铁佣虽像人形,却并无五感,全靠神识感知,自它说出魔物两字时,楚寒月便察觉,这玩意神识根本不能“看”,只能以残存的神识辨别灵气、魔气之类的气息,根本分不清其他的,果然,魔气消失了,它便以为“魔物”被击败了。
这种辨别方式并不能分辨禹家血脉,那只有禹家人能通过的迷阵,又是以什么识别?
楚寒月接过秘令,正在思索这一桩,谁知禹家一名长老竟爆喝一声,不管不顾地冲了上来:“狗贼,还我禹家秘令!”
铁佣并未让他得逞,在灵力袭来时,铁掌一张,扣住了长老的颈项:“敢袭击我禹氏传人,死。”
铁掌收紧,那长老自知必死无疑,却未束手就擒,突然双眼暴起,双手紧贴于胸口,以最后力量,引爆了自身灵脉。
元婴境修士所有的灵力瞬间在一具身躯里爆发,没有任何缓冲的时间,强大的灵波卷着火灵根带来的熊熊烈焰,以及武修本命灵剑碎裂后的刀刃,席卷向四面八方。
装尸体的穆凌云倏地站起来,长刀一横,筑起虽防御力较弱,但聊胜于无的魔气屏障,楚寒月的护盾也立刻结起,挡在众人身前。灵波无孔不入,撞击到灵盾后,立刻散向四周。
不过强度已弱了不少,至少对于楚寒月与穆凌云这个境界的修士来说,顶多造成些皮外伤。楚寒月不再顾及身前,回身朝后方一行人身前,又竖起一道护盾。
碎刃划过护盾边缘,在广袖上划开一道长长的口子,带起一丝血线,穆凌云一揽,把楚寒月搂在了身前,残余灵波全扫在了护在两侧的,他的手臂上。
楚寒月无暇关注这些,侧身在他怀里,一掌指前,一掌指后,维持两方护盾。
灵脉自爆虽威力强悍,但毕竟维持不了多久,十数息之后,火光暗下,最后的余波撞在护盾上,分崩离析。
楚寒月收起护盾,低头看了血迹斑斑的魔头双臂一眼,掏出一瓶止血散塞到他手里:“上药,准备离开。”禹家人的地盘简直不是人呆的。
然而他刚转过身,额角便狠狠地跳了跳,被铁佣收回的神魂再次铺天盖地压了下来,死死扣在了墓室中,堵住了两头墓道的出入口。
铁佣脖颈扭动着,垂首面向地上,一滴自楚寒月袖口落下的血,分明不能看,头盔却正对着,震耳欲聋的声音自神魂发出,从四面八方传来:“大胆竖子,并非我禹家子弟!竟敢坑骗本尊,死!”
与死字同时落下的,是被神魂勾连射出的一柄玄铁刃。主墓室半球状笼罩的铁壁颤动起来,恍如耳室般,竖起无数铁鳞,下一刻万刃齐发,朝楚寒月一行袭来。
古墓室足有十来个耳室之大,铁鳞数量更是数不胜数,穆凌云翻开灵镜一看,除了那面秘令,镜中并未显示任何灵器。
“不是灵器,是以它的神魂驱动的。”楚寒月拽着穆凌云退到笪鲤几人正前方,尽量缩小护盾,以提高强度。
穆凌云转了圈长刀:“我去宰了他。”
倒不是不能宰,这铁佣再强,毕竟只有一缕神魂,神魂中枢贮存在头颅之中,只要将其斩下碾碎,就能脱困。
但那制成头盔的玄铁品级并不比穆凌云的玄刀低,还有神魂加持,绝不可能一刀斩下。
若用锯巨树的法子,恐怕头还没掉,人先成了血蜂窝。可若不迎难而上,在如此高强度的攻击下,护盾坚持不了太久,结果将是灵力用尽,所有人都变成蜂窝。
楚寒月咬了一颗补灵丹,在销魂的口味中,一手牢牢握着穆凌云,一手挡在前方,让灵流更好的凝聚。若是以其他同境界的灵力掌控能力,恐怕早被破盾了。
比如另一头的禹峥嵘和幸存的长老,两名元婴期修士以灵剑筑起的护盾,已然被冲击成了藕片。
“化神期的神魂究竟有多强?”穆凌云忽然反握住楚寒月的手,“能毁掉这座玄铁墓吗?要多久?”
楚寒月立时明白了他的意思,观察圆弧状的墓顶,很快得出了结论:“能,只要激怒他,让攻击更强劲,用不了一炷香。”
“我去。”穆凌云提刀便要走。
楚寒月没放手,以目前的状况,他并不能维持两道护盾:“用飞舟,一起。”
穆凌云特制的飞舟虽小,这个时候便显示出来优点了,八个人艰难地挤进四人小飞舟,前排坐了青年一家三口,后头仍是严浩和被挤成条的夏侯傲,笪鲤坐在中丨央,楚寒月与穆凌云则分别岿然站在了舟首尾小小一隅上。
球形灵盾牢牢包裹住飞舟,在两人一前一后的合力操控下,飞舟带着无数玄铁刃改变攻击方向,停在了主墓室正中的圆顶下。
铁佣在正下方没有灵脉支持,并不能御空而起,只能仰头咆哮。
穆凌云长刀蓄起魔气,朝他头顶嘭的一撞:“吾乃南方楚家准家主之未婚夫,秘令在我们手中,定要让你禹家岛毁人亡,永无翻身之日!”
如此危急时刻,楚寒月无暇赏魔头白眼,任他表演,仔细关注着周围玄铁刃的速度,以判断神魂状态。
禹家先祖虽无眼无耳,但神识能从波动中感知声音,不久前才被掀了棺材板,继而又被夺家族秘宝,此刻又闻这么一番要让自己断子绝孙的话,几乎要气得喷火了。话音落下,群刃倏地一顿,再次袭来,宛如疾风骤雨般。
“坐稳喽,开船!”穆凌云边说,便挥出一道魔气,将舟上几人牢牢捆成了一条绳上的蚂蚱。
飞舟在一头一尾两人的驱动下,飞快地窜动起来,速度快得可见残影,往东一撞,与一波玄铁刃擦肩而过,锵锵声中,化神期元神驱动的刀刃全斩在了墓顶,登时就把中心一片铁鳞削了下来。
铁鳞砸了禹家先祖一头,它更加愤怒,将笼罩在周围的神魂全数收回,专注于头顶的飞舟。
光靠一缕魂,毕竟没有脑子,只会楞楞追着飞舟打,根本不懂什么叫预判。
饶是刀刃速度再快,大半都与更快一步的飞舟擦身而过,撞在了墓顶。
铁鳞之下的铁顶很快出现了裂纹,并随着不断的攻击如蛛网般逐渐蔓延。
饶是坚硬无比的玄铁,在化神期持续的猛烈攻击下,终是不敌,如砸碎的瓷器般,一块块落了下来,露出了暗赭色的山石。
山石再坚硬,怎么比得上玄铁,只承受了几下,便传来地动般的震撼声,破碎的墓顶被压得凸了出来,紧接着,轰一声巨响,弧形墓顶彻底坍塌,被挖空了数千年的高山没了支点,巨大的石块全砸了下来,掩盖了禹家引以为傲的古墓。
禹家先祖被压在一块巨石之下,身后几乎背负了整座高山,趴在地上动弹不得,盔甲变了形,神魂也收到了不小的冲击,偃旗息鼓没了声响。玄铁刃大半被山石砸落,区区幸存的几柄也因失去控制,锵锵坠在各处缝隙间。
第84章 他们竟还在打情骂俏!
墓室中, 所有灵灯被山石碾压得粉碎,只留下夏侯傲手中一盏,亮着白莹莹的光, 照亮小小一隅空间, 一柄红缨枪笔直矗立,以枪尖为中心,向下罩着五彩缤纷的护盾法罩, 色彩最多的白金色是属于楚寒月的灵力,赤红色是穆凌云的, 明黄色是夏侯傲的, 水蓝色是严浩的, 还有几缕不太明显的暗赭色属于笪鲤。
墓顶被压塌的瞬间,古墓中禁制便分崩离析,所有人终于获得了灵力的掌控权,几乎在同一时间, 施展护咒自保, 五人合力共结的一方盾,总算挡住了从天而降的山石。
“夏侯傲,结阵。”楚寒月精神力探出, 查看脚边露出巨石底部的半颗碎头颅,“还有残魂。”说着将合拢的枪扇填充满灵弹, 十一道细窄扇骨全对准骷髅, 嘭一声巨响,禹家先祖的脑袋化作一堆齑粉, 几缕神魂还不死心想找地方寄生, 穆凌云魔气一扫, 长刀带着魔气斩断面前一缕, 魔烟分数路追击,在山石细缝间游移半晌后,顺利将其全数绞碎。
夏侯傲也在这时完成了抵御了护阵,楚寒月扫了一眼,以他的水准衡量,这阵只能打个及格分,长指舞动一番,将几处灵流不甚流畅的阵纹修整到合适的宽度,这才满意。
“哥哥,路全堵死了,我们现在怎么出去啊?”笪鲤问得挺轻松,并不怎么担心,靠着被上下牢牢抵住的红缨枪坐下,掏出干粮分起来,那跑进墓中的男孩醒了,刚才在飞舟发癫般的航行方式中,和父母一道吐了个昏天暗地,此刻正哇哇叫着饿。
精神力与魔气一同向四面八方探出,墓道被波及,大半全震塌了,不可能原路返回。
“祸害遗千年。”穆凌云忽然嗤笑道。
禹峥嵘和那长老竟然还活着,墓室另一侧的塌方中,架起了一方不小的空间,在禹家先祖不分敌我的攻击中遍体鳞伤的两人,正坐在角落疗伤——腿折成妖形怪状,当然只能坐了。
“少、少爷,您的伤……”长老并不会正骨,只敢包扎固定。
禹峥嵘忍着没有惨叫,冷汗流了一身,闻言低头一看,本就苍白的脸霎时青了:“尸毒……”
残破的衣袍下,露出的皮肤已呈青灰色,既然是毒,多半不是善茬,碰到鲜活的血肉,就如老鼠进了米缸,必定一番疯狂啃食,青灰色已有蔓延的趋势。
长老乱了阵脚,倒出满芥子袋的瓶瓶罐罐,喂禹峥嵘服下解毒丹,却丝毫不见毒势收敛:“少爷,这可如何是好!”
“楼家藏书阁中有……记载,尸毒可以棺椁中沉积物……以毒攻毒解之。”禹峥嵘疼得龇牙咧嘴,断断续才把一句完整的话说完。
穆凌云噗的笑了一声,楚寒月都险些破功,因禹大少爷的智障笑出来。
楼家记载虽多,可有理有据确信的药剂丹方并不算多,大多是尚未经过试验的推断,有些甚至称得上天方夜谭,以尸毒攻尸毒无疑属于这一类。不过禹家人既坚信靠丹药,能抵过经年累月的不懈修行,让人一飞冲天,相信这种荒谬方子,倒也不奇怪。
长老拿袍袖裹着手,小心翼翼地从棺盖上刮了些泛着尸臭的粉末,脑子还不算太混:“这东西真能解毒?会不会中毒更深?”
禹峥嵘手握拳抵在嘴前,死死咬住食指,纠结了半天,不敢冒险:“挖条通道,我要与楚寒月做一桩交易。”
楚寒月不屑与他交易任何东西,收了精神力,又服了一颗补灵丹,含上一块冰糖,与大家一同凝思打坐,静待恢复到最佳状态。
过了许久,压在禹家先祖尸身的山石咔一声,露出个两拳大的小洞,呲呲冒着白烟,那长老以火灵力生生在乱石中融出了一条小通道。
“楚寒月。”禹峥嵘的声音从通道中传来,“我可以放你们出去,相应的,你必须答应我一个条件。”
楚寒月全当耳旁风,哼都没哼一声。
“怎么回事?确定人在那头?”等了许久没等到回应,禹峥嵘急躁起来。
“有亮光,我看到钧天山的星蓝衣袍了,不会错。”长老道。
“楚寒月。”禹峥嵘又喊了一声,真当没人听见,气急败坏之下,没了四大世家继任人的风度,“他娘的楚狗,该不会脱了衣服和穆狗缩在哪里亲热!”
穆狗正喝了口水,险些笑得喷出来,楚寒月乜了他一眼,为了清白,清凌凌地开了口:“禹狗放肆。”身为教授的他,是绝不会说脏话的,但此情此景,自然要配合对面,否则岂不落了下风。
穆凌云笑得更欢了,发现了新炼器配方似的瞧着楚寒月,手竖在耳朵后头,一副侧耳聆听还有什么惊人之言的模样。
“楚寒月,我放你们离开,你只需要让凡人服下我的药。”禹峥嵘没时间对骂斗狠,直接切入正题,“五长老,把药送过去。”
一撮棺材板上的灰被一缕微弱的灵力托着,送出洞口,穆凌云灵火毫不留情一窜,彻底让那灰烟灭了。
“少爷,他们不配合。”长老一双贼溜溜的眼睛,从石洞那头看过来,利诱不行,只得威逼,“楚寒月,别不识好歹,此处是我禹家地盘,容不得你放肆!”
“祖坟被刨塌了,你知道我们放肆了,刚才也不见你不容呀。哦——”穆凌云意味深长地笑起来,“不是不容,是没本事容。禹狗的本事,只会做让凡人试药的卑鄙之事。”
“穆狗,你……”禹峥嵘忽然一顿,骂街的话改了口,“楚寒月,你若不听命于我,我必将你姘头操控魔气一事公告天下,届时三界群起攻之,你亦是魔物同党。”
“堂堂禹家先祖以异兽镇墓,吸取凡人生机入阵,对三界而言,不比我这姘头有魔气来的震撼?”穆凌云奉行姘头义务,朝楚寒月抛了个媚眼。
楚寒月两指朝他双眼虚虚一戳。
“少爷,他们竟还在打情骂俏!”长老愤然道。
禹峥嵘看着已蔓延了大半条腿的尸气,咆哮起来:“我乃禹家少主!他们不过是一无是处的凡人!楚寒月,你保他们,我会让你后悔的!”
楚寒月冷笑一声:“他们愿为救家人,深入危险之地,愿以心而非修为灵根辨善恶。你身上的布料出自如他们一般的凡人之手,三餐粟米由如他们一般的凡人种植,而你,不过是恰巧投了个好胎,靠家族扶持的幸运儿,凭什么自认比他们更高贵。”
“少说冠冕堂皇的好听话!不救我,不过因为我是禹家人,担心我禹家太过强大,与楚家争夺统领三界的权力而已,今日若是你姘头中毒,你早下手了!”
“他不会。”楚寒月想也不想地回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