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本锁着小六的房间空空如也,和隔壁的陈尸间一般死气沉沉,没有了被控制者,也就意味着他们无需再束手束脚。
丹修个个极其节约灵力,走廊两旁的灵灯都十分黯淡,只能勉强照亮前路,楚寒月与穆凌云走到了尽头,是一道通往上方的石阶,顶部是厚重的铁门,上了锁,锁上有繁复的咒纹。
“这是神庭界垄断的咒锁,价格高昂,差不多是半块上品灵石的价钱,当然不是我芥子袋里的大小,这样的标准大小。”穆凌云手掌往楚寒月面前一抚,指尖恍若不经意般扫过鼻梁,继而握成拳头,另一手比手刀从拳正中切过,示意是半个拳头大小。
楚寒月按住碍眼的拳头,没有破锁,闪身进了边上一道门,因他的精神力扫到,这间屋里都是玉简。
那道屋门上装了道铁机簧,没落一丝灰,与门交接处的螺孔边还有新鲜的铁屑,安装不会超过三日,两人一进门,那门便哐当一声,自动合上了。黑黢黢的铁门上灵光亮起,一道禁制显现,将门彻底锁死。
“八成。”楚寒月气定神闲地捻了盏灵灯。
不大的屋子死角,诡异的烟气弥散出来,在白金光芒的映照下反射出幽幽绿光。
“十成了,不愧是寒月。”穆凌云捂住自己口鼻,另一手捂住楚寒月的。
这次楚寒月难得没驱赶咸猪手,精神力探出一缕,在烟气最浓郁的出口一探,随后双手一并撑开芥子袋,眨眼间便从十多种解毒丹中找到了对应的,这才掸开穆凌云的手,一枚塞到自己嘴里,另一枚称得上粗鲁地直呼到穆凌云脸上。
丹修若要出手害人,最轻松且娴熟的,自然是丹药,毒丹便是首选,要让他们服下毒丹极不实际,那么最大的可能,就是采用挥发性强,能催化成瘴气的毒丹。这类丹药不过十来种,前几日在大杂院中,楚寒月炼制了每一种的解药,应对此时易如反掌。
穆凌云移开手,头一歪,精准地把自己的嘴怼上去,顺便伸出舌头,舔了一口近在咫尺的指尖,正要贫一句药香手甜,一言难尽的药味扑鼻而来。
顿时崩散了笑意,久久才控制住几乎要忍不住上翻的眼睛,掏出水囊牛饮了一口,又递给楚寒月。
楚寒月紧紧抿着嘴,明明吃的是自己炼的丹,似乎也快吐了,想也没想接过就是一口,喝完才察觉,是穆凌云的水囊,嘴抿得更紧了。
穆凌云缓了缓,终于笑意恢复,把一颗正好入口的冰糖抵在他唇上。
楚寒月唇微启,瞬间叼走冰糖,朝后退了一步,防止那近在咫尺的手造次,又察觉到指尖还残留的湿热触感,朝穆魔头袖子上狠狠抹了一把,迎着毒烟,走到了陈列玉简的木架前。
上次来时的示弱手段果然有效,那帮修士显然断定靠着毒烟就能药死他们,写满试验体信息和出入账的玉简货真价实,并未转移。
一册册玉简记载得十分详细,半年来共一百七十六名孩子被试药,最小十岁,最大十七,每个人从第一次试药起,到最后死去的详细过程都在其中,光是从字里行间,楚寒月便仿佛看到了一个个孩子痛苦无比,却毫无抵抗之力,只能被锁在石床上,看着周围同伴死去,接着迎来自己死亡的绝望画面。
指尖紧紧按在玉简上,手背的青筋因气愤之下过于用力,凸了起来。
穆凌云本站在他身侧一同看着,到第三册 时,几不可闻地咬唇呼出一口隐忍的怒气,别开视线,去了木架另一头。
“半月奉上一次试验信息,包括药物调整的具体情况、实验结果,并结算工钱,视进展程度,有多有少,三月几乎毫无进展,也收了一千金。七月调整配方后,有一名孩子大大超过平均存活时间的半个月,一个半月后除神志不清、异肢生长外,无异样。哼……”穆凌云冷笑一声,“好个除神志不清、异肢生长外无异样。祝他全家全门派下辈子统统无异样。”
他嫌恶地丢了玉简,继续说其中的情况:“这个月结算了一万金,如此巨大的金额,除了神庭界四大世家,无人负担得起。”
楚寒月本觉得宋玉珂也有嫌疑,毕竟山主殿的奢华程度,绝不止是几万金。
但转念一想又觉得不切实际,抛开挥霍金子,酷爱面子,奉承四大世家这些缺点,山主若真是这种险恶之徒,花掌学便绝对不可能被选为丹道掌学。
况且这灵药秘境,只四大世家子弟能入,同为神庭界的钧天山显然是被排除在外的。
楚寒月放下玉简,沉默地思索起来。
原着中,四大世家皆是盆满钵满,随便一家的财富,都能抵得上大半个凡修界。
即使是最弱的楼家,也靠垄断上等丹药,赚得风生水起,因此付出巨额酬金这一条件,四家全部能满足。
炼制这丹药的目的,是走捷径提升修为,捷径并非想开就能开的,上辈子,所有初步研制的有提升修为效果的生化药物,都有着强烈的副作用,灵根紊乱只是其一,非法集团试药过程中,妄想不劳而获的修士暴毙而亡的数不胜数。修仙只是结果,修这一途是必经之路,若是服几颗丹药,吃几瓶药剂就能成仙,那在教科书中审视天下苍生行止的天道岂不成了笑话,却总有人想不明白这最简单的真理。想走捷径之人随处可见,此项也并不能排除任何一家的嫌疑。
他又将思绪转到最开始的猜测——楼家。楼家在原着中戏份极少,毕竟在一篇爽文中,过于弱小的对手,并不能带来太大的爽感,楼家虽在神庭界,实力却着实弱了不止一些。
但楼家擅丹道且垄断,从玉简中看,“上头”给了基础的丹药配方,从研发能力看,最大的嫌疑便是楼家了。
上两界大多数修士看不起凡人界,视凡人如虫豸,在矿坑中为获利不顾凡人死活,可矿坑死亡能推责任给矿难,试药至凡人痛苦死亡,却是赤丨裸裸的残杀,钧天山夫子虽说天地不仁,但第一堂课中也说了,上两界有明文规定,修士不可仗修为随意杀害凡人。身为四大世家中最弱的,若没有倚仗,他们有这个胆量么?
所以不止楼家,背后极有可能还有更强大的同伙,甚至是主使者。
“这方灵草秘境,你从前可有来过?”楚寒月忽然开口。
穆凌云摇头:“我虽是穆家嫡子,却并不参与世家事务,从不知此方秘境。你怀疑四大世家皆参与其中?”
楚寒月正要回答,铁门上咒纹一闪,门开了。
第65章 娘子有礼
“我就说那几人弱得不得了, 只有脸一副聪明样,不足为……”说话的修士站在为首者身后,得意的表情瞬间僵住,“你、你们怎么还没死?”
没有人回答他, 楚寒月向前疾冲,眨眼便欺身至门前,右手成爪一抓, 牢牢扣住了为首者脖颈。为首者嘴正张着要说话,此刻变成了苟延残喘的呼气, 艰难地挤出断断续续的字:“为……什……么……”
后面三人也愣住了, 完全没想到剧毒非但没毒死闯入者, 来者的身手竟还在区区五日间,突飞猛进,待他们反应过来中计之时,已经来不及了。
四人的瞳孔恐惧地一缩, 眼底倒影的黯淡背景中, 出现了丝丝缕缕黑色的魔气。
“异、异兽!”一名修士腿一软,朝后退去,背撞在墙上, 腿一软,身体靠着墙滑下来, 指着双眸通红, 笑容妖异,缓步经过楚寒月身边的穆凌云。
此方世界并无魔修, 魔气与凡人天生不融, 侵蚀不医即死, 能操控魔气的, 根本不是人!
另一人后知后觉要跑路,腿刚迈开,穆凌云身后魔气如黑色羽翼般张扬,倏地窜出一缕,牢牢缠住他脚踝,那人失去重心,迎面撞在地上,又两缕魔气旋出,捆缚住另两人。
穆凌云走到靠墙修士身前,居高临下地睨着他,笑眼弯弯,却满是骇人寒光:“何人指使,坦白不杀。”
那人颈项正被一圈圈魔气死死缠住,吊长了脖子,颤颤巍巍指向被楚寒月制在手中的为首者:“是……宗主。”
咔一声,脖颈应声断裂,断了气的修士大张着恐惧的双眼,瘫在了地上。
穆凌云又转向另一人:“何人指使?”
“宗、宗主,真的是宗主啊!”那修士已吓得跪下磕头了,“饶命,大能饶命……啊!”
惨叫声中,那人被脚踝上的魔气拖着,恍如在狂风中失控的风筝,重重拍到走廊尽头的铁门上,成了一滩血浆。
最后一名修士双眼一翻,吓晕了,穆凌云一脚踩着他的头颅,恍如修罗,毫不留情地跺下:“不知便去死。”说完抬起沾血的鞋,在那名被唤做宗主的为首者腰上重重捻了几脚,擦拭血迹,“宗主,你不会也不知道吧?”
楚教授被抢了主动权,十分不快,不过脏的不是自己的鞋,勉强又舒坦了些,指尖收紧:“是谁指使你们?说!”
宗主嘴角泛起白沫,垮着嘴一副英勇就义的模样,却愣是不敢多说一句:“没有……谁……”供出幕后主使也是死,结局对他而言根本没有分别了,倒是不说,还能保下济世宗其他弟子。
楚寒月眉心一拧,立刻判断出他要做什么,手往上一提,一错,生生卸掉了试图咬舌的下颚,当腹一脚把人踹到墙边修士的尸体上。济世宗宗主嘴巴合不上,嘴里涌出一大口鲜血,气都没能喘上一口,楚寒月的脚就踩上他小腿,咔一声脆响,腿骨生生断裂,小腿扭曲成诡异的角度。
“唔……”宗主在痛苦中瞳孔骤缩,惨叫着,似是在求饶,因剧痛颤抖的手伸向芥子袋,却什么都没能摸到——楚寒月脚一移,碾住了他的手掌。
“说,或是死。”脚跟狠狠碾压着,皮肉下的掌骨一根根断裂,楚寒月一脸嫌恶,仿佛踩着的是一滩垃圾,他指了指陈尸室的方向:““当然,他们怎么死,你便怎么死。”
宗主浑身战栗,却拒绝地闭上了眼。
宗门与世家不同,没有任何家世背景倚仗,宗主都是靠实打实的威望与能力成为宗主,不管行事作风如何不堪,有些人都将保全宗门视作第一要务。
否则人活着,地位没了,对他们而言,比死还痛苦,这宗主无疑就是这种人。
穆凌云在张牙舞爪的魔气中,忽然极不和谐地温和一笑,蹲了下来:“是个有骨气的人,我欣赏你。”
楚寒月知道,他又要开始说鬼话了。
果然,穆凌云下一句就是:“供出幕后主使,交出证据,我便考虑留你一命,当然,也留下你的宗门。”
宗主目光一闪,迟疑片刻,还算有脑子,没有相信,仍是一副赴死的姿态。
“放心,有我们作保,你上头那位也动不了你。”穆凌云勾出家纹佩,“看清楚了,我乃穆家嫡子穆凌云,至于这位……”他顿了顿,朝楚寒月行了一记“娘子有礼”似的拱手礼,“穆某的未婚夫,楚家嫡长子,楚寒月。”
宗主目光动了动,打量着那面家纹佩,四大世家的家纹佩都是用极其特殊的工艺打造,绝无可能复刻,再看那张绝美无双的脸,确实称得上三界第一美人。
“楚寒月的名声,你不会不知吧?”穆凌云继续添油加醋,“三界第一位圣灵根修者,且还是极品灵根,不到一年就从练气入体直升金丹境,是楚家主钦定的继承人。”
楚寒月内心忍不住翻了个白眼,也太能扯了,但看济世宗宗主的表情,显然是信了。如今他的修为已经超过的楚辰星,以修为为重的楚慕确实极有可能让他继任家主。
“楚家下任家主,与穆家嫡系保你,我们两家联手,即使霸权如禹家也要忌惮三分。”穆凌云顿了顿,语气变得不屑,“更别提,四大世家中最弱的——楼家了。”
宗主眼神一闪,两人立刻确信,幕后黑手就是楼家,穆凌云给出最后的选择:“你是要保命,保宗门,依附我们,还是选择为了只把你当狗,出了事只会问责,却从不解决的主人去死?”
宗主垂眼,已然下了决定。
用楼家给的配方,在地下室炼药半载有余,起先以为神庭界药方必然有保障,还用门中弟子试药,却不想全数暴毙而亡,那大人虽然给了金子抚恤,也痛斥了他一顿,这才说出配方大体已成。
但还需改进,把改进事宜交给了济世宗,之后每月给两次金子,除了药物进展,却再不管其他事,还威吓若惹出事端,需自行负责。
否则在那孩子逃走时,只会炼丹不通武、术之道的他们也不会偷偷去仙盟会发布任务。可金子给得再多又如何?现下为了这药,他可是连宗门都要保不住,命也要丢了啊!那大人又身在何处?
大人不仁,就休怪他不义!
楚寒月接上宗主错位的下颚,宗主长长喘了一口粗气,才道:“是楼家大公子楼成给的配方,通往灵草秘境的权限也是楼家所给,我起先并不知这药副作用如此之大,门中弟子还因此牺牲了二十余人,后来才在楼家的建议下,去凡人界寻人试药。”
“济世宗弟子都知道此事?”楚寒月冷声问。
宗主事无巨细道:“楼家说了必须保密,不敢声张,只有十二名负责试药的弟子知晓,九人已在对抗被药物异化的怪物时罹难,余下三人方才也……”
作恶之人害了别人,却反叫被害者怪物,真是是非颠倒到了极致。
楚寒月强忍一掌拍死他的冲动,索要最重要的证据:“丹药配方在哪?”
宗主从芥子袋里取出一方玉简:“这就是配方,玉简下有楼家的特有的咒纹,没有权限不可读取。”他极配合地手掌一拂,将玉简内容展示在空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