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还是第一种方案更靠谱——至少他之前真的从正门走出陶家过。
　　他轻手轻脚地走过去看房门锁。
　　那门上一片光滑, 半个锁孔都没有, 看起来是滑动的门, 而不是可推拉的。
　　房门是用机关开启的。顾如南很快明白。
　　如果这门有把手, 陶白梦很有可能出于好奇去摸, 假使某个人格很会用蛮力, 甚至可能把门锁撞开, 那楚皓的秘密就暴露了。
　　为了杜绝这种可能，楚皓将房门设计成机关滑动式, 这样从外面看就像是一面墙, 即使陶白梦推一两下, 推不动也只能作罢。
　　对楚皓这人了解得越深，顾如南的心里就越提防他——如果能把楚皓的心剖开来看，只怕跟蜂窝煤似的, 有上百个心眼吧。
　　顾如南仔细观察这扇滑动板门, 上面有一副水彩画, 不是名家作品，而更像是楚皓亲手创作的。
　　他用黑线描摹人体的线条，天空晕染成血泊般的红色，火烧云里有黄色微光，地下是青青的草地。
　　陶白梦一身婚纱，站立在晚霞之下。
　　这画里透露出了什么深意？
　　顾如南再一扭头，身旁柜顶放着七个小人，他们没有五官，也没有衣服，身体抽象成流畅的曲线，只有椭圆的脑袋和细长的四肢。
　　分别为蓝色、黑色、绿色、紫色、红色、橙色、黄色。
　　小人的姿势各不相同，头的朝向和四肢的指向也都不一样。
　　他伸手拧了拧，发现蓝色、红色、黄色是不可动的，而黑色、橙色、紫色、绿色小人的关节都可以拧动。
　　抽象艺术品小人和那幅画，一定有联系。
　　顾如南回去观察水彩画，发现陶白梦的婚纱并不是洁白如新，而是一层朦胧的淡蓝。
　　三原色？顾如南脑海里忽然浮现出这样一个概念。
　　这是美术和光学里的说法，它认为有三种不能再分解的基本颜色，在色彩三原色中是指品红、黄、青，可以混合出所有颜料的颜色，叠加为黑色；而光学三原色中是指红、绿、蓝，叠加为白光。
　　这种颜色的混合和过渡，即使没有这种知识，从楚皓的画作上也能看到——红色火烧云和黄色阳光周围是橙色，阳光重叠在淡蓝色的纱裙上成了草地的绿色，红色晚霞降落在头纱上晕成了紫色，而紫色、橙色、绿色汇聚成构成陶白梦身体的黑线。
　　融合关系，一目了然。
　　红+蓝=紫；
　　红+黄=橙；
　　黄+蓝=绿；
　　紫+绿+橙=黑。
　　由此推理，小人的动作也应该按照这个规律组合，即，紫色小人的动作是红色小人和蓝色小人的组合，红色小人伸出左胳膊，蓝色小人伸出右腿，那么紫色小人就应该同时掰开左胳膊和右腿，以此类推。
　　最终，顾如南将黑色小人的动作按照紫色小人、绿色小人、橙色小人的组合，房门便自动划开了。
　　虽然解开了这道谜题，顾如南还是要骂一句楚皓变态，把「融合」这一概念从色彩抽象到动作上，要么是头脑极度混乱、要么是头脑特别清晰的人才能想出。
　　他跑出去开陶家大门的密码锁，按了熟悉的「940916」，却提示 【密码错误，您只剩两次尝试机会！】
　　他以为是自己手误输错了，不死心地再输了一次，刺耳的警示声再次响起 【密码错误，您只剩一次尝试机会！】
　　怎么搞的，他记错了？不能啊，楚皓生日470401，陶白梦生日470515，他几天之内见了多次，记得比记自己和顾岚的生日还熟，不可能搞错！
　　难道，楚皓改密码了？！
　　正想着，门外机械移动的声音窸窸窣窣地从草丛响起——是陶家门口的「蜘蛛守卫」收进去的声音，有人来了。
　　顾如南飞快地跑回楚皓房间，把门关上，凭着记忆把小人的动作归位，紧闭着眼睛躺到了床上。
　　几乎是同时，他大脑里的红色倒计时响起——
　　5、4、3..
　　沉睡的前一秒，顾如南注意到自己胸腔里的星辰又亮了一颗。
　　是旧日果实。
　　他隐约在弹幕里见过有观众科普，说雾海迷航里的「它」是克苏鲁体系中某种旧日支配者的力量，可以污染、操纵人的精神。
　　既然是精神系力量，那么..
　　——能不能为我所用？
　　顾如南试着调动体内旧日果实的力量，一阵黑雾裹挟着他的大脑，保护住他的意识。在陶白梦的大脑里，细胞被分为七个区域，依次存放着胡多贝、孟流深、孟静水、白苦、顾岚、顾如南的意识，还有一片空白区域，此时另外五人都沉睡着，而顾如南也即将休眠。
　　黑雾渐渐融成实体，凝聚成油滑黏腻的触手形状，触手挤压着脑部的透明薄膜，狠狠地撕裂。顾如南的意识如流水般倾泻到空白的那边，牢牢地占据了主导位置。
　　倒计时数到1后，一切重新归零，顾如南的眼球再次动了动。
　　他成功地挤进了星期日的意识，不用被迫休眠了！
　　顾如南躺在床上尽量放平呼吸，听到脚步声接近，心脏不可抑制地狂跳。
　　猜到是一回事，真正感受到又是另一回事，此刻他躺在这里，能听到楚皓在家里走动，那陶白梦呢？
　　在无数个以营养液维持生命的沉睡的星期日，他对这个如同鬼魅般的男人无知无觉，任其摆弄着..
　　光是想想，顾如南的胃部就不免抽搐。
　　外面似乎有遥控开关，不知楚皓按动了什么，房门便自动滑开了。
　　楚皓的脚步一如他的性格那样沉稳，一下一下踩在人的心上，他缓缓步至窗边，伸手摸了下顾如南的脸。
　　顾如南的手下意识就要攥紧床单，理智却抑制着他没有轻举妄动。
　　楚皓的手并不凉，相反很温热，或许是怕冰到陶白梦，进屋前有意识地捂热了一些。他坐到床边，拿起针筒，给顾如南输营养液。
　　针尖刺进皮肤，引起条件反射的战栗，顾如南猜想自己的汗毛或者鸡皮疙瘩已经起来了，可他不能睁眼。
　　液体顺着导管流进顾如南的身体，随着心脏泵至全身，他知道这液体不会对他有害，只是维持生命的、普通的葡萄糖之类的药剂而已。
　　楚皓在床边坐了很久，久到顾如南差点以为他走了，只是他睡着了没听见而已。他忍不住掀开眼帘眯了一条缝看过去，楚皓笑吟吟地看着他：
　　“我在想，你还要装多久才愿意起床。”
　　那声音温和之中透着冷意，在顾如南听来像一条冰冷黏腻的毒蛇，紧紧地缠绕上他的脖颈。他的身体应激性地弹了起来，慌不择路地往房间的另一边跑！
　　前门的密码已经被楚皓改了，他出去也是死路一条！他刚刚看到侧面的墙上有一个门型的缝隙，一定是密道所在！
　　顾如南疯狂地跑过去，用指甲使劲抠门，想要把门掰开，楚皓一个跨步越过床，从后面扯住顾如南的衣领。
　　顾如南感觉自己呼吸不过来，伸手向后拼命地拉扯，他心里有种不祥的预感——他不会交代在这里了吧，被变态男掐死，还穿着婚纱！
　　丢死人了。
　　就当他濒临窒息的时候，一股强烈而充沛的力量挤进了他的脑海，几乎是下一瞬，顾如南便感觉自己的腿被人操纵着，狠狠地踹了楚皓一脚。
　　那力道非常的重，顾如南甚至听到了骨头断裂的咔嚓声响，顾岚那令人心安的声音从脑海里传来：南南，他有没有把你怎么样？
　　黑触手撕破了顾岚的屏障，顾岚的意识也苏醒了过来！
　　他们现在可以共用同一个身体，同频对话！
　　他还没回答，顾岚又一拳，直接砸穿了房间的侧门，制造出一个圆洞。他把手伸到对面，精确地摸索到门轴的位置，用最原始粗暴的方式拆解掉了密道门锁。
　　顾如南正惊叹于顾岚的身体素质——顾岚似乎把这种素质通过精神带到了陶白梦的身体上，又或者是顾岚的痛觉神经太过不敏感，他在踹人、砸门的时候甚至没有感觉到疼。
　　在楚皓龇牙咧嘴、堪堪站起来之前，顾岚又冲他心窝补了一脚，带上门狂奔。
　　密道很长，好像是用金属铁皮包裹而成的墙体和地面，但由于尽头太远，或是尽头的门关着，光滑的四周竟然一点反射光都没有。
　　顾岚咚咚咚地跑着，顾如南忍不住在脑子里叫住了他：小叔叔刹车，先找电闸开灯！
　　作者有话说：
　　傻狗顾岚！


第92章 【白梦逃脱】14
　　顾岚的脚硬生生地刹住了, 意识到自己的大意——他习惯了在黑暗中视物，可顾如南不能。
　　他迅速掉头，靠到墙壁摸索，不住道歉：宝宝对不起, 真不该把你忘了。对不起对不起。
　　他一连说了好多个对不起, 把顾如南都逗笑了, 又不是什么严重的失误, 至于这么紧张吗？
　　如果顾岚现在站在他面前, 他绝对忍不住摸摸他的脸颊, 可是现在他俩在同一个身体里，他只能摸自己。
　　顾如南小声安慰：没事的小叔叔, 我只是觉得有光线更方便, 不要自责啦。
　　顾岚摸到一个方形塑料框状的东西, 用力打开, 同时在心里感动：我家南南好温柔。
　　一秒后的顾如南：..我能听到哦。
　　咳, 我也能。
　　我们都能耶！
　　顾岚你肉不肉麻啊, 我真是服了你。
　　各位在说什么..
　　几个熟悉的声音在脑海中响起, 顾如南和顾岚皆是一愣——队友们都醒了？
　　顾岚：早不醒晚不醒, 偏要在我和老婆独处的时候醒。
　　孟静水：顾岚我再提醒一遍，我们能听得到！
　　顾岚：受不了？受不了给我憋着。
　　顾如南：..好了好了, 不要吵了。
　　一个人的身体能吵出六个人的气势, 也是绝了。
　　在顾岚和孟静水吵架、顾如南劝架、胡多贝和白苦看热闹的间隙, 孟流深已经极有效率地接好了电闸里的电路，恢复了密道中的电力。
　　这电路原本是被打乱的，但孟流深于拆弹方面格外有经验, 迅速地找到了电线头, 摸着黑接到了正确的位置。
　　一束圆形灯光从头顶照射下来, 一个白炽灯泡亮了。灯光透过破损房门的洞投进了楚皓的卧室里。
　　虽然顾岚出来前用铁杆别住了门，但楚皓过来只是时间的问题，这束光线无疑对他是一种挑衅。
　　房门被从内部用力地撞击着，发出震颤人心的砰砰声响。
　　这束光不弱，但照射的范围很窄，就一两米半径的圆周内部能照亮，再走几米远能见度就很低了。
　　可密道里又没有其他的灯泡能充当光源，该怎么办呢？
　　顾如南摸了摸下巴，这墙壁的平面非常光滑，几乎能实现全反射，这是不是意味着可以利用起来，形成一条光路？
　　顾岚迅速领会了他的意思，纵身一跃站到墙角的高处，两条长腿一跨，居高临下地看着这盏灯。
　　这灯上面不是用绳子吊着的，而是金属杆。但凡是金属，都有韧性，只要力气足够大，都能造成形变。
　　他不假思索地伸手把灯架拧弯，对着墙壁仔细地调整角度。
　　到了某个临界点之后，一束明亮的光线顺着墙壁一路反射到密道的尽头，看起来就像异度空间的光带，置身其中如梦境般美妙。
　　胡多贝：雾草，光学大师啊！
　　顾岚：谢夸，大师是我老婆。
　　有了灯光，逃跑的道路就清晰了许多。顾如南还记得陶家大门的方向，虽然密道的路通往哪里他并不清楚，但只要大致走向不错，肯定能找出去。
　　顾岚刚跳下去，还没走，一声膨隆巨响就在耳边炸开——楚皓的房门不知被什么蛮力破坏了，破了一个更大的洞！
　　一只尖锐的、闪烁着金属寒光的机械蜘蛛腿穿刺过来，离顾如南的脸只有咫尺之隔！
　　他完全可以想象，要是他刚刚站得再近一丢丢，他绝对会被刺穿太阳穴，脑浆溅到墙壁上！
　　机械蜘蛛被楚皓调动到室内了！
　　一击未中，那只蜘蛛脚缩了回去，再次狠狠地进行了第二次尝试，顾如南唯一能想到的反应就是“跑！”
　　那门已经被砸得稀烂了，再砸几次铁定就废了，他怎么能坐以待毙？
　　顾如南跑得不快，只有让顾岚操纵身体，他沿着光路一路狂奔，伸手击打着沿途的墙体。
　　实心的，实心的，都是实心的，背后没有另外的房间！
　　半分钟后，他们到达了甬道的尽头。左右各一扇门，可左边的那扇被从外面锁死，怎么也推不开，就算是白苦用暴力都纹丝不动，右边是一截黑乎乎的楼梯，不知道通往何处。
　　顾如南正在纠结，机械运转的刺耳声响从背后传来，他扭头一看，瞬间瞪大了眼睛。
　　距离他将近百米的地方，一个畸形的蜘蛛人挥舞着机械臂，挪动着八只尖利的金属脚，向他爬来！
　　之所以称之为蜘蛛人，是因为顾如南终于看清了它的全貌——它的形状酷似蜘蛛，但躯干部分仍旧是人类。大波浪卷的头发，烈焰红唇，身体被切成一节一节，被金属脊柱串起，跟分布均匀的烤肉似的，断口处是狰狞的血痂和肉质增生。
　　这是被陶白梦变魔术分尸的母亲，和顾如南在相册里见到的一模一样！
　　楚皓把她改造成了机械永生人，像条狗一般雌伏在庭院的灌木丛中，替现在的陶家看家护院！
　　他忽然想到管家那只机械义眼和机械手臂，大概也是楚皓赐予他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