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斜拉着绳子，踩在墙上往外攀爬，非常艰难地爬到窗口，闭着眼翻了出去。
　　那是贡院的侧门，没有任何人把守阻拦，而且他一翻出去，竟然看到峨冠博带的夏希还牵着一匹马、拿着一卷书站在那里等他。
　　那匹马和夏希飞遗书里写的一样，是一匹带有白色翅膀的马。
　　他不是死在了贡院里吗？怎么出来了？
　　顾如南高兴地向他走去，想询问他贡院里的前因后果，夏希还却好像听不见他的话，只是指着旁边的皇榜，把缰绳塞到他的手中：
　　“恭喜新科状元，金榜题名，衣锦还乡！”
　　什么？考试不是中断了吗？而且就算没中断，昨天也才考完会试，怎么这就放榜了？
　　顾如南看着那闪耀着金光、黄得晃眼的皇榜，第一排第一个便是——
　　【白梦还 殿试榜首 状元及第】
　　他真成了状元！这是系统流速的原因？时间快进了？
　　还没等他反应过来，下一秒，他就摇摇晃晃地上了颠簸的马背，身后一堆人举着红牌子吹拉弹唱，好不喜庆。
　　顾如南低头，发现自己身上穿着大红的状元袍，伸手摸头发，头上也簪了不少的花，俨然一副状元郎回乡的排场。
　　他现在走的这条路他再熟悉不过，就是他过来考试走的那条，来时是坐飞行器，回去成了骑马，很是怪异。不过路上除了他和随从没有其他人，视线所及布满白色迷雾，胯下良驹是带着翅膀的天马，一扬蹄子便到了陶家门口。
　　陶家门前纸钱风送，白色钱币直往脸上扑，白灯笼下挂着大白绸花，客厅也成了灵堂。
　　顾如南带着随从走进去，看到一个穿着白色麻布孝服的男人在火盆前烧纸。
　　某个随从高声道：“新科状元郎在此，还不快来迎接？”
　　“状元？”男人转头，目光清冷，“他不是死在考场了吗？”
　　“什么？”顾如南忽觉一阵头晕，忍不住往后退了一步，“我什么时候死了..我是活人！”
　　“你看看灵堂上是谁的牌位？”男人抬手一指，顾如南浑身都麻了。
　　那红木牌位上赫然写着——
　　【爱妻 白梦还之位】
　　刻牌位之人的落款是：楚皓。
　　“你死了，但你不知道，执念让你失去了死亡的记忆，以为自己高中，带着荣誉回家。你所见到的，都是你心中所想的。”
　　“但我同样欢喜，择日不如撞日，今日便可完婚。”男人的眼睛里闪现偏执的光，身上的白孝服下一瞬变成了大红的新郎官的衣服，灵堂也从一片缟素换成了喜气洋洋的婚堂。
　　他一步步走近，牵起顾如南的手，顾如南低头一看自己袖子，大红色的状元袍什么时候变成了白色的丧服？！
　　这人要和自己办冥婚？！
　　不对，他真的不是鬼啊！
　　“是你！你叫楚皓？！”顾如南甩开袖子，声嘶力竭地喊道。
　　作者有话说：
　　祝各位考生金榜题名（笑）


第90章 【白梦逃脱】12
　　楚皓一身喜服, 阴郁地看着顾如南，没有回话。画面在这一秒定格，像一整块被打破的镜子，一片片剥落、分崩离析。
　　顾如南再次喘着粗气醒来, 发现自己躺在一个陌生的房间里, 房门紧闭。
　　之前的一切, 是梦吗？
　　他心有余悸地摸摸自己的脸, 满是冰冷的汗水, 逐渐找回真实的感觉。
　　他抬头, 面前是一个风格简约的梳妆台，镜子里反射着他现在的样子——一身纯白的婚纱, 一脸惊恐地和镜中人对视。
　　婚纱是女式的, 不是现代婚礼常见的西式婚纱, 而是民国时期的旧式白婚纱。身上的白色长裙上编织着各种镂空的花样, 头上盖着的, 是棉麻质地的粗网头纱。间或夹杂几根红线, 纯洁之余增添喜气。
　　非常不便于逃跑的装束, 连迈开步子都难。顾如南试图把衣服换下来, 却发现腰间特别紧，他要提气才能缓解憋闷, 更别说解开繁琐的扣结了。
　　结婚穿女装, 可真有他的, 该不会是楚皓亲自给他穿上的吧，那真够恶趣味的。
　　楚皓主动现身，证明他计划的事情到时间了, 他不能再躲在暗处, 不得不出来。
　　虽然打得顾如南他们措手不及, 但从另一个方面来说，也让他们对眼前的局势有了更清晰的判断。
　　之前他们只是通过副本给的线索，隐约树立起几个假想敌，现在楚皓把这些想象具象化了，敌人有了实体。
　　不过，在贡院里叛变的到底是星期日的机器人NPC，还是楚皓突然出现从中作梗，亦或者是陶白梦的这个人格和楚皓联手做的？
　　顾如南将这份疑惑埋在心里，带着问题去探索。
　　他迅速理清思路，现在他被困在一个疑似卧室的地方，穿着婚纱。毫无疑问，接下来的剧情就会是楚皓来迎亲，俩人举办婚礼。
　　按理说楚皓对于这场婚礼，那是相当急迫，现在之所以没来，应该是吉时未到。这说明楚皓是一个很严谨、很讲究的人，同时对陶白梦非常重视，不希望婚礼有一点差错。
　　既然婚服已经换上，那么婚礼最晚不会超过一天，留给他们的时间不多了。
　　他们要在楚皓过来前逃出去。
　　顾如南马上从床上站起来，开始翻箱倒柜。
　　桌上有一些神经类的药物，估计是给陶白梦服用的，用于解决他时常出现的、容易和现实混淆的白日梦境。
　　日历，在四月一号、五月十五号、六月七号和六月九号打了圈。分别是楚皓和陶白梦生日、高考日，以及..他们的婚期。
　　楚皓的打算是高考一结束就把陶白梦娶过门。但现在陶白梦睡在床上，显然是没参加成考试。
　　这房间的线索倒是直白，很多信息就摆在明面上，一看就知晓作用。
　　顾如南越翻越觉得害怕，他原先觉得这里是陶家，如果不是陶白梦房间，那就只能是陶家父母生前住的房间，现在看来却并非如此。
　　这房间异常整洁，一粒灰尘都没有，床单和家具都是蓝白的冷淡色调，空气中弥漫着剃须水的气味。
　　典型的独身男人的房间。
　　住在这里的人是..楚皓？顾如南不免这样猜测着。
　　可是如果楚皓和陶白梦同居，陶白梦不可能不知道，除非楚皓有意躲藏。
　　——陶白梦在家里活动的时候，楚皓就躲在屋子里，等陶白梦出去他才会出来？顾如南不禁毛骨悚然。
　　可这也说不通，陶白梦不是不上学吗？一周有七天都在家啊。
　　顾如南想着想着，身上忽然一阵寒意：不对，谁说陶白梦的一周一定是七天？万一不是呢？
　　万一有一天，没有NPC填充，即当天没有人格出现，一直以来都是有人顶替的呢？
　　比如，星期天。
　　他忽然想起笔记本上机器人写字的特殊癖好——断句频繁，常见短句。每句话里只使用句号，而不会出现逗号、问号、感叹号等其他符号。
　　他原先以为是系统自带的Bug，现在想来也许是一种提示。
　　句号..句号..
　　顾如南发疯般翻找着架子上的东西，企图找到一些文字类的佐证。
　　日记、笔记、便签纸，什么都好，只要写了字，他一看就能确定！
　　终于，他找到了一个菜谱本，上面出现了熟悉的字迹。
　　说是菜谱本，更准确地说，是日历兼菜谱、日记。上面每个月的每一天都有一个单独的方框，里面记录着当日菜谱，以及一些备注。
　　【三月二十六日 星期日早。蒸鸡蛋。起司面包。热牛奶。
　　中。清蒸鲈鱼。番茄蛋汤。白米饭。
　　下午茶。红茶。曲奇饼干。晚。四喜丸子。白灼菜心。蝴蝶面。备注。蝴蝶面用不同菜汁揉成。小梦喜欢五颜六色的食物。】
　　独一无二的句号结尾。字迹和笔记本上、冬天的回忆相片背面的字迹相同。
　　顾如南想到那句「我们有彼此」正因为只有一句话，而且字数很少，他才没有往标点符号上想。
　　所以写那句话的，星期日出现的，全是同一个人，楚皓。
　　楚皓不止在周日会写菜谱，事实上，一周七天的菜谱都是他写。他会在周日那天购买全部的食材，并做成饭菜存放在冰箱里。
　　而陶白梦也只会觉得这个人格格外的体贴、喜爱做家务，安心地享受这份好——在他看来，他们是同一个人，不需要感谢。
　　而楚皓似乎很乐于这种隐藏游戏，维持了一年多都没有拆穿。
　　再往前翻，备注里的话多了起来。
　　【小梦会发现他只有我。】
　　【我希望小梦考试失利。前程尽毁。我可以养他。】
　　【姓夏的也终于死了。邻居这种关系小梦不需要有。】
　　【没有咪咪。但小梦有我。】
　　【世间最摧毁人性的试验。莫过于给予再夺去。上帝最喜欢这种把戏。时常降落在人类的身上。我也喜欢。】
　　【咪咪抢走了小梦太多的注意。但是没关系。我不打算让它活多久。】
　　【我从外面捡回来一只白色的流浪猫。小梦醒来见到很高兴。给它取名叫咪咪。】
　　【药物好像有副作用。小梦的一个人格死亡了。每隔六天会昏迷一次。但是没关系。我会照顾他。】
　　【集团研制出一种药物。很神奇。可以随心所欲地操纵人的梦境。我想把他用在我最爱的朋友身上。为他亲手打造一个完美牢笼。】
　　【去他卧室拍照。发到他邮箱。他吓得一晚上没敢睡觉。就玩这一次。以后搬到他隔壁房间。但是不让他知道。】
　　【他爸爸真好吃。小梦是没爹没妈的小孩了。】
　　【在小梦面前玩猜按钮的自残游戏。老鼠夹在哪边我当然知道。因为是我放的。小梦以为我是为了他才受伤。他哭起来的样子真好看。我想欺负他一辈子。】
　　【小梦胆子太小。待了一周。竟然分裂出六个新人格。他真是个神奇的生物。我对他越来越有兴趣了。】
　　【爸爸去工作。我很无聊。和集团的保镖一起玩假装绑架游戏。他用侏儒骗来一个叫陶白梦的奇怪男孩。不得不说。从来没有这么合我胃口的玩伴。精神病人和天才总是会有话聊。】
　　顾如南看得口干舌燥，不自觉呼吸急促，他转头看向床头柜上的药物：所以，楚皓是通过楚氏集团研制出来的精神类药物，给陶白梦制造出重重梦境，所以才形成了一个又一个的密室？楚皓是不是和管家勾结，偷偷换了陶白梦的药？
　　楚皓制造这些梦境的初衷当然不是真的要把陶白梦困在里面，因为那样的话他的新娘就会一直沉睡着醒不来。他显然不愿意守着睡美人过日子，因为他就是太孤独才会抓着陶白梦不放。他看中的不是陶白梦的外表，而是他异于常人的精神世界，他享受和陶白梦交流。
　　但陶白梦显然不想和他交流。
　　梦境房间里关于楚皓的线索，都是楚皓布置的，并不是陶白梦自己，事实上在他日记里最后一次出现「楚哥哥」都是好几年前了，后面估计有些别的，但被楚皓有意识地丢弃了。
　　楚皓只会留下两人美好的回忆，借此来自欺欺人，告诉自己陶白梦是需要他的。
　　陶家关于陶白梦的种种线索显示，他是一个积极向上、天真善良的人，他只是精神状态有些不稳定，并不是心理变态。他见识到楚皓真面目的第一反应，就是逃。这种刻在潜意识里的恐慌，即使身处梦境，顾如南也能强烈地感受到。
　　而楚皓，在顾如南看来是一种反社会人格。无论是绑架游戏、自残游戏，还是后来对陶白梦的病态掌控，都不是正常人能做出来的事。
　　坐拥垄断财团，掌握最高精尖的科技手段，却在童年疏于管教、无人陪伴的早熟公子哥，遇到了他自认为的唯一的「同类」。
　　可他还不够孤独，陶白梦的身边有太多的爱，父亲、邻居、同学、老师，他必须让他孤身一人，才能见得到他的好。
　　于是，这些梦境被创造出来，在梦境里，陶白梦拥有最深的绝望，宠物、邻居、考试，一个个希望离他远去，世界一片荒芜。而他被困在梦境里，一遍一遍地感受这种孤独。
　　故事的最终，他只有楚皓了。
　　一字一顿的句号，代表着楚皓的深思熟虑、步步为营，是一种急于给一切进行盖棺定论的强迫症。连转折的逗号都不能容忍的人，一切都必须控制在自己手里，不允许事态有一丁点超出他设计的走向。
　　而他又是如此自大，自己的秘密就这样堂而皇之地摆放在房间里，似乎很期望被别人看到。
　　一种犯罪者的炫耀和自得。
　　顾如南在群聊里发了条消息：“之前是楚皓用药物营造出来的梦境。现实的逃脱，从现在才开始。”
　　作者有话说：
　　女装逃脱


第91章 【白梦逃脱】13
　　为了避免留言被楚皓看见, 他们必须摒弃笔记本这个互换想法的工具，改在内部的APP群聊里交流。
　　还好副本里除了他们六个并没有其他主播，不用担心有人遗落信息。
　　此时位于楚皓的房间，顾如南只有两种选择：
　　第一、打开卧房门, 从陶家的大厅穿过, 输入密码锁的密码, 开正门出去；
　　第二、不开卧房门, 直接找房间内有没有别的通道可以离开陶家。
　　顾如南权衡了一下, 第二种方案比较未知, 且不说房间内到底有没有暗道，就算真的找到了, 通往的地方未必是陶家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