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纸上有洞？
　　他走过去，用手指轻轻地抚着窗子，那层用浆糊糊好的泛黄白纸上，真有四个洞。形状不一，像是侍女额头上的花钿，又像是剪窗花时留下的镂洞。
　　顾如南灵光一闪，记忆中老师拿着破洞答题卡批改选择题的场景历历在目。
　　是密码纸。
　　所谓密码纸，通常由一套完整的密码本作为基础，再以一个残损的模具参照着看，在破洞里出现的内容，就是密码。
　　这种技术以前在军事上时常用到，信道两头的双方共用一套密码本，用自己手中的密钥进行解密。
　　即使消息被中间人截获，人家没有模具也看不懂。当然这对现在的军方来说已经很落后了，很少有人还在使用。
　　那么这里密码本是什么？《马说》？
　　顾如南顺着月光照射的方向，将写有《马说》的宣纸铺到地上。摆正位置，将宣纸和有破洞的那格窗户的影子重合，那四束月光便明明白白地照亮了四个字： 【死、枥、粟、也】。
　　滑动滑块，将四个字从左往右滑出来，箱子果然打开了，一面黑色的令旗出现在箱子里。
　　顾如南按照孟静水的说法，依次挥舞着三种颜色的令旗，在庭院里行走。
　　“天地神明，主持公道，来！”顾如南挥舞红旗，喝道。
　　一团紫色的瑞气从东方飘来，盘绕在贡院上方。
　　“列祖列宗，护佑子孙，来！”接着是蓝旗。
　　带着金光的魂体从屋檐飞升起来，从上往下，悬浮着注视考院里的考生。
　　“有冤的抱冤，有仇的报仇！”顾如南走到门边，用黑旗引领着找不到门的孤魂野鬼。
　　一团团黑气也聚集了起来，黑压压如同乌云般罩住了贡院上方。
　　月光下，昏黄灯笼摇曳。白色长袍的少年神情肃穆，动作大开大合，乌黑发丝随风飘扬，露出的半截手臂像羊脂玉一样洁白细腻。他绕着庭院走着端正的步子，仿佛被选来祭神的人间神官。
　　令旗起落间，姿态极富美感，像是从上古传下来的舞蹈。弹幕里的人都看呆了，越来越多的人涌入了顾如南的直播间。
　　【今天这一part巨多可以截屏的画面，姐妹们有福，冲呀！】
　　【见到直播封面进来的，这构图也太美了吧！小花花50】
　　【妈妈，我哈喇子都流下来了。】
　　【眼泪，不争气地从嘴角流了下来。】
　　【顾如南……嘿嘿……老婆……嘿嘿……】
　　弹幕里的花痴，专心招鬼的顾如南自然没空去管。他重复游行三周，将三面旗子分别插在了三角。
　　而那些被招来的东西，仿若无言的神明，静静地在楼顶上注视众考生。
　　还差一角没放东西，放什么呢？
　　顾如南端详着那一小片空空的泥土，上面刚好有一块圆形的、像被什么东西压出来的印记。
　　这里像是曾经放置过什么东西。是孟静水提到的文殊菩萨像吗？要把那玩意儿搬来？
　　顾如南走去考场右侧，那石像并不像他想象中的那么大，只有半个身子高，他两手合抱就能抱走。
　　石像上，文殊菩萨慈眉善目，座下是象征着智慧的白象。
　　顾如南伸手抱了一下却没抱动，猜想不是力气的问题，而且需要解开机关才行。
　　机关并不全，石子星图上少了一颗，他得把星辰碎片安上去，机关才会转动，菩萨像才能被搬开。
　　星盘。
　　顾如南想到顾岚找到的那片星盘纸，那是个被切成圆形的薄纸，上面有夜光矿粉绘制而成的折线和点图。
　　由于周围有光，他直接拿着星盘纸对着天空并不能看到什么，而且他站位不定，看到的星盘也不同。
　　这也是一套密码纸，只不过是以星空为底，星盘纸为参照。他同样需要找到一个正确且唯一的位置摆好，才能看到这套密码想要传达的东西。
　　顾如南在院子里走了一圈，目光落在了墙角那口石缸上。
　　有办法了。
　　石缸常年盛满水，用以防止考场起火走水的。缸口大小正好，顾如南把星盘纸放进去，那水面倒映着的漫天星辰，就落入了星盘中。
　　唯一黯淡的那颗，就是文曲星。
　　文曲陨落，文人将厄。
　　顾如南目不转睛地注视着，一抹星辉坠入了缸底，变成了一颗石子。
　　顾如南迫不及待地伸手去捞，弄得广袖和胳膊都湿漉漉的，捡起来的石头正好和石像下缺少的那块形状相同！
　　他将象征着文曲星的石子按到空位上，石像上的星辰图倏然亮了起来。
　　石像能搬动了。
　　时间却也不够了。
　　但顾如南并不焦急，最困难的部分已经完成，队友只需要把石像搬到正确的位置，这关就能通过，他相信他们可以做到。
　　他微笑着闭上了眼睛，意识沉睡的下一瞬间，身体却并没有人来接替，而是无知无觉地被一个同样身穿考生袍的男人揽进怀里。那人紧紧钳住陶白梦纤细的肩膀，低垂的眼睛里满是冷意。
　　他随手一推，文殊菩萨像便掉落在地，砸了个粉碎。
　　原本平静的贡院忽然刮起狂风，窗棂嘎吱作响，油灯几欲熄灭。
　　白梦还邻座的夏希还突然抬头望天，露出会心的笑容，像是被神明满足了愿望的信徒，双手合十，虔诚地还愿。
　　他的脸上是近乎癫狂的狂热表情，跟随着他的动作，周围的考生也全都望向了天空。他们的身体抽成黑雾，开始极度地扭曲，哀怨地嚎啕大哭。
　　“好苦……好苦呀……”
　　“我没中……我没中！”
　　“再考三年……”
　　不消片刻，贡院里便成了一副炼狱般的光景。
　　作者有话说：
　　南南：？我的机器人队友突然背刺我？
　　因为要陪爸妈过节，这三天更不了啦，过完节一定回来！！不要抛弃我！！
　　提前祝大家端午安康！


第89章 【白梦逃脱】11
　　疼。火辣辣地疼..
　　浑身上下好像被丢在车子底下碾过一遍, 连动一下都会让神经抽痛。
　　和之前毫无感觉地醒来不同的是，顾如南这次在黑暗中挣扎了很久，才勉强睁开眼。
　　他的背心和额头冒满了冷汗，剧烈地吸气, 气管像破掉的塑料袋, 发出可怖的声音。
　　刺眼的白光照亮他的视野, 同一时间, 他找回了自己四肢的支配权, 条件反射地往后爬。
　　他的身体正瘫坐在一间独立考室的地上, 身前是一个死状惨烈的死尸。死尸的眼睛睁得极大，死死地瞪着顾如南, 两只骷髅般的爪子朝顾如南的方向爬着, 似乎想抓住他的裤腿。
　　顾如南拼命地往后爬, 直到撞到木门板才停下。他扒着木门靠了好久, 都没有缓过劲来。
　　如此激烈的情绪, 与其说是被吓到, 不如说是震惊——
　　他不是把石像的机关解决了吗？怎么还被困在这里？！
　　他应该早就出贡院了！
　　在顾如南的设想中, 是绝对不会出现这种情况的, 他相信自己的队友们不至于不靠谱到这份上。
　　现在这种状况，只有一种可能——有人叛变了。
　　他们之中出了内鬼！
　　如果是其他主播组队, 或许还会互相怀疑一下, 可顾如南他们是熟得不能再熟的亲友团, 这次下本就是团建来的，怎么可能存在内奸？
　　顾如南一秒断定，有问题的是他后面那个、星期日出现的人格。
　　一直以来被他判断是机器人的那个NPC。
　　细细想来, 那个机器人的确几次三番表现得很不寻常——他从不主动探索线索, 只会做面包、收拾家, 做一些浪费时间却毫无用处的事。
　　顾如南承认，是他疏忽了，但这机器人藏得也够隐秘的，之前他们顺利出陶家的时候不阻拦，憋到现在才出手。
　　这证明，机器人想让他们被困在这里，换句话说，他想让陶白梦感受考场里的绝望。
　　顾如南在冰凉的地上坐了好一会儿，才逐渐恢复身体的力量。他的身上到处都是伤，血迹从考室外一直延伸到他的脚下，昭示着他的队友和考场里的怨灵们经历了怎样一场恶斗。
　　从敞开的房门，顾如南能看到内庭堆积如山的腐烂尸体和被摔得缺了大半个头的文殊菩萨像。
　　尸体不是刚死的类似活人状态，而是面容苍白、皮肤乌青，一看就是被埋葬了许久、突然复活的僵尸。
　　听说人死之前胸口如果郁结着一口气，比如生气、怨气，死后大概率会转化为僵尸。这些僵尸，一定就是死在贡院、被随意处理的书生们。
　　想他们寒窗苦读十余载，也许还是找街坊四邻凑的盘缠进京赶考，却在考试时死了，被随意掩埋在考场周围，落得个客死他乡的结局，不可谓不令人唏嘘。
　　蹉跎大半生，功名却离自己很远，他们的心里必定是怨的。
　　顾如南只瞥了一眼，看到那案板上考卷里写的考生的名字「赵春还」，就知道这房间并不是自己的。
　　他在大脑里还原了一下自己沉睡后的情形：石像被机器人NPC砸碎，招鬼仪式被迫中断，他们无法从考场逃脱。考试如果能顺利进行，这些怨灵会根据生前的行为惯性，周而复始地重复考试这一行为，并怀着对结果的期待，进入下一天的轮回。
　　但考试被打断了，他们怀才不遇、报国无门的怨念被彻底激发了出来，于是纷纷暴走，将贡院变成鬼怪横行的炼狱。
　　队友们满贡院找出口，中途被僵尸攻击，无奈之下只好杀出重围，随便进了间屋子，结果屋子里的考生也尸变了，开始攻击他。最后顾岚在意识换人前给了这个「赵春还」致命一击，他醒来便看到了眼前的血腥景象。
　　顾如南从墙角找到他们用于交流的笔记本，上面没有多余的留言，只有顾岚龙飞凤舞的一个字——
　　“逃！”
　　他们没有留字，也许是时间来不及，僵尸考生们已经让他们应接不暇了。
　　但更大的原因，顾如南想，应该是他们也觉察到星期日那哥们儿有点不对。
　　他打开天地直播APP，查看群聊，「相亲相爱一家人」里果然已经99+了。和他猜得差不多，胡多贝最先找到了白梦还的房间，却被其他考生把门砸破拽了出去，他只好四处逃窜躲藏。接着就是孟流深、孟静水、白苦的奋力厮杀。最后顾岚进了赵春还的屋子，杀死了这个试图用烧火棍砸他后脑勺的丧失神志的NPC。
　　顾如南看着看着，突然觉察到不对劲——顾岚又不是主播，怎么能加群的？
　　他之前想过能不能加顾岚的直播号，但大家都告诉他NPC没有直播号，不能私聊，于是一直只在副本里见面。
　　他把消息记录往上翻，看到一条不起眼的提示：
　　【（白堇老公孟老大）邀请NPC（顾岚）进入群聊。】
　　顾如南：？？孟静水怎么加的顾岚？公会会长的特殊权利？
　　他点开群聊里 【顾岚】的头像，发现这是一个天地直播APP的官方号，类似于QQ小冰那种可以和人互动的虚拟角色号。这种虚拟角色号还有许多，但 【顾岚】在排行榜第一名，有将近一百万粉丝。
　　主播可以单方面关注他，并把他拉到自己的群聊中，艾特他和他聊天，也可以用积分给他送礼物，刷好感度。
　　顾如南试着在群里艾特了他一下：
　　「如南想小叔叔了」@ 【顾岚】：小叔叔？
　　【顾岚】几乎秒回：您好，我不明白您的意思。如想打赏，可进入道具栏，选择 【火箭】、 【小花花】、 【仙女棒】、 【小鱼干】等任意礼品，好感度前五者，可获得私聊机会。
　　好家伙，这还是个自动回复？敢情顾岚下本还不忘开N个分身和主播刷好感度？不得不说，这自动回复忒不走心，他明明可以直接抢主播们的积分，却还要施舍人私聊的机会。
　　他一次能和多少人聊？一百个多不多？
　　顾如南心里莫名有种被绿了的感觉。
　　小叔叔是海王怎么办。
　　他赌气似的点进 【顾岚】的好感度排行榜，他倒要看看把顾岚好感度刷到前五的大哥、富婆们都是谁！
　　看到正中央那个明晃晃的名字，顾如南却愣住了。
　　他？
　　每个虚拟角色的好感度第一都会被系统赠与 【角色伴侣】的称号，而顾岚的 【伴侣】不是别人，正是他顾如南。
　　可是..他一分钱也没打赏过啊？顾岚对他的天然好感度这么高的么？
　　既然他是第一，那就没什么好计较的了，反正顾岚是为了赚积分养家，多坑点积分回来挺好。
　　顾如南美滋滋地关上APP，眼前的景象却让他有些发愁。
　　考场的谜题该破解的都破解了，他现在只需要逃出去就好，不过，他怎么出去？
　　他试图从正门出，可一看到房门外无头乱撞的僵尸们，就立马打消了这个念头。
　　孟流深他们有武力值，他可没有，出去就是送死。
　　他只能在这个屋子里想办法。
　　难道挖地道？顾如南蹲下去敲了敲旁边和地下的石砖，全是实心的，就算是用铁锹挖也得挖几天才能出，更别提他现在啥工具都没有。
　　他盯着顶上的窗户，忽然想到考场禁忌里提到过的规矩——如果有考生不幸死亡，不能从正门抬出去，而要用绳子从墙外吊出去。
　　绳子。
　　他走到窗边，果然看到一条悬挂着的极粗的麻绳。他用力地往里扯了扯，竟然非常结实，好像另一端被牢牢困在外面某棵树上，完全足够承受他整个人的重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