庙里的吃食还似之前那般,原封不动。瞎叔不知所踪,大黄也遍寻不见,仿佛是消失了一般。
从破庙回来的路上,喜儿心事重重。
外头闷雷滚滚,到晌午时分,外出打听的肖父从外头回来,一无所获,他将蓑衣挂在墙下,蓑衣上的雨水很快汇到一起,淌了一地。
不过这一打听,才知道最近好些个之前四处流浪的孩子最近也不见了踪影。好生生的人怎么会消失不见呢?
天晴之后,两派之间的旅商又多了起来。
有个客人入住时,说起进镇子时,在路口听到恶犬狂吠,还在扒人家院墙,吓得他差点改道。
正在吃饭的商客也说遇到那条黄狗,估摸着是条疯的,不过好在没有冲上来攻击他们。
喜儿心里咯噔一下,问起那商客狗的模样。
“是条大黄狗,到我小腿这般高,”那商客回忆道,“挺瘦的,额头有撮白毛好像。就在镇子入口那边的山坡下,冲着一户人家吠得厉害。”
喜儿丢下账本,把事情交代给杏儿,便冲了出去。折礼回想了一番,村口那处围起来的高墙深院,正是落枬弟子的驻派之所,心里不大放心,也跟了去。
到了那山坡脚下,折礼远远地打量了一番,门口有人把守,好在折礼穿的朴素,一般人大概很难将他与青芜联系起来。
他朝蹲在草丛旁的喜儿走过去,喜儿正看着草丛中浑身染血的大□□体,泣不成声。
“这狗是你们的?”把守的弟子过来,凶巴巴地说道,“这么疯的狗不拴好?伤了人你们赔的起吗?!”
“不好意思这位仙长,”折礼说道,“我们也找它好些天了,它可能是跟着家中老人出来了,不知道仙长可有瞧见那位老人家?”
那人眼珠往右下转了转,凶恶之中漫上几分了然,随后又换了另一种凶狠:“不知道,找人别处找去,别在这碍事,赶紧收拾走!”
在落枬弟子的催促下,喜儿只得抱了大黄离开。
二人走出很远,折礼仍能感受到身后的注视。
回到破庙,喜儿将大黄埋在庙旁边的荒地里。
“阿礼,你说瞎叔会有事吗?”她抹着眼泪问。
大黄这么护主,它会在那里发疯,又被落枬弟子打死,叫人很难不推测瞎叔就在那道墙内,或者已经遭了难了。
折礼露出深思之色,安慰喜儿:“别担心了,晚上我去看看。”
夜幕很快降临,折礼判断,驻扎此处的弟子中,大致不会有修为太高的,大部分应当在他之下。
喜儿正在楼下对账,见着折礼下来,忙追了过去,拽住他小声说:“折礼,算了,你别去了,太危险。”
四下无人,折礼轻轻摇头:“你放心,我不会有事。如若今夜我没有回来,你也切莫声张,就当我是回家了。更别去打探,知道吗?”
喜儿当下便已经着急了起来:“如若你当真出了事,我怎么能不急?”
“不,我若真的出事,你反而要同我划清关系。”折礼打断她。
“不行……”
“我不只是为了瞎叔才去打探消息,别的事情我暂时不能告诉你。”折礼说道,“万一我真出了事,你记得自己所言所行,都牵系着你的父母、姐姐姐夫还有他们一家的性命。”
喜儿更加惊惧,当下恐慌得不知如何是好。
折礼轻轻笑了笑:“放心吧,若是心中没底,我不会贸然前去。我会回来的,回来喝杏儿的喜酒。”
折礼说罢挣开喜儿的手,对她做了个噤声的动作,便悄然没入了夜色之中。
喜儿追到门口,喂过牲畜的肖母从巷子里出来:“喜儿,着急忙慌的做什么呢?”她探头狐疑地朝折礼的方向张望,“那是谁啊,这么晚了。”
肖母走到门口,喜儿带着哭腔扑入母亲的怀抱,似乎只有母亲,才能化解些许她的害怕与担忧。肖母问了几句,见她不肯说,便也罢了,伸手安抚地拍了拍她的背。
第42章 险中觅踪迹
落枬驻地不算小,山脚下院门内有一处不小的空地,停着数量马车,同那夜里所见相同,马车四面封得严实,细看还有灵力的纹路,想必设了结界。
折礼伏在远处的树冠之上,此时院中仍是灯火通明,把守的弟子较白日里不见减少,折礼只得伺机而动。
院中府门打开,院中的弟子连忙行礼,只见那日夜间所遇的冯姓弟子领着一队人马出来。
“冯师兄,货物都备好了。”
冯师兄逡巡片刻,略一点头,无半句废话:“上路。”
不消片刻,落枬弟子架着马车鱼贯而出,朝着出镇的方向而去。
有那冯姓弟子在,折礼谨慎地选择了与车队拉开距离。
跟了约摸半个时辰,算着路程距离肖家湾已不算近,折礼瞧见马车就地停了下来,几名落枬弟子以马车为中心,在附近放哨。
冯师兄带着几个人,从马车上卸下来一个麻袋,搬到路边的深草之中,似乎又做了些动作。
距离太远,折礼看不大清,只见他们收拾之后,便又迅速整装出发。
待他们走远,折礼落入那深草之中,但见那是一个斜坡,斜坡上的草都被压得伏了地,看来这应当不是落枬弟子第一回 扔东西下去了。
折礼思索片刻,循着痕迹飞了下去。
麻袋滚入一处低凹,折礼小心翼翼地伸手撩开杂草,一只瘦削的手出现在他的眼前,倒将他唬了一跳。
怎么回事?
他迅速将那麻袋划开,映入眼帘赫然是形容枯槁、面色灰败的瞎叔,显然是已丧命多时。
怒上心头,折礼用麻袋包好瞎叔的尸体,一阵腥风卷过,向折礼身后袭来。
折礼闪身退去。
只见大风席卷地面的枯草,远处的山包上,一只巨硕的白色老鼠伏在乱草中,一双赤红的眼睛滴溜溜地瞧着折礼。
四下静悄悄地,除却风声与草叶的摩擦声,再无其他。
折礼看向坡下,无论如何,取回瞎叔的尸骨重要。
他腾空而起,只听风声鹤唳,枭鸣入云,地面杂草腾起,如尖刀利刺冲向那白鼠。
白鼠不慌不忙,那草尖扎至皮毛处,却瞬间化为飞灰,四面卷起风暴,直接天际,围绕着白鼠周围,将袭来的草叶尽数卷烂,草叶飞上半空。
距离一人一鼠大战数里之外,队尾的落枬弟子率先发现异常。
“冯师兄,你看!”那人拍马追到队首,众人停驻,回头看去,西南的天空火光好似燃云。
冯师兄面色凝重:“看来我所察不是幻觉,恐怕是有人一直在跟踪我们。”
“师兄,如今怎么办。”
冯师兄扫视马车一眼,嘴角勾起,冷笑道:“那火鼠可是偷得至上法宝修炼成精的厉害东西,否则我们何须这般豢养它。”他拍马掉头,不疾不徐地说道,“运送货物要紧,走吧。”
昏暗之中,赤红的鼠眼尤为明显,它凝视着折礼,没有片刻动摇。人影自那风暴之中若隐若现,待风暴散去,地面已是寸草不生,而对面坡顶,站着一个白发红须的耄耋老头。
若非那对溜圆的血红眼珠子,折礼怕是要以为是地精成了仙。
那鼠精不知何时已将瞎叔的尸身拖到身前,面无表情地提起一只手,咯嘣咯嘣地吃了起来。
折礼大怒,身上灵气暴涨。
面前忽然出现千重山景,水声潺潺,那鼠精诧异之时,却仍旧抱着瞎叔的尸体不肯放手,只见流水入侧,忽变熔浆,自熔浆中飞出万千火鸟,冲向鼠精。
那鼠精目中精光,暴起灵力,滔天巨火席卷八方,它以风暴将火鸟纳入,竟一只不剩全然吸收,随后口吐烈火朝折礼喷射而去。
寒冰映着月光散落,如星辰缀入火中,碧树阑干支起折礼,将他托入高空,风如尖钩朝鼠精而去。
那鼠精抱着瞎叔尸身蹦起,避开了折礼的攻击,身下火舌循着风钩迎风而上,折礼以长风驱火,又扔回火鼠身边。
一番较量之下,折礼已略占下风,他本就主修火系,但火系明显没这鼠精修为高深,其他能克制火系的术法,他所能用的,少之又少。
那鼠精自然也摸透了折礼,出招越发猖狂。
折礼灵力损耗严重,它却不同,还略有补充。
折礼闪避之时,未见鼠精早已用风暴在四面八方筑起高墙,将他合围其中。
风暴接天,卷着草叶和灰烬乱飞,刮在脸上生疼,碧树阑干只到半空,折礼便被那鼠精打落在地,猛然吐了口血,昏了过去。
地面一片狼藉,除却被火燎过的温热黑灰,还有掉落一地的枯草,看来已是经过一场恶战。
非道起身,目光凌厉地扫视眼前的崇山峻岭,他闭上眼,微弱的华羽气息自山中传来。
骤起的风再度卷起飞灰,非道已然消失不见。
热浪充斥着整个山腹,山底似有火,火光照亮了山壁,山壁上隐约可见烧灼的痕迹,左侧的洞口直通山外,洞口应该还有数条密道,供那鼠精出入洞府。有风自洞口那边灌入,得以维持山腹的火不会熄灭。
折礼醒来,所见便是如此景象。
洞口边散落着几根人骨,想必是鼠精将人吃过之后,将骨头扔进了洞底。
他被悬空绑在山腹地底的火舌正上方,低头看去,那火离他似乎很远,火势却十分凶猛,不知是靠什么维系。
鼠精为何把自己囚在此处?难道是要烤了吃熟食?折礼一面提防着四下的动静,一面试着解开手上的禁制。
片刻之后,山洞传来悉悉卒卒的动静,折礼抬头,鼠精的双眼出现在洞口,正静静地关注他。
“你把我关在这里做什么。”折礼用声音吸引了鼠精的注意。
鼠精静静地瞧了他片刻,又化作了人形,站在崖边:“给我吃。你的力量,给我吃。”
尖锐而生硬的声音回荡在山腹中,折礼诧异地瞧着它,嗤笑道:“你想要我身上的灵力?”
鼠精凝视着他,没有说话。
“落枬弟子为什么给你投食?”折礼思索着问道。
鼠精的目光有一瞬间的游移,还是没有说话。
“你们是不是有什么交易,他们给你喂食,你能给他们什么?难道说……”折礼兀自说话,背后的动作却没有停。
鼠精凝望折礼,它朝底下看了看,嘴中忽然念念有词。
折礼有些疑惑,却见山底的火舌攀附山壁而上,瞬间便卷到了折礼面前。
好凶猛的火。
折礼吃了一惊,即便他是火灵根,面对如此强盛的火势,也只有挨烤的份。他正准备架起结界抵御,心中一动:“噢,你打算用火逼我用灵力抵抗,再吸收我的力量?”
地鼠静静地看着他,火舌瞬间扑到面前,折礼无法,只得御起结界抵抗,一股灵力被分散出去,直入鼠精腹中。
鼠精十分满意地吸取着折礼的灵力。
眼见它极为享受,慢慢眯起了眼,一抹金光砍碎结界,直向鼠精面门而去。
折礼借着火势乘风而起,冲向鼠精。
血红的眼珠子瞪得溜圆,鼠精十分灵活地躲过折礼的攻击,面露凶光。
巨大的火舌直上山顶,折礼险些冲入火墙,待他退却半步,却发觉那火光中隐约带着紫色,十分诡异,他反应不及,便被火舌舔了脸,眸中剧痛令他不由失声,朝那烈火中跌落而去。
上方隐约传来尖锐凄厉的叫声,身上火辣辣的,折礼连忙架起结界,可他本就没恢复多少灵力,方才那一击已是尽全力了,此时早已是强弩之末。
不消片刻,那结界便随着主人的力竭而消散。
也就在结界消散的瞬间,一个人影自火墙冲入,巨大的灵力裹挟冰霜雪意,包裹住折礼。
他本想带着折礼出去,岂料山壁受冷,猛然崩裂,隔断了他的目光,碎裂巨石,他再度追寻折礼而去,终于将他接入怀中,可不知为何,山底似有吸力,竟拖拽着他往下坠落。
这股力量,连他也无法化解。
随着丹炉的吸引,二人逐渐向下坠落,越往下,火势便越凶猛,结界上以灵力凝结的霜花便不断消融,消融,再生,再生,消融,总会有灵力耗尽之时。
非道低头看着怀中满脸痛苦、脸色苍白的折礼,眸中一凛,他祭出飞霜,凝视着无尽的火海,将飞霜插入火海之中。
以飞霜为中心腾起的骤风卷动着非道的衣袍,火光照亮他的侧脸,坚毅而决绝,周身卷起风暴,脚下踏出冰霜所结浮莲。
他站在浮莲之上,衣袍于风雪之中蹁跹,抬起头,面容冷峻,阂上双眼:“寒龙修魅,华莲烬霜!”
非道单臂撑在浮莲之上,寒冰化龙,游走莲台之上,顺着他的手臂蜿蜒而上,衣袍飞舞得愈加厉害,仿佛置身于暴风雪中一般,如海浪般汹涌的灵力喷薄而出,风雪与火舌相接,一层又一层冰霜覆盖住火海,非道借着莲台缓缓地往下推进。
手臂逐渐变得炙热,发红,衣袖化作片片灰烬,冰龙变得有如游丝,飞霜入手,也是炽热。浮莲之上,唯有折礼身旁飞霜片片,护他安好。
第43章 洞中藏乾坤
无尽的火海仍想冲破桎梏,燃尽一切。
非道脸色苍白愈加难看,他眸色由黑转红,身上戾气重了许多,灵力也更加嚣张恣意,蔓延开去,随着时间一点一滴地过去,随着手臂由红转成焦黑,随着浮莲破裂,随着非道的双眸变得血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