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熙撑着手:“倒也是,青非掌门修为那么高深,应当不会有什么大问题。”
她说罢又撅嘴叹道:“人比人气死人,折礼这天赋,也太豪横了,要是我也有他那样的天赋,该多好啊!”
“他天赋确实不错,”望江笑着叹气,“可这些日子他有多刻苦你恐怕不清楚,沉星的手段我可是见识过的,被他训练啊,一般是竖着进,横着出。况且,这一场妙就妙在折礼的身法、走位、预判,还有他对五行基本法诀的使用。”
“不仅如此,他还偷师了大师姐的香怀袖。”青棠道,“便只看了一次,就能学以致用的能力,已非常人所能及。”
白熙“嗯嗯嗯”地点头,哼道:“下一轮六派问道,一定要把那个盛书笠打得汪汪叫!”
知意园中,折礼幽幽醒来,只觉浑身舒适,腰不酸背不痛,精力充沛,他伸着脖子看外头天色,尚早,下床收拾了一番出了知意园。
他原以为距离他与盛书笠之战不过是第二天,待来到赛台,却见空无一人,才惊觉不对劲。
折礼冲到望江处,刚送走青棠二人的望江见了他大喜过望:“折礼,你没事啦?”
“六派问道结束了吗?”折礼急迫地问道,“怎么突然就结束了呢?我记得后面还有好几场挑战赛么不是?”
“你是不是脑子糊涂了,都过去两天了,今日上午便结束了,大家现在都应该在收拾东西要走了吧。”
折礼听了望江的话心里一沉:“凤霞的弟子走了吗?”
“似乎是今日。”他眼见着折礼要跑,连忙拽住他,怒其不争,“我就知道!你是不是要去找笺云?”
折礼要推开他。
望江又一把拽住他:“你疯了吧,这个时候你去找笺云。”
“我再不去,这辈子都不一定还能不能再见到他。”折礼急急地推开望江。
“你伤还没好!你等等我,我跟你一起去。”望江在他身后追着喊道。
折礼跑出了门向另一条小道而去。
天色愈加黯淡,大风撩拨得两旁翠竹乱舞,不一会儿豆大的雨点就拼命地砸下来,折礼如今使不出法术,只得用手遮了头向前跑去。
没跑几步,一把纸伞将他罩住,他和来人撞了个满怀。
发梢的雨水从脸庞滑落,折礼忙说对不起,抬起头,笺云正含着一丝笑意看他。
“笺云!”折礼愣了愣,瞬间被他摇晃的耳坠吸引,银质镂空雕花包裹一颗血红色珠子,垂在他乌黑的发间,那红色越发艳丽诱人。
这花纹,折礼却觉得有些眼熟,不由得伸手拨了一下。笺云垂眸,目光跟随着折礼的手。折礼感受到笺云的目光,恍觉失礼,连忙收了手,不好意思地说道:“还挺好看的……很适合你。”
笺云慢慢抬起头,那寂静的眸中露出一些神采,让折礼晃了神。
笺云似乎与之前不太一样了……折礼心里有些吃惊,却也慢慢弯起了嘴角。他能从笺云的目光中,看出来情绪,这是件不坏的事情。
“你的伤还没好吧。”笺云问道。
折礼点点头:“不过也不严重。”折礼微微低了头,叹了口气,“对不起,我还是输了。”
笺云摇摇头:“你永远不必同我说对不起。”
雨声杂乱,笺云的声音却清晰地传入折礼耳中,“其实该说对不起的是我,折礼,”他垂了眸,不敢看折礼的眼睛,“其实……我本是要利用你……”
“若是你能安全,那些都不重要。”
“你……不怪我吗?”笺云吃惊地抬起头看他。
“我不怪你,笺云。”折礼笑起来,“你与前几日不太一样了,或许你遇到什么转机?我只替你高兴。不管你选择报仇也好,离开凤霞也好,待我能向你伸出援手那日,我必定不会迟疑。你那时问我为何轻信你,我只是觉得,你必定不是一个心坏之人。”
折礼伸出手,握住风雨中飘摇的伞柄,坚定的目光让笺云心中一暖。
“希望到如今,我能算得上你一个朋友。”折礼笑着说。
笺云怔怔地看着他,良久,他轻声说道:“何其有幸啊…”他垂眸,“我何其有幸能成为你的朋友,折礼。你和他,是我这辈子最感激的人……”
笺云抬起头,黯然无色的天地中,两个少年相视而笑。
“我就要启程回凤霞了。”笺云说道。
折礼点点头:“我知道…”
“此处相别,别处再见。”笺云笑道,“希望下次见面,你会比现在更强。”
折礼点点头。
这还是折礼第一次见到笺云这样明朗的笑,一瞬间,天地似乎都失了颜色,他看得有些愣住。
笺云随意地伸手捻了捻折礼的耳垂,折礼瞬间爆红了脸退了几步,笺云的伞跟着折礼的后退倾斜过来。
“你……你……”折礼想起那日醉酒,心里又急又气,“你不要再这般……”
笺云笑了笑,不再调戏折礼,垂眸歉然道:“那日是我不对,在你的酒中加了乱情香,摸走你的腰牌……”
折礼咬牙,想起那日师傅也提起了乱情香,此时再是迟钝,也从这令人发指的名字中猜出了笺云用什么下作手段。
折礼捂着尚发烫的耳朵,气的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风雨打在笺云身上,很快就湿了半面衣服。
笺云笑笑,又严肃道:“今日我来找你,一是道别,二是想提醒你。六派联盟岌岌可危,你要早日成长起来,你既然是青芜的亲传弟子,也难免背负责任,恐怕下次见面,青芜不会再是如此平和,你要学会自保,千万别落得我这般…”
折礼似懂非懂,皱眉看他。
笺云伸手抱了抱折礼,附在他耳边轻声说道:“谢谢你。折礼。”笺云放开伞柄,那一抹淡橙色,消失在雨中。
手中失去一方支撑的伞柄晃了晃,折礼怔忡了半晌。
第34章 情似游丝无踪迹
送别笺云,折礼转过身,却看到不远处的望江,正神色怪异地看着他。
折礼撑了伞走到他身旁,歪着脑袋疑惑瞅他:“你干嘛这样瞧着我?”
望江嘴角抽了抽,一脸错综复杂地看着他,半晌拽了他往回走:“走吧先回我那边换身衣服,太凉了。”
二人回到望江的住处,折礼自顾自换了衣服,披了件望江的外套坐在屋里喝茶。
望江温了茶,二人坐在小火炉边,火光映得望江的神情,跟个调色盘一样,各种情绪纠结在一处,颇有意思。
“你怎么这么一副表情?”折礼嫌弃地问道。
望江盯了他良久,嫌弃地回道:“你方才为何与那笺云如此亲昵?同撑一把伞也就罢了,还摸来摸去的,你们俩是不是有什么事情瞒着我们?”
瞧望江满脸狐疑,折礼又觉好笑又觉无奈:“能有什么事情……哦……笺云的身世……不过这个确实不能告诉你。”
望江瞪大眼睛:“连身世都告诉你了?”
折礼自嘲笑道:“不仅是身世,还有接近我的目的……”
望江瞬间恢复了正经:“他连这些事情也同你坦白。”望江盯着折礼小声问道,“他是不是喜欢你啊?”
“你胡说什么啊?”折礼被一口茶呛住,满眼难以置信地看着望江,半晌才回过神来,又小心翼翼地问道,“望江,什么是喜欢?”
望江眼睛一亮,抿口茶拍拍折礼的肩膀:“嘿嘿,这你可就问对了。我知道你年纪还小不懂这些事。”
望江凑到折礼耳边:“我们男子汉大丈夫呢,喜欢一个人没那么多虚的,春宫图你也看过了,当你喜欢一个人的时候,就会想着把那里边的什么八十一式,什么九九归一,和那人试上一试。”
折礼登时红了脸,一把将望江推开,强忍着羞耻:“你能不能不要再说那个春宫图了。”只要想起那东西,折礼就想起非道那似笑非笑的神情,一想到非道的神情,折礼脸霎时红得通透。
望江正襟危坐:“我说的虽然粗俗,但是在理。喜欢,就是让理性变成不理性,让神性变成兽性。喜欢就是占有,当这个人变成了无法分享,那就是动心了。”
折礼:“……没懂。”
“脸红心跳算吗?”半晌,折礼小声问道。
望江敏锐地捕捉道折礼的提问,唇角抽搐,从鼻孔冲出一股凉气:“还说不是喜欢人家。都脸红心跳了,当然是因为那个人跟别的人都不一样了!不然你看看,你跟我能脸红心跳吗?”
“……”
“我算是看出来了。”望江瞪着他,“你就是喜欢那笺云。”
“不是。”
“真不是吗?”望江狐疑地瞧着他。
折礼见着望江的神色颇觉好笑,转头觉得纠结,不由沉默下来,神色有些复杂。
莫非自己真的喜欢了笺云……?折礼心中惊疑不定。
望江跳将起来:“我的亲妈呀!你真的被那小子迷了心窍吗?折礼,你可千万别告诉我你看不出来那小子心里黑得很?”
折礼说不出话,他便是想解释,也不知该如何解释,毕竟他分辨不出什么是喜欢……
望江震惊了半晌又坐了下来:“我的兄弟,你怎么真的……成了断袖啊……莫不是因为我那本书,你只看了后半册?那岂不是,都怪我咯?可是你一个大男人,放着身边好好的姑娘不喜欢……你偏偏……”
“可是,你不是说这种事情控制不住吗?”折礼撑着头,呐呐地看望江。
望江把一年的叹气都用在了折礼面前,半晌颓然道:“也是,这玩意控制得住还叫什么动心,不过兄弟,你还是应该多出去走走看看。你连感情是什么都不懂,又怎么能分辨喜欢呢?万一你只是出于同情?或者是觉得他比较吸引你,仅此而已。或许等你身边的姑娘多了,你遇到真命天女了,就会发现,这段懵懂的感情不过是一个错觉。”
折礼愣了愣:“会吗?”
“当然会了。我不相信你真的会喜欢一个男人。你不然等到时候跟着师兄们下山历练,去看看人世间真正的感情,考虑一下自己对笺云到底是什么样的感情。”
折礼心里想了想,觉得在理。
两个人又坐了会,望江忽的笑道:“命运总是出奇的相似。”
折礼没什么反应,望江又凑过去:“诶,你知道吗,其实以前掌门也被人说过是断袖。你们师徒还真是…”
“?什么?”折礼终于露出震惊的神色。
“很早以前,那时候老掌门和大师兄还在,掌门也就你这么大点,听说他和大师兄关系特别好,吃穿住行,无不在一处。而且性子也是截然不同,咱们掌门安静内敛,叶师兄外向开朗,任谁看了都觉得他俩是一对。”
“不过这种事情都是大家闲了传来玩的,做不得真。而且咱们掌门即将迎娶江大美女,怎么会是断袖呢?”
折礼如雷轰顶,怔然问道:“你说什么?”
“你又不知道了吧,锦阖要与我们联姻,江师姐就要做我们的掌门夫人了。”望江搓着手笑道,“以后我也就可以顺理成章和白熙多来往了。”
“咔嚓”一声,折礼手中的茶杯跌在地上,碎了一地,他怔了半晌,问道:“什么时候的事情……?”
“哇,你没事吧?”望江惊诧地拖过折礼的手,好在没伤到,他连忙把茶杯的残骸捡起来,“就这两日,我听白熙说的,具体如何,还要等他们细细商量……”
望江话音刚落,便见折礼恍恍惚惚地站起来,身上披的衣服也滑落在地上。
望江再起身时,折礼已经跑了出去,夜深寒重,折礼只穿了中衣,神色茫然地往知意园方向走。
走到园中,他已是有些恍惚,只见歇云亭中烛火阑珊,烛光映得江怡然面容姣好,巧笑倩兮,环佩轻摇,顾盼生姿,而她对面坐的,不是非道,又是谁呢。
望江只觉浑身火烧一般,身体发虚,眼前一黑,扶着树干坐了下去,便不省人事了。
非道听得动静,只见折礼穿了中衣躺在地上,心中一紧,伸手抱他却是浑身滚烫。想必是今日淋了雨,心神又动荡,才发了热。
恰好江怡然医术也是了得,当即给折礼施法祛热。
非道给折礼换了衣服,把他放在榻上盖好被子,阖上房门。
江怡然在门外等候。
烧退了一些,折礼浑浑噩噩地醒了一些,只听得江怡然和非道在门外说话,他恍恍惚惚地听了一些。
“联姻对两派都好…”
“如今形势动荡…”
“我等你的答复…”
知意园是什么地方,是他与非道的住处,什么样的事情不能在聆心殿谈,会这么晚两个人约在这里?
折礼只觉难受,裹着被子蜷缩到一处,低声喃喃:“师傅……我好难受……师傅……”
门再度被人打开,折礼恍惚间看到非道关切地坐在床头,他伸手抱住非道的腰,向儿时那般挨着他的腿:“师傅……你不要走……”
折礼这一烧,就是三日,到第四日,才虚弱地醒来,自己在榻上呆坐了半日,一点生气也没有。
师傅与江师姐要联姻了。
折礼满脑子都是这个念头。
他们成亲之后,师傅会住在哪里呢?听月湖还是知意园?总之不会再同自己住在一处吧?
他们成亲,这本是件好事。师傅多了江师姐照顾,不是很好吗?
折礼劝慰着自己,他反复地想着如江师姐那般绝美又厉害的人儿,和师傅成亲是顺理成章的事情,从六派问道来看,他二人关系密切,师傅想必是极开心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