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五叔猛然扭头看向任少泽。
任家的祖传绝学是阴尸阵,但他们在玄术圈却被称作“舞尸任家”,顾名思义,说是任家人驱动他们用阴尸阵炼成的阴尸。
任家有两种驱使阴尸的方式。
一种是将阴魂封入阴尸,让阴魂附身阴尸活动;另一种是使用控尸术,直接操纵阴尸。对这具端茶的阴尸,他用的是后者的方式。
这具阴尸是他亲手炼制的,是他的得意之作,他对这阴尸的控制权有着绝对的自信。然而,任少泽竟是当着他的面,轻而易举地夺走了这具阴尸的控尸权——他甚至没有察觉到他对方是在哪一刻动的手。
任少泽对着任五叔笑了笑,“只要实力够强,我是不介意从旁支中挑选继承人的。”
阴尸将盛满新泡茶水的紫砂壶,塞进了任五叔手中。
这是在嘲讽他实力还远远不够格吗?任五叔脸色十分难看,气得慢半拍才感觉到手里紫砂壶的烫手,慌忙转身往旁边桌子上放。
任少泽摇了摇头,他说的可是实话,他确实不介意继承人出自嫡系还是旁支的,可惜他五叔就爱多想。
“五叔,我走了。你不必送我,还是先看看你手有没有被烫伤吧。”任少泽摆了摆手,转身往客厅外走。
任五叔瞪着任少泽的背影,他手是没烫伤,但肺快被气得烧起来了!
任少泽走出任五叔家的别墅,便直接开车回老宅了。
他估摸着,等他回到老宅,老祖宗和杨纪清应该已经歇下了。就算没歇下,也应该正在过二人世界,不必担心撞见两人。
任少泽到了老宅,也没惊动其他人,把车停进车库后,便哼着小曲往自己院里走。
任少泽穿过垂花门,进了院里,顺着回廊往正屋走,然而就在拐过树影交错、灯光昏暗的东南角时,他突然听到一个幽幽的声音从旁边传来。
“你终于回来了,我等得你好苦啊……”
任少泽是玄术世家的家主,他自然是不怕鬼的,但他没设防,猝不及防地听到身旁传来这么一句话,霎时被惊得后背一凉,下意识地掐诀。
结果,待他一扭头,却看到自家老祖宗和杨纪清,并肩坐在落着大片阴影的回廊扶栏上。两人身上还穿着出席晚宴的礼服,显然回来后都没回过房,直接跑来这里守他了。
任少泽:“……”唉,老祖宗不给力啊!人都带回家了,大晚上的不去过两人世界,怎么就跟着跑这黑灯瞎火的地方蹲他呢?
任少泽心里吐槽着,面上却分毫不显,笑意盈盈地跟两人问了好,随后故作不解道,“老祖宗,杨先生,这么晚了,你们怎么还没休息?”
“当然是在等你啊!小任家主。”杨纪清站起来,一脸和善地给任少泽拍了拍肩上的灰。
“等我?等我做什么?”任少泽面露困惑,“是有什么事需要我帮忙的吗?”
杨纪清微微眯起双眼,看来这只狐狸崽子,是打算打死不认那条造谣任朝澜相亲的朋友圈,准备装死到底了。
“其实也没什么,就是想告诉你一件事。”杨纪清笑着回头牵起任朝澜的手,在任少泽眼前晃了晃,“我跟你家老祖宗在一起了。”
任少泽一愣,演出一脸逼真的惊诧,随即送上真诚的祝福,“那真是良缘天成,我先在这里恭祝百年好合。”
杨纪清又接着道,“我跟你家老祖宗在一起了,那我在你们任家,也算是祖宗辈的了吧?”
“自然,我晚些就告知族人,或者找个日子直接在老宅办个定亲宴?”
“咳!定亲宴不急。”杨纪清摆了摆手,“我现在就想听小任家主你喊我一声祖宗。”
“这有什么不行的?”任少泽一点没压力,朝着杨纪清行了一个古礼,“小辈少泽,拜会祖宗。”
“少泽免礼。”杨纪清托起任少泽,“既然你都喊我祖宗了,那祖宗说的话,你也应当是要听的,对吧?”
“……”任少泽感觉有些不妙,但杨纪清的话他却是不好全盘否定的,“祖宗要求的,只要我能办到,一定尽力。”
“其实我就是想关心一下你的个人问题。少泽啊,你年纪也不小了,是不是也该找对象了?”杨纪清一脸慈祥地看着任少泽,“我也不要求你马上找到对象,但总归是要找起来了,对吧?这样吧,你在朋友圈发条‘求脱单’,我们慢慢找。”
任少泽感觉整个人都要裂开了,他还是第一次直面长辈催婚。他僵着笑脸,求助地看向一旁的老祖宗——他招惹杨家这位祖宗,可都是为了给老祖宗助攻啊!
任朝澜对上任少泽的求助目光,沉默片刻后,不动声色地转开了视线。
任少泽:“……”
任少泽求助失败,最终在杨纪清慈爱的注视下,拿出手机发了一条“求脱单”的朋友圈。
“这条朋友圈你最少给我留三天,不许提前删了,也不可屏蔽好友——”看着任少泽那条朋友圈底下,成排的问好飞快列队,杨纪清又补充要求道,“不然,我就让任朝澜去你们家族群,呼吁大家一起给你找对象。”
“……我知道了,祖宗!”
看着任少泽生无可恋的表情,杨纪清十分满意,神清气爽地拉着任朝澜回后面主院了。
杨纪清和任朝澜前脚刚走,任少泽后脚就收到了接二连三的私聊,全是问他是不是被盗号了。
这世上为什么会有那么多夜猫子?
任少泽叹了口气,无视那群看着眼疼的夜猫子,点开了唯一知情人任巧巧的对话框。
任巧巧:???????
任巧巧:你被盗号了?
任少泽:……东窗事发,被杨家那位祖宗报复了。
任巧巧:你不是早就把证据删了吗?
任少泽:没有证据也阻止不了那位祖宗想报复我,他现在也是我们任家的祖宗了。
任巧巧:。
任巧巧潜了之后,任少泽收到了一条来自老祖宗的消息——老祖宗什么都没说,默默给他发了一个红包。
看到红包,任少泽顿时感觉没那么郁闷了。虽然老祖宗之前对他“见死不救”,但到底是记下了他冒险助攻的功劳。
任少泽:谢谢老祖宗。
任少泽收下红包,转手截图发在任家家族群里——老祖宗就给杨纪清发过红包,给任家后辈发红包,他这可是头一份,很有必要炫耀一番。
任家家族群很快炸锅,开始激烈讨论老祖宗为什么会给家主发红包。经过激烈的分析讨论之后,得出——很可能是跟家主刚刚发的那条“求脱单”的朋友圈有关。
于是,任家单身的年轻人,也跟着在朋友圈发了“求脱单”,然后巴巴地等老祖宗发红包。
任少泽看着朋友圈整整齐齐出现的“求脱单”,也是倍感意外。
他就随手炫耀一下,结果一群跟他朋友圈有重合的任家人,开始跟风他朋友圈,直接导致他那条朋友圈突然没那么扎眼了。
作者有话要说:当晚的任家族人:睡不着,老祖宗怎么还没给我发红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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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3章 胗笼02 “是很重要的事!”
激情COS家主朋友圈的任家族人,今晚注定是等不到老祖宗的红包了。任朝澜偷偷给任少泽发完红包后,便收了手机,和杨纪清一起回了主院。
卧室在二楼,顺着扶梯上去,转个弯就到了。
两人的卧室是相邻的,任朝澜的主卧隔壁,就是安排给杨纪清的客房。
从扶梯拐过来,先到的是任朝澜的主卧,但任朝澜并停留,而是陪着杨纪清又往前走了几步,把人送到房间门口,才依依不舍地止步。
杨纪清转了一下腕间的五帝钱,余光描过任朝澜漂亮的下颚线条,也不太愿意就此回房休息。
当下夜色已深,但再聊一会儿也不影响什么。
“任朝澜。”杨纪清脚下一转,面向任朝澜。
“嗯?”
“咳!之前在晚宴上,你说你是在行冠那年喜欢上我的?我们那时交集也不多,你怎么会喜欢上我?”这个问题他在晚宴上就想问的,只是那时正巧赵靳庭到场了,打断了他和任朝澜的话题。
“那年中秋的前一日,我跟你在望京阁门口偶遇,你开口邀我喝酒……”任朝澜说着眼底露出一丝怀念。
望京阁门口邀任朝澜喝酒,这事杨纪清有印象。
他那天心情不太好,便没邀好友,孤身一人前去望京阁喝酒。在门口偶遇任朝澜后,又突然想要找个人陪他一起喝了,就开口邀了任朝澜。
他跟任朝澜不熟,开口邀他是心血来潮,邀完后也没期待对方会应下,毕竟任大家主是有名的大忙人。谁想,任朝澜听完他的随口邀请,望着他思索片刻后,竟然真跟着他进了酒楼。
他要了望京阁二楼的一间临街包厢,跟任朝澜喝了大半个时辰的酒。不过,喝酒的人只有他,任朝澜下午族里有事,并没有沾酒。说是请对方喝酒,但他主要是想找个人陪他,对方沾不沾酒,他并不在意。
任朝澜本身不是话多的人,而他起初也只是有一句没一句地跟对方聊,之后有了几分醉意后,话才开始多了起来。他记得他乱七八糟的说了不少,但酒醒后有部分就想不起来了,如今他人都已经死过一轮了,记忆就更模糊了。
“我当时是邀了你喝酒,但我记得我除了喝酒,也没做什么特别的事。”杨纪清不解。
“不,你做了一件很特别的事——至少对我来说很特别。”任朝澜笑着道,“你对我进行了一通说教。”
“说教?对你?”
“你让我对自己好一些,不要事事都以家族为先,要为自己而活。”任朝澜说道,“你说家主再厉害也只有一个,需得族人站起来,才能让一个家站得更稳,走得更远。家主不要事事操心,家族兴衰不是家主一个人的责任,而是整个家族所有人的责任,家主要做的是鞭策族人,而不是什么事都一个去扛。”
杨纪清的脸刷地红透,他想起自己确实跟任朝澜说过这类话,但现在听着任朝澜一本正经地给他重复,他莫名有些羞耻感。
“那个……我会说那些话,是因为那天是我父亲的忌日,而你给我感觉和我父亲有些像……”
杨纪清说完,感觉自己这话听着不太对劲,赶紧补救道:“不是,我不是说你像我父亲,我没把你当爹……”
任朝澜:“……”
杨纪清默默捂脸,他这说的都是些什么啊?
“你是想说,我为家族而活的行事作风,跟你父亲相似,对吗?”任朝澜笑着拉开杨纪清捂脸的手。
“对,我就是这个意思……”杨纪清重新组织了一下语言,抬眸望着任朝澜,“我父亲一生都在为家族而活,他那短暂的一辈子,一直都在为家族操心。你在这点上跟我父亲很像,那天又正好是我父亲的忌日,我便趁着情绪和酒兴跟你说了那些话。”
“我知道。”任朝澜微微低头,与杨纪清额头相贴,“但你说那些话时,是真心希望我能为自己而活,那是我第一次听到有人对我说这种话……”
他生来便拥有超越常人的玄术天赋,于是来到这个世上便被套上了责任的枷锁,他从小接受的都是背负家族的教育。身边所有人都在说他将带着任家走向新的繁荣,从来没有人跟他说过一句“要为自己而活”。
那日在望京阁,杨纪清那么对他说。
他先是惊讶,随后感觉自己第一次从家族中剥离出来,作为一个个体被人注视,被人关心了。就像是伫立在昏暗的大房间,外面有人推开了一扇窗,然后阳光照进了屋内。
于是,那日他把一颗心遗落在了杨纪清身上。
“你这也太容易被讨好了吧?”杨纪清小声道。只是一句“为自己而活”,他当时虽然说得真情实感,但到底也只是动了动嘴皮子而已。
“说这句话容易,但要跑到我面前说这话可不容易,他们没这个胆量。”任朝澜稍稍后撤,垂眸笑望着杨纪清,“其实那日之后,我还有一件事感到很遗憾。”
“什么事?”
“没能喝到你朝我举杯作别那杯酒。”
“就这?”杨纪清失笑,“那我下回再请你喝酒,给你补上。”
“好。”任朝澜看了一眼廊外的夜色,帮杨纪清打开房门,“时间不早了,回房睡吧。”
杨纪清跟任朝澜道晚安,转身进了房间。
关上门后,他站在门后站了一会儿,正要往里走,却突然感觉有些不对——他关上门之后,就没听到任朝澜离开的脚步声。
杨纪清动作微微一顿,又转身打开了房门。果然看到任朝澜还站在他门口,看到他开门出来,眼中露出明显的惊讶。
“你怎么还站在这儿啊?”
“我感觉今晚过得有些不真实,就想在你门口多待会儿。”任朝澜垂眸道,“如果是梦,也好叫这个梦持续得长久一些。”
杨纪清听明白了,任朝澜这是缺乏安全感。是他让任朝澜等了太久了,从生到死400余年,今天突然得到了回应,惊喜之下自然也会有所不安。
“你身上有绳或者线之类的东西吗?”杨纪清捏着腕间的五帝钱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