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开展馆大门,程武率先入内,推上展馆总电闸。照明灯接连亮起,原本黑洞洞的展馆,在一瞬间变得灯火通明。
老城墙内的展馆,格局布置十分简明。中间是一条长长的走廊,走廊的两侧是展室。各个展室摆放的都是一些老物件,以此来向游客展室介绍这个城市旧时的历史风貌、人文旧俗。
“我带着我们专案组的人查探右边的展室,杨先生你们查探左边的展室,可以吗?”程武说完,询问地看向杨纪清。
“可以。”杨纪清没有意见。
“这位蒋丛先生也跟着一起进去吗?”许淼看着藏在杨一乐怀里,扒着外套拉链,探头探脑的奥特曼,迟疑地问道。
带着一个奥特曼查探展馆,总感觉画风怪怪的。这塑料奥特曼看起来也不太结实的样子,他记得这蒋丛还是斩字令案相关的人……呃,阴魂,放在安全的地方保管比较好一点吧?
“干什么?瞧不起我这当鬼的啊?”蒋丛闻言,立即挥舞着拳头,探出半个身子,不服气道,“我可以轻松看到那些阴间玩意的,还能查探阴气,你们呢?你说说,你们这些人有几个是有见鬼能力的?”
看完张庆的遗体后,蒋丛又好好观察了一番新增的合作伙伴——程武的这专案组一行人。结果发现,这一行六人,只有队长程武和一个妹子能够看到阴魂——还得借助他鼻梁上那副特制的眼镜,其他人在玄术方面的天赋都不怎样。
亏他还对新伙伴期待了两天,结果……就这?奥特曼失望jpg。
许淼尴尬地站在原地接不上话。
“咳!”程武也有些尴尬地推了推眼镜,避开蒋丛那充满嫌弃的目光,对杨纪清说道,“那就先分头行动吧。”
程武说完,就带着程文和队友,匆匆朝右边的展室走去。
程武他们进了右边第一间展室,杨纪清一行人也随后进了左边第一间展室。
“我终于知道玄术圈为什么看不上特殊刑案局了!原来他们竟然真的那么菜,一队人居然就两个人能看到阴魂!”蒋丛拍了一下杨一乐的衣服,“你说这合适吗?”
“特殊刑案局没你说得那么菜。我们玄术圈看不上特殊刑案局,其实主要原因不是因为他们的实力不够,而是特殊刑案局初期领导,试图外行领导内行的行为,招了我们玄术圈厌恶。”听着蒋丛不停地鄙视特殊刑案局,任游忍不住开口替特殊刑案局说两句公道话。
“特殊刑案局的玄术高手确实不多,但论整体实力的话,他们也就比玄术圈四大家族和几个大门派差一些,毕竟这个部门成立也就那么几年。”
“而且特殊刑案局的人员调配跟家族、门派不同,他们是要把人手分配到全国的各个案子中的,人员一直比较分散。我听说他们内部经常互相抢人,程武这个专案组的人员配置,明显就是没抢到人。”
“任游,你还是任家人吗?怎么帮特殊刑案局说话了?”蒋丛不满道。程武一队人的实力让他感觉很郁闷,现在只想找个人跟他一起吐槽。
“我这是实事求是。”任游一脸耿直,“而且我以前就说过了,在对付斩字令背后的组织上,特殊刑案局多半使不上力,但他们在情报方面可以提供很多帮助。”
“确实,他们联动警方,消息就很灵通。”杨一乐附和道,“这次调到张老先生曾经来老城墙这边,也是因为他们才能这么快查到。”
“少爷,你真不觉得程武那些人太弱了点吗?”蒋丛见任游和杨一乐没一个站他这边的,任朝澜他不敢招惹,就开始呼唤杨纪清。
“我觉得他们很有用。”杨纪清头也不回道,“你才是最没用的那个。”
“什么?我明明比程武那些人强!”蒋丛不服。
“能看得到阴魂,还能查探阴气?你觉得这些事我用得着你吗?”杨纪清反问道。
“我还提供了张曼曼的相关线索!”
“这是已经消耗的一次性价值。”杨纪清无情道。
“你过河拆桥!”
“我这不是还没拆吗?”杨纪清绕着展柜转完一圈,回头看向蒋丛,“你要是再啰嗦,我说不定真会拆了你这座桥。”
“……”蒋丛委屈地缩回杨一乐怀里闭麦。
他只是对特殊刑案局的期望太高,见到真人后感觉落差太大,实在过于失望才多说了两句,为什么要被拆桥威胁?间接原因还是杨纪清和任朝澜这两个同盟伙伴质量过高,养高了他的眼光。
展馆内的展室不多,杨纪清和程武兵分两路查探,不到半个小时,就查探完了所有展室,并没有发现任何异样。
程武带着人从最后一间展室退出来,正要跟杨纪清说去城楼上查探,却见他和任朝澜分别站在走廊尽头的两侧,打量着两扇面对面的小门。
那两扇小门用两把黄铜大锁着,铜锁上铜绿斑驳,显然已经很久没有打开过了。
“这老城墙下面有个战时的防空洞,就是从这两扇门下去的。”许淼走过去说道,“不过,自从老城墙下面开了展馆之后,为了防止游客误入,就直接把防空洞入口门锁死了。”
“这下面防空洞里有问题?”程武问道。
“这锁看起来至少有小十年没打开过了吧?”程文伸手扯了扯铜锁,铜锁紧实,完全没有松动的感觉,“不像近期有人进去过的样子。”
“下面防控洞有没有问题不清楚,但我们可以先确认一下,这两扇门有没有问题。”杨纪清和任朝澜隔空交换了一个眼神,同时抬手,指尖凝气,分别在各自面前的门板上,画了一道符印。
符文完成,两扇门各自发出一声轻响,门上的铜锁很快虚化消失,门也随即被推开,一阵带着水汽的微风,自防空洞中吹出。
“锁是障眼法,真正锁住这两扇门的是符印。”杨纪清说完,回头看向程武,“下去看看?”
防空洞入口的门被人使了障眼法,那防空洞里面多半是有问题的,不用杨纪清说,程武也是打算下去查看的。
依旧是按照之前查探展室的分组,程武带着专案组队友从右边入口下去,杨纪清一行从左边入口下去。
下面的防空洞被闲置多年,没有断电,但由于没有维护,照明灯坏了一大半。通道内,一段亮,一段暗的。
“感觉很像在走你墓室的墓道。”杨纪清对走在最前面的任朝澜说道,“不过,这通道比你的墓室宽敞多了。”
“我不知道你会在400年后下我的墓。”任朝澜低低的声音从前面传来,“我要是知道,必是要让我二叔,帮我把墓道修得宽敞明亮些的。”
“谁能想到我们会在400年后诈尸呢?”杨纪清轻哼一声,突然感觉眼前模糊了一下,眨了一下眼睛后,发现走在前面的任朝澜,和走在后面的任游、杨一乐都不见了踪影。
杨纪清停下脚步,防空洞通道的景象自他视野中消失,随着他的视区慢慢变矮,眼前出现了久远而熟悉的画面。
他站在他们杨家府邸的门口,身旁是牵着他手的母亲,周围是面容忧虑的杨家族人,而门前路上,是他牵着马即将出发前往裕王封地的父亲——杨余林。
这一幕,是他父亲孤身离京,前往裕王封地,解救被裕王扣押的杨家族人,辞别家人的场景,也是他最后一次见到他父亲。
杨纪清望着他父亲坚毅的面容,不自觉地攥紧了被他母亲牵着的手。
然而,下一瞬间,他的手突然被那只柔软纤细的手松开。他愕然地看着他母亲放开他的手,冲出去扑进他父亲怀里。
“余林,别去。”他母亲在他父亲怀中低泣。
“……好。”他父亲拥着他母亲沉默良久,沉声应了下来。
杨纪清漠然地看着。看着他父亲在族人的簇拥下,折回杨家府邸;看着父母琴瑟和鸣,幸福美满。
“阿清怎么板着脸?是谁惹我们阿清不开心了?”杨余林走到种满药勺的后花园,弯着腰轻笑着问杨纪清。
“父亲没有奔赴裕王封地,母亲不曾郁郁而终,父母和乐美满,这确实是我所期望的,但是——”杨纪清眼神冷漠地看着眼前熟悉的面容,“我的父亲绝不可能弃族人于不顾,我的母亲也绝不可能开口阻拦我父亲营救族人。你不是他——你们不是他们。”
“杨余林”脸上的笑容未变,身形却开始逐渐模糊起来,很快熟悉的人、熟悉的后花园就化作了一阵青烟。
杨纪清闭了闭眼,再睁眼,防空洞的景象重新出现在了眼前。他前后看了看,任朝澜、杨一乐和任游都在,只是全都一动不动地站在原地,显然都陷入了幻象之中
第63章 暴雨04 杨纪清:“……”有法器真好。
杨纪清没有急着去叫醒任朝澜他们,他扶着墙细嗅了一下。微微湿润的空气中,混杂着一股淡淡甜香。
并不是多刺激的香味,要不是他五感敏锐,可能还察觉不出来。这股香味闻久了,会叫人神思不自觉地开始迷离,如果没有防备,就会很快被拉入幻象之中。
使他们陷入幻象的罪魁祸首,应该就是这股香味了。
杨纪清循着这香味,往前走了两步,很快在墙角的阴影处,找到了香味的来源。
那是一只如同婴儿拳头大小的蜗牛,但背上背着的不是螺壳,而是一座红色的小珊瑚——香味就是自那小珊瑚上的散发出来的。
长成这样的蜗牛,很明显不可能自然生物。
杨纪清一手夹着符纸以防意外,一手拿着程武给的手电筒,在那珊瑚蜗牛前蹲下。
那蜗牛察觉到他的靠近,开始蠕动着往前爬。杨纪清没等它爬开一掌远,就拿手电筒砸了下去。
手电筒砸到那蜗牛后,没有黏腻柔软的手感,而是一种很脆的触感。那蜗牛被砸中后,就好似风化一般,化作了一小堆细沙。空气中促使人神思迷离的香味,也很快变淡消失。
杨纪清一愣,没想到这香味来源竟然出乎意料得好解决,根本用不上他预备的符纸。
杨纪清回神,又用手电筒拨了一下那小堆细沙,露出一枚焦黑的植物种子。
这应该是一种以植物种子为材料的法术,法术被破除后,化出的形体会崩坏,核心的种子也会失去生命力焦黑碳化。
不过,他从未见过这种法术,也不敢完全确定那枚焦黑的种子已经作废。以防万一,他把那枚焦黑的种子彻底捣碎了,才起身走向距离他最近的杨一乐。
杨一乐此刻正双手捧着蒋丛,一人一鬼安静地面对面,明显都沉浸在幻觉之中。
杨一乐一脸孺慕看着蒋丛,半带撒娇地喊道,“师父——”
蒋丛抬手抚上杨一乐的下颚,深情低唤,“曼曼——”
杨纪清:“……”这个情况他能理解,但这个画面是真的有点辣眼睛。
杨纪清抬手拍了一下杨一乐的脑袋,“醒醒,天亮了。”
他能依靠自己的理性轻易挣脱幻象,说明那蜗牛的致幻效果并不强烈,除掉蜗牛那个致幻来源后,应当能够通过外界刺激唤醒沉浸在幻象中的人的。
果不其然,正如他猜测的,杨一乐被他拍了一下脑袋后,眨了眨眼,很快恢复了清醒。
“祖宗爷爷?我这是……”
“中了幻术。”杨纪清简洁道,“幻术源头我已经解决了。我去前面叫醒任朝澜,你去叫醒后面的任游——还有你手里的蒋丛。”
“哦,好!”杨一乐应完,感觉有什么东西正在温柔地抚摸他的下巴,结果一低头看到了蒋丛那张奥特曼脸,顿时起了一阵鸡皮疙瘩,“哎哟我的无量天尊!”
杨一乐以摇可乐恶作剧的架势,动作激烈地摇醒蒋丛,然后一边骂他变态,一边朝着后面一脸傻笑的任游跑去。
任朝澜站在前面,面朝着防空洞通道的墙壁,杨纪清几步走到他面前,正要开口唤他,却听他先开了口。
“杨纪清。”
“嗯?”杨纪清以为任朝澜醒了,抬眸看向他的双眼。却发现任朝澜看着前方,目光的焦距却并未落在他脸上,显然还被困在幻象之中。
“杨纪清,别去雀茫山。”任朝澜低声哀求。
杨纪清愣住。
雀茫山他并不陌生,那是他400年前的丧身之地。
杨纪清直直地看着任朝澜,看到他的淡漠表情开始逐渐变化,哀求,焦虑,惊痛,最后定格在绝望的悲伤之中。
杨纪清有些怔然,幻象构建于执念,他完全没想到任朝澜的执念是他那趟死亡之行,也没想到自己的死亡会令任朝澜如此悲伤。
沉默片刻之后,任朝澜再次开口,低声哀求,“杨纪清,别去雀茫山。”
杨纪清心头一颤,骤然睁大双眼,看着任朝澜与上一次几乎同出一辙的表情变化,他意识到任朝澜的幻象是循环往复的。
任朝澜是在幻象中一次又一次地阻止他的死亡,他陷在了阻止他前往雀茫山的轮回之中,所以他醒不过来。
杨纪清呼吸一窒,他感觉自己被这热烈的情感烫到了,心疼伴随着陌生的情绪,从心底密密麻麻地翻涌上来。
“杨纪清……”任朝澜第三次哀求,他伸出手似乎是想要抓住幻象中的杨纪清。
“我在。”杨纪清抬手,让任朝澜抓住他的手。
“别去雀茫山。”他哀求。
“好。”他应承。
杨纪清回握住骨节分明的手,直直地望着任朝澜。
在他应下之后,任朝澜的眸光轻颤了一下,随后眼神开始恢复清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