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止如此,每天做完饭后,他还要翻过两座山走几个小时路给左逐送过去。
和往常一样,大殿里没有人,他放下汤就打算走,却在转身的时候发现一株被冻死的葱苗。
他给左逐送过几次饭,偷偷观察,发现左逐每次都会一点点把汤上漂浮的葱花夹起吃掉。
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会喜欢吃从葱花,但陈亦辞觉得这习惯还挺可爱。
索性葱也好养活,他拿了家里的一个小花盆,栽了几颗葱苗送给了左逐。
他弯下身看葱苗,葱苗周围没有杂草,葱身甚至都没有一点泥土,看得出来养它的人把它照顾得很好。
但是……
陈亦辞拎着蒜苗的一角,整个花盆都被拎了起来。
蒜苗连着花盆已经被凝成了一块完整的冰块,里面蔫答答的蒜苗已经被冻死透了。
整个大殿里冷得不行,他把冻成冰的蒜苗揣在怀里,然后朝着大殿里走去。
怀里的冰块慢慢融化,蒜苗软趴趴的耷拉在陈亦辞的手臂上。
陈亦辞找不到这个大殿的出口入口,他跟着冰雪覆盖的痕迹,看哪里的雪最厚,就跟着哪走。
走到最后雪已经快到膝盖了,却还是空空荡荡。
林间的竹子被冰雪覆盖,天地之间一片雪白,又苍凉又寂寞。
突然,一阵风刮起,从陈亦辞耳畔擦过,接着竹叶上的雪哗哗抖动,纷纷凋落,簌簌落下。
陈亦辞像是感应到什么一般,一个回头。
万籁俱寂,白蒙蒙一片。
风声还在呼啸,簌簌的落雪声更密集了,四周天寒地冻,只有陈亦辞和他怀里安安静静躺着的小苗保持原有的温度。
放在石头上的绿豆汤也安安静静,汤面没有因为这阵风而漾起一丝的涟漪。
陈亦辞目光落在汤上,突然,突然伸出双手,感受着风从自己指尖拂过。
陈亦辞收回手,像是发现了什么一般,很高兴的冲着空气喊道:
“我给你送了绿豆汤过来,你趁热喝。”
就在陈亦辞说完的瞬间,周围的簌簌雪声突然停歇,四周空气静止了。
紧接着,陈亦辞突然感觉脑子有些晕眩,有些腿软,闭上眼缓两秒再睁开时,就见一身白衣的左逐站在他面前。
陈亦辞高兴的放下抱着的苗苗,端起绿豆汤递给左逐:
“我看你还挺喜欢喝的,就多给你做了一点。”
虽然每次陈亦辞来都见不到人,但总能看到一个洗干净的空碗和筷子安安静静摆在桌子上。
两人虽然没有见面,但彼此却保持着一种无言的默契。
陈亦辞一边给左逐盛汤,一边好奇道:
“对了,你这段时间都在干嘛,每次来找你你都不在。”
左逐接过汤,拿起勺子喝了口,没回话。
陈亦辞早就习惯左逐的沉默了,继续往下说道:
“你居然能化成风,好厉害。”
左逐放下碗,淡淡问道:
“怎么认出来的?”
陈亦辞摸了摸碗边缘,发觉有点烫,接过来吹了吹:
“风里有阵清香。”
他每次靠近左逐的时候,冷冽的清香会似有若无的传出来。
而刚才的风里有一阵清香,和左逐身上的清香一模一样。
虽然很不可思议,但只能这么解释了。
左逐化成了风,一直在自己身边,从他的耳畔刮过。
“而且,那么大的风,汤碗早该被吹跑了,然而汤面上连个波纹都没起,肯定是你故意避开了。”
左逐望着他,难得的点了点头,突然开口:
“初赛节目准备得怎么样?”
陈亦辞没对谁说过他要参加节目的事,自然也没对左逐说过,不过他也早就习惯了了。
无论是这个世界的事,还是现世中的事,好像就没一件左逐不知道的。
这次穿书已经快两个礼拜了,这会儿再听左逐提起比赛,陈亦辞居然也有种恍若隔世的感觉:
“还不错。”
陈亦辞是真的很自信,经过这几天的练习,他转圈的时候已经不会站不稳了。
这简直是莫大的进步。
他打算回去再练练,争取上台表演时不会卡壳。
左逐搅拌着汤里的绿豆,绿豆看上去绿莹莹的,很多很饱满。
陈亦辞穿过来的时候没带多少豆子,每天给众人煮汤,一大包已经快见底了,为了可持续性发展,他豆子放得少,每个人碗里就几颗豆子。
但给左逐的是另外煮的,他私心放了一大把,又撒了一大把白糖,绿豆汤又甜又香浓。
左逐毫不留情道:
“你身体不协调,基本功完全不过关。”
“跳好舞对你来说基本是不可能的事。”
陈亦辞有些沮丧,这几天刚建立起来的信心像是被浇灭的火苗,蔫巴巴道:
“哦,我知道的,我本来也没有什么天赋……”
左逐没有否定,淡淡的搅拌着汤碗,开口道:
“你完全可以退赛。”
陈亦辞拿起树枝在地上乱画圈,心情像是被木棍搅乱一样,有些乱有些复杂。
他本来也没有进行过专业的训练,更别提什么天赋,转个圈不把自己转晕都算好的了。
所以正如左逐说的,他确实不适合从事唱歌跳舞。
但不知怎么,话说出口却变成:
“我想试试。”
就算跳得不好看他也想试试。
两人都不说话,沉默在两人之间蔓延开。
过了许久,陈亦辞被压抑得有些不自在,觉得气氛有些僵硬,刚想接个话题开口时。
左逐突然放下碗,淡淡出声道:
“你明天下午过来,我在这等你。”
第10章
陈亦辞来的时候并没看见左逐。
他周围都找遍了也没看到人影,转了半圈只好作罢,把带来的饭菜小心的放在了旁边的石头上。
他最近看见左逐的次数越来越少,昨天左逐让自己在这儿等他,结果今天来也没看见人影。
他刚放下,一阵风刮过吹起他的衣角,风大有越刮越大的趋势,他抱住了旁边的竹子才不被刮走。
眼看着竹子被风吹得就要连根拔起时,风突然停了下来,转而吹起了他的发丝。
陈亦辞闻见一阵熟悉的清香,惊喜的一下子放了手。
然而在他刚放手的瞬间,风把他整个人裹住带了起来,强大的风力把他带到了空中。
陈亦辞下意识就想要去抓竹子,抓到了一片虚空,心内正不安时,几片叶子落到他手中。
还没来得及抓紧,他就落到了一大片冰面上。
周围的竹林已经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片冰雪。
他正站在这片冰雪之上,周围一片苍茫。
他展开自己手里的叶子,发现上面画着几个舞蹈基本动作。
下腰、劈叉、横叉、单腿直立……
都是图解,看上去通俗易懂。
陈亦辞这段时间倒是一直在练这些动作,倒是看不出有什么特别的。
除了场地特别了点。
陈亦辞好奇问:
“为什么来冰面上练舞啊?”
风声没答话,只听见风声减弱直至完全消失。
接着是幻化出实体的左逐踩着水面走过来,往下压他的身体。
陈亦辞冷汗从头上冒出来,只觉得疼痛难忍。
他的身体特别僵硬,练舞得循序渐进,这才练了几天,劈叉还不能完全劈下去,可能会拉伤。
左逐把人直接往下压,身下的人冷汗一直冒,他手上动作反而变本加厉。
陈亦辞忍得倒吸一口冷气,唇都咬破了,只觉得自己下半身好像撕裂了。
两条腿直直的绷成一字,脚背绷得笔直。
陈亦辞趴在冰面上,明明是冷得冒气的冰面,汗水却从头顶上淌了下来。
左逐淡淡看了眼身下的人,接着放开手:
“别动。”
仿佛骨头撕裂一般的疼痛传来,陈亦辞在蚀骨般的疼痛间隙迷迷糊糊的乖乖点了点头,软软糯糯的小声说了句好。
左逐垂眸,望了眼冰上的人后,起身离开了。
感受到那阵清香从自己身边消失后,陈亦辞松了口气。
他倒是不觉得有多冷,虽然冰块冒着寒气但丝毫没有被冻到的感觉。
就是疼。
他疼得不行,偷偷的想起个身,撑着冰面酸痛的手甩了甩,刚想撑着冰面慢慢收回腿,就听见一阵奇怪的声音。
响起了一阵冰块碎裂的声音。
然后在两秒之内,周围的冰面全部碎裂,漂浮四散开来。
除了他趴着的那块冰。
周围的冰块越飘越远,很快陈亦辞趴着那块冰仿佛成了海洋中的孤岛。
……
他终于知道这个冰面的作用是什么了。
冰化得很巧妙,刚好贴着他腿的轮廓,严密合缝。
陈亦辞一动也不敢动,像只小北极熊一样无助又可怜。
就在他怀疑自己的腿今天回去可能会断掉的时候,前额的头发被风轻轻吹拂。
风带来些微的凉意,携裹着一阵清香,拂过他全身。
陈亦辞感觉自己的双腿轻巧了些,疼痛减轻了不少。
陈亦辞盯着被风吹起的衣角,意识也像是被暖风吹过一般,迷迷糊糊想睡觉。
他睡着时意识朦胧,但能感觉到有轻轻柔柔的风一直在他耳畔。
陈亦辞高兴的叫了一声:
“左逐,是你吗?”
空气在流动,但没有回应。
陈亦辞不屈不挠:
“我还以为你走了,我给你带的饭你吃了吗?”
隔了好久,空气里才淡淡传出一声嗯。
陈亦辞保持着痛苦的压腿动作,脸上笑容却傻呵呵乐滋滋的。
他感受着穿梭在指尖的风,觉得有些痒,下意识想动,被呵斥道:
“别动,会掉下去。”
陈亦辞看着自己身下岌岌可危的冰块,心有余悸的乖乖哦了一声。
叶子上画的都是基本动作。
劈完叉后,又连着练了下腰、单脚独立、后卷腰等等动作。
练单脚独立时,他一只脚踩在冰面上,周围水深不见底,宽不见边,冷汗冒下来,他却不敢有丝毫分神。
一天过去,他终于从冰面上下来回归陆地时,激动的尽情拥抱草地,喜极而泣:
“啊,泥土的芬芳。”
尽情呼吸了一把芬芳后,他颤颤巍巍扶着身子,像是年迈的八十岁老人,还为自己贴心的找了根拐杖杵着。
接下来的一两个星期都是这么过来的,从开始的剧痛难忍,到后来身体慢慢适应。
只是很奇怪的是,这一两周他都没看见过左逐。
准确的说是没看到过左逐的实体。
最开始还能感觉到一阵风在自己身边穿绕,后来干脆就一整天都见不到人影,今天也一样。
一位穿着白衣的老者从竹林后走出来。
陈亦辞见过这位老人,一直陪伴在左逐身边。
老人脸上带笑:“大人让我告诉你,明天不用再过来了。”
2个星期堪比魔鬼训练的冰上训练终于结束了,他本该感到轻松,却有一丝难舍和忧虑。
他担忧道:“我能见左逐一面吗?”
他连着几天连左逐一面都没见到。
老者面色不变,委婉道:
“大人已经休息了。”
这几天陈亦辞每天来的时候都给左逐做好饭送来,但保温食盒总是被原封不动拿回去。
陈亦辞提着根本没动过的食盒,固执道:
“我就看他一眼。”
老者还是笑意不变:
“请回吧。”
陈亦辞张了张口想说什么,最后还是闭上嘴,什么都没说,只是在临走前望了冰面一眼。
陈亦辞走后。
老者把保温盒放在门外,敲了敲门,望着门里的一团雾气,忧虑皱紧眉头,看了半晌后,退了出去。
屋内。
左逐整个人呈半透明状,吹起的泛黄叶子打着旋,穿过他的身体。
靠近他的叶子慢慢被凝结出冰霜,在两三秒之间就被冻成了一大滩冰叶子。
穿过他身体的无数砂砾被冻成了冰粒。
左逐伸出手想去抓住叶子,手心却径直穿过叶子,捕捉到了一片空气。
他闭着眼,试图把力量都集中在手心。
看着半透明的指尖逐渐凝聚出实体,他小心伸手,却也完全无法捕捉到叶片。
叶片无碍的从他手中穿过,他如同空气般透明,也如同空气溶于空气中,捕捉不到存在感。
一阵大风刮过,卷起地上数以千计的枯黄叶片。
风往左逐的方向刮,叶片也伴着砂石、黄土朝左逐涌过来,一片片一颗颗穿透左逐的身体。
左逐漠然坐在原地,承载着狂风骤雨般的袭击,脸上看不出任何表情,但周围的寒气却逐渐凝结,整个屋里的温度急速下降。
铺天盖地的雪花纷纷扬扬降下来,无碍的穿过左逐的身体,连带着他的身体开始变得冰凉。
偌大的雨滴砸到湖里,也砸在左逐的身上。
他迷茫的看着满天大雨,怀里抱着陈亦辞送来的饭菜。
他小心翼翼用手去遮挡食盒,想盖住食盒,然而却是徒劳无功。
雨水穿透了他的身体,他的身体没被淋湿,怀里的食盒却被完全雨水冲刷浸泡。
左逐喜欢很喜欢吃土豆和小青菜,吃饭的时候连土豆沫都很小心的挑了吃干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