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错。”江未言给他揉着腰,认错态度极好,“是我哄骗你,是我混蛋。等你不累了,要打要骂悉听尊便。”
“哼。”
江未言将他打横抱起,往里间的浴池走,“先带你去沐浴。”
热水冲刷了大半的酸痛,百里桉坐靠着池壁,任由江未言给他擦身子。
他懒洋洋道:“这个案子可以结了,连着御史台那五个。昨日同小霜说可以弄死许治,她估计是没下手。”
江未言仔细地给他擦手,十指骨节分明,抓人还挺疼的,他问道:“许治和阿塔娜,你打算如何处置?”
“阿塔娜提供离情散,罪名没有许治大,大理寺那边应该不会判死刑。”百里桉挑了颗澡豆给江未言,继续道,“虽然我很想让许治死,但他是朝廷官员,该如何治罪还要经过大理寺、御史台和中书门下三方的商讨。他的官若是再大点儿,甚至要父皇来决断。”
江未言:“虽然要经过三方定夺,但他的罪名加起来,照大夏律法,已经是半个身子都踏进鬼门关了。再加上先前太傅上奏,中书门下定然会给太傅一个满意的交代。”
“没错,而大理寺捏着那五个案子迟迟没有结案,御史台也头疼。现下终于能结案了,指不定要怎么写许治阴险狡诈,导致他们现在才抓到人,添油加醋写几笔,就能把许治送进刑场了。”百里桉笑了下,“虽然我不能决定他最后是死是活,但他若真判了死刑,我还是能决定他以哪种方式去死的。”
“青州眼下无掌事之人,需尽快另择府尹。”他起身穿好衣服,“收拾一下,下午启程回京。”
作者有话要说:
快说:谢谢巴赫格(bushi
且看且珍惜……
第35章 [第三十五章]
清风至,白露生。
许治一案交由大理寺处理,御史台和中书门下成日催着快些结案,而大理寺还在斟酌。
最后还是百里桉给大理寺施加压力,终于在中秋前结案了。
经多方考量,青州原府尹许治革职入狱,秋分后斩首。
新府尹由中书门下另择官员接替。
凝露成霜,寒意愈盛。
直至寒露,一切都很平和,没有什么大事发生。
要说近来的变化,应该只有越来越短的早朝时间。
院里的梨花早掉完了,如今只有光秃秃的枝桠在瑟瑟冷风中摇曳,一副萧条的景象。
今日又是早早下朝,百里桉披着羊毛褂子,揣着手蹲在台阶上看地上的蚂蚁,听枢密院的官员汇报公务。
“今日收到边际的军文,大凉蠢蠢欲动,似有动作。”
百里桉随手捡了片枯叶逗蚂蚁,闻言道:“大凉现下已进冬季,霜雪虽不大,却也寒冷。冬日行军打仗本就艰难,在这个时候和大夏硬碰硬,只怕是要得不偿失。”
李院事叹了口气,道:“边际重建尚未完成,如今再和大凉对战,苦的还是边际百姓。”
“高远不是请缨去边际了吗?整顿的如何了?”
“不如何。”李院事摇摇头,“边际常年战火纷飞,早就没有先前的景象。再加上地处北方,天气恶劣时更是难以修顿。高郎中哪见过这样破败之景,又拉不下脸说回汴京。于是乎去了这么久也没做出些什么,边际该破还是破,百姓该流浪还是在流浪。”
百里桉丢掉手里的枯叶,鄙夷道:“没用。”
“下官一会儿回枢密院拟好折子,等明日早朝时上奏,请求皇上再派官员支援边际。”
百里桉扶着廊柱起身,李院事急忙搭了把手。
他的脸上没什么血色,说话也轻飘飘的,“嗯,这段时间告假,枢密院大大小小的事都要劳烦李院事了。”
“不敢当,这都是下官应该做的。”李院事拱手道:“近来天寒,殿下当心身子,下官就不多叨扰,先告辞了。”
百里桉点头致意,“李院事慢走。”
李院事走后,百里桉才捂着嘴闷闷地咳了几声。他坐在栏杆上,低着头阖眼轻轻喘着气。
再睁开眼睛时,就见江未言单膝跪在他面前,手将将搭上他的。
见他有点懵地看着自己,江未言忽地笑了,大手包住他的手,“这么看着我做什么?”
百里桉弯起眉眼,“你回来了。”
“嗯,我回来了。”江未言捧着百里桉的手,低头往他手心哈气,又紧紧握住,“这么冷的天,怎么在外边儿坐着?手都冻冷了。”
“不冷。才和李院事谈完公事,想着一会儿就进屋等你回来的。”
“方才在门外碰到了,可是边际的事?”
“嗯。”百里桉有些疲惫,俯身把脑袋搁在江未言肩窝,“许治一案公布判决结果后,巴赫格在大夏境内身亡的消息传到了大凉。怎么说他也是一国的大将军,大凉借此由头出兵也不难猜到。这个冬天,大夏和大凉必定会有一场大战。”
他的声音渐渐淡了下去,“让传令兵迅速去边际,我要边际五城的地势图和布防图……”
脖颈间彻底没了声响,只余下浅浅的呼吸声。
又睡着了。
这两日百里桉睡觉的次数异常多,睡着的时间也逐渐增加。
元煜说他到了冬日就会这样,身子骨太差,没有那么多精力,周围环境能让他放松下来的时候就会发困。
江未言把百里桉抱回屋内,仔细掖好被角,俯身在他额头上吻了一下,“睡吧,剩下的事情我来处理。”
江未言出门时正好碰到元煜,“师叔?”
元煜一袭白衣,纤尘不染,“阿言,小白呢?”
江未言:“才睡下,师叔有事找他?”
元煜眼神一闪,很快又恢复如常,“没什么,我晚些再来吧。”
元煜说完转身就走。
江未言总觉得元煜和平日里有些不一样,又说不上来。
站门口琢磨了半晌也没琢磨出什么,也就不想了,动身往枢密院去。
百里桉醒来时已经过午时了,屋里只有风执候着,见他醒了马上让人去把温着的粥端来。
“主子慢点儿。”风执扶着他下床走到桌边。
百里桉朝门外望了一眼,问:“江未言呢?”
“小侯爷去枢密院了,还没回来。”
“哦。”
百里桉心不在焉地一口一口慢慢喝完了甜粥。
他揉了揉酸胀的眉心,醒了后就一直心神不宁,也不知是何缘故。
屋外忽然传来下人的声音:“殿下,有要事禀报。”
“说。”
“宫里传来消息,皇上病危。”
百里桉猛地起身,“什么?!”
消息还没传开,除了皇上亲近的几个人以外,就只有太医院的太医知道这件事。
皇上昏迷不醒,该怎么治,谁都没法拿主意。
百里桉的出现无疑是给了太医一点底气。
外厅的太医纷纷下跪,“参见璟王殿下。”
“起来吧。”百里桉尚未进内室,就听到里面有哭声,“谁在里面哭呢?”
“后宫的娘娘们。”
百里桉皱眉,对一旁的公公道:“让她们出去,哭哭啼啼的,吵得心烦。”
公公:“是。”
待人都走后,百里桉才进到内室,看到跪在床边替皇上诊脉的人时停下了脚步。
“师父?”
元煜有点慌乱地转过身,见到百里桉时明显地僵了一下。
百里桉疑惑道:“师父怎么在这儿?”
公公道:“元煜神医是专门来给皇上诊病的,神医看过之后,皇上的病都会有好转。”
百里桉的表情没什么变化,只点点头表示知悉。
“父皇的病好点了吗?”
元煜眼神躲闪,低下头收拾药箱,“嗯。”
元煜经过百里桉身边,被他伸手拦住了。
“师父。”百里桉蹙眉看着他。
元煜抓紧了药箱,呼吸略重,“……”
百里桉定定地看了他半晌才松开手,弯唇笑道:“师父,我晚上想吃您包的馄饨。”
元煜明白他的意思,点头说:“师父回府等你。”
“好。”
百里桉摆了摆手,示意宫人退下。
床上的百里毅闭着眼睛,除了脸色比平日苍白一点,看不出病重的样子。
百里毅的声音很轻很哑,“来了?”
百里桉漠然地看着他,语气没什么起伏,“儿臣很早就跟父皇说过,不要听信药师的话,吃那些丹药。”
“不吃丹药,朕恐怕早就死了。”
“父皇可曾想过,您如今这般模样,都是拜自己所赐。”
“朕从不后悔自己做过的事。”
“行吧,父皇如何都与儿臣无关,您不惜命,儿臣也没办法替您惜命。”
“你是不是巴不得朕快点死?”百里毅勉力睁开眼睛,往百里桉这边望,“小析生性单纯,被你教唆两句,乖乖把皇位让出来也不无可能。”
百里桉像是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失声笑道,“父皇,原来儿臣在您心里是这样的啊。”
“我说过了,我对您的皇位没有兴趣。当初父皇废儿臣太子之位时,儿臣只觉得轻松。”百里桉平静道,“小析是单纯,但该是他的东西,我一样都不会少给他。他是我弟弟。”
百里毅断断续续笑道:“当年那件事,你以为他对你就没有心怀芥蒂?”
“既然父皇提到那件事,那需要儿臣再复述一次吗?当年的真相如何,父皇和儿臣都心知肚明。”
他暗中调查了这么久,天南地北找到了三年前经历过这件事的宫人,一点一点拼凑真相。
再提及当年之事,百里桉已经不像先前那般怫郁了,“三年前父皇为了废掉儿臣,是如何谋划这一切,慈元殿的火又是如何起的,母后的死究竟谁才是罪魁祸首?这些事情需要儿臣帮父皇回忆一下吗?”
百里毅瞪大眼睛,止不住的颤抖。
百里析听到皇上病重的消息时还在国子监,急急忙忙赶了过来。听到公公说百里桉在里边儿,放轻脚步走进去。他借着屏风的遮挡,将他们的对话听了个完全。
他没忍住出声:“哥哥……”
百里桉一惊,回过头看到百里析抓着屏风,眼底红了一片,不可思议望着着他。
“小析,你……”
百里析一步一步挪到他旁边,抓着他的手问:“哥哥,你方才说的是真的吗?”
这些事百里桉本不想让百里析知道,现在却意外让他听到了……
百里桉重重叹了口气:“你信哥哥吗?”
“我信。”百里析毫不犹豫回答。
百里桉欣慰地笑了,“那哥哥就不用回答你的问题了。”
百里析明白了。
“父皇……”他扭头看向百里毅,嗫嚅道,“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百里毅默了片刻,盯着他们一言不发。而后抬起手,无力地朝百里析招了招,“小析,过来。”
百里析听话地走过去跪在地上,等百里毅说话。
百里毅:“你侧耳过来。”
百里析照做。
百里毅忽然发力掐住百里析的脖子,怒骂道:“逆子!连你也要背叛朕?!”
作者有话要说:
久等啦~
第36章 [第三十六章]
“小析!”百里桉赶忙上前掰开百里毅的手,把百里析拉到身后护着。
百里析哪里见过这样的场面,一向敬重爱戴的父皇竟然会对自己下手,那样狠戾的模样仿若换了一个人。
“咳咳咳……”百里析没缓过神来,窒息感还缠绕着他,“哥哥……”
百里桉轻轻拍着他的后背,“别怕,哥哥在。”
“你们想造反不成?!”百里毅扬手拂掉矮桌上的药碗,白玉落地,叮当乱响。
百里桉:“父皇连自己的儿子都要痛下杀手吗?”
“都想害朕……你们所有人都想害朕!”
他这副模样属实疯魔,百里桉偏头温声说:“小析,你先出去。”
百里析扯住他的袖子,一脸坚持,“我不,哥哥和父皇又要瞒着我说什么。”
“听话,现在不是跟你开玩笑的时候。”
“哥哥……”
百里桉沉声道:“出去。”
百里析拗不过他,只得先出去。
屋内半晌安静,百里桉轻声道:“父皇真是下了一盘好棋啊。”
百里毅瞪着眼睛看他,“你想做什么?弑父吗?!”
“儿臣自然不会做这种事,儿臣不过是想弄明白一些事情。”百里桉神色自若,“自小就听人说,母后是西夜国公主,后因大凉侵略,西夜亡国,母后被江老侯爷带回了大夏。”
“母后从小养在太后宫中,所以除了太后就没有别的背景,不必担忧后宫与朝堂勾结,威胁到自己的皇位。”
“太后过世前曾立下遗诏,父皇此生不得废后。在外人看来是太后给母后争的权益,却正中父皇下怀。可谁能想到母后早早过世,依照父皇对淑妃娘娘的宠爱,朝堂之上‘废后新立’的声音不可能没有。但淑妃娘娘身后是丞相府,若是就这么封后,丞相府的势力势必会大增。为了权衡朝堂各方势力,父皇不会这么做,所以太后的遗诏就是父皇最好的理由。”
“若想安抚丞相府,最好的办法就是立小析为太子。小析从小就听话,最适合变成父皇的傀儡。”百里桉攥着拳头,重重地呼吸着,“只要废了儿臣,一切都顺理成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