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一看见晏时清出现,立即恸哭着冲出来,抱紧了晏时清的脚踝。
他是不嫌丢人的,也不怕火上浇油,对着里里外外的长枪短炮,哭诉自己命运多舛,亲人也跟着遭殃。
王流蔺这点小机灵倒还在,不主动暴露晏时清的关系,但既不帮他挡枪,也不推他上火坑,接下来的行动主要看晏时清的意思。
保镖没有办法,为减少混乱只好暂时拎着他进楼。
这王流蔺不知道是不会走路了,还是这几年跪的场合比站着多,一路爬着跟上晏时清。
他脸上的泪迹还没干,混着鼻涕糊在脸上,看着既恶心又可怜。
他想伸手去拽上侄子的衣摆,被无情躲开后,很自然地转为捶地的动作。
房间内的无关人士都被清空,周青先带了保镖守在门口,又保持了合理的位置,不让其他人听到这些私密内容。
“小清啊——你都不知、你都不知道舅舅这几年是怎么过来的。”他仰着头哽咽。
“你好狠的心啊,你竟然就把舅舅丢给了那个人渣!”
他朝晏时清哭诉,说孙勇这几年的暴行,夸张化自己这些年受的苦。
他五年前被带走的当晚就被挖去了一只眼睛,是因为他用这只眼瞟到了孙勇万金油顾客的号码。
接下来的几年是无止境的还钱过程,高利贷越滚越多,孙勇每隔半年就要来要钱,要不到便要带走王流蔺身上的一部分器官。
因此他缺少的,不止是身上的五个手指头。
这次王流蔺没办法跑掉,孙勇花大精力安了眼线在他周围,只要他一跑,就会受到更严重的对待。
他会让王流蔺保持清醒,从皮肉开始剥掉,在意识昏迷时便泼上一罐辣椒水,再在神经最敏感、最清醒的时候,一点一点磨至骨头。
孙勇会拍摄王流蔺的模样,录下惨叫放给他听,循环播放一个晚上。
遇到心情不好的时候,他也会怪笑着当着王流蔺的面,把这些器官剁碎了煮烂强迫他吃掉。
王流蔺在讲这些时,嗓子眼止不住地干呕。
但他已经几天未进食,只吐出来昏黄的液体,让大理石地板染上浑浊的颜色。
晏时清的指尖微不可见的回缩。
他面上无动于衷,但若是说没有一点情绪波动那是假的。
他的骨骼肌在战栗,能感受得到心脏的跳动频率上升,连呼吸都止不住地屏住。
——从某种程度上,晏时清是知道自己的不正常程度的。
他能演好很多剧本,包括是同理心泛滥的角色,落下眼泪时没有人能不为他心软。
但是一旦脱离角色,他的道德层面和处理人际关系的能力又只会贴着底线而行,仅仅有冷酷到极致的体现,有时甚至偏激又疯狂。
以至于在这种情况,面对这样凄惨的王流蔺时,晏时清内心涌现的、翻滚上指尖的,竟然是有点控制不住的兴奋。
这难道不该是一件值得高兴的事吗,晏时清甚至在这时候分心这么想。
这是多少人期盼已久渴望看到的因果轮回,隔了多久才落在王流蔺身上的报应。
这本就是自作孽,罪有应得,本就该咎由自取,自食其果。
人们怎么会不为这种事情激动呢。
王流蔺把晏时清的沉默当做是犹豫,还是颤颤巍巍地上前去抓住了他:“小、小清啊——舅舅、我真的知道错了。”
“我来你公司下面好多回,从来就没有见到过你,都是被撵走的。”他嗓子里有口痰,说话声音很难听,却故意要拖长声音想让晏时清心软。
“我知道小清你也过得不容易。”他倏地砸向地板,重重地和晏时清磕头,“你帮帮我、帮我——最后帮我这一次......”
“舅舅求求你了,我求求你了小清,我真的再也不敢了——”
晏时清眼神下垂,听到最后一句话才有动作。
他压抑着自己滚烫的欲望,靠近王流蔺,陪他上演父慈子孝的戏码。
掌心落下油腻的触感,晏时清控制得很好,既没有放任自己按住王流蔺的头施加力气,也能让对方得到足够的安慰。
他有着足够的演技,用最温柔的声音,最真挚的表情,询问着自己的远房表亲:“怎么了舅舅?”
“你遭遇了什么,孙勇对你做了什么,都可以告诉我。”
他靠近王流蔺,声音低沉,像诱惑信徒犯罪的佞神:“没事的舅舅,我在你旁边呢。”
再次重申,现实里永远是保护远大于审判,小说情节切勿代入现实
小晏同志会在后面无数次认知到这一点,我铁了心要让他知道自己错得很彻底,正在练人格修正拳
第48章 倚靠
这件事的风头远没有结束,甚至在王流蔺出现后蹿上另一个顶峰。
新成立的工作室门口永远是人山人海,公众等着晏时清做一个解释。
应付媒体的工作远没有尽头,晏时清隔三差五需要换地方,但每次都把王流蔺安排在了离自己最近且最好的酒店,每天固定时间去看他。
王流蔺确实过得不是很好,对新环境的一切都草木皆兵,每次醒来时混沌中都要把酒店的东西砸得稀碎。
他神经质地发疯,在一片狼藉中胡乱说话,有时候在求饶,有时候重复地喊晏时清的名字。
晏时清安排了保镖,每当他睡醒时第一时间都能收到消息,尽快处理完手中事务赶来看望。
可王流蔺却更为紧张,犹如惊弓之鸟,狠狠地扑上来拽住晏时清的衣领:“小清、小清啊......你去哪里、你这是什么意思——”
“舅舅、舅舅我.....”他瞳孔涣散,一句话要分几句才说得完整,“我这一条命都、都已经成这样了,再怎么都改不掉了,但是我可以让你更惨。”
他脸上的刀疤可怖,颤抖着、狞笑着告诉晏时清:
“小清啊,我可以让你更惨,你现在听风就是雨,但我还可以让你更绝望,让你身败名裂,让你再无翻身——”
“舅舅。”晏时清打断他,轻而易举地挣开,先不管扭曲的衣领,转为翻开王流蔺的手,触摸他掌心里割破的伤痕。
他一边擦拭着血迹,脸上露出几分隐忍,又几分悔恨的情绪:“你在外面吃了这么多苦,我都不知道,怎么能让你回来了还要遭这种罪呢。”
“这位先生会保护你,我也站在你身边,舅舅你不用怕,你来到这里,我就不会再让你受任何伤了。”
但这些话似乎穿不到王流蔺耳里,他依然歇斯底里,精神惶惶。
晏时清索性上前去抱住他,向祁九当初对自己做的一样,搂住瘦弱的背脊,细致地安抚他:“没关系的,都过去了。”
他陪着王流蔺睡着,编出一些好听的话哄他,点了足够的食物保证他睡醒就能吃到,似乎终于和王流蔺成为亲人。
唯独在准备离开时,晏时清轻声叮嘱门外保镖:“看紧他。”
在王流蔺这边铺线的同时,周青先也去联系了国内的各大协会组织和公安,做了一系列备案工作。
即使晏时清已经分化成为一名alpha,但鉴于其身份的影响力和这件事的扩散程度,这些陈谷子烂芝麻的事在十多年后还是得有个交代。
公安和相关人士很积极地配合他调查,带着人前来的,竟然是祁燕祁主席。
祁燕女士这四年来不断往上走,终于爬到主席的位置,头个月便改掉顽固派的很多旧制度,又扩大保护协会的范畴,上任的第三把火烧到了晏时清头上。
她开门见山,没有对这半个儿子多作寒暄,直截了当地表示自己是为燕城南区保护协会的事情来的。
当年为了调查晏时清,祁燕亲自去见了该保护协会的会长张诺。
在和张诺沟通期间,祁燕隐约觉得会长身上带着微妙的违和感。
只是鉴于没有直接证据,也怕打草惊蛇,于是一直不予以拆穿。
她深知自己势力还不够大,在一边往上爬的同时也在暗访调查,每回朝那边拨款时都多安排了几个线人。
祁燕的直觉是对的,张诺确实在贪污。
上级源源不断的物资落不到真正需要帮助的人手里,政.府的绝大部分钱被他吃得精光,剩下的丁点用来做门面工程。
祁燕目前有确凿的证据能这位仍在逍遥的会长送上法庭,此行前来是向晏时清确认情况,并询问有没有受到过其他伤害。
“你以前刚来家里时也问过你一次,只是忌惮你年纪小,处境又比较复杂,问得比较隐晦。”
祁燕带了一副眼镜,比平常严肃了几倍:“今天咱们搬到明面上来谈谈。”
她没带记者,但放了一支录音笔在桌上,自己也在本上不断写写画画。
“录音内容我不会公开,只是确保我不会漏掉今晚谈话的细节。”她坦言道,“你要是介意我也可以关掉。”
晏时清摇摇头:“理解的。”
他随即配合祁燕回答了问题,只是进保护协会的岁数实在不大,张诺又藏得实在是隐蔽,当时的晏时清根本不知道有贪污的现象存在。
他做出的贡献只在于又一次实锤了张诺的违法作为,给不了更多的消息。
祁燕把所有细节都问清楚,掏出一张白纸:“那你还记不记得和你同期的小孩名字,张诺在这方面也有谎报,我们对着假名单查效率实在低,你要是能提供,我们这边就能直接去调访。”
晏时清配合地接过:“要写全部?”
祁燕反应了一会儿,脸上露出错愕的神情:“......全部?”
她问晏时清:“你记得和你一起生活过的全部小孩的名字?”
晏时清却并不觉得这是一个惊人的事情,很坦然的点头。
“一共有多少个?”
“截止我因伤人进入少管所,包括期间离开协会的在内,共计九十四名。”
他在保护协会不过半年的时间,时至今日,却连这些数字都记得一清二楚。
不仅如此,他还能顺畅地写下每一个人的名字,包括他们离开的日期。
这些名字不知道藏在他心里多久了,牵连出一段晦涩的过往,却被他轻而易举地暴露在纸上。
对于当年十四岁的晏时清而言,是抱着怎样的心情,以怎样的情感,记下这些名字的呢。
祁燕百感交集,拿起这张薄薄的纸。
晏时清的字迹苍劲,每个名字落笔有个小点,砸出一个浅浅的坑,好像所有的心思都藏进了这个点里。
祁燕组织着语言,安慰的话没来得及出口,却看到了一个意外的名字。
她指着那处问:“杨崇锦?”
晏时清的表情没有一丝变化:“您对他有印象?”
祁燕看了眼桌上的录音笔,又扫过晏时清波澜不惊的脸,两相权衡,还是告诉了他。
“我们在调查张诺黑户时发现的这个名字。”她朝晏时清解释,“应该是杨崇锦有在帮他开户挪钱。”
祁燕如果顺着这条线接着调查下去,就会发现杨崇锦确实是和张诺串通好的。
他们各有怪癖,一个在吃国家公粮,一个是恋.童的变态,两个臭鱼烂虾一拍即合,共同接保护协会这个招牌打掩护。
当年也就是杨崇锦在往红灯区洗钱时眼熟的王流蔺,也知道王流蔺好嫖好赌的特性。
王流蔺在雪地里跪着求晏时清回去时,杨崇锦就在楼上看着。
他看着晏时清冷淡孤傲坐在门后的模样,心里蹿起一股火,直往下腹涌去,自此对这个小孩产生了难以言喻的欲望。
后来周青先知道来龙去脉,朝着晏时清一顿唏嘘,想不明白这人怎么遇到祁九之间认识的都是些人渣。
当然这都是后话。
彼时晏时清听完祁燕解释,在短暂的时间里做出了抉择。
他还没放出的证据也不少,名单上的94名成员全部亲自见过,其中有32名是直接证人,除去16名不知情和4名不愿透露外,剩下的都是混乱复杂的情报。
这其中千丝万缕,又和孙勇彼时掌管的红灯区串起来,包括王流蔺每一个嫖.娼和地下赌场的位置,都被查的清清楚楚。
晏时清也在这四年里挖到了很多孙勇开设的大多违法机构,他以大量金额援助了很多受害者,作为交换得到了很多情报,能基本把孙勇的行踪了解清楚。
但这些内容藏在心里,晏时清对着这张和祁九五分相似的脸,略一思索,只告诉了一部分内容。
他作为受害者之一,以最为平静沉稳的语调,陈诉杨崇锦的一切恶心作为。
杨崇锦在澡堂里偷窥,偷拍未成年人裸.体,躲在被窝里对着胴体自.慰......
曾经被月光窥伺的秘密,终于暴露在白日,赢来最终的审判。
录音笔的红灯还闪烁着,但祁燕已经没再记录写字了。
她失神地盯着晏时清,精神恍惚了一瞬,又立即回神。
作为一位女性,她本能地想要逃避这些话题,让这位受过伤的人得到最大程度的安慰。
但是作为主席,她又必须咄咄逼近,劈开对方所有的掩饰,得到最完整、最可信的内容。
祁燕选择了后者。
这次调访持续了一个下午,临走时祁燕朝晏时清伸出手。
晏时清礼节性地和她回握,但伸出手的瞬间,祁燕抱住了他。
这对母子都不喜欢按常理出牌,总是有些出人意料的亲密举动,却又恰到好处,不令人讨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