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了陆昔之外,他们还有三个孩子,只是如今都不在家,这让陆昔松了一口气。
五个人的话……实在是应付不来了。
面无表情的雄虫穿着精致的长袍,每个褶皱都显得一丝不苟,浑身都透露着贵族的矜贵和不可一世。
尽管心里还留着对“雄父”的渴望,但陆昔下意识感到了退缩。
和他比起来,凌显得温和多了,他惯常带着笑,一身军装却敞着领口,显得十分随性。
陆墨叹了一口气,伸手给他系好领口,嘟囔道:“我亲爱的雌君,说过多少次了——您的礼节也代表了陆家的脸面,总不好叫别人看笑话。”
凌耸了耸肩,坦然地扬起脖颈:“我是回家以后才解开的。”
话虽如此,但他还是任由陆墨将他的衣领摆弄地整整齐齐,顺手用红色的发带给他系好了长发。
陆昔不由得看出了神。
注意到他的视线,陆墨将手插回兜里:“怎么还是一副傻乎乎的样子?”
陆昔脱口而出:“我从未见过像你们这样相爱的虫族。”
哪怕是从前在论坛里看的小说,也不曾有过这样的描写。
“咳——咳——”
陆墨发出了堪称巨大的咳嗽声,他呛得脸都涨红了,在陆昔不知所措的视线中,陆墨眼神闪烁:“相爱?不、没有的事,你都在说什么呢?”
“当然是我对您情深不寿,在我百般纠缠之下,您终于本着仁慈而宽厚的心肠,勉为其难地接受了我。”凌朝陆墨眨了眨左眼,狡黠道:“真是辛苦您了。”
陆墨的脸色又涨红了一些:“对,事实就是这样。”
陆昔:“……”
不,完全没有一点可信度。
陆墨先生,你看着你的雌君时,眼神在发光。
连陆昔自己也没意识到的是,他的情绪不知不觉中已经放松了下来。
“你刚从冬眠中苏醒,还是再躺一会儿比较好——你已经折腾一下午了。”
这是凌说的,陆昔安静地点了点头,陆墨似乎还想说什么,但还是随着凌一起离开了。
他们一离开,陆昔就下了床,来到书架前。
这个房间是有主人的,里面充满了对方留下的痕迹。
陆昔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也不知道那对虫族为什么对自己是这样的态度。
但自己显然不是被人从海里救上来的,倒不如说——
自己来到了一个全新的世界里。
而证据就是……
陆昔抬起头,他光着脚站在地板上,面对着整片墙。
夕阳从窗棂中斜照进来,金红色的光笼罩着一整面墙。
在这面墙上,有一个银发的虫族战士。
他静静地俯视着陆昔,如同身披彩霞而来的天使。
光是看着这幅画,陆昔都能感受到绘画者那浓烈到几乎要喷薄而出的情感。
他第一眼看到时,就被深深吸引住了。
而他没记错的话,陆墨当时开了句玩笑,说的是:“要不是战神是三千年前的虫族,否则我还真以为你爱上他了呢。”
三千年前的战神。
可陆昔分明认得这张脸。
他不久前还和这张脸的主人联系过,那只说话从来不超过五个字的雌虫。
——夏白渊。
陆昔有了个大胆的想法。
或许,这个房间的主人,是另一个【陆昔】。
……
陆昔靠在书架边,若有所思地看着一本展开的书。
那是一本关于美术的书,书页被翻阅得有些旧了,这本书的主人一定很喜欢画画。
否则他也画不出那样震撼人心的壁画来。
他随手翻动了一下,对三千年后的世界十分好奇。
如今的世界究竟是什么样子的呢?
但他的精神到底有些不济,刚翻动了一下就觉得眼前一花,眼前的文字出现了重影,仿佛在扭曲蠕动,在他的视网膜上留下奇怪的残影。
陆昔揉了揉眼睛,再睁开时,文字终于不再扭曲了。
但遗憾的是,他发现三千年后的字和三千年前的字有了许多的不同,他辨认得很是困难,几乎是一字一顿。
【这是一位堪称传奇的艺术大师,他以一己之力改变了整个艺术界的走向。但很少有人知道的是,他曾差点放弃自己的天赋,在那个时代,没有人能理解他的伟大……】
陆昔读到这里,好奇地看了一眼旁边的配图。
嗯,果然看不懂。
艺术啊……就是很神秘的东西吧?
陆昔抬起头,复又看了一眼房间。
高大的红木书架从地板顶到天花板,一边的墙壁上订了一排的玻璃橱窗,里面摆放了许多的奇异矿石,细看还有一些获奖的证书。
他几乎能想象出,这个房间的主人,一定也是一位优雅、知性、睿智、理性的虫族。
————————
“你是傻子吗?”
顾青震惊地看着陆昔:“现在可是零下十度!”
这是一个普通的早晨,和每一个早晨一样,除了寒风刺骨以外没有任何毛病。
在这样的早晨,唯一的痛苦就是从温暖的被窝里爬出来。
像顾青这样的热血雌虫倒是不要紧,整个学校的雌虫大多都能穿着短袖过冬,但陆昔能一样吗?!
之前他还看见陆昔整个人颤颤巍巍地把手掌压在大腿下,他当时还以为这是什么特殊的冥想方式。结果陆昔看了他一眼,有气无力地说:“手冻僵了。”
而现在顾青看到了什么?陆昔居然也穿着短袖!他不是亚雌吗?亚雌受得了这个?
假如顾青穿着外套,那他一定会第一时间脱下来给陆昔裹好,生怕陆昔冻出个好歹来。
但顾青没有穿外套,所以他不能。
顾青:“你冻死了怎么办?”
“才不会!因为——”陆昔眼神坚定,笑容闪亮:“我现在热情似火啊顾青!”
夏白渊对我表白了你懂吗!!
夏白渊!!对我!!表白了!!
陆昔感觉自己全身都在冒热气,现在把他扔到河面上,他都能原地烧灼出一个洞掉进河里然后把整条河都煮到沸腾!
一晚上没睡,精神状态十分良好。
顾青:“……”
他无言地转过头,看了一眼罗诏,意思是:【快来个人拦住这傻孩子啊。】
但更令他绝望的是,罗诏只是看着陆昔,眼睛笑得如同月牙一样弯弯的。
啊雄虫好可爱——不是现在不是说这个的时候——陆昔啊——
罗诏:“夏白渊和你说了什么?”
陆昔:“你怎么知道是夏白渊?”
顾青叹了口气,全世界都能看出来好吗?
假如说,平时陆昔高兴时,嘴角弧度能上扬一度,那他说到夏白渊时,嘴角弧度就达到了惊人的五度!
以此类推,陆昔现在笑得像个正常人似的,那指定是夏白渊和他说了什么。
说不定两人是睡了,顾青漫不经心地想。
“唔……”陆昔想了想,最后还是把实话隐瞒了下来。要说的话,指不定就要带出夏白渊的秘密,他可不想因为一时的得意忘形翻车。
于是最后,他只是说:“夏白渊答应这周陪我去逛街。”
“那很好啊。”罗诏眼睛一亮,“夏白渊总是很忙,他能答应你出来逛街,你对他一定很重要。”
陆昔激动地抓住他的袖子摇了摇:“对吧对吧!”
“没错!”
顾青:“……”
他吧嗒一声捂住脸,一时感觉自己旁边仿佛呆了两个小孩子。
算了,还挺可爱的。
他询问道:“你什么时候去?”
陆昔苦恼地皱起眉头:“还没定好时间,我也不知道附近哪里好玩。”
军校,附近都是荒地,要去逛街肯定只能去市里,但陆昔根本没怎么出去过,他是个彻彻底底的阿宅,哪里知道该去哪儿玩?
“假如是这样的话,我倒是有个地方推荐。”顾青摩挲着下巴道:“明晚市里有个画展,据说是个很有名的画家——你不是艺术特长生吗?这应该很适合你们去。”
人多,挤,陆昔和夏白渊就不得不挨着一起走。
陆昔懂得多,这样就不怕没话说显得尴尬,还能在夏白渊面前露一手。
这一来二往,感情不就升温了??
顾青越想越对越想越觉得这主意简直是自己的灵犀一动神来之笔,恨不得给自己呱唧呱唧鼓掌。
“画展?”
陆昔想了想,觉得确实没有比这更好的主意了。
计划就这么定下了。
一整天的课,陆昔上了半天,还有半天是不重要的课,他按照惯例去那幢偏僻的废弃教学楼里制作子弹。
经过了这么长的时间,他对精神力的掌握越发纯熟,制作的速度也早就今非昔比。
当太阳从中天落到西边时,陆昔才离开。
半小时后,校内专门负责交接的两位工作人员进入了实验室。
他们看起来很是闲适,一边走一边闲聊。
“最近越来越多学生跑来跟我打听了,尤其是狄宴,上次居然把我堵在小巷子里,非要问到底这些子弹是谁做的——我也不知道啊!”
“……你也被他堵了?”
“也?”
“……”
“……”
两人面面相觑,齐声叹了一口气:“好——烦——啊——他!”
“每次就他要走得最多,还耍赖想要更多,好烦啊。”
“眼睛都是绿的,天天就搁那儿叫:子弹啊!求求啦!给我嘛!拜托啦!好烦啊。”
“不知道这次能做出多少。”
“六箱吧,上次是五箱半,但是每次都比之前多半箱。”
“有道理。”
两位工作人员打开门,刚一抬头就被眼前的景象震得瞪大了眼睛。
巨大的箱子一个堆一个,堆满了整个房间,乍一看像个军、火、库似的,叫人倒抽一口凉气。
良久,这口气才被缓缓地吐了出来。
“是嗑药了吗?磕啥兴奋剂了这么猛?”
“我说,就咱们两个,这得搬多少趟?”
“……哈哈。”
第33章
陆昔回来得比平时要晚一些。
在夏白渊生病的时候,他曾不经意间说过,他总是吃那种饼干并不是因为喜欢,只是因为耐储存,加上价格便宜。
在听到这句话时,陆昔竟然一点都不感到惊讶,反而有种“果然如此”的感觉。
和夏白渊同住一个屋檐下,他早已对夏白渊到底有多务实这件事,有了极其深刻的理解。
在很久以前,他曾经无数次地想象过,脱离了历史书上描写的那样波澜壮阔的虫生,夏白渊私底下会是怎样的一只虫。
他是一个沉默寡言的人,生活简朴且有规律。
在战场上时运筹帷幄神机妙算,下了战场也应当是精英般一丝不苟。
在陆昔最大限度的想象里,也只能想到夏白渊穿着干净的衬衫,坐在宽大的办公桌后整理文件。
因此当他第一次看到夏白渊从热气腾腾的浴室里出来时,手里的咖啡一歪,整个泼到了光脑上。
辛苦写了一下午的作业宣布报废,可陆昔却不为所动,维持着原本的姿势看着夏白渊。
像一尊完美的雕像。
夏白渊一手握着浴室的门把手,看着滋滋哇哇电流乱窜的光脑,又看了看表情严肃的陆昔,迟疑地说:“或许……你现在离光脑远一些比较好。”
陆昔缓缓将空掉的咖啡杯放在桌子上,动作是肉眼可见的僵硬。
夏白渊咔哒一下带上门,冷静道:“别紧张,我会搞定这个光脑的,你不要轻举妄动。”
他看出了陆昔眼里的无措,一定是被吓到了,任谁看到一个电光乱窜的光脑离自己不到五公分,都会吓坏的。
夏白渊费劲地捋起厚实的袖子,这是他从一家清仓大甩卖的睡衣店里拿到的,慷慨的老板在他不懈的努力下,最终还是同意将这件睡衣以骨折价卖给了他。
这是他第一次感到了这件衣服的不便。
看来把睡衣做成小恐龙的模样,确实不是什么好主意。
他顺手抄起一边的塑料凳子,动作利索地杵着光脑,将它推下了桌子。
在光脑马上就要粉身碎骨的时候,他将凳子一翻,让凳子像一个网兜似的牢牢兜住了光脑。
夏白渊稳稳地将凳子放下,抬头看向陆昔。
脑袋后面的恐龙兜帽随着他的动作摇晃,陆昔的表情肉眼可见的变得更加僵硬了。
夏白渊连忙安抚道:“我没有弄坏它,稍微修一修就可以继续用了。”
“哦……哦哦,没事。”陆昔这才回神,像是掩饰般地咳嗽了一声,“谢谢,我刚刚没有反应过来。”
他的视线掠过夏白渊的脸颊,原本白皙的皮肤在水汽蒸腾下显出红润的颜色。但很快他的视线不由自主地被夏白渊身上的睡衣吸引了过去。
一件卡通的,深绿色的恐龙睡衣。
陆昔:“……”
他小时候也有这样一件衣服!!!
虫神哪,在他十二岁的时候就因为那件衣服过于幼稚而拼命抗拒雄父给他套上睡衣的行为,早知道这样他一定会好好珍惜这样的机会的。
陆昔的眼神闪烁,支支吾吾问道:“你这件衣服……”
夏白渊:“二十块钱。”
好吧,原来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