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日他还觉得奇怪,为何这个女子要对一个素不相识的人抱有如此大的恶意,原来这个雪姑娘居然是崔琰的表亲,而自己在稀里糊涂的情况下把她的位置给霸占了,遇到这档子事任凭谁都有怨气吧。
傅宣表示同情,但却无法认可她这种无理的行径。
“可奴家已经成了崔郎的正妻,而且这件事一开始便不是奴家的主意。你若有气,也不该对着奴家啊。”
他明明也是受害者,莫名其妙地成了崔琰的娘娘,每天提心吊胆的苟活着,他还觉得郁闷呢,要真有什么不满的,你大可找崔琰去,何必为难他一个小小艳鬼呢?
“你这贱骨头还敢狡辩。若不是崔郎当日下凡历劫,你硬将他给这事传到天宫,闹得沸沸扬扬。他才不得已娶得你,不然你以为你有什么资格被抬进碧霄宫,光凭你那不够看的床上功夫吗?”
“”傅宣被她讲得哑口无言,所以崔琰娶自己就是为了保全自己的名声是他高看了自己,还认为崔琰想利用他什么,没想到居然是因为这种理由。
雪南栀瞪视着傅宣腰间系的那枚白玉双雁纹佩环,情绪由怒转喜,哂笑道:“你可知你腰间的玉佩寓意着什么?”
傅宣下意识地紧握着环佩,但对这玉佩的意义一无所知。
“我猜龙君也不曾告诉过你。毕竟这只是暂为交由你保管罢了,日后他定是会亲手帮我系上的。既然你如此愚昧,那我不妨告诉你。这玉佩是蛟化身为龙后方可拥有的一枚信物,真龙将龙息封存在玉中,可佑妻室平安,但若想和他结契,让他永远对你忠心不二,光有这玉佩可不够。”
“还得用自己的鲜血沁入玉间,等七七四十九日玉佩变成血玉,这契才可生效。你不过一只鬼,并无鲜血可做引,所以他才会毫无顾忌地将这玉佩交托给你。说到底,你不过是他堵住悠悠众口的一个工具罢了。”
“你别说了,奴家不想听。”
傅宣想越过雪南栀,通过扶桑树的洞口回去,可没走两步又被雪南栀逼退。
“我话还未说完,你急什么。”
“若无龙君准许,我能这么正大光明地来找你么。”
傅宣睨了一眼笑容堆满整张脸的雪南栀,心如焦灰,他不想把崔琰想的那么坏。他虽然身前是小倌的事实无法改变,但他已经在慢慢改变自己,可是为什么男人还是要这么对他。
“今日我父皇亲自来了冥府与龙君商量再娶事宜,我不多时便能以平妻的身份入主碧霄宫。你若聪明识相,该知道怎么做吧?”
雪南栀的意思,傅宣怎么会不懂,无非就是让他安分守己,不要闹事,最好趁着这次寒衣节的机会,不要再回冥殿了,如此便称了他们二人的心意。
到时候再给他随便按个罪名,通缉处决也未可知。
见傅宣还是摇摆不定,她又嘲道:“傅宣,我劝你不要有不该有的心思。且不说我与他门当户对,将来能为他的左膀右臂,替他分忧;光是你不能生养这一条,你就不配做他的正妻。龙君每月于天庭朝会,我大哥常言众仙以他为笑料,说他娶了个破烂,货。若你对他有心,不如就放过他,若你对他无心,便再好不过。我会名人每年给你供奉香火烧钱,你留在人间做个无忧无虑的鬼不也很逍遥自在吗?”
“这真的是他的意思吗?”傅宣心如刀绞,泪水如雨丝般落下。崔琰是他第一个男人,又相伴了这么久,不可能一点感情都没有的。
他的心又不是石头长的。
“我们巴蛇乃名门望族,会来骗你不成!”
“好,我知道了。但我能不能回去与他和小辞道个别。”傅宣想着袖中藏着的那些梅饼子什么的,他答应过小辞的,他不想食言,若是现在就离开,可能再也见不到了。
雪南栀本来不想答应的,免得夜长梦多,但又担心把他逼急了,反倒会起反效果,反正她马上就要嫁给崔琰,也不差这么一会儿。
“那也成,但你得把这个给吃了,免得你反悔。”
“这是什么?”
“这是通草花,食之七日,身如昼光,哪怕是天地也不能发现你的踪迹。到时你去琢光山山峰求解药红玉景天便能恢复真身。但为避免你再来碍眼,你需得留在琢光山方圆百里,不可再踏足冥界半步。届时山中有巴蛇族裔会向我汇报你的行踪,直至你鬼命枯竭为止。”
傅宣还有别的选择么,既离了冥府,他左右是要在人间漂泊的,除了见不到好友榕九之外,在金陵台或是琢光山于他而言区别不大。
他没多想便将那株通草花吞下,冷冷地说:“现在奴家能走了吧?”
雪南栀以为还要同他费一番口舌,没想到他竟吃得如此干脆,神色有些意外,怔怔道:“嗯走吧。”
第36章 不要
扶桑树洞内等待接受查身的鬼很多,队伍排得如蜿蜒的长龙。傅宣到时已经很迟了,只能排在队尾。
他模样好看,很快就受到好几只鬼的青睐,要不是他身上带着护身的环佩,可能老早被他们拆食裹腹了。其中一只鬼还盛情暗示他可以排在自己前面,结果美人没邀来,还被一些看不惯的恶鬼群殴了一通。
鬼役搜身很严苛,从头到脚都要摸个遍,傅宣虽然与小辞夸下海口说自己是娘娘,不会被搜身,但照目前看来,鬼役并未识出他的身份,也就是说他等等也不可避免要被检查一番。
傅宣裹好袖中的禁物,生怕鬼役和其他的鬼嗅到散发出来的香气,刚刚已经有好几个同伴被揪出来了,眼看着队伍越变越短,马上就要轮到他了,可是他还没有想好该怎么瞒过鬼役的法眼。
他慌张的反应被鬼役发现了,领头的鬼役从软椅上站起身,提了提裤腰,握着柳条缓步走来,将傅宣从鬼堆里一把拽到了队伍最前面。
在冥府待久的鬼都知道,这个领头的鬼役是最贪财好色的,好多鬼都被他明里暗里地吃过豆,腐。
“你可是在袖中藏了什么?”鬼役拉扯着傅宣的袖口,想要一探究竟。
“大哥,我们冥府何时来了个如此可人的艳鬼,你是新来的?”另个位分较低的鬼役也凑拢过来,想分一杯羹。
这些鬼役手里有柳条,被抽一鞭得疼个半两月,若是动起手来,自己毫无胜算。但如果现在说出自己娘娘的身份,又空口无凭,万一再被安上一个污蔑冥王清誉的罪名,更是百口莫辩。
可事到如今,就算他想弃居保帅,把袖里藏的禁物给丢了,也没有合适的机会。
傅宣故作镇定,敛唇挂笑:“奴家袖中不曾藏东西。”
“哼,藏或不藏一搜便知,岂是你空口白牙就能轻易过关的。”鬼役给傅宣使了个眼色,不怀好意地私语道:“你跟我过来,我给你仔细搜搜,定不会无故污蔑了你。”
“如此就再好不过了,还请对奴家温柔些。”傅宣识时务地答话,哄得鬼役心花怒放。
“那是自然,我最是怜香惜玉的。”
穿过扶桑树洞,就彻底进到冥界的地盘。鬼役照常将人带到了鬼役们的居所,但因为今日是寒衣节,所有不当差的鬼役要不就被借调去扶桑洞搜身,要不就放假到凡间玩乐未归。所以偌大的院子里除了他们二人,再无旁的鬼。
现在正是他开溜的大好时机。鬼役急如星火地想扑倒傅宣,没想到傅宣会躲闪,害得他一个扑空在地,碰的一鼻子灰。
“奴家不能靠近柳枝的,会损了阴寿。”傅宣一脸无辜地想要扶起鬼役,只要这鬼役将柳枝丢了,那他逃跑的几率就能提高了。
鬼役虽然搓火,但也知道这艳鬼说的不无道理,他之前向来是求换心切,从不在乎折了他们的阴寿,反正又不是折了他的。可那是别的鬼,这只艳鬼长得极美,何况他前脚刚答应说要温柔些,后脚就横冲直撞确实不太好。
“是我考虑不周了,我先将柳条放到壁龛里。等我片刻,小美人。”鬼役抹了把脸,一瘸一拐地走到壁龛面前,将柳条放在其中的一个木盒里。
可就这点时间,傅宣刚飘到门口,便被折返回来的鬼役撞个正着。
鬼役将他用力地搪回到了屋子里,机警地拉下臭脸:“你想去哪儿?”
“奴家就是想看看你快回来了没。”
傅宣已经做好了最坏的打算,无非就是真的和这个鬼役睡上一回,左右不过是具被看不起的身子,有什么好死守的。反正男人很快就要另娶他人,自己也会在琢光山生活,男人既然不想要他,移情别恋,他既是艳鬼,又何须一根筋地替男人守寡。一直以来,贞洁在他眼里是最一无是处的东西。
他任凭鬼役剥褪着自己身上的衣服,身子颤巍巍地发抖,他是如假包换的艳鬼,陪睡觉不是天经地义的吗。
可是为什么脸上会湿漉漉的,心脏也觉得好难受,脑子里好像有两个自己在对抗着,脑袋快要炸开了。
“果然就是登不了大雅之堂的暗娼”
“唐唐男子一派矫揉造作的样,生就是个被人家入后门的料。我们傅家世代清白,注重门第,从不与你这种腔调的人为伍。”
“他不得已娶得你,不然你以为你有什么资格被抬进碧霄宫,光凭你那不够看的床上功夫吗?”
“一副勾栏做派,叫人倒尽胃口。”
“傅宣,在你眼里本君如何?”
“我也姓傅,说不定我们往上数数还能攀亲。我名傅泽野,字世清,年三十,是当朝的丞相,尚未婚配。”
“本君万载,只娶过一人。”
一个强烈的想法在傅宣的脑海里炸开。
不,他不能再走以前的老路,继续这么自甘堕落下去。在认清自己真正想要成为什么样的鬼后,他卯足劲一脚将鬼役踢在一旁。
傅宣的衣衫被扯得歪七扭八,他没有时间顾这么多,张皇失措地从床上爬起来,可是他的后领随即被鬼役拧握在手里。
‘啪’地一声,脸上火辣辣如同被炙烤。
“给脸不要脸的东西,非得尝点苦头才肯老实。”鬼役朝傅宣身上淬了口口水,不知从哪又变出了根柳条,冲着他身上就是一顿抽打。
傅宣急促的喊嚷着,疼到只能一个劲地往墙角躲去。
他痛苦的扭动着身子,可纵使他再灵活,身上的抽痕也越攒越多。
“崔郎”救救我吧他感觉到自己的鬼力在不断衰减,弱到自己快要变成透明的似的。
男人现在一定在忙着和雪南栀成婚的事宜,哪会管他的死活呢,若是知道了,说不定还会嘉奖这个鬼役。傅宣看着腰间的那枚环佩,说好的护他周全,驱邪避祸,统统都是骗鬼的胡话。
他切齿痛恨地将环佩一把扯下,泪水不禁滴落在它的表面,他将环佩越攥越紧,越攥越紧,想要将它捏碎。
“什么结契,血玉,根本就不是诚心给我的,我再也不想要了!”他将环佩狠狠地丢到地上,昏迷了过去。
“天魔有此一难,劫数难逃宁为玉碎不为瓦全檀伐死得其所”
“阿宣!阿宣!”
傅辞一遍遍想唤醒傅宣,可都是无济于事。
寒衣节那日,傅辞去到凡间,见到了心悦的那位姑娘,虽然他只是远远的看着那位林姑娘,并且望见一个少年郎和林姑娘比肩坐在篝火旁谈笑,两个人看上去无比般配。傅辞飘在檐角笑得开怀,这辈子只要林姑娘过得幸福,便是他最大的心愿了。
他了无牵挂地回到了碧霄宫,期盼着阿宣带好吃的回来,左等右等不见人。
直到府君抱着满是伤痕的阿宣回来,他才知道阿宣为了给他带这点东西,在鬼役院里吃了不少苦头。
即便府君到香雪海将鬼医请来,吃了好几副汤剂,阿宣还是像这样迷迷糊糊的喊着听不懂的话,甚至会亲手扼住自己的脖颈,像是要寻死。
傅辞知道若不是为了让阿宣醒来能看见自己,府君怕是早就将自己拉到狱中,哪还会有命陪在阿宣身边。
傅宣是在昏迷了五日后才醒过来的,他没有想到,自己居然还有鬼命好活。他昏睡的这段时间里,自己像是被拖入到一个很痛苦的梦里,他亲眼目睹了一只美丽的仙鹤从万丈高空坠落,他想要将它救起,可自己像是被钉在砧板上一样,动弹不得,只能看着那只仙鹤被巨大的水波一遍遍冲击,听着它越来越式微的哀鸣,天空中围聚着一圈各异的鸟兽,像是在进行什么古老神秘的祭祀。
他睁开眼就看见小辞跪在自己的床前,眼睛肿得跟桃仁似的。
“阿宣,你终于醒了,你快要吓死我了。都怨我非要吃什么千层酥不然你也不至于为了护着这些,伤得这么重。”傅辞自责地抹泪,恨不得这些鞭痕是打在自己身上。
“喉咙好痛”傅宣说话的声音也变得沉闷了些,自己明明伤的是身子,为什么喉咙会这么难受,他疼得咳嗽了好几声。
“我也不知你做了什么噩梦,手总是不受控制地要去掐自己的脖子,我已经很小心看着你了,可是你梦里的力气变得好大,我怎么也拉不住。”
“没事的,那好吃的你可吃了?”他千辛万苦地偷带进来,差点把命搭里头,为的就是能在临走前完成自己对傅辞的承诺。
他复问道:“我是不是没有骗你,很好吃吧?”
“嗯,滋味甚是好吃。”其实傅辞根本没尝一口,东西全被府君缴了去,他戴罪之身哪里还有脸吃啊。可傅辞不愿看阿宣失望,只好说自己尝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