范南亭很羡慕他们,不明白为什么同样是猫,他跟他们却是两种截然不同命运。
范南亭也想有属于自己的主人。
这个念头在再一次被隔壁街那条很凶的狗呲牙凶时达到了最高峰,当时范南亭以为他会被这条狗咬死,毕竟无论从哪方面看他都不是对方的对象。
好在命运眷顾了范南亭,旁边的商贩被狗叫声吵的心烦,拿着扫帚出来赶狗,范南亭才有机会逃走,却弄丢了才找着的午餐。
不过和活着相比,饿一顿也不是重要的事了。
范南亭跑回了南亭公园,打算去亭子顶上睡一觉,等恢复了体力再去找吃的。但让范南亭没想到的是他刚跑到亭子那儿,就看到陈灯拿着猫罐头过来了。
范南亭愣住,傻站在楼梯上,不明白这个点怎么会看到陈灯。
参照以前的规律,陈灯得放学了才有机会来,而现在才下午,他理应还在上学。
范南亭没有像往常那样后退,而是直勾勾的看着陈灯,试图从他的表情分析出他出现在这的原因,却不想这落在陈灯眼里,竟成了别的意思。
陈灯以为范南亭怕他,所以他立马停了下来,拿出口袋里的猫罐头和打包好的猫粮,一一放在地上摆好,然后往后退了五米。
“我不过来。”范南亭看到陈灯背起手,“你可以放心吃,等你吃完了我再过去。”
范南亭一动不动,安静地盯着陈灯看。
他觉得陈灯这人很奇怪,明明他都对他那么不好了,竟然还天天过来给他送吃的,这就像那样被猫挠花了手臂,还反过来夸猫可爱的人类,陈灯好像对他也很宽容。
彼时范南亭没上过学,并不知道该用什么词来形容他的感受,只是看着蹲在远处的陈灯,范南亭忽然理解了以前为了让人类买吃的,而故意蹭人类腿撒娇的猫了。
范南亭现在就想这么做。
他想围着陈灯转圈圈,想不停地喵喵叫,从而引得陈灯心软,而揉他头再给他顺毛。
一言以蔽之,范南亭想让陈灯做他的主人。
所以后面他才会放松警惕,愿意让陈灯靠近,只是因为在范南亭心里,陈灯已经是他的主人了。
那会范南亭不止一次想过,如果陈灯要带他回家,那他肯定会变得很听话,绝对不让陈灯为难。虽然没有和别的人类这么亲近的相处过,但范南亭心里还是清楚的,知道不是所有人都喜欢猫。
他要求不高,只要能天天见到陈灯就行,能不能被带回家也没那么重要,值得他珍视的是眼前的人。
不过范南亭运气好,他等来了陈灯说要带他回家,却苦于陈母不喜欢猫,而没办法跟陈灯回去。
但不等范南亭失落,就听到陈灯承诺,“最多四年,我就能带你回家。”
此家非彼家,是独属于陈灯和他的家。
那天范南亭开心得不行,扑进陈灯怀里用爪子抱住陈灯手臂,不断用头蹭他手心表达喜欢。可他似乎又不那么幸运,要不然也不会在陈灯带他回家前,就先一步和他失去了联系。
如今时过境迁,范南亭成功化人,又被好心人捡回家,按理说他的梦想早就视线,毕竟当年他最想要的就是一个家,尽管实现梦想的路上出了点意外,那也该知足了。
但范南亭不想这样。
很多人都说养猫不如养狗,因为只要你稍微对它好一点,你就能得到一条会永远对你摇尾巴的忠诚乖小狗。猫却不同,养猫就像给自己找了个主子,大多时候是费力不讨好。
范南亭想说不是这样的,至少他不这样。
从那年陈灯坚持给他送吃的,范南亭心里便认准了他,尽管现在他有范叔有文港,但在范南亭心里,最重要的还是陈灯。
他可以有新的家人新的朋友,主人却永远只有一个,那便是陈灯。
当年没能完成的事情,过了这么多年,范南亭还想让它成真。
陈灯还愣着,没从范南亭说的话缓过神。
这些年他不是没想过养猫,也数次走进宠物店,有一次甚至都要付款了,陈灯却还是在最后一秒犹豫了。
他好像得了一种怪病,一种明明喜欢猫,可只能接受一只猫做他的小猫。
然而早在多年前,那只小猫便消失在他的世界,陈灯试着去找过,却每次都是徒劳,到了后面他都不敢去找了,怕得到不好的消息。
没有消息陈灯还能自欺欺人,骗自己七七过的很好,它那么可爱,说不定早就被人收养了,已经是一只有人疼的猫了。
尽管那个人不是自己。
“不想了,现在这样挺好的。”不知道过了多久,陈灯总算开口,“而且你也知道,我以前喂过一只流浪猫,它很可爱,我很喜欢他。”
出自陈灯口的喜欢叫范南亭心颤,一股热意从脸上蔓延到耳尖,范南亭明明知道陈灯说的是猫形的他,但还是厚着脸皮,不要脸的假装陈灯喜欢的是人形的他。
反正不管是猫是人,这都是他,所以陈灯喜欢他。
陈灯没注意到范南亭的不对劲,陷入了回忆,缓慢道,“那时我跟它约定,说以后会带它回家,结果我还是爽约了,没真能带它回家。”
“所以现在也不要说养别的猫了,”陈灯笑了一下,侧头和范南亭对视,坦然道,“很久以前我就发现了,这辈子除了七七,我不会再养别的猫了。”
在陈灯心里,他只想要这一只猫。
如果说刚才范南亭还只是耳根滚烫,那在陈灯说完这句话后,他则是脸红的跟番茄似的。陈灯被他吓了一大跳,以为范南亭不熟悉,手伸过来要摸他额头,范南亭忙往后退。
陈灯一怔,随机勾起嘴角轻笑,以缓解范南亭后退带来的尴尬,“对不住,我冲动了。”
范南亭这才脑子清醒,反应过来陈灯误会了什么,急着要解释,陈灯却挥挥手表示不在意,不给范南亭说话的机会。
范南亭不放弃,软下声音叫陈灯名字,“其实是可以的。”
“什么?”陈灯不解,“可以什么?”
“养猫。”
闻言陈灯失笑,以为范南亭没听懂他刚才的解释,顿了一会便打算再解释一次。
但这次轮到范南亭不给他说话的机会了。
“带我回家吧。”范南亭忍着羞涩毛遂自荐,“我可以做你的猫。”
言外之意是我就是那只猫。
第32章
范南亭的话让陈灯步子一顿,讶异的同时又觉得好笑,很是无奈道,“你怎么会这么想?猫和人是两个物种,不可能混为一谈的。”
陈灯语调轻松,显然没把他的话放在心上,这让范南亭急出了汗,声音都大了几个调,“为什么就不能混为一谈?以前不能养猫,现在能养了,那不应该养一只以弥补当初的遗憾吗?”
陈灯不理解范南亭的逻辑,更不懂他为何要揪着这个话题不放,而且陈灯自认为他解释的够清楚了,范南亭又何必强词夺理?
“不是养不养猫的问题,是我除了当初那只猫再也不想养别的猫。”陈灯不厌其烦,放柔声音解释说,“而且我不是没试过,是真的不行,要不然我早就养猫了。”
陈灯跟范南亭讲了他以前去宠物店看猫的故事,希望范南亭能因此明白他真不能养猫,“做主人要负责,既然我不能确保好好对它,那也不必买它回家。”
“你怎么就不能好好对它了?”范南亭一改平日的乖巧,忽然变得蛮不讲理起来,“不是,或许别的猫会介意,但我不介意啊,你怎么对我都行。”
范南亭话说的急,并没有注意到话里的破绽,还在懊恼陈灯不肯接受他,“猫没那么多讲究,只要他认定了那个人是他主人,那不管生活质量怎么样,只要能在主人身边就是最好了。”
陈灯仍是沉默,看范南亭的眼神却变了。
“真的,这你得信我。”范南亭强调说,“而且我很听话的,不需要你操很多心,也不会再凶你,我会很乖的。”
两人早就走出街道到了路边,不比热闹的夜宵一条街,路边相对安静,除了汽车驶过发出的杂音,便只有偶尔路过的行人的谈话声。
也正因如此,此时情绪激动控制不了音量的范南亭才会格外显眼,偏偏本人好毫无察觉,仍高声夸赞自己,试图让陈灯改变注意。
“你以前说等你有了自己的家,一定要养一只猫,难道这些你都忘了吗?”范南亭声音忽然低了下来,悲愤道,“你明明说过会带我回家的啊?”
陈灯这下顾不上去想范南亭为什么会这样,因为他脑子就跟乱了线的中国结,丧失了思考能力,完全遵循本能行动,“我是说过长大了要养猫,可这都是我上高中那会说过的话了,你为什么会知道?”
直至此时,范南亭才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他话里的漏洞,然而为时已晚,范南亭就算想找补,陈灯也不会给他机会了。
更何况范南亭就没想要解释。
“我还知道很多其它的事。你要听吗?”范南亭丝毫不畏惧,直视陈灯道,“我知道你初中放学后会去南亭公园,知道你不喜欢回家,知道你喜欢吃辣,但却讨厌甜口。”
陈灯眼睛圆瞪,不敢置信地看着范南亭,被盯着的范南亭却无视了陈灯的打量,继续道,“你中考那天晋北市下了很大的雨,下公交后你被迫去南亭公园躲雨,想着等雨小一点了再走,结果一直等到天黑雨都没变小。”
“高一运动会,学校强制要求每个项目每个班都必须有人参加,体委看你长的高,自作主张替你报名了长跑。”范南亭缓慢道,“后面你拿了第三名,不过你却一点都不开心,因为你很讨厌别人强制你做事。”
范南亭顿了几秒,才又道,“就像你一点都不喜欢理科,可家里长辈希望你学这个,毕竟毕业后好找工作,所以高二分科你犹豫了很久,还是选了理科。”
“其实你想学语言,梦想是成为一名翻译家,但阴差阳错下你走了别的道路。”范南亭往前一步逼近陈灯,和他对视,“你唱歌很好听,却从来不在外人面前唱,好比你其实特别温柔,却故意让别人觉得你不好接近。”
如果说一开始的陈灯还能游刃有余的和范南亭对线,那在范南亭一口气说了这么多话,并且句句是他亲身经历后,陈灯就再也冷静不了了。
他开始冒冷汗,一股寒意从心底升起,被看透的难堪让陈灯紧抿着唇,褪去了平时温和的外衣,神情变冷不说,看范南亭的眼神都变得有攻击性。
陈灯记忆力好,哪怕是很多年前的事他也记得,且他又不是一个喜欢倾诉的人,所以他可以很肯定地说,像范南亭提到的这些,他不可能跟别人说过。
绝对不存在这个可能。
陈灯活的很奇怪,大学前的同学提起他总会用冷漠来形容他,就好像世界上没有他在乎的物事似的,而上大学后的同学提起他,便会说他待人很好。
这些评价或许算不得完全正确,但和陈灯本人的性格很贴。就像高一运动会其实他很不爽体委擅自帮他报名,可知道这事后他却没有不服,反倒是乖乖跑了,那会儿班上还有很多人夸他,说他有班级荣誉感 感谢他为班级争光。
事实上陈灯一点都不开心,回去的路上始终臭着脸,直到快到家了才好。
而现在既然都被范南亭点破这么多,陈灯也维持不下去表面的平和,脸冷的像冰,紧盯着范南亭眼睛,没有感情地追问,“你到底是谁?为什么会知道这些?”
陈灯不喜欢这种被人看透的感觉,所以他越看范南亭越不舒服,试图逼问出个原因来。
范南亭并不怕被追问,看陈灯表情大变样也没觉得害怕,十分冷静道,“是你告诉我的。”
“不可能。”陈灯毫不犹豫地否认了,“我确定我没告诉过你,而且我不可能跟你说这些。”
范南亭反驳,“但这些就是你跟我说的。”
陈灯不说话了,嘴唇却紧抿成一条线,昭示着此刻他的心情并不美好。
看他这样,范南亭不忍心再咄咄逼人下去,故意软下语气,暗示陈灯说,“如果换个身份呢?”
陈灯眉头紧皱,反问说,“你什么意思?”
“就……我不是我,”范南亭喉结滚动,吞咽口水,心跳的很快,这下确实紧张的,“至少不是现在这个样子的我,那是不是就有可能知道那些事呢?”
范南亭神情复杂,担忧中混着几丝肯定,陈灯琢磨不透其中原因,或者说他猜到了些可能,只是又不敢相信罢了。
范南亭看陈灯表情变了又变,却始终憋不出一句话来,终究是再也忍不住,抛弃早就做好的准备,不想要继续理智,想任性一次。
这条街的路况很复杂,没走多远就有一条小巷,而现在范南亭跟陈灯正处在巷子口。
范南亭没多想,拉住陈灯手腕就拽着他往巷子里走,这里边很黑,路灯坏了好几个,仅存的几个也不够亮。
如果是平时,范南亭绝对会抱怨路灯不好会影响走路,此时他却无比感谢路灯够暗,才没办法完全看清陈灯的表情,而平添了几份勇气。
陈灯不知道范南亭要做什么,只是他看他表情,直觉范南亭要做一件重要的事,便沉默地跟着范南亭走。
直到被范南亭推到墙上,陈灯才闷哼出声,哑着嗓子问,“你要做什么?”
“让你知道我为什么知道那些事。”范南亭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