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夫看着他们两个,眼中深藏的不舍一点点暴露出来,蓦然露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表情。
下一秒,从口袋里掏出了一把枪抵在自己的太阳穴,无声的动唇,在众虫没有反应过来时突然扣动了扳机,很小的穿透声。
一颗子弹自他大脑右边到左边,枪因手脱力倏然落地。
像一朵绽放的玫瑰花。
我是不是做错了呀。
好累啊……
哥哥,我好想你。
他闭上了眼,恍惚间看到高大的雌虫微笑着向他走来,脸上凝固着一个释然的笑。
离得最近的来顿登和艾弗森目睹了全程,慌张无措尽数涌上他们的脸。
来顿登目眦尽裂,全身鲜血倒流,冻得他发寒,他一动不动看着亚雌倒下的身影,脚下像被黏住了动弹不得。
他非得这么报复他吗?!
艾弗森愣住后,反应极其迅速冲过去接住对方一边倒的身体,血液汩汩不停,最后嘴里也开始吐血。
雄虫双手颤抖想捂住伤口,却不知捂哪里好,手放在头部血却怎么都止不住。艾弗森跌坐在地低下头,亚雌躺在他怀里,前几分钟鲜亮夺目的虫已经满身是血,残留的体温一点点流失。
巴斯鲁也预料不到皇夫的举动,他直接过去捞起僵直的来顿登,不管不顾要带他逃走。
“追!”
艾弗森压根不关心身边的事,他染血的手无措极了,趴在亚雌的尸体痛哭。
“舅舅,我错了。您不要丢下我,都是我的错!”
“你起来看看我好不好,我肯定任打任骂不还手……”
“不!啊——!”
登天台下,等待命令的虫听见一声极其尖利的嘶吼,不由低下了头,谈隽和安嘉默哀。
皇夫薨。
巴斯鲁带着失魂落魄的来顿登还没出皇宫就被抓住了。
第57章 尾声
谈隽他们收复了皇宫, 而城门这里还在僵持。
星盗占着牢固的城墙抵御了军队的多次进攻。在停战的片刻中,西里尔命虫将泽多带来墙头, 阿纳斯塔西奥见到虫崽的时候眼都红了。
“雌父!”泽多见到雌虫后激动的叫,连自己此时的处境都顾不上。
西里尔压着虫崽让下面的虫能够完全看清,眼睛里暗色翻涌冷冷开口:“蒙弗塞伦,过来。”
“阿纳斯塔西奥”,重生吗?
呵,你逃不掉的!
此言一出,军队传出了一阵阵窃窃私语,还是有虫记得蒙弗塞伦少将的。
但他不是十八年前就去世了吗?
阿纳斯塔西奥对下属的疑惑并不理睬,他温和的紫眸沉下来,带着些恨:“你想怎么样?”算是承认自己是蒙弗塞伦。
西里尔笑了,亲昵地凑在泽多耳边小声说:“看, 你雌父来了, 我们一家很快就可以团聚了。”声音带着些黏腻,暗藏着疯狂生长的病态。
泽多身体一抖暗暗咬牙, 和阿纳斯塔西奥如出一辙的紫眸带着冷凝的光, 片刻眼皮落下遮住眼底的情绪。
“自己上来,不然——”雄虫手上凝出了精神力的实体, 正抵着虫崽的脑门,阿纳斯塔西奥脑里轰的一声, 后背冒出冷汗, 他身侧的手指蜷缩着最后握紧。
他紧张地吞咽着口水, 生怕雄虫一个不满精神力就会见血:“你别动他, 我去。”说着就往前迈了一步。
见他真的答应了星盗的要求, 军虫忙叫住他:“阿纳斯塔西奥上将!”
阿纳斯塔西奥停下脚步, 回头望浩浩荡荡的大军, 收回目光后对领头的几位将领说。
“如果有日后……我会请辞上将之位。这是阿纳斯塔西奥的私事,对不住大家,计划继续不用顾及我。”
“万万不可!”
几位将领面面相觑,这里面就数他职位最高,不管怎么说都不应当这般儿戏。
阿纳斯塔西奥没有回头,一步一步走到城门下,被早等在门口的星盗接了进去。
自有虫认了出来,理清了来龙去脉。
西里尔是蒙弗塞伦的雄主,阿纳斯塔西奥是蒙弗塞伦,所以说,西里尔是阿纳斯塔西奥的雄主。
他们两个的事情可比一场大戏,当时因为西里尔施暴致使蒙弗塞伦身亡,一尸两命。元帅夫夫大怒,将事情闹到虫皇面前,不让雄虫受到惩罚誓不甘休。
从此,帝国当时法律出了保护虫崽和孕雌的法律以及惩罚雄虫的先例。
S级雄虫西里尔因施暴致使孕雌身亡,被判禁足在家,不得出帝都,三年内不得娶纳。
看起来,似乎惩罚程度太轻,但这法律却开创了惩罚雄虫的先河,也让更多雌虫、亚雌有了一点点的法律保护。
此事件过后,谈家与西里尔彻底闹翻,下葬的那天,发疯的西里尔闯进灵堂,癫狂地大喊蒙弗塞伦没死。
他们都在骗他!
被元帅亲自扔了出去。
当时的谈隽才十岁,小雄子只知道前几天还温柔摸他头,让他摸摸他腹部正在孕育的新生命的哥哥,此时躺在冷冰冰的棺椁里。
而那只疯癫的雄虫就是凶手。
谁都没想到居然是金蝉脱壳,虫没死,虫崽也活着。
在蒙弗塞伦假死的第二年,一直坚信对方没死的西里尔逃出了帝都,从此没了消息。
谈隽再听到西里尔的消息时是他刚成年,元帅正在绿峦区歼灭刚崛起的星盗勒索罗亚,而他们的头头就是西里尔。
当天谈隽就动身前往绿峦区。
没虫知道他来的原因,他只是固执着要上战场。那次他没能杀了西里尔,只是击毙了勒索罗亚的二当家。
西里尔也注意到了那只蒙弗塞伦比对他还关心的雄子,墨色的眼瞳幽深,像漩涡般带着致命的引力。
*
此时在皇宫的谈隽收到了一封来自城门的短讯,他抬头看向一边的安嘉,“达奇蓝多出现了,在城门。”
雌虫怔怔看着他,不说话。
其实在真相揭晓之前,他心里就已经明白了。
达奇蓝多、蓝郢区、星盗、墨菲尔、来顿登,这种种串连起来的迹象让真相呼之欲出。
达奇蓝多很久以前就背弃了他们的友情。
谈隽和安嘉到达城门时,军队已经快攻下城门了,不见西里尔的身影,现在内外夹击,胜利在望。
第一眼,安嘉就看到墙头的达奇蓝多,他的气色比上一次见时要好上一些,像西边余晖燃烧的最后一星火。
对方很快也看过来,目光在半空中相接。
砰!城门倒了。
“杀!”军虫冲锋的声音嘹亮。
军队攻进来了,叛军已是强弩之末,已经有虫开始准备跑路。
安嘉看到达奇蓝多进入机甲,而后不久驾驶着机甲往帝都外飞。
“上来!”雌虫回头,在他的上方,谈隽在军舰的甲板上向他招手,身边还站着神色忐忑的唐卡。
安嘉一跃而上。
军舰在后边紧追不舍,前面的机甲一直往星际深处飞,渐渐地连帝都都看不见了。
安嘉已经出了机甲,看着机甲飞的方向脸越来越白。
那个方向是往一个战后遗址去的,是他们毕业后参加的第一场战役,堪称惨烈。
那里的天空因受到特殊磁场的作用,会加速军雌的狂暴提前爆发,当时戎马十年以上还没有匹配雄虫的军雌尽数出现了狂暴的征兆。
无可奈何。
而不远处有一个被撕裂的空间乱流正幽幽发着暗光。
因为狂暴是体内的能量源紊乱,到达极限的那一刻会产生数百米的爆炸直径。当时军部派出的虫很多,密集的集中在一起无法迅速驱散,以至于当时出现了一个排着长队跳乱流的场景。
安嘉和达奇蓝多这些新兵蛋子被驱赶到不会被波及的安全地带。
他们是全程哭着看着一只只军虫跳进去的,一只又一只那般决绝,那般不惧。
等到最后一只也跳进去了,军舰上已经哭成了一团。那次还没有开战,军队就损失了三分之一的军虫,即使后来任务完美完成,也不见一丝喜色。
战后。
刚成年的安嘉和达奇蓝多站在甲板上看着越来越远的撕裂空间。
“安嘉,以后如果——”安嘉很快看着他,达奇蓝多咽了咽唾沫握紧了身前的栏杆:“我是说如果,当我们不得不自爆牺牲,可以选择的话……我们就选这里吧。”
“好。”
越来越近了,安嘉的眼愈发恍惚。
终于还是到了那里,那块泛着幽光的乱流还是没有变位置,孤零零又阴森地立在那。
达奇蓝多停了下来,机甲在原地一晃一晃的,总是偏离中心线但又不会摔倒,安嘉知道身体机能受损的他是在艰难的操纵机甲。
安嘉和唐卡两只虫挤在军舰最前端,眼睛都不敢眨,生怕一眨眼虫就没了踪影。
“你都知道了吧?”达奇蓝多的声音透过扩音器从机甲里传出,幽幽的。
安嘉轻轻点头,抿着唇:“是。”
似乎传出了叹息声,悠悠没了声响,“你太单纯了安嘉,不要相信不该相信的虫,不要心软。”达奇蓝多忠告。
只见机甲一点点挪向撕裂空间,两只虫眼睛都瞪大了,瞳孔收缩。
“忘了我,去娶一只清清白白一心一意对你好的虫吧。”达奇蓝多不舍地看了唐卡一眼,很轻的叹息声自唇边飘出。
“这是我最好的结局。”
“最后……祝你们幸福。”
最后的一点距离已经被拉近,达奇蓝多放开操纵的双手,身体放松,久违地笑了。
只见倾斜的机甲一下被吸了进去,旋转着再没了踪影。达奇蓝多最后一次驾驶机甲,承载着他的梦,赴了当年的约。
安嘉全身的力气一下子被抽掉了,向后踉跄了几步,谈隽紧紧搂住他,下巴在他发抖的肩上蹭:“没事的,我在。安嘉,没事的。”雌虫眼泪唰留了下来,金眸没有一丁点神采,活像丢了七魂六魄。
一边的情绪激动想跟着跳下去的唐卡被拉克死死禁锢住了肩膀。
“放开我,放开!”唐卡死命挣扎着,目眦尽裂。
“阁下冷静,冷静。”
“啊——!”雄虫悲愤的长啸一声,用完了全身的气力,身体瘫软跌坐在地。
眼球里布满了红丝,脸色青白,低声呢喃着:“骗子,说好答应我的,就等你答应我们就可以举办婚礼了。”
“骗子……”
一股无声的悲伤爬上每只虫的心头,久久难平。
*
一个月后,操办完虫皇和皇夫的葬礼,艾弗森称皇,雌君雅林思为皇夫。
二皇子来顿登和第二军团上将巴斯鲁因造反,被剥夺一切权利流放边境,永生不得回帝都。
城门下,衣着白衣的来顿登回首深深看着熟悉的帝都,他生活了几十年的地方,埋葬着他至亲之地。
他收回眼,身边只剩下一只雌虫了。他看着巴斯鲁突然有些恍惚,他已经忘了这只虫紧紧跟在他身边多久了。
只记得很久很久。
“殿下。”
“走吧。”
“陛下。”雅林思突然出现在身后。
艾弗森站在墙头看着来顿登蹒跚的脚步,身为最新一任虫皇的他已经成熟了很多,脸上的情绪尽数收敛,负手站着。
风和那天的一般。
只有他知道皇夫死前那个嘴型是对他说的,平静赴死的亚雌眼底深藏的哀求一寸寸暴露。
放过他吧。
艾弗森合上眼眸盖住那粼粼的水光,再睁眼时平静无波,只是嗓子微哑:“我是不是做错了。”
雅林思知道他是在问以前,但只是避重就轻道:“殿下何必介怀,都过去了。眼前的才重要,您已经放了他生路。”
亚雌看着下面帝都的全景,战火已经褪去,虫民返回,正在进行战后重建。
有的虫死了,有的虫还活着。
“五殿下的虫蛋昨天破壳了。”雅林思脸上挂着温柔的笑,神情柔软。
“嗯,明天我们去看看。”艾弗森转过身拥他入怀,手一下下抚摸着他的秀发,关切道:“天冷,注意保暖。”
雅林思琥珀色的眼闪着水光,微微低头靠在雄虫怀里。
*
两年后。
在工作中的谈隽接到了幼崽学校的短讯。
嗯,很好,请家长。
谈隽放下手中的文件,和助理说了一声,臂弯挂着外套出了研究所。
学校的办公室里此时站着好几只雌虫,他们的怀里抱着各自小脸挂彩的虫崽。
靠近墙边还有一只虫崽站着,双手环胸,金色的眼睛凶巴巴的,白嫩的脸颊有一道被指甲刮破的红痕,此时隐隐透血。
看着在他们雌父怀里啜泣的虫崽们,不屑地扭头,冷哼着,胆小鬼,就会躲进雌父怀里哭!
不远处,亚雌老师坐在办公椅上看着泾渭分明的两边左右为难,只得叹了口气。
谈隽进来第一眼就发现容与孤零零站在墙头,小雌子压着怒气,看那架势下一秒还能扑上去打一架。
“容与,过来。”他在那里停住,朝虫崽招手。
虫崽听见熟悉的声音,猛地扭头看过去,一下子呆住了,孤单无依的委屈顿然涌上心头。好不委屈叫了一声雄父,然后蹬蹬跑过去抱住雄虫的腿。
“谈隽阁下!”那几只雌虫打招呼,老师也急忙起身唤虫。
谈隽神色平淡的一一颔首,接着低头看虫崽。容与扬起脸,眼睛里隐隐泛着水光,白皙的肌肤上那道血痕格外刺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