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嘉驾驶的机甲外壳无一处完好,沾着混合着血液和黄沙的污渍。只见下一秒就会落在巨石上被从中间横穿,安嘉静静等待着死神的召唤。
死神如约而至,他也等到了他的英雄。
天蛇以雷霆之势在空中掠过,极速下滑,伸手将安嘉搂住顺着方向摩擦单膝落地。
谈隽的黑瞳逸散着红光,如血般鲜艳,恐怖如伸出冒着冷光的镰刀的死神,镰刀锋利的边缘冰冷坚硬。
天蛇以公主抱的姿势抱起安嘉,双腿用力一蹬飞向空中,向千军万马杀去。
数量明显少一些的虫族将士和天伽在厮杀,其中包括已经突围又立刻调头回来的拉克及先锋部队。
谈隽以极其灵活凌厉的姿势踢飞不断围过来的敌人,抓住一个丢去撞到一堆,坚定不移的按着直线方向疾速飞行。
拦我者,杀!
蒂米亚罗看着视频里非常显眼,以一当十的天蛇,它头部用的是稀有的红血晶,顶部镶着一颗硕大的玫红的珠子,在一大群黑白寡淡的笨重机甲里十分亮眼。
当镜头放大捕捉住操纵者的脸上,蒂米亚罗都坐不住了,即刻起身走到屏幕前瞪大了眼睛。
只见巨大的光屏上,三百六十度无死角的雄虫的脸被放大了无数倍,眼神冷戾,轮廓感分明的脸型攻击性极强。
黑曜石般眼睛深邃而神秘,像一口冰封多年的寒潭冒着逼虫的冷气,鼻尖一颗淡棕色的痣像小刷子般勾虫心动,削薄的唇瓣绯红。
带刺的玫瑰,娇艳无比又竖起尖刺。
……好美的雄虫。
蒂米亚罗忍不住吞咽口水,心脏骤停后是毫无规律的狂跳,身体的某一个部分被那狠厉的眼神激起了反应,他握住拳阻止乱颤的手指,浑身因为激动而剧烈颤抖。
像毒蛇吐着滴着毒液舌头,侵略性极强的目光在雄虫的脸上一寸寸掠过,粘腻而邪.性,血红的眼底透出势在必得的暗光,像野兽有了十足的把握捉住自己的猎物。
贪婪而森冷。
宝贝……我一定会让你成为我的禁.脔的。
在天伽,雌虫拥有雄虫的数量才是高于所有的顶级象征,是钱权最有力的代表。
雄虫只是一件明码标价的物品。
被意识侵.犯的谈隽现在正抱着安嘉带着士兵厮杀,全力杀开一条血路,有些天伽士兵还没摸清就被天蛇呼啸而过的高能电子流轰飞了。
还痴迷在雄虫绝美容颜的蒂米亚罗,完全忽视了前线传来的实时战报,等回过神来,在门口的下属战战兢兢只说了几个字。
“虫族,逃了。”
“知道了。”蒂米亚罗不耐挥手,浑身颤栗的雌虫仿佛幸得被赦免一般,一会儿就没影了。
双腿交叠背靠着桌子,回忆着雄虫的面容,一点一滴都刻在脑海里了,他伸出舌头舔.了舔自己的大拇指指腹,冷笑出声。
*
战舰停在专属停放区,很快舱门就打开了,谈隽将安嘉横抱着快步走下,每一步都脚底即落脚尖就起。
一路无一只虫出声。
望着谈隽一步步走近,军虫都忍不住后腿两步,本能低下头不敢再看。
雄虫身上浑身是血,脸上斜溅上半凝固的血滴,黑发凌乱地搭在眉间,以他为中心半径为十米的圆内散发着窒息的煞气。
如鹰眼的眼神摄虫心魄,不敢直视。
脸色难看的谈隽直接撞开医疗所的大门,里面的虫都被这么大的动静吸引了,下一秒都僵住动不了了。
“医生!”冷穿地底,血还不断从他手上滴落,粘稠味腥。
嘀嗒!
嘀嗒!
嘀嗒!
在最里面的谈宁听见动静后就马上出来了,看着狼狈不堪的两只虫迅速反应过来,转头吩咐助手准备器材。
马上手术。
脸上毫无血色的安嘉被谈隽小心翼翼放到手术床上,雌虫深深陷入了昏迷中,肤色已经有了肉眼可见的青紫的痕迹。
是死气。
微不可察在颤抖的手握住安嘉发冰的手,汹涌澎湃的精神力急迫涌入雌虫体内,那对精神触角已经没有反应了,谈隽只能主动强势闯入安嘉的精神海。
开始萎缩的精神海被浓郁充足的精神力温热地填.满了,缩减的速度慢下来,勉强维持原型。
“安嘉。”
“不准睡!”
“我是谈隽……我来了。”
迷迷糊糊中安嘉好像听到有虫在低声叫他,熟悉的声音一声比一声有力,他停住脚步回眸,谈隽站在远远道路的起点处,脸上的冷漠还是看的一清二楚。
而他离终点只有几步之遥,而他的雄父雌父站在终点处温柔笑着。
要他快点跟上。
安嘉浑身都好疼,像被放在烈火上烤,像在满是荆棘的草丛里滚动,如万箭穿心。雄父雌父那么温柔对他说,安嘉乖,过来就不疼了。
安嘉眼里明显犹豫了,真的就不疼了吗?他回头看了眼越来越远的谈隽,迟疑往前又迈了半步。
“换刀。”
“止血。”
亮灯的手术室的门不知道怎么又打开了,元帅,泽多和虫崽进去了。
动动被泽多抱在怀里,眼睛眨都不眨看着手术台边满手精神力的谈隽,明显又被床上看不出面容的雌虫吸引了。
“动动,别看,不看就不怕了。”泽多用手心捂住虫崽的眼睛,眼前一片猩红,空气里也弥漫着血.腥味,怕眼前血.腥的场面会吓到他。
不料虫崽直接使劲打掉他的手,金色的小眼睛一动不动盯着被手术刀割来划去的雌虫,像是认出了什么,水汽立刻弥漫在眼眶,雾蒙蒙的。
“啊啊!”
虫崽挣扎着要下来,挥手抬脚不安分在怀里扭曲着身体,泽多怎么安抚都不像以前那样好哄,不得已把他放了下来。
虫崽哒哒哒跑到谈隽身边,揪着谈隽的裤子,仰着稚嫩的小脸,“啊啊,啊啊啊啊啊?!”
雄父,雌父怎么了?!
雄虫没有回话,只是一味地,固执的握紧安嘉的手,纹丝不动,活像一座静穆的雕塑。
在安嘉肚子里待了差不多四个月,虫崽对他十分熟悉,幼崽天生有着绝佳的感知安危的能力,闻着安嘉几乎淡到没有的信息素,就知道雌父有危险了。
眼泪刷地就下来了。
在场的虫心里都不好受,只能沉默的等待手术结束,氛围沉抑窒息。
虫崽开始是慢慢流泪,小手不断抹眼睛,没虫搭理他后他又对安嘉的情况有了更不好的认知。
小声哭了出来,弱弱的,慢慢声音越来越大,最后演变为号啕大哭。
整个手术室的角落都充斥着虫崽高亮的哭声。
没有虫阻止。
“绷带。”
“加氧。”
好疼啊好疼啊……
安嘉疼得撕心裂肺时,却听见了嚎啕声,很清脆尖锐,是虫崽的声音,虫崽……是动动!动动……
“不要……”
“……温和地——”
“……走进——”
“……那个良夜。”
“不要温和地走进那个良夜。”
不要不抵抗就平静地接受毁灭。
帝国孤虫所教的第一篇文化课课文,安嘉从小念到扎根心里。
他手本能动了一下。
“首席,有心率了!”
谈宁点点头,手下的动作较之前更有力灵活了。
整个房间的气压都升高了一大截。
虫崽抱着谈隽的膝盖哭,脸埋在腿上,眼泪都抹在雄虫沾血的裤子上,小脸也染上了血迹。
时间一秒秒流逝。
谈宁停手,向直直看过来的谈隽点头。
谈隽死死攥着雌虫的手蓦然一松,开始剧烈呼吸,声音越来越大。
“谈隽阁下。”助手轻声唤。
恍惚着,谈隽站起来让开位置,看着其他虫将安嘉清理干净后推出手术室。
他蹲下身子,都是血红的眼白和泛着异样光的眼瞳,脸的两侧和手上都是安嘉的血。
虫崽抽嗒嗒地抬头,彼此的脸在彼此的眼睛中倒映,小眼瞪大眼,动动瘪嘴。
谈隽一把抱起虫崽,怜爱的吻了吻他的额头,雄虫放松下来后动动也被感染了,不哭了。
虫崽两眼哭成了泡芙,红肿肿的,哭后的后劲还没缓过来,轻轻抽噎着,不断打哭嗝。
谈隽一下一下慢慢拍着动动的后背,眼里的异样还没完全消退,面无表情哄着幼崽。
动动哭累了睡在雄虫怀里。
虫崽被泽多抱回房间了,元帅在转角处等谈隽。
谈隽缓步过来,越发血红的眼睛和渐苍白的肤色形成了鲜明的对比,脚步过处留下一个个血印。
元帅整理了谈隽的衣领,然后拍了拍他的肩,沉声说:“撑住!他们还需要你。”
虫族需要谈隽阁下。
直勾勾的眼神抬起,眼底的流淌着诡异的血色,随即浓密的鸦羽垂下遮住了一切,谈隽的喉结滚动,沉默不语。
见此场景,元帅心下一痛,难抑地上前抱住他的虫崽,眼睛酸涩难忍。
每只虫都知道雄虫的等级越高各方面越强大,得到的特权越多,可又有几只知道动用如此可怕的精神力要付出什么代价。
雄虫是适合过安逸生活的,但谈隽天生不适合。
作者有话要说:
不要温和地走进那个良夜——狄兰·托马斯
第24章 毒素(倒V开始)
皮斯从病房出来轻轻掩上门, 把手上的手还没松,门就又从里面打开了, 带出了一股很淡的酒精味。
他惊讶看着跟着出来的谈隽,沉稳开口:“谈隽阁下?”紧接着他就看着那只白瘦、皮肤下青丝十分明显的手往外套口袋伸,然后掏出了一个胶囊舱。
纯银外壳,很小。
谈隽抬手递过来,略显犹豫的皮斯还是在几秒后接住了,开口问:“……这是?”
“林迪给的,是精神力。”
瞬间,微不足道的重量变得沉甸甸起来。
谈隽看到他听到林迪的名字脸色不着痕迹变了,嘴唇颤巍巍着,欲言又止,眼里情绪纷乱, 但更多的是慌乱的不解。
脸上的神情变幻莫测。
皮斯坚毅的脸庞微微发僵, 向谈隽致谢后沉步离开,脚步可见的不平静。
站在原地的雄虫看着他的身影消失在门口, 消瘦些许的脸庞情绪不明。
斩也斩不断的东西吗?
片刻的呆愣后他转身回了病房。
因为是战区, 房间是窄窄的单间,比安嘉住的地方还要小得多, 除一张床一对桌椅外,基本就能站虫了。
谈隽在矮小的椅子落座, 一对长腿委屈的曲折着, 微微低着下巴, 眼神有一下没一下往床上瞟, 侧脸平静。
至今还昏迷不醒的雌虫安静躺在白色的床上, 脸色苍白如雪, 左手还扎着针输液, 消减不少的脸部眼眶微微向下凹陷,平日浅红色的唇也干燥脱皮而呈纸白色。
微微起伏的胸脯才能看出一点生气。
咚咚。
房门轻响后,发出细微的嘎吱声,谈宁抱着虫崽出现在门口,一眼就看到里面像石像坐立的背影。
“去吧。”谈宁将虫崽平稳放下着地,温柔摸着细细软软的头发,鼓励他过去。
虫崽看向房间里面,再抬头看谈宁,小嘴紧紧抿着,然后蹬蹬迈着小腿过去了。
看虫崽走过去了,谈宁温和笑了笑,轻脚退了出去。
谈隽没有回头,但心里清楚他们的一举一动,然后就看着长大了一点点的幼崽自他身边经过,径直凑到床边。
但还是太小了,毛茸茸的头顶正好在床板的下方一点点,因此只好坚强的踮起脚尖,伸着手扒住床边,头冒出了一点点但也无济于事,眼睛还是被挡住了。
脚跟起起落落,整只虫开始摇摇晃晃的,小脸急的红红的开始冒汗。
虫崽歪头,用求助的可怜眼神看着坐定不动的雄虫,鼻尖沾着细细的汗珠,金灿灿的眼睛红红的。
“啊啊……”
雄父……
听着幼崽如此委屈的呼唤,谈隽压低了眼神,注视着那如出一辙的脸,特别是那对传神的眼睛,一种无可名状的情绪在心间扩散开,眼底的冻湖咔嚓一下渐渐解冻了。
他们的幼崽。
收敛了近日环绕的冷峻无情,雄虫放下交叠的双脚,单手抓住幼崽的腰部轻轻往上一提,动动便顺利爬上了床。
到了床上,虫崽四肢踩实呈爬行姿势,因为是很小一只,并不会挤到雌虫。
“啊啊——”他弱弱地叫,软乎乎趴到安嘉身上,小脸隔着被子贴着安嘉,身上的奶味还没消散。
像羊羔依恋着母羊。
突然他像想起什么一样,抬起埋下的头蹭蹭往床头爬,然后轻轻的、软软的吹着安嘉被划破留下红痕的眼角。
雌父别怕,罗耶说呼呼就不疼了。
一直一直吹,腮帮子都僵硬了,虫崽仰头一看,雌虫还是一点反应都没有,晶莹的泪珠就像不要钱一样嗒嗒嗒掉下越眨水花越多。
一点点温热的潮湿渐渐打湿了安嘉的脸侧,顺着颈线没入领口。
最后,谈隽看着哭累了直接在床上睡着的虫崽,起身伸手掀开被角将小小一只塞了进去,虫崽的眼睫还衔着细碎的泪滴。
指腹轻轻拭去那些晶莹。
都能哭。
房间里仿佛出现了一声喟叹。
十天后。
虫族和天伽首次大规模正面对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