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楚虞正在收拾背包,准备出发亲自把离家出走的任雀抓回来。
鸟有鸟法,鱼有鱼规,楚虞不允许任何破坏规矩的人逍遥法外——尤其是移情别恋的鸟。
“为什么呢?因为楚虞没有那么多尾巴吗?”楚虞坐在开向琴安山的三轮车里,开车的青蛙司机唱着聒噪的歌,柴火堆挡住楚虞的身形。
他从包里拿出一袋糖果,戳了戳自己的尾巴。
翻山越岭到了琴安山,妖界第一豪华游乐园展现在楚虞眼前——恢宏气派的城堡造型,水路空三条观光路线,游客挤满入口,源源不断的孩子从快速通道里汇向忙碌的乐园。
楚虞是高贵的物种,他曾是若水南岸的王,气度和贵族的风范让他不屑于与众多游客拥挤在同一个狭窄入口以期进入。
他找了家乐园门口的水族专用甜品店,泡在盐水日光泉里,悠闲地浮在水里,喝了口玻璃杯里的柠檬汽水。
没有梅子口味的,不太合楚虞的心意。
他甚至在自己的脸上搭了副墨镜,隐藏气息,傲慢地享受自己出巡抓鸟途中短暂的休息时光。
楚虞久违地感受到了快乐,和……一点子不爽。
因为他看到了岸上两个并行的男人。
他放下汽水,极为隐蔽地潜入水中,穿过逆行线,游到最靠近岸边的地方。
岸上妖声嘈杂,重叠身影让追踪变得没那么容易,奈何楚虞眼力好,精准定位到梵鸟的身影。
任雀穿着常服,绿色卫衣配黑色裤子,脚踝清瘦突出,压着一顶白色帽子。他站在九尾身边,神色冷淡地偏头说些什么,过一会停顿,朝四周巡视。
“怎么了?”九尾看了看手表,低声问。
任雀微挑眉梢,唇角因愉悦而勾起,似笑非笑:“查房的来了。”
九尾翻了个白眼,潇洒帅气地插兜,拍了拍任雀的肩膀:“赶紧解决,别耽误事。”
“知道了。”
任雀看向湖边,长势茂盛的野草在风中轻微晃动,饱满的芦苇尖在空中颤悠悠的晃动。任雀迈开步子走过去,瞧见水里有片若有若无的倒影。
是藏得极其严实、伪装能力极强的人鱼,估计目前还在水底沾沾自喜,只可惜就算瞒天过海,也骗不过任雀。
应该说,被人鱼占有过的梵鸟,对忠诚标记看得重的心态,对彼此的存在都要更为敏锐。
“要我请你出来吗?”任雀蹲下身,手指浸在水下,抬起时手腕微微下垂,水滴便从他的指缝里低落下来。
一滴、两滴。
戴着墨镜的人鱼突然从水面浮出,浸透的细软卷发贴在脸上,深深凹陷的锁骨因垂肩的角度更为明显。戴着大墨镜的楚虞扬起脖颈,凑上一点距离,含了下任雀正在滴水的指尖。
温热一触即走,任雀的声音倏然变得滞涩,他眼疾手快,还不等楚虞沉到水里,就一手托住了楚虞的下巴。
楚虞仰起头,瞳子微微眯起,日光落入那片充满挑衅与调情的目光里,他甚至张开红润的唇,故意舔了下自己的鲨鱼牙。
在任雀面前,楚虞总是很会收起自己身上锋锐的东西,尽量以柔和与纯情的姿态面对任雀。
然而人鱼本性恶劣,相处许久,任雀早就尝遍了楚虞花样百出的招数,以至于当楚虞露出这样的情态时,他甚至有种想把他绑起来的冲动。
因为每次楚虞舔他,都是别样的凶残暗示。
“乖乖呆在这里等我,不要乱跑。”任雀捏住楚虞的脸,让他嘟起嘴来。
好像小金鱼变出来的妖怪……任雀兀自想。
“不要。”楚虞果断拒绝。
“不要?”任雀反问。
“不要。”楚虞重复道。
任雀垂下眸子,收手站起来,从衣兜里摸出手绢,仔细擦干净染着水渍的指节。
他傲慢抬头,眸子向下瞥,投出几分冷酷无情的视线。
“那你回洛神府吧。”
话毕,任雀走了。
走了——!
楚小鱼裂开了。
他一脸震惊地用手扒拉着岸边杂草,抻长了脖子望眼欲穿,勾着尾巴来回游荡,焦急地发出委屈的呜呜叫声。
然而,步步生风生怕回头的任狠人顶着自己一头高傲的羽冠,丝毫不理会身后鱼撕心裂肺的挽留。
楚小鱼难过了,楚小鱼孤苦了,楚小鱼黑化了。
楚小鱼要去寻找新的恋情,再不和这只冷酷无情的鸟有任何瓜葛,楚小鱼发誓。
然后——
愉快童趣的乐声飘荡在热闹的游乐园,十几个旋转茶杯于轨道中悠然起舞,楚虞抱着自己特长的鱼尾,小小转座茶杯塞下一人一鱼已经很艰难了,尤其是一只总想借着旋转劲往人家身上靠的鱼。
楚虞小心翼翼抬起眼睛,短促而愉快的单音从他喉咙里发出来,奈何旁边人根本不看他。
这是楚虞坐在旋转茶杯里的第二轮,第一轮坐完,他神色恹恹地瘫在茶杯座边,正奋力谴责着任雀,突然就见任雀和九尾走了过来。
四目相接,楚虞惊喜,任雀淡淡回眸。
“呜——”楚虞蔫下去,呜呜哭了一会,茶杯停了,上一波的游客下去,换下一波来。
楚虞磨磨蹭蹭不想走,他见任雀来了,便打起精神,摆出高傲凛然毫不折腰的傲气劲,一边机灵地追随着任雀的身影,尾巴尖欢快摇起来。
由于位置关系,楚虞的茶杯停在里头,任雀走了两步便不走了,站在一个漂亮的小浣熊小姐身边,微微垂眸。
“啊……”
楚虞心碎了。
他心里难受,背靠着茶杯把自己塞进去,呜呜哭起来。
人鱼好听的哭声在不算寂静的休息区传开了。
任雀听见动静,朝楚虞在的茶杯看去,只见随着歌声,一条冰凝成的小尾巴鱼从那里游出来,战战兢兢跌跌撞撞,徘徊在任雀身边。
小鱼似乎有些不安,又十足依赖任雀,不肯离开,也不敢上来。
任雀伸出手指,让冰晶小鱼停在他的指尖,他被取悦似的一笑,低头吻了下小鱼的头。
触感清晰地传回来,茶杯里的楚虞捂住额头,兴奋得打滚。
任雀走过来,就看到茶杯里一条鱼打了兴奋剂一样发疯。
任雀觉得,他的恋人脑子大概有点别的毛病。
第86章 一条数着约会券的鱼
带一条总试图向众人展示自己漂亮尾巴的人鱼穿越儿童游戏区,对任雀来说是件怪难的事情。不仅要躲避他人或探究或暧昧的目光,更难的是,要怎样才能不引人注意。
“为什么不回洛神府?”任雀选了个偏僻安静的地方,柳树沿河岸排开,另一侧是堤坝下的平静水面,风一吹,一抹红吸引任雀的目光。
细长的红色卡片,大约一掌宽,简陋涂鸦歪歪扭扭,上面盖了个圆章。
任雀想起来了,之前楚虞天天烦他,他受不了,约法三章定了个凭票约会制度,一张票喝一次下午茶,两张票共进晚餐,三张票出去玩等等。
任雀定睛一看,楚虞攥着一沓约会券,满怀期待地在任雀面前晃。
“楚虞有十七张券,一张喝下午茶,两张共进晚餐,五张海盗船,五张过山车,四张摩天轮,六张一起睡觉……”
楚虞扒拉手指清点起来。
“超支了,十七张不够。”任雀冷眼旁观,抱着胳膊站在一旁,楚虞又清点一遍,努力寻找最佳方案。
“那楚虞不坐海盗船,也不喝下午茶……”楚虞宝贝着自己的一沓票子,不舍地和海盗船与下午茶告别。
“我想喝茶。”任雀冷静地泼冷水。
“那我们喝茶,就不坐过山车……”楚虞失落地瞥了眼过山车的方向,他的尾巴垂落,偃旗息鼓般贴着地皮,沾上河堤的青草露水。
过山车飞驰在天空交错的铁桥上,妖怪激情的叫声忽远忽近,楚虞不再回头,生怕改变他好不容易做下的决定。
“晚上焰火晚会不看?”任雀环胸,手指点着手臂,睨着楚虞。
楚虞“啊”了一声,苦兮兮地看了眼自己的券,一张张来回数,好像多数几遍就能变多似的。
他攒了一个多月才攒出这些,还是在任雀这个残忍奴隶主的压榨之下。
“看。”楚虞道。
“六张券。”任雀比了个六。
“能不能便宜点。”楚虞犹疑,快要哭出来了。
“还学会讨价还价了?”任雀一哂。
楚虞抽了下鼻子,没哭,看起来有些可怜。他慢慢贴近任雀,尾巴虚虚搭在他腿上,手里约会券一股脑塞给任雀。
“楚虞的约会券都给哥哥,哥哥随便用,楚虞都可以。”
楚虞依依不舍地和自己的约会券告别,下巴压着任雀的肩膀,侧鳍外翻,身体湿润,蹭了任雀一身水。
“行,两张套圈三张买奶茶五张碰碰车,剩下的捐给路边小朋友。”任雀挥霍着楚虞苦苦挣来的约会券。
“啊,不能把楚虞的券给小朋友。”楚虞哇一下哭了,他眼泪吧嗒吧嗒掉,圆润饱满的珍珠掉在河岸,藏进草丛。
“不是说给我用吗?”任雀挑起眉,目光犀利。
“但哥哥……”楚虞搂进任雀,轻转眸子,察觉四下无人,便啄着任雀的脖子。
“你有意见?”任雀掸了掸约会券,淡然语气中有些威胁。
“贴心的楚虞没有任何意见。”楚虞弯起眼睛,他如此说道,一边说,一边还要心疼他辛辛苦苦攒来的老婆本。
算了,老婆本就是给老婆挥霍的,楚虞不难过。
“哥哥,和楚虞去套圈,楚虞要给哥哥套最好的奖品。”
有蹼的手抓住任雀的,骨节很细,皮肤温凉,楚虞尾巴翘起来,眉眼覆着层阳光,在徐徐微风里额外明媚。
任雀心中一动,他手腕用力,把一脸茫然的楚虞揽到怀里。
“逗你的,今天陪你玩,不用券了。”
楚虞脸一红,目光挑起 不只是羞赧还是狡黠。他轻轻吻了下任雀的脸颊,啾的一声响,很快又消失不见。
其实任雀觉得,没有比楚虞更好的奖品了。
虽然这话,他大概永远不会当着楚虞的面说。
楚虞在河中央的小虾鱼丸船店等餐,清澈河流两旁绿树成荫,休息区长椅坐满了人,河上饮食店是一艘艘小船,楚虞举着两盒小虾鱼丸上岸,打眼便看见任雀。
白色遮阳伞如蘑菇,罩着男人修长的身躯。任雀坐在靠近河边的露台上,守着一个不大的、正在冒白气的烤蟹锅,神色淡然稳重,只在俯视到楚虞时才露出几许笑意。
“楚虞,上来。”他说。
楚虞用栏杆上挂着的毛巾裹住自己,蹦哒到任雀对面,把小虾鱼丸搁在任雀面前,往烤蟹锅里瞟着。
一条口水都要流到尾巴边的鱼,装矜持地给自己戴好餐巾,始终未能成功把自己的鱼眼珠子从蟹肉上捞出来。
在装什么绅士?
任雀狐疑地抬眼,把锅里最大的蟹扔到楚虞盘子里。
楚虞装不下去了,咔嚓咔嚓地啃蟹子。他舔着手指,连酱汁都不放过,到他嘴里的蟹壳全变成了碎片,闷嚼声颇有韵律,还怪好听的。
任雀拄着下巴,感觉腿上有东西,低头一看,是已经蹭到他小腿的、某条鱼的尾巴。
楚虞做贼心虚地从蟹子壳里抬起眼睛,咀嚼的动作一如既往,却不难发现其中的机警与斟酌。
任雀吸了口果汁,反客为主,梵鸟尾羽的虚影一闪,仿若实质,蹭了蹭楚虞的侧鳍。
楚虞动作一僵,褪去脸上的纯真无害,混着旖旎暗示的锐利视线从浓密眼睫下直直射过来。
任雀变本加厉,云淡风轻地挑着眉,毫不避讳地与楚虞对视,一副势在必得的样子。
虽然大多时候,他斗不过成年后手段高明的楚虞,但艺高人胆大,任雀总喜欢试一试。
吃完午饭,任雀和楚虞往过山车方向走。任雀走在前面,楚虞在斜方水路游泳,走了几百米,任雀转头,发现楚虞消失在了茫茫妖海。
正在这时,手机响了。
“你在哪,我可能找到贩卖组织的一个疑似运输点,来南区的鬼屋。”九尾道。
“我在找我的鱼。”任雀扶额,驻足在原地,在散漫前行的人流里走来走去。
“什么?”九尾明白过来:“楚虞没回去?你们在干嘛啊。”
“我们在约会。”任雀坦白道。
对面没声了,大概是听见此种虐心言论而心跳骤停,九尾骂骂咧咧不知道说了什么,立刻挂断了。
虽然确实在约会,但约会对象好像失踪了。
任雀四下张望,刚要如此说,就见一个带滚轮的大冰柜从远处哒哒哒飞奔而来,一条鱼坐在铺满冰碴子的冰柜里,水随着摇晃洒出。
转眼间,无人驾驶冰柜七扭八拐,在人鱼昂扬的叫声里狂奔到任雀面前。
冰水和冰碴子填满冰柜,里面甚至飘着几根雪糕,楚虞坐的心安理得。任雀瞥了一眼,发现不算无人驾驶——有好几只冰霜结成的小鱼在推车。
“偷的?”任雀垂眸,凝视楚虞。
“换的。”楚虞叼着巧克力棒冰,并拿了根绿豆的给任雀。
任雀一哼,远处传来若有若无的叫骂,隐约能听清“鱼”“冰柜”“强买强卖”什么的。
“楚虞没偷,楚虞留了珍珠在吧台,很大一颗。”楚虞解释。
任雀没追问,他以为楚虞找借口,然而百米外的小卖部,店主望着那颗巴掌大的珍珠,竟有些不知所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