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中州出了那么大事儿,烧香祈福的僧人常常通宵念着经文,顾浔也进不去,只在外面扫了两眼,这地方与设定并无两样,高楼外有棵标志性的老树……不对,这树顾浔好像在哪儿见过!
菩提树?……知也阁!就说知也阁怎么出现那么与众不同的东西。
顾浔眯眼看了个真切,这树竟和知也阁那棵一模一样!
西辞……为何要放此树在中州?
【哥,这树是游戏设定里的,你当初还说看着好看……】
若是游戏设定里就有的,那便是——西辞为何要把此树放在知也阁?
“大胆放肆!”
顾浔还没来得及想明白,耳边就响起了个暴躁声音,低头一看,“呦呵,小皇帝?”
“谁允许你擅翻宫墙的!还不快给朕下来!”李衢独自一人来的,拎着盏宫灯对着顾浔喊。
“雍都好风光,不在宫墙上怎看得清楚?”顾浔只是嘴贫,还是从宫墙上跳了下来,拍拍手打量了眼李衢,长得不错一个小孩子,脸上还带点儿婴儿肥,也是可怜,那么小没了爹娘,还要接手这么个烂摊子一样的国家。有点儿戾气很正常,可这孩子眉眼间的戾气太重。
顾浔见他也在拧着眉打量自己,拍拍手上的灰问,“你来找西辞?他不在。”
“朕来找你。”李衢继续盯着顾浔,仿佛要把人看穿。
“找我?”顾浔笑笑,“何干啊?”
“朕……是不是在哪儿见过你?”李衢眉眼舒开些,“幼时,也是在这护国寺。”
“哦?”顾浔挑挑眉。
“就在那菩提树下,你教我,定要尽我所能,护好这天下。”李衢说得义正言辞。
李衢不像在说谎,顾浔心中莫名咯噔一下,面上却笑道“我未来过中州,可能梦里见过吧。”路过李衢时,他拍拍李衢的肩,“陛下先随意逛着,我身体不好,先回去休息了。”
“是你教我的!”李衢还在外面大喊,“教我为了所念所爱,哪怕走火入魔都值得!”
“……”顾浔脚步一滞,摊开手中折扇轻摇了两下,迈步回屋。
他哪里……会说这种莽撞话。他的所念所爱天下无敌,万人敬仰,好得很。
回了屋,顾浔枕着手靠在床头,纠结李衢为何会说见过自己?
难不成魔尊的替身还跑到中州来过?也不对,他说的是幼时……魔尊的确是中州的人,但成魔后,消了所有见过他的人的记忆,按理来说,魔尊在中州只是个恐怖故事而已,人们连他的名字都不知道。
李衢为何会有印象?
这谜团越来越多,事情走向也越发诡异了。毕竟……护国寺里那棵枫树,把西辞都牵扯进来了。
顾浔习惯把门开着,西辞若回来了,他好一眼看见。
黄昏后的凉风,总带点儿别样的温柔,吹得人舒服。许是连路奔波,身上还有伤,他竟不知不觉睡着了……
稍微昧着,便是无边无际的修罗地狱。
“杀!”红色符咒烧尽……又是那个梦!
只是这次不再是炎岭之巅,而是……中州。
“救命啊!求求你不要杀我!”哀嚎声惨烈,被魔物啃食得残缺不全的人在地上拼命挣扎着,滂沱大雨都未能把血迹冲散,鲜血如注从中州城中一点一点渗透开来……
浓烈的血腥味冲上头,顾浔看着城中负手立着那人——黑发垂下来,雨未沾湿他半分,黑色金边袖口……他手中为何也有那把折扇!
那人指尖轻轻敲击了下折扇,忽然,一道天雷打了下来!
“小浔?”西辞端药进来,见顾浔眉头蹙得极紧,还呓语着什么,额头渗出了些细汗,好似做了什么噩梦,他点了顾浔两脉,让他镇定下来,“别怕,是我。我回来了。”
顾浔从梦境了挣脱出来,喘着粗气。
噩梦做得多了,他倒也不似原来会坐着缓神了。他现在……更怕西辞知道他做的那些梦,那些梦真实到……他都快以为自己是真的魔尊了。
“又做……”西辞还没问完,顾浔一瞬间恐惧散了个干净,仿佛脱了气,他靠在床头,苦笑着,“我梦到你不要我了。”未等西辞否认,他扇一下眼,“……我知道梦是假的。”
西辞担心他,也知道他这是不想说,便把药递过去,“先把药喝了。”
顾浔端过药,看了眼,不知发怔在想什么,整个人又颓又丧,“其实我原来可怕疼了,也怕苦……”
他话说一半,没继续,仰头把药喝净,那苦涩的味道将喉咙灼得苦辣。
顾浔眉头还没来得及蹙,西辞就放了什么东西在他手心,硬硬的,包着漂亮外壳。
“糖?”顾浔看看手心,抬眼看向西辞,喉中苦涩更甚,“你……什么时候买的?”
“我回来时路过厨房,同厨娘讨的。”西辞道。
膳药房怎么着也不会和厨房同路吧?
糖在掌心变烫,灼着顾浔这一点点小庆幸,他抬眼西辞,摇曳的烛光把他眉眼照得好看,他险些又晃了神……
顾浔小心翼翼剥开糖纸,糖在嘴里化开,甜腻地很,他不是喜甜的人,但莫名觉得……原来吃甜食真能让人心情变好,他望着西辞,不知接的是哪句话,有些失神,又很认真,“现在,也没那么怕了……因为你在。”
顾浔以为西辞会躲,会不说话,没想到他接过顾浔手里的药碗,温柔说,“嗯,我在。”
气氛太好,烛光照着心上人,顾浔方才被恐惧吓得管不住自己的心思了,“今晚……你不要走,好不好?”
西辞微垂眼,眼神里闪过很轻微的错愕。
“我老做噩梦。”顾浔知他不愿意,索性放弃靠在床头,闭着眼,嗓子被糖果化开,没那么沙哑了,但总听着绝望,“有时候……都快分不清梦和现实了。”
他复又睁眼看着西辞,目光里有一万分希冀,声音轻得很,没底气,“若有一日,我真分不清了……仙君,你站我身边,拉我一把,好不好?”
西辞波澜不惊几千年,少有动容的时候。
遇到这少年,原则倒是破了几次了。
他起身,把药碗放到一边,将顾浔方才挣扎时落下的被角拉起些,坐他床头,道,“你安心睡,我守着你。”
哪里还能安心睡。
西辞总是那么温柔那么好……顾浔心中那种不安恐惧被越发放大。
雍都亥时落了场大雨,下得极大,雨打在青砖上,扰得人不得安眠。
雨声像是哀婉的呐喊,像极了那场梦。
顾浔睡不着,西辞守着他。两人无言对坐着,就剩烛火摇曳。
忽然天边响起了一声惊雷,顾浔吓得打了个轻微寒颤。
西辞立马握住他手背,轻轻拍着,“燕无的毒会涣散人心智,中州现下情景是有些可怖,你恐受了惊吓,定要稳住心神。”
顾浔看着西辞,涣散目光好不容易聚焦,却越发焦灼……自己到底在怕什么?
他怕的不是中州的血流成河,而是这场杀戮……真的与他有关。
那他怎么办?西辞会不会……真为了苍生散尽他的灵识血肉。
原来,顾浔怕的是死,现在……怕的是被眼前人杀死。不曾怕刀剑,怕的是所念之人与自己刀剑相向。他会杀了他,一定是对自己很失望吧……
顾浔思绪散开老远,心静不下来,只把掌中那只修长的手篡紧。
西辞不知何时从空着的手中化出了根短笛,单手放在唇边,长指敲敲落落,一段悦耳小曲缓缓倾泻出来……
那曲子好听,让人如临山水间,悠扬宁静,音调婉转,听得人心的确静下几分。
顾浔也渐渐静下来,顺着床头缓缓往下靠,最后无声息地把头轻轻枕在了西辞腿上,仿佛把一切不安稳,都卸了下来……
这种暧昧的接触,无人怪罪。
只是,那曲子其实漏了一拍,西辞不经意,顾浔不知道。
曲子绕梁有回音,天籁尚且差三分,夜被无限拉长……安静美好。
顾浔闻着这一身清雅的桃花香,终于缓缓闭上眼。
作者有话要说:
谢谢阅读~( ̄▽ ̄~)~
第23章 日光
日光撕不破薄雾, 天还未亮起来,一切都朦朦胧胧的。
昨夜打湿的青砖还未干,空气中尚且弥漫着潮湿泥土味。
顾浔起身时动作小心, 点了盏昏灯, 看了一眼床榻上的西辞, 他睡觉安稳得很, 一动不动的,顾浔还是多此一举替他把背角扯了扯,让人彻底盖严实, 只露出张精致好看的脸来。
西辞睡着也是温温和和的, 但这种平和同以往不一样, 是种……放下所有挂念的平和。很轻松。
晨起的鸟雀停在枝丫上低鸣两声, 却没打破这片静谧。
顾浔借着无人, 偷点昏光, 杵手在一旁悄悄打量着西辞。
这还是他第一看西辞睡觉,安安静静的,呼吸都斯文,怎么着都让人心动。
顾浔目光顺着他轮廓描摹一遍,差点没管住自己的手, 最后还是规规矩矩地放下了。只心里嘀咕一句,说好守我,自己倒还先睡着了。
顾浔抽回手,怕再看把人看醒了,正欲灭灯, 听到门外有脚步声, 担心把人吵醒,忙赶到开门。
是李丰。
“神君……他……”李丰余光往里瞟, 被顾浔偏身挡了个严实,他食指压在唇上,做出一个嘘声动作。
顾浔从里间出来,也不管什么衣衫整不整,转身将门轻轻合上,带人走远些才说,“他太累了,有什么要说的,问我。”
李丰瞳孔骤然瞪大,打量了顾浔两眼,这少年是长得好看,但眉宇间张扬邪气得很,也不像……他活得有些年头了,真怕见到不该见的……
虽然,这少年看上去的确没多正经,但那可是神君,他怎能用如此污秽的想法亵渎神明……
李丰呆住半天。
“你到底问不问?”顾浔蹙蹙眉,懒散打了个哈欠,“不问我要回去补觉了。我也累得很。”
“……”李丰哑口半天,才说正事,“西临护国仙师来拜访神君,正在大殿候着。”
“楚明修?”顾浔眉头微蹙,“他来干什么?”
“说是听说神君下山了,特来拜访。”
“我去会会他。”都说无事不登三宝殿,顾浔倒想看看这家伙葫芦里卖得到底是什么药。
“那……”李丰立在原地,不知该喊醒神君还是跟着这少年走。
顾浔把衣衫随意扯扯,腰带忘屋里了,索性随意系着,洒脱懒散。说也奇怪,最近怎么感觉自己好像长高了些?
“对了。”听到身后没脚步上,顾浔想起什么,“还请王爷送些清淡吃食来,他醒了该饿了。若有桃花酥就更不错了。”
“……”李丰竟然神差鬼使点了点头。
*
不出所料,两人见面,皆是一副——怎么又是你??的表情。
楚明修没了腿,坐竹椅上来的。顾浔把他从下到上打量一遍,目光最终停留在那张沧桑消瘦的脸上,冲他扯出个不算和善的笑。
“上次的事,多谢少侠出手相助。”楚明修和蔼一笑,行了个简单的颔首礼。
顾浔走到他旁边坐下,将宫女倒的温茶挪到一旁,对着象征着自己25%生命值的人毫不客气,“西临距中州五六百里,楚先生怎么想起来雍都了?”
“上次无生塔一事后,在下对神君感激涕零,一直无以言表。”楚明修说得情真意切,“听闻神君下山来了中州,只仙君近来身体抱恙,特地带了些对滋养血肉灵力极有效果的仙草丹药,赶来中州当面道谢。”
“他好得很,有劳你好心。倒是先生消息灵通,他来中州的事,清陵都没多少人知道,你倒是碰了个正巧。”顾浔笑笑,指腹沿着杯沿把玩,“就是不知先生来谢什么?”
顾浔抬眼看楚明修,声音压低些,“谢他舍生为死?还是谢你们的贪生怕死?恬不知耻?”
虽说楚明修活着,证明那场毁天灭地的大战可能延迟,但……这和顾浔看他顺不顺眼没太大关系。
五洲国师害西辞身负重伤,若不是关系游戏进度问题,顾浔自己都想把他们弄死。
现在,竟然还有脸好模好样跑来找西辞道谢?顾浔看着只觉得虚伪恶心。
“你!”楚明修显然有些动怒,但察觉到是在大殿之内,身边还有人,又思及无生塔里的事,终归不是什么光彩的东西,他只对外宣称其他四位仙师是为掩护神君与炀北魔尊决斗才受伤仙逝。
关于承受不住欲望,还害西辞受重伤这事儿,关系五洲皇室颜面,是绝口不能提。
若惹恼了这人,口不择言,不但西临,五洲的面子都没了,楚明修尽量给这人找台阶下,“无生塔的事,是我们处理不周,连累神君和少侠。”
“连累我说不上,我的命不值几个钱。”顾浔道,“只是,连累了他,你们五洲打算如何回报?”
楚明修一时无话可说。
顾浔想起在清陵那些日子,眼里见过的一些事儿,五洲皇室乱成一团,撒手万事不管,逼得西辞整天忙里忙外,火气更盛,咬牙道,“他是你们的神明,是庇护五洲的,不是为你们收拾烂摊子的。”
“是我们疏忽……”
“疏忽?!”顾浔轻笑一声,“楚先生疏忽两字轻易,可知……”
“少侠,茶凉了!”未等顾浔情绪爆发,楚明修先笑脸盈盈开了口,又对李丰道,“不知王爷可方便遣了宫人,我与少侠有些私话要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