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九曜默默的听着,没有说话,他也不知道该说什么。
虽然元昭说的感人涕零,可歌可泣,可在他听来,那不过是别人的故事罢了。
既然不能感同身受,那就做个安静的聆听者吧,不然一盆冷水就往人家的满腔热血里浇上去,听上去是有些残忍。
想来若是没有那片逆鳞护着一缕残魂,自己早就魂归混沌不知所踪了。
他侧目看了看元昭,发现他正在望着远处,眼睛都不眨一下,不知道在想什么。
白九曜凤目微眯,过了半晌,他瞳孔微震,心中窜出一股怒火。
放肆!竟然敢亵渎本尊!
他立马甩开了元昭的手,转身就要走。
元昭被他甩的踉跄着差点儿没倒下,瞧见白九曜不知道怎么就生气了,他在后面喊道:“仙君怎么啦?”
白九曜闻言怒气冲冲的回过头来瞪了他一眼,道:“无耻!”
元昭:“?”我怎么就无耻啦!
白九曜衣袖一甩转身欲走,元昭也顾不得身上的伤,小跑着就追了上去,一把拉住白九曜的手,焦急道:“你怎么啦?是不是我说错什么了?”
白九曜脸色铁青,那等污秽的画面在脑海中一直挥之不去,他本就不善言辞,此时更瘦被气得一句话也说不出。
“仙君?”元昭还在一旁一脸天真的追问。
白九曜稳了稳心神,尽量的克制自己急促的呼吸,元昭看见他这样还上前去拂了拂他的胸口,哪成想他刚一触碰到白九曜,立马手腕就被扼住,随之耳边飘来一句冷冷的话,像是从牙缝中挤出来的:“你到底,想干什么!”
元昭一愣,道:“我看你像是胸闷,帮你抚下胸口,你现在觉得好些了吗?”
白九曜微垂着眼眸看着元昭那张人畜无害的脸,脑子里又再次浮现起那个画面,肢体交缠,耳语厮磨,以及那令人酥了骨头的嘶哑叫声。
前世的自己为什么会是那样的!
白九曜咬牙道:“离我远一点。”
元昭慌慌的,小声道:“仙君怎么了?”
“你到底想怎么样?”
元昭不明所以,道:“我没想怎么样啊。”
“算了,我回昆仑山了。”
元昭急了,一把拉住他的衣袖道:“我是不是说错什么了,仙君说出来,我会改的。”
白九曜脚步一顿,回过身来,强压住心中的怒火,道:“你刚刚在想什么?”
“没...没什么啊。”
白九曜转身。
元昭立马上前拉着他的袖子,道:“我说我说...你别走啊。”
白九曜转过身用眼尾扫着他,等着他的答案。
元昭撇了撇嘴,喃喃道:“我刚刚就想着...晚上怎么哄你上床跟我一起睡嘛。”
“你每天脑子里都在想些什么!”
元昭扯了一下他的衣袖,道:“你啊。”
“你无耻!”
白九曜简直被元昭的厚脸皮惊到了,这等话他怎么就能如此淡然的说出口,都不知道害臊吗?
“我怎么就无耻啦!我也没想做什么。”说罢元昭还背过身去给白九曜看了看后背,道:“我都受了这么重的伤了,哪还会有别的心思。”
“我谅你也...”白九曜话还没说完,就瞧见元昭淡黄色的外袍好像有茵茵血迹渗了出来,他立马扯开领口看了一眼,果不其然,有一条伤口裂开了,焦黑的伤口中间可见殷红的肉色。
“伤口裂了,你都不知道疼的吗?”为防伤口粘连衣物,白九曜一把将那外袍扯了下去。
“我这不是怕你走了吗?外伤哪有心伤痛啊。”
“你这人怎么废话如此多!”
开阳正坐在主殿门口百无聊赖的发呆,远远的就瞧见一身玄色的白九曜和赤着上半身的元昭走了过来。
殿下怎么遛弯儿还把衣服遛没了?
开阳迎了上去,道:“这...殿下...你衣服呢?”
元昭呲着小虎牙没心没肺的笑了笑,道:“九曜仙君帮我脱的。”
开阳:“......”那我走?
“咳...”白九曜开口道:“他伤口裂开了,你去叫医官吧。”
开阳未做停留,小跑着就去寻苏世容了。
元昭拉着白九曜的衣袖进了屋内,此时他算是感觉到背后传来的刺痛了,天雷所致的外伤都是火辣辣的疼,刚刚又是硬生生将伤口撕开了,现下更像是被火烧了般炽痛。
他皱了皱眉,径直趴上了床,闭着眼睛默默隐忍着。
白九曜站在床边看着那触目惊心的口子,道:“不知道会不会留下疤痕。”
元昭此时额角已经有汗珠流下,听见白九曜的话,还是咬紧牙关回了句:“男子汉身上有道疤,也没什么的。”
“你这样反复,什么时候才会完全好。”
“若是仙君能一直陪着我,一直不痊愈也无妨。”
白九曜白了他一眼,道:“幼稚!”
“我幼稚点怎么啦,我可是比仙君小了几千岁呢。”
“几千岁?”
白九曜竟不知自己的道侣比自己小了几千岁?前世的自己究竟是怎么跟这个冤家搞到一起的啊!
“嗯,以前你都很让着我的。”元昭语气沾了些伤感:“从来没凶过我的。”
白九曜不自然的说道:“我没有。”
“你有,你刚刚想扔下我就走。”
白九曜回身坐在榻上,阖目箴言,他觉得自己跟一个小屁孩儿在这里斗嘴,实在是有失身份。
不消片刻,开阳带着苏世容赶来,此时元昭面色都有些苍白了,苏世容匆忙的向白九曜行了个礼,然后就去查探伤口了。
他由上至下的仔细后,又用手轻轻的触碰了下那黑色的伤口边缘处,面色有些凝重。
开阳道:“怎么了?很严重吗?”
白九曜此时也缓缓抬起了眼皮。
“哎呀,殿下也太不小心了,这天雷所致之伤不比寻常,此道伤痕定是要留疤的了。”苏世容道。
元昭的手紧紧攥着床单,说道:“无妨,你...快点上药吧,好疼。”
苏世容忙拿出小药箱,从里面拿出一个淡绿色的瓷瓶,将里面粉末均匀的铺在那道伤口上,然后嘱咐道:“殿下,切不可再扯到伤口了。”
“嗯。”元昭哼着。
开阳带着苏世容走后,见元昭一声不吭,很是反常,白九曜有些坐不住了,他走到床边,看着不知是醒着还是昏过去的元昭说道:“需要我渡些真气给你吗?”
等了半晌也没听到回应,不会是疼晕过去了吧?
白九曜俯下身轻声唤道:“元昭?”
“唔...小白...”元昭喃喃道。
白九曜觉得不对劲,他看着元昭的脸似乎要比以往红了些,他将手放在他额头处探了探,竟是发烧了。
他道:“我去叫医官。”
哪成想刚要转身,却被元昭一把拉住手腕,顿时手掌被一股滚烫包裹着,他蹲下身去看着元昭,终是没将手收回来。
他又想着这样任他烧下去也不是办法,便缓缓抬起另一只手,慢慢的将真气渡了过去,自己体质属寒,想必能有些作用。
过了一会,攥着自己的手不那么烫了,他用手摸了摸元昭的脸,比之前好多了。
这时元昭的睫毛颤动着,眼睛缓慢睁开了,直直的看着白九曜。
“醒了?感觉如何?”
元昭攥着他的手又紧了紧,眼睛里竟慢慢沁出了些泪水,他看着白九曜哑声道:“小白?”
说罢就起身一把将白九曜搂在怀里,那手臂收的紧紧的,恨不得将白九曜揉进身体里似的,白九曜第一个反应竟然是他身上的伤,他道:“小心伤。”
元昭却对这些话充耳不闻,带着哭腔说道:“我好想你。”
白九曜两只手臂直直的伸着,根本不敢动作,他一低头还能看见元昭后背上被白色粉沫覆盖着的伤口。
元昭仿佛是在做梦般,说话有些混乱,有些句子听起来不是那么连贯,而且眼泪也一直流个不停,将白九曜的肩膀都打湿了。
这到底是怎么了?梦魇了吗?白九曜有些无措。
“小白,你怎么不说话?”元昭用哭的通红的眼睛可怜巴巴的看着白九曜。
“我...”
“嗯?你怎么开始穿玄色的衣服了?”元昭噤了噤鼻子扯了一下白九曜的衣领,摇头道:“还是穿白色的好看,黑漆麻乌的丑死了。”
白九曜:“......”
说完双手又向下滑去,握着白九曜的腰身,呢喃道:“你怎么胖了?”
白九曜嘴角抽了抽,这人该不会是装的吧?
可他探了探灵识,却是什么也没读到。
正当他晃神的功夫,元昭吧唧一口吻了他嘴唇一下,笑嘻嘻说道:“相公想死你了,要不要上床灵修一下?让我试试你还有没有以前灵活。”
白九曜倏地起了身,一脸愠色抬起手就要拍下去。
元昭仰着脸抹了一下眼泪,笑道:“你让我抱一下吧,我怕梦醒了你就不见了。”
第十四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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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九曜被元昭那蕴着光的眼睛摄住了魂一般,手也停在了半空。
瞧着不知所云的元昭,他一甩袖子走了出去,直气的他在院子里来回踱步,这时开阳回来了,瞧见他那神情还以为怎么了,问道:“仙君这是怎么了?”
“你...你...”白九曜喘着粗气道:“你再去请医官,那条龙疯魔了。”
后来白九曜才得知,苏世容的止疼药沫中含有玉浆液,是用一种仙草酿制的药酒,后劲儿极大。
开阳解释道:“仙君,许是那药物的酒劲儿有点大,殿下有些上头了。”
嗯?
白九曜面色复杂,所以说,是元昭敷在身上的止疼药,导致他醉酒了?
然后借着酒劲儿轻薄自己?
这天族的人是不是都在把他当傻子呀!
苏世容跪在一旁一边给元昭喂醒酒汤一边说道:“是下官疏忽了,忘记殿下酒量不好了。”
开阳忙纠正道:“他哪是酒量不好,他压根儿就没有酒量。”
看着在一旁脸色铁青的白九曜,开阳小心翼翼道:“仙君,殿下...没做什么出格的事吧?”
白九曜看了他一眼,别过头气呼呼的坐在床榻上,白了一眼在那一边喝汤一边碎碎念的元昭。
这下开阳还不明白吗?
他家太子铁定是借着酒劲儿渣科打诨了,而且做的事似乎还有些难以启齿,他倒是也能猜得出一二。
“那个,仙君,你别怪他,他酒量是真的不行,之前在司命殿只喝了一盅桃花酿,回来了就撅着屁股在桃花树下刨土,我怎么拦都拦不住。”
白九曜叹了口气。
开阳瞧着白九曜面色缓和了些,接着说道:“喝的最多的那次,一个人大半夜闯进天牢杀俘虏,将整个三界都惊动了,哎,殿下也是,为什么喝醉了就不能好好的睡上一觉呢。”
“他经常喝酒吗?”
开阳连忙摆手,道:“不会不会,仙君放心。”
白九曜:跟我有什么关系,我放哪门子的心。
那面元昭半个身子都要从床上探出来了,呲着一颗小虎牙,冲着坐在榻上的白九曜连连招手儿:“小白,你过来呀!让相公抱抱!”
开阳吓得赶忙跑过去捂住了他的嘴,用胳膊肘怼了一下苏世容,问道:“什么时候能醒酒啊。”
苏世容面露难色,说道:“应该...应该快了吧,或许殿下睡一觉就好了。”
“啊!睡觉!”元昭一把推开开阳,坐起来冲着白九曜张开怀抱,喊道:“我要抱着小白睡!”
开阳咧着嘴挤出一丝尴尬而又不失礼貌的笑,转身对白九曜说道:“那个,仙君要不要先出去溜达一圈儿?”
白九曜起身拂袖而去,踏出门槛时还听见元昭在那里鬼叫。
这个龙崽子真是没有酒品。
折腾了两个时辰,屋子里才算是渐渐消停了,白九曜瞧着走出来的苏世容和开阳一脸的疲惫,便知元昭究竟是有多磨人了。
开阳上前恭敬的行了个礼,一脸歉意的说道:“仙君可别往心里去,殿下很少很少喝酒的。”
苏世容也道:“下官以后给殿下用药会万分注意的,望仙君别迁怒于殿下。”
白九曜一脸不耐的摆了下手,愤愤道:“我自是不会与他一般计较。”
比自己小了几千岁,只当是还前世的孽债,在这里哄孩子了。
开阳闻言立马展颜道:“那便好,等殿下醒过来,会亲自跟仙君道歉的。”
白九曜侧头问道:“醉酒之言,他会记得?”
“记得,只是那时的行为有些不受控制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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开阳记得那夜,元昭在庭院中独自饮酒,而后扶云来寻他,二人不知道说了些什么,等他去南天门送完扶云回来,庭院中空空如也。
他自然是知道元昭喝完酒之后会是个什么德行,正在满辰阳宫搜寻之时,一声叫喊响彻夜空。
“来人啊!殿下疯了!”
这一声不仅将开阳惊在原地,就连太和宫内的帝后都被惊动了。
一行人寻着叫喊声来到了天牢,瞧见帝后,门口的一排守卫齐齐跪在地上,面上惊慌不已,最让人害怕的,就是他们的身上的血迹。
瑶华心口一颤,不知那是谁的血。
“怎么回事?”昊天问道。
首领颤声道:“回天帝,太子殿下夜闯天牢,虐杀战俘,如今...如今...怕是无一幸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