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仅剩不多的凌厉剑气绞入妖兽口中,自其咽喉腹部而入将内肠绞烂,这才杀了这只变异的秃鹰。
蛇猿天赋之一——同化妖气,释放的妖气能将接触到的所有灵兽或者普通动物异化,变成凶猛只知道攻击和进食的怪物妖兽。
男孩一只眼已经瞎了,捂着眼睛但哭声还很大:“呜呜仙尊——救救我母亲,求你了——”
这孩子叫他仙尊,许是认识他的修士后代,但他此刻似乎谁也认不清了。
他侧身望去,遍地浓烟残骸,处处妖魔鬼怪,这里有普通人,有自家门派的修士、灵兽,还有其他联盟仙派的弟子们。
这些人,包括他自己,都在栾司无情撕毁协议并亲手将自己儿子栾池心脏捏碎丢入兽腹之后,落入到这般绝望而又痛苦的境地。
魔修们纷纷倒戈,他们不惧死亡,狞笑着承受凶兽的虐杀,也要将手中的武器指向临时同盟的仙门中人,这样鱼死网破同归于尽的打法谁都无法理解究竟是为了什么。
师雪舒也不能理解,杀了栾池,毁了盟约,当仙门都被屠戮干净的时候,这些魔修们岂能与凶兽共存!
男孩一只眼中鲜血淋漓,不顾疼痛地爬过来牵住他衣角:“仙尊……呜呜,仙尊,求你,救救我娘……我给您磕头了……”
“别管我!”女人的声音尖利传过来,“修白!带孩子走啊!”
厮杀声在他耳中脑中天旋地转,冰冷的血液被迫激得沸腾又暴虐,栾池带着笑的眼神看着他,师弟愕然和愤怒地指责还在耳边,但更多的,是哭声,求救声,是这些濒死的人对他的奢望。
这么多人要救,这么多的妖兽要杀,他的人谁去救,他自己谁去救!
师雪舒突然笑了起来,他单膝跪坐在地上,天色昏沉,浓云滚滚,他笑的开怀,笑的煞气十足,他仰面大笑,断剑指着苍穹——
“我身归魔,众生皆存,以我残身,殉天归亡,他身之痛,皆存我体,他人之哀,尽归我有!”
“轰隆——”空中惊现怒雷,不仅在这李桃村的人惊愕抬眼,其余分散在各地与妖兽战斗的修士也同时齐齐抬头。
禁术!这是禁术天雷!
一时间,以师雪舒为中心,方圆十里内的妖兽齐齐发出一声哀鸣,几乎是瞬间便化为灰烟消失不见,李桃村还存活却带伤的村民、修士身上的伤势奇迹般地在逐渐修复,包括那个被弄瞎了一只眼睛的男孩,他的疼痛突然减少了许多,眼睛飞快地在恢复光明。
而他同时也看见,方才救了他的那位仙尊,浑身开始滴血,七窍中,四肢发丝中,大量鲜红如同水流霎时间涌出,他整个人如同从血池里捞出来一般,衣服的颜色已经完全看不出来。
他伏在地面上,堪堪以手撑着地面大口大口地呕吐着鲜血,那中间夹杂着些模糊的碎肉块,身上、面上孩子不断出现各种深可见骨的伤痕,双眼中黑瞳也变得灰蒙蒙一片。
男孩吓傻了,整个人害怕地发抖,眼泪不住地往外涌动,抬着手根本不知道该如何是好,想扶仙尊却完全不知道如何下手,似乎只要轻轻一碰,这人就会如同瓷器般碎裂死亡。
可,可为什么先前看上去只是有些伤的仙尊,此刻却如同濒死一般,所有其他人的伤都出现在了他的身上,他该有多痛啊!
只是,都到了这样的地步,师雪舒唇角的弧度还在,他笑的惨烈,喃喃地语句顺着鲜血往外涌动:“救,便救吧,哈哈。”
......
刺目的光打断了重明的记忆窥探,与此同时一股巨大的愤怒和悲伤充斥着它的脑袋,心脏揪着生疼,浑身的羽毛都气到颤抖。
这个混蛋,傻瓜!他怎么敢,怎么敢在自己看不见的时候这样伤害自己!
它恨,恨那些把什么门派大义天下苍生都往师雪舒身上捆的人,更恨这个木脑袋一根筋的傻子,凡事不能两全但他偏偏什么都要两全,都说守护苍生和情爱不能混为一谈他偏偏就要试着与最坏的魔头谈情说爱还要拉着魔头一起拯救苍生!
最终把所有的痛苦磨难都往自己身上揽,别人还当他与魔族勾结背刺仙门!
啊啊啊可恶,真是个混蛋!
它气得扇了扇翅膀想往师雪舒脸上糊,可触碰到那人的脸颊,却又轻轻柔柔地落了下来,眼中酸涩难当,很快蕴成一汪泪,落到师雪舒紧闭的眼眸上,顺着细微的缝隙滑进了他的眼中。
“我这不是难过的。”它张口声音清亮,带着自己没有察觉的温柔,“是气的眼泪流。你这个没心肝的家伙,食言而肥的家伙,答应过我永远都不会为了救谁去用禁术,却生生扛了几十人的伤势,难怪以你的体质到现在都无法恢复双眼清明,难怪你如今身体这样差......算了,再说我要骂人了。”
它将脸颊贴在师雪舒侧脸上:“这几日我虽然在沉睡,但你们说话我都听到了,那个什么叫濯妖的家伙,我迟早要把他头发眉毛都剃光再扒了衣服写上‘断袖’丢到你们主峰正中央去!个混蛋玩意儿还想轻薄我夫君......”
“但这次事情蹊跷,都是冲着我来的。而我感觉前世灵力在体内复苏,马上要恢复人形了,我答应了那人不能让你知道我的真实身份。”它有些不舍地移开了脸颊,目光黏在师雪舒脸上不愿意挪开,“我得走了。”
它舒展了身体,很快鸟儿身形在一阵微风中消失,同时一个红衣少年坐在了榻上的小桌边,细白的手指搭在师雪舒脸颊上,在他唇边描摹着轮廓。
“呼,还是人身舒服。”
他低头弯腰下了桌子,将师雪舒搂进自己怀中,头埋在他颈中深深吸了一口气,闷声咳了声。
“娘的还是这么冷,受不住受不住。”
嘴上这样说着,但他却没有将头挪开,而是以唇在那冰凉的脖颈上细细亲吻,一路往上,粉嫩的舌勾勒着他下巴的轮廓,水光漫延,在雪色映照下格外诱惑。
他抬起脸,鲜红的唇渡上一层滟色,给少年侬俪的眉眼增添色彩,盯着师雪舒同样被吮吸得微红的唇瓣,笑的开怀灿烂,忽视掉眼底那点盈盈的泪。
“好久不见啊夫君。”
“见面吻可还喜欢?”
“我可真是太喜欢了。”
“太太太喜欢你了。”
作者有话要说: 刀子都过去了,他过去了!
第23章 乌蓬湖
点星镇是附近方圆几十里最繁华的城镇, 这里背靠乌蓬湖,景色春山,鱼肥水美,也正是荷花微谢, 吃新鲜莲蓬的好时候。
“卖莲蓬咯!新鲜的莲蓬, 三文钱两个,保证方圆十里最香甜, 小孩吃了聪明不生病, 大人吃了健康又好运咯!”
“刚刚出炉的莲子糕, 清香不腻, 入口即化, 趁热更好吃!”
“荷花酥, 荷花酥!宫廷秘制配方荷花酥!宫里的皇上娘娘们最爱, 蓬莱山玱鹭山的仙人们也喜欢, 快来尝尝!”
......
街道上熙熙攘攘, 人群赫赫, 摩肩接踵,但看上去卖的东西, 明显是吃食比其他东西更多。这里原本名为点心镇, 据说宫中有几个御用的白案师傅就是从这镇中挑选出去的,镇上的人也以自己手艺为傲, 名声在外吸引了大量来往的商客前来游玩鉴赏美食,甚至于一些世外仙门也偶有弟子路过购买一二, 亭长便凭着腹中墨水,给改了一个略沾仙山的名字为——点星镇。
接近七月的天,正是赏荷采莲泛湖的好时候,只是这回涌入镇中的游者们不仅有慕名前来的文人墨客, 过路商旅,还有些负剑的江湖人士,以及仙袍飘飘、御剑来去的仙门弟子。
只惹得前来好奇玩赏的人越发多了,生意似乎也好做了起来。
“莲蓬两只,谢谢。”清隽的声音礼貌温和,一身白衣灰发的师雪舒摊开手掌,里面赫然是三枚铜钱。
拱桥边卖莲蓬的小贩愣了神,一股清凉之意笼罩着周身,驱散了炎炎夏日的灼热,他抬眼看到一身白色甚至于双眼都覆辙一条白绫的男子顿时惊得险些一屁股坐到地上去。
“啊,仙,仙......”
他心神震荡一时说不出话来,面前的人即便几乎白了头发,还蒙着眼睛,可依然好看得令人屏息,气度又温和礼貌,身上白色的道袍仙气萦然,一时间竟不知道如何称呼。
有仙门道人来我这里买莲蓬了!
有仙门道人来我这里买莲蓬了!
“两只莲蓬,三文,对吗?”师雪舒伸手扶住小贩胳膊免得他摔下去,“小心些,后面是河。”
“啊是,是。”小贩连连道谢,“多谢,多谢道长。这,这是莲蓬。”
小贩连连在一筐莲蓬中挑出两个最大的,双手递给师雪舒,双眼冒光:“道长,不必给钱了,今日您能来我这里买莲蓬已经够我吹上一年了!”
师雪舒并不接莲蓬,而是侧身往后一指:“那他们来你这里买也不用给钱吗?”
小贩一愣,顺着师雪舒的手看过去,顿时倒吸一口凉气。
只见不远处的街道上,熙熙攘攘人群中,赫然有许多穿着格式道袍的男女,发冠高束,气度不凡,面色凝重目不斜视,明显都是仙门中人!
奇了怪了,平日里几年都见不到一个的人,今日怎么一来便是这样多!
但他话已经说了出去,也不好收回,还是抬头笑笑:“道长,这......咦,人呢?”
先前的人已然不知不觉中消失不见踪影,他低头看见手中莲蓬犹在,只是多了三文钱,好像另外框子里小些的莲蓬被拿了两个走。
真是个奇怪的道人,大的不要要小的。
他收起钱,坐在小板凳上继续吆喝:“卖莲蓬咯,卖莲蓬咯,三文钱两个......”
似乎有些心不在焉起来,脑海中还依旧存着那道人冰雪般的面容。
真是好看啊。
“就是脑子不好使。”一道清亮的少年声音从他面前传来,带着些揶揄的笑意,“让你见笑了。”
小贩抬起头,还没看清楚人,之间一抹火红色从面前闪过,手里两个大莲蓬就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三枚铜钱。
远处似乎还传来那少年的声音:“等我尝尝,甜了再来买!”
*
师雪舒手里捏着两只带着长长绿色杆的莲蓬,站在了乌蓬湖边。
那一眼望不到头的荷塘深处底部,就是今日的终点。
提到魔修,大多数人都会联想到黑暗阴森的山涧峡谷,或者是不见天日的阴沟鼠洞,但实际上,魔修头子——也就是他们口中的魔尊栾司却将魔修们的据点设置在了临水而存的三个地方。
乌蓬湖、桃花坞、春湖。
这些风景极佳,四季如春又人流众多的地方。
是以师雪舒很久以前第一次顺着线索找到乌蓬湖这里的时候,十分怀疑这里是不是有魔族聚集之地,毕竟从表面上来看,这里连一丝魔气也看不太出来。
只是顺着湖水进入荷花深入,穿过层层莲叶,人群城镇都远远甩在身后,会在某个点上跳入水中,于淤泥深处找到那处漩涡结界,打破进去之后,再次浮出水面就会来到魔族的第一个据点——莲骨宫。
同样是大片荷塘的岸边,与乌蓬湖不同的是,这里岸上都是由森森白骨搭建而成的宫殿,暴露在灰暗的日光下,泛着点点青光散发着浓厚的魔气。
好似天地倒转之后,本该出淤泥濯清涟的荷花在这里成就了邪骨阴魂,宫殿内惨叫声声,多的是被困在这里无法出去的修士、被迫害吸取精血练功的普通人、吸入太多魔气导致妖魔化的灵兽,以及一群丧心病狂并狂热信仰着栾司的魔修。
那时候的师雪舒带着满雨星以及十来个弟子进入到了这里,满身的淤泥紧紧缠绕裹挟着他们如同绳索束缚,泗从出鞘斩断了这些凡人的淤泥,破开大殿门口,一路斩杀无数妖兽魔修冲入殿中,救出了被困七十多日奄奄一息的师父。
他紧紧搂着师父,那是自从得知了自己极寒体质之后的第一次这样同师尊亲近,但也是最后一次,也是这一次,师父当着自己和满雨星的面,将掌门令牌传给了自己。
“你要好好,护着师弟。”师父头发被折磨得花白,身上没一处好肉,双臂被斩断只能指挥师雪舒从他藏在舌底的戒指中取出掌门令牌,“修白,拿着你的泗从剑,保护所有该保护之人,走吧。”
他们两人含着泪收敛了师父的尸骨,扫荡了整个莲骨宫,几乎杀光了所有的魔修,满雨星双眼血红,恨不能将这里连根拔起,丝毫不停师雪舒的劝阻,往宫殿更深处跑去。
咬牙追上去的师雪舒不出意外地迷了路,迷魂阵让他们掉入到了栾司的陷阱中,果然,外面那些轻易就能杀死的魔修,以及死状凄惨的师父都是诱饵,是引诱他们深入宫殿的诱饵!
当整个宫殿似乎只剩他一人,无论如何都绕不出去的时候,四面八方不断涌现出一批又一批强劲的怪物和妖兽,黄级、玄级、地级——直到天级妖兽的出现,将他逼入到了一个死角的墓室中。
妖兽和灵兽虽然只差一个字,但同等级别的妖兽却要比灵兽厉害数倍。当时修为还没达到大乘的师雪舒艰难地躲入墓室,以血为阵封住墓门抵挡住妖兽的攻击。
与此同时,他看到了墓室中被一只白骨妖单手掏穿了喉咙的黑衣少年。
那少年身形单薄,一身的黑衣被血浸湿也看不出其他颜色,只有更显瓷白的面上大滴大滴鲜血的涌出让他看上去可怜可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