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计划没有变化快。
沈苍想了想:“稍等。”
轿夫点头:“您请便!”
沈苍没有关门,回到卧室,对江云渡说:“我去谢府一趟。”
江云渡已听到门口对话,没有看他:“嗯。”
“等我回来。”
江云渡看着沈苍出门,走向药房。
门外,有轿夫的闲聊传来。
“说来也奇怪,小姐的病昨日不是好了吗?”
“这你就不知道了吧,今日我可听到夫人对老爷提起这个沈大夫,说他医术高明,为人稳重,不卑不亢,长得又俊,反正好话说了一箩筐,我看啊,这哪是请大夫,分明是请郎君!”
“你说什么胡话!小姐千金之躯,哪能看上一个穷酸大夫?”
“那是你小子没个体己人,红叶都告诉我了,就是小姐追问过沈大夫,夫人才上心的!那——”
“你俩别说了,沈大夫来了!”
“沈大夫请上轿!”
江云渡拄剑立在窗边。
窗外。
轿门压下,沈苍的衣角正没入布帘。
第72章
来到谢府,和上次一样,沈苍直接转向谢茹小姐厢房。
轿夫早在院外停下,换成了两个丫鬟带路。
两人走在当先,时不时回头看一眼沈苍:“沈大夫这边请。”
话落默契对视,手帕掩唇,藏起偷笑,又偷偷地打量。
沈苍注意到两人的异常,但没开口。
走进门内,屏风后还是隐隐传来动静。这次是笑声。
“夫人,沈大夫到了。”
“快请!”
沈苍绕过屏风,看到谢夫人笑着迎过来。
她介绍说:“沈大夫,这是我家老爷。”
谢老爷上前一步,也笑道:“听闻昨日沈大夫救了小女,不曾登府致谢,还请见谅。”
他年过半百,蓄着美髯,说话轻言慢语,气质温和,和风韵犹存的谢夫人站在一起,相敬如宾。
“救人是大夫本分,过奖了。”沈苍放下药箱,“小姐这次病在哪?”
两人才让开位置,吩咐下人搬来椅子。
沈苍照旧坐在床边,伸手搭在床帐外的腕上。
片刻过后,见他收手,谢夫人忙问:“如何?”
沈苍起身,对两人说:“小姐脉象和昨天一样,没有大碍。”
谢夫人说:“我也说茹儿没事,偏偏老爷一定不放心,有沈大夫的话,老爷可以满意了吧?”
谢老爷愣了愣,反应过来:“没事就好,劳烦沈大夫跑这一趟了。”
“既然小姐没事——”
“沈大夫莫急着走。”谢夫人忙说,“实不相瞒,老夫人患有多年顽疾,正想请沈大夫看看药方,有无改良之处。”
沈苍看一眼天色,才道:“有劳带路。”
谢夫人对一旁打个眼色:“红叶。”
看着两人离开,她还没转身,一只手撩开床帘,穿了鞋急急起身,被谢夫人一把拉住。
“你要去哪?”
“我去……看望祖母。”
谢夫人抬指点了点女子额头:“你呀你!为娘知晓你对沈大夫的心意,可男女大防,你怎能如此轻慢?”
听到这句话,千戟咬了咬牙。
下药一事被沈苍察觉,他不得已舍弃肉身,重新寻觅,本打算利用谢府公子皮相,未料附身时阴差阳错,误进了女子体内。
本命魔气已然消耗,他休养不足,难以临时再换,只能将就。
可凡间女子处处受制,他不能出门,只能装病,甚至如今见了沈苍,也不能靠近。
这样下去,完成君上嘱咐,简直痴人说梦!
想到这,千戟挣开谢夫人的手,深吸一口气,说道:“我不管什么男女大防,此生,我非沈大夫不嫁!”
“茹儿!”谢老爷一脸震惊,“休要胡说八道!”
千戟打开床边柜门,从里面摸出一把剪刀抵在咽喉:“你们若不答应,我唯有一死!”
“快放下!”谢夫人掩住张开的嘴,不由抽泣一声,忙抬手拦他,“爹娘答应你就是了!”
“夫人!”谢老爷紧紧皱眉,“你怎可纵容茹儿这般胡闹!”
谢夫人哭道:“那老爷有何办法?”
两人还在迟疑,千戟手上用力:“我说到做到。”
“别!”眼见刀尖划破血口,谢老爷也无可奈何,长叹出声,“罢了,为父去想办法。”
—
谢府。
后院。
沈苍给老夫人诊过脉,聊过病情,看完过往药方,眼见时间一分一秒过去,他在纸上写下最后一味药材,起身准备告辞。
老夫人的病是陈年旧疾,他在这里耗时不短,已经接近正午。
“沈大夫。”红叶往外看了看,不敢透露焦急,苦思冥想,“老夫人这病如此难医,您还有何交代,奴婢等也好小心伺候。”
沈苍把用药事项跟她说过一遍,房门忽然打开。
红叶看过去,松了口气,退后半步:“老爷,夫人。”
谢夫人先走进来:“两次叨扰沈大夫,时辰又将近午时,老爷已命人备下酒席,还请沈大夫赏光,吃一顿便饭再走不迟。”
沈苍扫过谢老爷凝重的脸色,落在她微红的眼眶,婉言谢绝:“多谢夫人好意,不过家里有人在等,不打扰了。”
谢夫人一愣:“沈大夫已有家室?”
她已打听过,沈苍独来独往,家里无亲,怎么会有人在等?
管家谢才这时在两人耳边低声解释一句。
谢夫人恍然:“原来——”
“算是。”
听到沈苍的话,谢夫人话音滞住,愣在原地。
算是家室?
谢夫人看向谢老爷,两人张了张嘴,都说不出话来。
刚才谢才分明是说,去沈苍家里时,院子里还有一个陌生男人。
若只有一个男人,何来家室一说?
难道,沈苍有断袖之癖?
想清楚这一点,谢老爷反而笑了:“既然如此,我们不好再留,沈大夫慢走。”
“对!慢走。”谢夫人也反应过来,“谢才,路程遥远,送沈大夫回去。”
看着管家引路和沈苍一起走向院外,谢夫人双手合十拜了拜:“阿弥陀佛,这下茹儿总不会再闹了。”
他们在老夫人房中聊过一阵,又商量妥帖,才一起回到谢茹房间,进门就把刚得到的消息告诉女儿。
“沈大夫家里养着一个男人,茹儿,他不喜欢女子。”
“是啊茹儿,沈大夫再好,有这等癖好,你怎能嫁给他呢?”
千戟摇头:“我不在乎沈大夫喜欢男子还是女子,我一定要嫁给他,若他不肯娶我,我宁愿去死!”
“什么……”
千戟眼神微转。
夺舍女子虽有不便,但好在谢茹深受宠爱,加上谢府有权有势,在凡间,恐怕帝君也不能扭转乾坤。
只要逼得谢茹父母同意,完成君上嘱托,近在眼前!
“茹儿——”
千戟抬头,如花美貌的脸上带着势在必得的坚毅:“好,你们不愿帮我,多说无益。”
他一掌推开眼中含泪的谢夫人,猝然撞向床柱。
闷响声。
尖叫声。
厢房里立刻乱作一团。
—
与此同时。
沈苍在东市下轿,买了午饭回家。
推开院门时,他忽有所觉,看向身后。
不远处的林间枝叶轻晃,是寒风吹起的树影。
周围一片空阔,没有任何异动。
“看什么。”
沈苍回身,看见江云渡,只道:“可能是我看错了。”
他抬手示意,“饿了吧,洗手吃饭。”
江云渡看着他,似乎有话要说,须臾,却收回视线,转脚回到堂屋。
沈苍把饭菜分成两份,分别装盘。
“谢府小姐得了什么病。”
沈苍随口道:“没病装病,其实我去不去都一样。”
江云渡脚步微顿。
见江云渡坐下,沈苍端起其中一份:“你吃吧,我去药房。”
闻言,江云渡执筷的手不知觉间紧了紧。
“沈苍。”
沈苍还没回头。
蓦地。
门外一行人冲了进来:“沈大夫!”
为首的是谢才,他急得额头见汗,看到沈苍,忙说:“沈大夫,我家小姐——小姐她病了,老爷让我速请沈大夫回府!”
又病了?
谢茹脉象分明身体健康,再三装病,一定有她的理由,但即便谢府给的诊金的确丰厚,沈苍也实在不想掺进什么浑水里。
“恕我直言,小姐得的心病。”沈苍说,“心病还需心药医,我无能为力。”
“哎呀!”谢才拍了拍大腿,碍于轿夫跟着他一起进来,他上前附在沈苍耳边,低声说,“沈大夫,这次是真的病了!小姐撞在床柱,额头流了好多的血呢!”
沈苍皱眉,只好说:“我去去就来。”
他回身去取药箱,正要走向门外,余光看到江云渡站在门口,“我去谢府,别等我了。”
谢才表情焦急:“沈大夫,您快些吧,小姐等不及了!”
人命关天,沈苍收回视线,快步过去。
江云渡看着他的背影没入院外。
良久。
十数道身影由远及近,悄无声息先后落在院中,单膝跪地。
“将军!”
江云渡负手摩挲着掌心玉璧。
跪地人影偷眼交流。
其中一人壮起胆子,低头拱手道:“将军,一切已准备就绪,随时可以出发。”
“嗯。”
人影面面相觑。
说话的人左右看了看,又硬着头皮问:“将军,是否——”
“等。”
被这道平淡声音打断,无人再开口。
他们费尽心力找到将军留下的记号,原以为今日便可回朝面圣,但几个时辰过去,他们不明白将军为何还不启程。
然而将军说等,他们只能听令。
“下去吧。不可暴露踪迹。”
“是!”
人影再度悄无声息消失。
江云渡手掌合拢。
闭眼。
眼前却有沈苍的脸浮现。
“只是,不要不告而别。”
答应过沈苍的话,他从未食言。
待沈苍回来。
他自会离开。
—
沈苍来到谢府,正快步穿过长廊,走向谢茹厢房。
两天三度来到这个地方,他轻车熟路绕过屏风,搭在千戟腕间诊脉。
坐下时,他看到地上的一滩血迹,从周围的狼藉,可以看出当时的慌乱。
这次的脉象也的确和之前两次不同。
谢夫人含泪看着他忙碌,握紧身旁谢老爷的手。
“作孽……”房间里没有闲杂人等,她哽咽着说,“真是作孽……茹儿究竟中了什么邪,竟会自寻短见……”
谢老爷也脸色沉重。
沈苍没听到身旁的动静,给谢茹止了血,把手里沾红的白巾扔进水里,正要起身,一只手猛地握住他小臂。
“沈大夫……”
谢夫人扑到床边:“茹儿,你醒了!”
床上人的眼睛只盯着沈苍。
但很快垂下视线,不敢对视过久。
“沈大夫,我要嫁给你!”避免夜长梦多,千戟决定自食其力,“若你不答应,也不必救我,我今日便死在你面前!”
第73章
“茹儿!”
谢老爷又急又怒,抬手指向千戟,气得颤抖,“你在说什么胡话!”
千戟牢牢抓着沈苍:“沈大夫?”
事情的发展远在沈苍意料之外,听到千戟第二次发问,他先说:“谢小姐,你先松手。”
“不!”千戟坚持道,“你必须给我一个答复!”
他心知沈苍不可能同意,但有谢茹父母在侧,如今天时地利人和,利用帝君妇人之仁,或可成事。
沈苍扫过他的手,转向谢夫人。
谢夫人强忍心中悲痛,对千戟说:“茹儿,婚娶并非小事,你总要容爹娘与沈大夫单独谈谈。”
千戟才勉强松手。
他低着头,失血的苍白脸色显得娇弱不堪:“好。”
谢夫人还没舒气,又听见他说:“请爹娘记住,我的话不是说说而已。”
他额头的伤包了白布还有斑斑血迹。
再想起刚才触目惊心的伤口,谢夫人抬手按在胸口,起身看向谢老爷,目中含泪。
谢老爷亦是长叹,扶起她,对沈苍道:“沈大夫,这边请。”
来到正房,谢夫人还想请沈苍落座。
“不必了,谢谢。”沈苍抬手拦下谢才奉上的新茶,对两人说,“小姐的伤已经包扎,暂无大碍,现在去请大夫还来得及。”
谢夫人一愣,意识到他要走,忙推了推身旁丈夫。
“沈大夫留步!”谢老爷走到沈苍身前,“还请沈大夫见谅,自上次昏迷,茹儿再醒来就患了这等疯病,口口声声说非沈大夫不嫁,若我与夫人不答应,便要撞柱自尽……”
沈苍看了厢房方向一眼。
他没有相关记忆,但从谢府其余一干人等的接触来看,都是第一次见面,他和谢茹应该也不会有交集。
只一面就坚持非君不嫁,实在不合常理。
不过谢茹病得蹊跷,他原本也不想过多牵扯,正好趁这个机会断绝来往。
“谢老爷放心,从今以后,我不会再来谢府。”沈苍说,“小姐吉人天相,只要静心调养,自然早日康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