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闲眼神飘了下, 胡乱点头:“吃了些药,还行。”
烛鹊身后的奚云也道:“那就好,我已差人通知主办方。我们现在准备离开。”
烛鹊走至落院空地, 出声唤出他的玉扇,待其放大后便站上,奚云奚雨两人仍跟他同乘。
厉倾羽的羽熔也乍然而现, 剑刃发着银白色的光芒, 雪闲自动自发的站上离剑柄较近那处, 待后背贴上另一人的体温后, 羽熔剑便腾空飞起。
往上看去, 高空白云, 这两天所住的落院也变得好小。
可里头发生的事却难以忘记。
脑袋也突地接收了许多以往不知道的事,鹰五门…鹿九天…窃取…过往的一切,听上去交杂纠葛,原主明显不是个好人。
可现在在这身体里的是他,彻彻底底的都是他,虽然与过往之事肯定要有个结论,但他不会轻易妥协。
五人在云朵上飞了一个时辰后,待天色都逐渐暗下,烛鹊的传声术传过来这边。
“倾羽,这地方不对劲,我们一直在同一片空上绕,到现在都未离开刺掌峰。”
厉倾羽往下瞄了几眼,低声道:“是迷阵,刺掌峰有段时间以迷阵出名,没想到现在还存有。”
雪闲闻言,也往下看去,果然,他们还在审仙大会的山峰不远处。
厉倾羽对烛鹊道:“先下去。”
五人落地后,周围全是浓雾,环绕的树木也全是刺掌木。
迷雾中,一双有力的胳臂环住雪闲腰侧,将他整副身躯还在宽大的怀里,侧脸轻贴在对方肩头。
奚雨皱眉道:“刺掌峰迷阵以前略有耳闻,总以为是传说,没想到还真的存在。现在该怎么出去?”
奚云:“走一步算一步。总会有出口。”
雪闲提醒道:“你们别用手检叶片,会受伤。”
烛鹊:“这迷阵会有时辰变换吗?若我们待在原地,会不会等到出口?”
“不会。迷阵噬人,最后只会迷失。”厉倾羽声音低冷。
烛鹊打了一阵哆嗦,赶紧挥了两下玉扇保持冷静。
“据说在迷阵中迷路久了,还会进入幻觉,是真的吗?”
厉倾羽:“不是幻觉。是人脑中过去所发生的某一个场景。”
雪闲后背贴着他,感受那因说话而震动的胸腔。
“什么意思?迷阵会让我们回到过去?”
厉倾羽:“迷失一段时间后,他便会迷惑里头之人。有的人留恋过去,便不愿再出来,永远被吞噬在迷阵里。”
烛鹊简直惊傻了,赶紧回想小时候的记忆:“幸好幸好,我从前应该没有什么可留恋的记忆,现在在浸雾峰待得多舒适,赶紧让我离开吧!”
奚云却道:“不只尊上说得如此,若你眼下心底希望的人事物,迷阵也可能幻化成真,放至你的回忆里,让你无法说走就走。”
烛鹊差点跌跤:“你又是从哪里知道的?”
奚雨:“浸雾峰藏书阁。我和奚云一起看的一本史册。”
烛鹊喃喃道:“那你俩可要小心了,万一出现在彼此幻觉里,别就走不出了。”
奚云朗笑道:“我七岁就时时刻刻和奚雨在一起,他本来就在我的记忆里,我不会被反噬的。”
奚雨忍不住用手肘轻撞了下他。
雪闲不禁问道:“你七岁的时候奚雨几岁?”
奚云:“五岁。和现在长得一模一样,奚雨一直都……”
接着他右腹又被拐了第二下。
雪闲见奚云假装露出地苦笑,朝奚雨露出求饶表情,便也笑笑作为回应。
大伙儿谈话间,周围树群突地不太对劲!
雪闲警戒地望向迷雾里:“那树木,是不是在动?”
厉倾羽:“是树枝在摆动,摆得极快。”
烛鹊:“这是什么意思?是打算拍死我们吗?”
万一那刺掌树的枝干整个砸下来,他们岂不是被扎成大窟窿。身上还多出几千个被刺出的血洞。
厉倾羽掌中握着羽熔,往前一挥,整片浓雾蓦地散开。可看过去,仍是一群群的树木东摇西摆,看上去仿佛大片鬼魂在眼前飘动,进退间没有出路。
一群人心中警戒已达最高,且眼前浓雾不过几刻便用重新聚集。
雪闲忽地灵光一闪,唤出储物袋。从里头捞出个小木盒。
奚云喜道:“是前天在树下看的那只甲虫。”
雪闲应首,当时厉倾羽施法帮他装进这木盒中。
里头的大甲虫正在躁动,已把木盒四壁撞出几个浅浅凹洞,看得出并不喜欢这个容器。
雪闲小心翼翼地蹲下身,“依他对刺掌叶的抵御性,全身都不怕那刺,应是原本就生长在这峰上的虫类,也许对迷阵也颇为熟悉。”
烛鹊疯狂点头。确实,对他们这群迷路的外地人,一只土生土长的甲虫也许都比他们有活路。
果不其然,雪闲一将木盒放至地面,大甲虫立刻腾空翻出,头也不回地,直接往某个方向爬去,一路经过的刺掌落叶都没伤到他的腹部。看得出这虫子已是十分习惯。
厉倾羽修为九阶,黑暗中目视极佳,用羽熔再度将浓雾挥开后,便道:“跟上。”
雪闲原本站在厉倾羽身前,这回被对方扯到身后,身前的人影在黑漆中,低声道:“跟好,别摔倒了。”
雪闲点点头,他知晓对方看的见。
且眼前人已转变为晚上的人格,他也是第一次听夜晚的厉倾羽用如此沉重的声音和自己讲话,突然间,雪闲又忆起昨日夜晚,他意识迷乱间听到的那声粗喘,赶紧甩了下头,将那些羞赧之事逐出脑袋。
这片林子看上去十分危险,一行人跟着那只甲虫,走了好一段路。路途中,刺掌树群不断左右摇摆,一副招魂模样。
奚云轻拽着奚雨袖摆,就怕一回眼,人便不见了。
怎知自己的另一侧袖摆突然被大力扯住。
烛鹊一脸惨样,道:“我觉得那几棵树随时要飘过来吸魂了。”
奚云失笑道:“依照仙君修为,大可不必害怕这树群,叶子飘下来的话,用玉扇挡住便成。”
烛鹊这才振作了一点:“那倒是。”他哀叹一声,没想到离开那间破院后,来到这种更加鸟不生蛋的破树林,他指着前方,道:“为何倾羽的脚步还能这么稳,仿佛在踏青似的。”
奚雨:“尊上不一直都是这样吗?”
只是短短百尺路,他已看见厉倾羽回头数次。
烛鹊感动道:“你们看,倾羽一直在看我们有没有跟上,真感动!”
奚云不好意思说,尊上在看的应该不是他们这头,毕竟厉倾羽的眼神根本没飘过来,只对着身后那道清瘦人影。
前方。
雪闲见厉倾羽再次回眼看了下他,便轻声道:“我没事,会跟好你。”
他觉得这树林,与当年阴暗潮湿的千蛇石洞相比,也没特别恐怖去哪里,至少还是空旷地区,呼吸的到新鲜空气,而不是被软禁在黑洞中。
尤其,身前还有厉倾羽在。
厉倾羽望着地面愈爬愈快的虫子,说道:“这甲虫不是在找出路,本尊猜,它约莫在找窝巢。”
雪闲讶道:“他的巢穴在迷阵里?”
厉倾羽:“它爬行的方向,浓雾越来越重,应是迷阵中心。”
故也许能从中心点破阵。
雪闲:“我见附近树群愈摇愈晃,兴许是因为我们愈接近中心,刺掌树在释放警告。”
厉倾羽应首,眼神盯着地面上的甲虫。依照这数频黑暗的程度,这么小的一只虫,应是看也看不清,可厉倾羽的目视却能看的一清二楚。
几人走着走着,突地听见不远处也传来一阵脚步声。
雪闲一行人顿时停下步伐。
奚雨奇道:“还有人也在这迷阵中?”
烛鹊紧张兮兮地说:“说不定是哪个被困上百年之久的仙人,也可能都变成活尸了。”
奚云好笑道:“仙君,你冷静点。你修为七阶,肯定能打败一具活尸。”
烛鹊反驳:“我被困在迷阵里,还只能由一只虫带路,怎么冷静!”
随着对方脚步声愈来愈近,奚云奚雨已拿出随身携带的黑色带灵短刀。
厉倾羽则是目光冷励的看向声音发源处。
随着一道身影出现在大家眼前,奚云惊道:“这不是审仙大会上那个被提名的人吗?”
烛鹊也定眼看了看:“对对对,被提名灵器是木鱼的那个。”
他记得对方姓周。
雪闲没有参加大会,自然不知对方是谁。
奚雨高声朝来人问道:“周兄。”
周衍之一个偏头,看见一行人在不远处,他认出了烛鹊大伙儿是浸雾峰的人,也因站在最前头的颀长身影,那一身冷励气场,道上传言可多了,想不认得都难。
待周衍之靠近后,便朝离自己最近的奚云打过招呼。
“我叫周衍之。在这遇见你们还真巧。我听说浸雾峰有人被提名了,可惜我没有留到最后。没听见帖子内容。”
奚云:“我是浸雾峰的左执法,奚云。在审仙大会上看过你。”
烛鹊好奇道:“你怎么也进来这了?”
周衍之:“我自己的提名帖完事后,我便出了刺掌峰,哪知绕着绕着就进了这处树林,出也出不去。”
奚雨:“这处是刺掌峰迷阵,得破了阵法才有出路。”
周衍之一副恍然大悟,“原来如此,我还以为是迷宫呢。审仙大会主办方做来给大家娱乐的。”
烛鹊露出一副荒唐表情。谁家娱乐的地方会这样幽暗可怖的,还不时飘着浓雾。
周衍之朝他们一一点头,做为初识的礼貌示意。厉倾羽也淡淡应了首。
直到周衍之双眼朝向厉倾羽身旁的人,低了约厉倾羽一个头,身型修长。
他先是睁大眼看了好一会儿,接着面色古怪,蓦然间,神色不善的说,“我看过你。”
雪闲不明白这有些带刺的语气:“什么?”
周衍之皱眉:“你是鹰五门的大医修。”
奚雨也不明所以,不懂周衍之与中的嫌恶:“鹦鹉门?取名也够随便的。是哪家仙门?养了很多鹦鹉吗?”
奚云:“大概是,都取作鹦鹉门了,也许这教派的标志便是鹦鹉。”
周衍之:“不是,是老鹰的鹰,教主鹰戈,此教标志是某种上古鹰类的五只爪子。鹰戈在仙门中名声极差,仗着八阶修为,总残害一些小教派,从里头吸收弟子,带回鹰五门,不知在做什么实验。”
周衍之面色差劲,朝着雪闲说:“你既是鹰五门的人,为何会与浸雾峰待在一起?难道是你家教主派你来窥探?”
雪闲还未搭腔,烛鹊便抢先一步开口,“非也非也,周兄误会了。雪闲目前是浸雾峰的医修,和我们同住在峰上呢。”
烛鹊虽面色冷静,可心底正十分震惊。
什么?原来雪闲原是鹰五门之人! ?厉倾羽知道吗?
周衍之表情不可置信:“可你…我确定没有认错人!你那一头栗发极好辨认,总有消息说,鹰五门教主不轻易让门中大医修出去见人,保护的极好,长年待在门中研制仙丹药丸。可几年前,不知鹰五门出了什么事,鹰戈难得带上医修外出办事,中途我便见过你们。”
而他自然认得鹰戈,那副凶神恶煞的长相,带着一身煞气和傲慢,似乎走到哪都要跟人宣战,亮出自己是鹰五门的鹰主。对方当时身边还跟着几个左右手,有个男的,还有一对兄妹,最后便是雪闲。
同样是现在这一头栗色长发,可面色淡淡,不如现在神情丰富。
一行人浩浩荡荡,不知鹰戈又要去哪儿干缺德事。
然而审仙大会中,周衍之的提名帖是第二帖,在众长老宣判完后便离开会场,故并不知雪闲也被提名一事。更不知鹿九天曾出现在审仙大会上,和浸雾峰的人对峙。鹿九天便是当初和鹰戈一同出门办事的下属之一。
雪闲见周衍之眉头皱的紧,便诚实道:“几年前我出了场意外,撞到了脑,往前的事儿都给忘了。”
周衍之面色带疑:“失忆?所以你在鹰五门的所有事全都忘了?”
他虽不知雪闲当初在鹰五门都做了什么,可鹰戈并非善人,门中之人必然也都如此。
雪闲点头。确实如此。
可他眼下并不是太担心,至少自己已先朝厉倾羽提过了。
周衍之保持存疑,可见烛鹊一行人对雪闲的态度皆是亲近,完全没有防备之心,似乎连浸雾峰首座也毫无质疑,看来自己也只能勉强接受这一说。
雪闲则耸耸肩,知晓他存疑的心情,毕竟失忆这种事只会出现在话本里,现实里要碰上可真是难上加难。
何况他还并非失忆,而是夺舍。
雪闲笑笑道:“衍之,为何你会选择木鱼作为法器?”
奚云也连忙缓过这气氛,“是啊,在审仙大会上,我与仙君就在好奇了。”
周衍之:“一开始我练的灵器并非木鱼,小时候我娘给我的是灵琴,很大一把,当时比我身高都高,结果我弹奏没几天,上头琴弦全弄断不说,连首曲子都没学会,我娘说我没这天份,干脆去敲敲打打,就找了个木鱼给我,没想到我敲上后,还挺得心应手,之后便选它作为法器了。”
奚雨颔首:“要将木鱼敲得如你这般,确实需要天分,我听庙祝和尚们皆敲得死气沉沉,像在送丧,难得有你这般快速带着节奏的声音。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