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经病!”
商则受不了了,曾经心中触不可及的白月光,竟然变成这幅倒胃口的德行,他厌恶地瞥一眼韩昭,起身向病房门口走去。
门口的玻璃窗突然出现一道人影,“温故”端正地立在门前,随着商则惊恐后退的脚步,他推开门,施施然地走进来。
元九渊手里拎着雪白的文件袋,静静瞧见他们两个人,勾起唇角轻笑,“你们旧情难了,死灰复燃了?”
“你……你要来干什么?”方才义正言辞的商则,和韩昭钻到同一个墙角,肩并着肩颤巍巍挤在一起。
元九渊每走近一步,他们的心跳的越厉害,直到元九渊好整以暇地坐在沙发上,将手中的文件袋拍在桌上,“我来拿回我应得的东西。”
韩昭只是吓疯了,并不是傻了,瞥向身旁震惊的商则,恨恨地说道:“你出卖我。”
“没有,我根本没和他说过。”商则无力地解释道。
元九渊双手交叠,含着笑意瞧他们内讧的样子,一副置身事外地看好戏的样子。
韩昭擦擦头上的冷汗,手中的水果刀举到面前,作出防御的姿态,“我可以把钱还给你,但我有一个条件——”
“你有资格和我谈条件?”元九渊冷冰冰地打断他。
韩昭身子紧紧贴着冰冷的墙角,阳光下“温故”的脸清晰柔和,眼神却如同寒冽的弯刀,他向商则靠拢,想寻求商则的保护,可商则比他抖的还厉害,在超自然力量的降维打击面前,普通人没有任何还手之力。
元九渊慢条斯理解开文件袋系扣,带着点笑意的嗓音道:“有件事忘了告诉你们,你们所见到的阴灵,因死前被封在墙壁里,所以他最大的特点便是依附于墙壁之上。”
什么意思?
韩昭没有真正的见过阴灵,可商则却实打实的和阴灵脸贴脸过,立即明白元九渊的意思,感觉身边一种森冷的压迫感,就在他的头顶正上方。
“这世界上根本没有鬼,一切都是错觉。”韩昭执拗地重复念道。
商则想撒腿狂奔,可脚步无法动弹,像有千斤坠压在肩膀上,那股寒意渗入骨头里,阅览恐怖片无数的他,明白现在抬头会噩梦重现,为了脱离这恐怖的梦魇,他一把拍在韩昭的肩膀上,说:“抬头!”
韩昭下意识抬起头,一道瘦长的黑影踩在他的肩膀上,直挺挺地着,硕大的脑袋呈一个直角偏垂下来,奇长无比的脖子像麻花扭曲,不偏不倚地垂在他面前。
黑黝黝的脸上扁平,没有任何五官,刺鼻的腐臭味扑面而来!
“救……救……”
韩昭还没喊出来,布满血色的瞳孔涣散,脚下一滑,软塌塌歪倒在地上。
元九渊非常体贴的端着文件来到他身前,将签字笔丢到他身上,平声静气地说:“不用喊舅舅,它就是个小朋友。”
韩昭很疑惑,承受这么大惊恐居然没直接晕过去,他不清楚,方才元九渊已经下了定神咒语,即便他吓得心脏爆炸,意识都会保持清醒。
“我签,我签,我求求你你快让他走。”韩昭捡起地上的笔,连看都不看一眼合同,颤颤巍巍地翻到最后一页写上自己的名字。
元九渊高高在上,双手抄在帽衫口袋里,瞥向傻愣站着的商则,触碰到他冰冷审视的目光,商则像伏法的罪犯一样抱着头蹲下去。
元九渊高高在上,轻描淡写地说:“我可没答应放过你,不如我们三个玩个游戏,你们赢了,我就放过你们,若你们输了……”
“什么游戏?”韩昭心急如焚,他没有第二个选择。
元九渊从帽衫口袋取出一颗崭新的骰子,在指间翻转把玩,“很简单,我们赌大小,谁赢了便可以用你的刀在输家身上割一刀,怎么样?”
这哪是赌大小,这是赌命啊!
商则看出元九渊来真的,再美的美色在死亡恐惧面前化为云烟,他望向门口空荡荡的窗,正想要高声叫喊求救,便听到元九渊不急不缓地说——
“没用的,这里我设了结界,外面不会有人发现你们。”
说完,他坐回沙发里,敞开一双修直的长腿,定定瞧着手中的骰子,漫不经心地说道:“你们两个,我一个,你们两的数字加起来若是能赢我一次,我便答应你们任何要求。”
韩昭剧烈的吞咽口水,看向身边的商则,商则同样在看他,在彼此眼底看到希望的火焰,一辈子因为恐惧生活在精神病院,这是两位天之骄子最不能容忍的事情。
可他们不明白,魔鬼就喜欢给人希望,再一次剥夺这种绝境中的希望,才能得到他们最深入骨髓的绝望无助,那才是魔鬼想要的。
……
十九重城。
魔宫位于十九重城的正中心,由一千万块黑石岩垒砌而成,高耸入云的城墙宛若铜墙铁壁,将魔宫环抱在怀中,若想从正面攻入魔宫难于上青天。
相传魔宫之中遍布阴灵阵法,若不通晓其中门路,贸然进入便会无数的邪灵啃食一尽,鬼修罗也只是在极天魔君座下时,曾有机会进入魔宫之中,这么多年已未踏足此领域。
孤月高悬,寂静无声。
一行人无声无息的潜入到魔宫外的一处神庙,夜伽蓝穿着灵童的黑斗篷,完美融入黑压压的队伍里,唯独温故依旧是玄月宗的锦袍玉带,旁若无人的走在大街上,因为敛息丹的存在,若是他不说话,根本没人注意到他的存在。
神庙的石窗外便是巍峨峻峭的魔宫,一望无际的瓮城雄伟壮观,正上空罩着半圆的青黑色结界,若似一个坚不可摧的盾牌,透明的气流墙上流动着金色佛印咒语。
事不宜迟,夜伽蓝双手合拢,周身涌出大量沸腾黑雾,瞬间填满了整座庙宇之中,黑雾翻腾汹涌似奔流巨浪,片刻卷出一个深不见底的深邃旋涡。
“由此便可进入旖檀神殿的附近,周围有灵童把守,还请诸位多加小心。”
左护法义不容辞,率先靠近传送黑雾,“属下先行打探,请殿下在此等候。”
温故缓缓点点头,左护法的身影消失在黑雾之中,忧心忡忡地问身边的银汉,“现在是什么时辰?”
“亥时。”银汉答道。
温故心里盘算时间,现在大概是晚上九点,执行任务的时间是丑时,早上五点。
很好,万无一失了。
此时,旖檀神殿之中红雾缭绕,鲜红的雾气似是血雾,正是从殿宇之中一座偌大的金铜八角香炉之中散出来。
八角香炉若一个庞然巨兽,香壁分为八面,每一面惟妙惟肖地绘制魔族的祥瑞图案,正朝着门口的第一面便是怒放的火莲花。
一个身形高大的男人张开双臂,飘立在虚空的血雾之中,无尽的魔气从他身上渗出来,与血雾交融一起,逐渐化成血雾的一部分。
这便是与相思融为一体,你中有我,我中有你,完成这一步之后,便能运用相思吸取他人的修为为己所用。
男人似和尚又非和尚的模样,光洁明亮的头上戴着华丽金环装饰,两颊生有鲜艳的佛印,华美考究衣袍斜穿了一半,半边健硕的身子露在外面,周身凶气阴狠,不见半点出家人的慈善。
忽然,他冷冷皱起眉,闭着眼睛沉浸在血雾中,怒气问道:“我在此闭关,谁敢来打扰我?”
一位灵童噗通跪在殿外,战战兢兢地说道:“魔君!大事不好!”
“大事?”
魔君冷笑一声,不以为意地说:“我法力无边,连那紫衣真君未必是我的对手,有什么大事不好的?”
“正是紫衣真君!他越过浮屠塔,强行要闯入十九重城!”灵童高声大喊道。
魔君心头一凛,随着意识的波动周身的黑雾翻涌,他立即定住心神,“不过一个紫衣真君,你们守住城门,若我炼成相思,第一个杀了他,从此天下无敌!”
灵童畏怯地说:“魔君,我们守不住啊!”
“废物!”
魔君急火攻心,睁开猩红如血的双目,“一个紫衣真君而已,你们三千人还能拦不住他?”
“不是一个紫衣真君,根据传回来的线报,天上来了七个飞舟。”灵童已是吓得魂不附体。
魔君亦是一惊,连忙问道:“七座飞舟?可是玄月宗的峰主全都来了?”
灵童答道:“不是。”
“那你怕什么?”魔君松一口气,玄月宗的几个峰主有几分本事,碧莲圣君一去不复返便能证明。
灵童抖如筛糠,苦涩地说道:“凌霄峰的萧疯子没来,除了他以外其他人全都来了,飞舟上有一万道修,浩浩荡荡的正朝魔宫闯来!”
魔君喉咙腥甜,几乎吐出一口血来,魔修也不过才一万人,其中良莠不齐,真正能为他所用的只有三千灵童,人数上被完全碾压,“他们来干什么!”
“不知晓,似乎是来找您的。”灵童战战兢兢地回答。
魔君很纳闷,最近确实什么都没干,除了派人去把元九渊抓回来,事情没成还搭上了碧莲圣君,抓住元九渊为玄月宗清理门户不是一件好事么?
不至于这么兴师动众,叫一万人个人来打他吧?
魔君将这个荒谬的想法放下,唯一的可能,便是紫衣真君知晓他在炼制相思,想要先下手为强,不惜倾整座宗门之力来制止他。
想到这里,魔君不禁有几分得意,这可是当年极天魔君都没有过的待遇,能让天下第一大宗飞渡到西域十九重城这鸟不拉屎的地,修真界的英豪为他共聚一堂。
这是何等的威风?
魔君不禁哈哈大笑,身上的魔气如海潮般大涨,“不惜一切代价拖住他们,我会在子时之前便炼出相思。”
今日,便是他名垂青史的一战。
第六十三章 还不叫魔君?
旖檀神殿内血雾暴涨,将魔君周身团团围住,雾气并非单纯的云烟,而是隐藏了一根根纤细若发丝一般的红丝,从八角香炉之后蜿蜒漂浮出来,伸长入魔君的四肢百骸,与他融为一体。
大战在即,魔君急于求成,不再强行抑制血丝抽取修为的速度,这是炼制相思的最后一步,将自己一身修为七日之内匀速灌注到相思之中。
相思会逐渐膨胀成一颗饱含魔气的红珠,将自身的修为再通过连接的红丝一次返回来,如此便大功告成。
如今炉中的相思已形成雏形,这一步极为凶险,稍有闪失便前功尽弃,但魔君此时顾及不上,全心全意地投入与相思的共生之中。
良久。
魔君忽然睁开眼,神殿之内竟多出一个人。
男人漆黑斗篷罩住全身,脸上覆着火莲花的面具,唯一露在外面的双眼有几缕细纹,眼中尽是滔天的怨怒仇恨。
魔君认出了他,三千灵童中不起眼的一位,曾在极天魔君座下出谋划策,此时想必来者不善。
漫天的血雾弥漫,无处不在腥味扑面而来,左护法已然看出魔君孤注一掷,若等到丑时怕已错失良机,他向殿门口不动声色地退去,传送阵法便在门外。
魔君冷笑一声,双手高高抬起,无穷无尽的血雾汇集成一股涌流,以迅雷般的速度朝左护法轰杀而去!
血雾中的血丝如同杀人不见血的网,若触碰到便皮肉溃烂,左护法结出一个法盾,勉强接住这凶猛的一击,暴退几步,单膝扑通跪地,喷出一大口血来。
魔君毕竟是魔君,当年能伏击极天魔君,自然是有本事傍身,即便此刻与相思共生,一般的魔修想近身也要掂量掂量自己的本事。
“就凭你,还想为心无垠报仇?”魔君不屑一顾的嗤笑。
心无垠正是极天魔君的名字。
眼见魔君再次抬起手,左护法明白承受不住再一击,掀起面具袖子擦擦嘴角的血迹,“我虽不能赢你,但我们的殿下你未尝能赢他。”
魔君挑起眉头,笑道:“元九渊这个废物也来了?我身为魔君,可怕过这天下的谁?他来了免得我去玄月宗杀他。”
“希望你等会还能这样自负。”
左护法掏出一枚黑玉简,用力捏碎化成一缕黑色云烟,正是传给夜伽蓝等人的信号,意为事不宜迟,立即行动。
随着玉简化的黑雾消散,神殿朱漆描金的穹顶上忽然传来急促的气流声,仿佛狂风在呼啸。
不到几秒时间,一个黑幽幽的旋涡出现在殿宇上方,搅动的气流汹涌,一道颀长匀称的人影从其中跃出来,脚尖轻飘飘落在地面上,几步走到左护法身侧瞧一眼,抬起头,干涩发枯的声音说道:“左护法无事,请诸位护送殿下前来。”
夜伽蓝从头至尾未瞧魔君一眼。
一个个黑斗篷像下饺子似的从天而降,片刻之后旖檀神殿内黑压压的一片人,最后一位便是众星捧月的温故。
身着修身束腰的锦缎长袍,一头如乌亮的长发半束半披,几缕碎发垂在额前,整个人干干净净,英气飒爽的少年郎。
魔君想看清他的脸,明明看见他的模样,却组合不起来他的样子,整个人就像藏在朦胧的纱里。
温故飞快瞄一眼红雾之中魔君伟岸的身影,故作镇定的来到左护法身边,“你怎么样?”
“他现在没事,不过——早晚都是要死的。”
魔君冷笑说罢,蓦然双手合十,红雾中连接在他身上千万条纤细的血丝若有生命力般扭动,随着他双手抬起的动作,一身强劲的煞气爆发而出!
夜伽蓝双手快速的翻转,指缝之中散出殷红的血光,十根纤细的手指扣成一朵火莲花,猛地向前一推,一朵巨大的火莲花当空而出,迎面拦截住魔君汹涌的攻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