商鸣谦抿唇,愣了好一会儿,觉得当真晦气得很。
那几个人还没有走远,边走边聊。
“我听说这儿有个新来的大夫,长得那是国色天香,还是鼎炉体质。要不把他逮过来耍耍?咱们也好增长些修为。”
“就是。听人说,他孤身一人,手无缚鸡之力。正好叫咱们拣个便宜。”
“鼎炉呀。还能拣着没主的?”
“好的都被那些世家大族给占了,这个咱们千万不能放过。”
“咱哥几个今天也开开荤,享受享受。听说他那手啊,细白得跟莲藕似的。”
“那大夫姓江是吧?”
“好像是……待会儿跟他先套套近乎。”
他们越说越来劲儿,淫言浪语不绝于耳。直到这几个人提到了“江”字,商鸣谦猛然转过头来,眸中寒光乍现,手掌一翻,拂衣剑出现在掌中,冷锋锐利鄙人,他将剑一横,冷声道:“站住。”
几个人转过头来,正想要叫板,却觉得一股强大的神识威压,如气浪一般,自对面那人的身上滚滚席卷而来,压得人喘不过气,好似心脏都被攥住了,双腿仿佛灌了铅一样的沉重,不能挪动分毫,“扑通”几声闷响,几个人再也支撑不住,齐齐跪倒在了泥地里。
第六十九章 截胡高手
商鸣谦提着剑慢慢朝着他们走去,脚踩过枯枝败叶,发出几声脆响,身过之处带起一股微风,衣袂飘飘。见了这架势,那群人哪里还敢造次,也知道眼前这个人惹不起,当即磕头便拜,嗦嗦嗦嗦、口齿不清地道:“尊、尊上饶命,小人有眼不识泰山,冒犯了尊上,还请尊上大人不记小人过——”
商鸣谦将剑横在那领头之人的脖子上,淡淡道:“留着你们也是个祸患。”
那人瞥了一眼架在自己脖子上的剑锋,寒光摄人,咽了一口唾沫,尖声求饶,“尊上饶命!小、小人有眼无珠!”其余人等连忙双手交叠,对着商鸣谦便拜,一连磕了十几个响头,浑身打抖,哭叫连天。
“尊上、不知尊上高姓大名!小的愿以尊上马首是瞻!听奉尊上差遣!”那领头的连忙道,生怕晚了半分就被割破了喉咙。
“商鸣谦。”商鸣谦眼神一冷,剑锋又递进去半分,一道鲜红的血线从那人的脖子处显露出来,润湿了剑锋。
“啊?!”几个人腿一软,连跪都跪不稳了,跌坐在泥地里,眼中惊恐更甚,连忙又是磕头不停,语无伦次道:“小人该死!竟没认出您来!还请尊座网开一面!”
一人已经带上了哭腔,忽而道:“小的、小的知道这附近便有一个鼎炉,不如小的这就去将他捉来献给尊座,还请尊座饶小的一命!”
他不提还罢了,他一提更是戳了商鸣谦的痛处,商鸣谦眼神一暗,眸中红光一闪而过,心中生起一股燥热之火,又迅速压制下去,手一抬,直接将先前说话那人的脖子割破了。那人直挺挺地倒在血泊里,鲜血喷涌而出,手脚抽搐了两下就没了生息。商鸣谦眸光一暗,冷哼一声。
几个人畏手畏脚,不敢动一下。
商鸣谦淡淡问:“你们还有什么话说?”
那领头的咽了一口唾沫,低着头,不敢吱声。此时另一个模样瘦长的年轻男人似乎看出了几分端倪,小心道:“尊座饶命,我们再不敢打江先生的主意了!”
那领头的还不太理解,喃喃道:“江先生?关他何事?”
商鸣谦按捺下怒火,还剑入鞘,冷声道:“若是再叫本座看到你们为非作恶,休怪本座不客气。”
几个人连连点头,松了一口气,总算是捡回了狗命,连忙各自擦着自己额头上的冷汗。那领头的连忙从地上爬起来,对着商鸣谦就是抱拳弯腰行礼,小心翼翼地问:“不知那位江先生是尊座什么人呀?”
商鸣谦侧过头来,一字一顿道:“他是本座明媒正娶的夫人。”
几个人一惊,又是一番惊魂未定,怪不得一开始他如此客气,却在转瞬之间翻了脸,原来是听到了他们说要去找江浮清的麻烦。几个人又是一番赔礼道歉,连忙道:“原来是尊夫人!小人冒犯了!冒犯了!小人该死!”说罢连忙自扇了几个耳光,打得那是啪啪作响,生怕声儿不够脆,商鸣谦不解气。
商鸣谦无动于衷,瞥了一眼那地上已经凉透地尸体,抬了抬眼皮,道:“处理了。”
几个人点头,又商量了一番,那领头的直接手一翻,从手心里升腾出一簇火苗来,直接将那尸身点燃了。大火熊熊燃烧,逐渐吞没了尸身,将尸体一点点的烧成了灰烬。火焰弥漫,商鸣谦站在火光前,眸中也映照出火烟的橘红。
“滚吧。”商鸣谦沉声道。
几人连滚带爬地跑了,一瞬间就消失得无影无踪。
竹林弯的另一外头,却传来细碎地响动,商鸣谦神识一扫,发觉是江浮清找了过来。江浮清左右不自在,心中不踏实,便又出门来看。刚转过了自家门口的那片竹林,似乎就闻到了火焰的气味,似乎有人在这里烧东西,便走过来查看。
此刻尸体已经被烧得七七八八,商鸣谦连忙念动咒语隐身,背过身去,站到了一旁。江浮清朝着火堆走去,什么也没有发现,只看到了一撮小火苗,周围还有些脚印,脚印杂乱,似乎是有人在此打斗。江浮清细看了一番,发觉其中似乎有没有烧化的人骨头,有些发怵,下意识地后退了一步。
好巧不巧,这一步正好踩到了一个尖锐石块,一个没留神,直接扑倒在了地上。商鸣谦一惊,连忙要去接住他,刚上前了一步,却见眼前黄光一闪,一黄衣人及时出现,一把拉住了江浮清。
柳不嗔!又是这个柳不嗔!
商鸣谦攥紧了拳头。
“谢谢。”江浮清差点摔了个满身泥,好险稳住了,扶着柳不嗔的胳膊心有余悸。柳不嗔放开他,看了一眼旁边的灰烬,若有所思,“我早就觉出有异。见你一个人出来,怕你出事,就跟出来了。”
江浮清后怕地咽了一口唾沫,点头,对柳不嗔道:“谢谢你呀。”
柳不嗔也不在意,说:“没事。”
两个人准备返回,柳不嗔却觉得一股不易察觉地灵力从身后传来,脚步一顿,回过头往商鸣谦地方向看了一眼,随后弯了弯唇角,露出一个笑意。这笑意稍纵即逝,随后又飞快地收敛了,转头跟上了江浮清的步子。
商鸣谦从暗处走了出来,看着江浮清的背影,不发一言。
江浮清一边走,一边想着什么。
柳不嗔问:“你在想什么?”
江浮清摇了摇头。
江浮清只是想起来商鸣谦而已,不知为何,看到那团小火苗,就想起了当日商鸣谦火烧离火教教徒的模样,一瞬烈火燎原,血红滔天,人间炼狱之惨景。他身穿一身红衣,仿佛也融入了那血色之中,也成了火焰的一部分,灼灼燃烧着,又危险又强横,火精修罗,势不可挡,却又有万般孤傲,叫人捉摸不透。
江浮清回过神来,已经到了家门口,打开门闩走进屋内,又小心翼翼地关上门,松了一口气。不得不说,柳不嗔还是靠谱的,虽然不如商鸣谦厉害,但关键时刻,还挺能抗得住事儿。
他刚刚松了一口气,就听柳不嗔漫不经心地说:“你家那位,撵到这儿来了。”
“谁?”江浮清蹙眉,问。
“商鸣谦呀。”柳不嗔挑眉。
江浮清手脚一僵,“那怎么可能?”
第七十章 醋海翻波
柳不嗔看他如此惊讶,反问:“怎么不可能?”
江浮清低下头,双手无意识地摩梭着,说:“他又不喜欢我。而且,他肯定以为我死了。”
柳不嗔叹了一口气,把玩儿着手中的苦竹折扇,说:“你那点小把戏能瞒得住他?”见江浮清还是不相信,索性将扇面一合,笑道:“不如你与我打个赌。我有办法逼他现身。”
江浮清听他说得笃定,也有些好奇,问:“什么赌?”
柳不嗔叫他附耳过来,说:“让你见识一下什么叫醋海翻波。”随后柳不嗔便将自己的计划与江浮清说了一遍。江浮清边听边摇头,打断他,说:“好没意思,我不和你赌。”
人的一生只有俩大悲剧,一是得不到自己想要的,二是得到了①。只要不抱有希望,就不会失望。他以此来试探商鸣谦,最后受伤的只会是自己。明明已经知道答案的事情,就不必再想了。
柳不嗔看他神思恍惚,却也不再和他细说了,只是仍旧没有放弃心中的猜疑。下午的阳光正好,一改前些日子的阴沉,焕发出生机。柳不嗔在院子的摇椅上看着自己从家中藏书楼带来的典籍,江浮清在院子里忙来忙去,要么侍弄他从山野间带回来的草药,要么就去查看晾在院子里的干药材,要么就去看看自己养的锦鲤,逗它们玩耍。说来也奇怪,那小猫竟不吃这小鱼,让它们幸存了下来。
忽而,柳不嗔感觉到一丝不易察觉的灵力波动,又见院子外风动不歇,林中鸟儿却寂静无声,大概是某人放心不下,又折返回来了吧。心念一动,柳不嗔当即放下书本,站起身来,随手摘了一朵树上的粉色木槿花,走过去一把拉过江浮清的袖子。
江浮清转过头来,诧异地接过他递过来的花,问:“你又做什么?”
柳不嗔忽然正经起来,“河汉迢迢,明月皎皎,只与你心照神交。你拈花一笑,令我神魂颠倒,愿与你白头偕老。”
江浮清木愣愣地站着,“你还挺会押韵。”
柳不嗔被他这一句,差点绷不住笑出声,但为了心中大计,又强行忍住了,接着说:“你是我的心头玉,掌中珠。从我见到你的第一眼起,便对你魂牵梦绕,不可自拔,希望你能接受我的爱慕。”
江浮清大概也知道他是故意胡说八道,估计还没放弃他那胡搅蛮缠地计划,便也有心与他戏说两句,接口道:“东风夜放花千树,我想去你心里住。”
柳不嗔接了一句,“夜来幽梦忽还乡,我想和你凑成双。”
江浮清撸起袖子,今天真是遇见对手了,一把握住柳不嗔的手,上前一步,“一生痴绝处,还君明珠终身误②。”
柳不嗔唇角抽了抽,江浮清平常不爱说话,一说话就语出惊人。后退一步,开始害怕了,又觉得不能让自己的计划功亏一篑,又瞅了不远处的一颗老桂花树一眼,索性豁出去了,一手揽住江浮清的后腰,说:“既然你我心意相通,不若一吻定情吧。”说罢就将脸凑了过去,作势要去亲他。
江浮清心下一抖,心里想着:这小子还真舍得下本钱呀。这次玩得挺大,连忙就要把柳不嗔推开。正要下手之际,忽然听到背后一阵风动,随后一阵罡风拂面,带起满院子枯叶。随后感觉被人提了一把衣领子,落入了一个熟悉的怀抱里。柳不嗔早有准备,连忙闪过呼啸而来地一道风刃,倒推了三步,好不容易稳住了身形。
面前那人正是商鸣谦,一身白衣,翩然卓绝。江浮清被他揽在怀里,还没回过味儿来。抬头看了一眼商鸣谦,心下一阵狂跳,惊讶万分,没成想还真被柳不嗔说中了。又是百感交集,五味杂陈。
商鸣谦拉过江浮清的手腕,仔细端详了一番,发觉他的手腕上留下当初割破的伤疤,蹙起眉头,十分心疼,伸手在他的手腕上抹过,那伤疤立即消失无踪,立即恢复成了光洁如玉的模样。商鸣谦拉着他紧紧不放,说:“这些日子你受苦了,跟我回家去。”
江浮清哪里肯依,甩开他的手,说:“我才不回去。我在这儿呆得自在悠闲,可舒服了。”
商鸣谦又看了一眼远处地柳不嗔,柳不嗔眼中闪现着奸计得逞地笑意,拱火道:“就是,他在这里自由自在的,与我在一处,闲时赏花,闷时斗嘴,可快活了。”
柳不嗔也看出来了,按照江浮清的说法,这个商鸣谦是白色的,温文尔雅,文质彬彬,脾气好,最爱与人说理,不常动手。若是换了那个红色的,怕是早被他烧成灰烬了。饶是如此,商鸣谦周身的气旋也不容小觑。
商鸣谦手掌一翻,拂衣剑落入掌中,冷声道:“本座与夫人说话,何曾有你插嘴的余地?”说罢便要上前去,将柳不嗔身上捅出十七八个窟窿。江浮清知道柳不嗔不是他的对手,怕他出事,连忙劝架,窜出来隔在两个人中间,面对商鸣谦,道:“他没有恶意,不要伤他。”
商鸣谦脚步一顿,定定看着江浮清,低声道:“让开。”
江浮清自然不肯让,上次柳不嗔还没做什么就被打吐血了,这次玩儿这么大,还不得横尸当场,因此连忙又对柳不嗔道:“你快走罢。”
柳不嗔站得笔直,微微一笑,有恃无恐地对商鸣谦说:“你若是杀了我,他恨你一辈子。”
商鸣谦又看了一眼江浮清,见他焦急得眉头都拧成了一团,紧咬着唇角,耳根也透露处绯红,当真是十分害怕自己伤害柳不嗔了。心中几番失落酸楚,深吸一口气,收了剑锋,一言不发地转身离开了。
江浮清看他忽然转身离开,心中也不是滋味,一直定定看着他的背影,直觉那背影萧索孤寂,很快就消失在了青翠荒草深处,如一只白色纸鹤。
那边柳不嗔气定神闲,展开折扇,慢悠悠道:“你看,他果真对你爱慕至深。”
作者有话说:
①——王尔德
②一生痴绝处,无梦到徽州。——汤显祖
还君明珠双泪垂,恨不相逢未嫁时。——张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