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是我指使他干的?”苏安替他说完了后半句猜测,他抓着头发一时有些难以接受,他看着林景墨,“那你,可是你,你身上的黑气……”
林景墨叹气,“我原本也很奇怪,明明我什么都没做为什么身上会有反噬的黑气。直到我今天在药材铺遇到拿我神像的人我才知道,是因为有作恶之人供奉我求我恶事。”
苏安当神一直还算本分,所以对于他这话只能是一知半解。林景墨撩起自己的衣袖,露出手臂跟胸膛,“如果真的是反噬,我身上早就破口溃烂,哪里还会像现在这般完好无损。
邪神掌管神明不管的人,这其中有一大部分都是作恶之人,好比小偷,强盗抑或者是罪犯。他们从根本曲解了邪神的意思,无论好坏都是一通拜。那些心存邪念的恶人一旦拜了,我的身上便会出现这些如同反噬一般的黑气。”
苏安急了,“你是说,八年前的黑气,是因为有恶人拜你?可是不对啊,那时候你邪神的名头还没人知道,他如何能拜你?”
话一出口,他顿住了。怎么没有,别说是成了邪神之后,即便刚上神界的时候,这小子不就已经有人拜了!
林景墨也想到了这一层,他回想起当初战乱时云阳手里的那个泥塑,云阳,难道真的是这小子?
“先别管这些了,你知道不是我干的就行。这样,你等等我,我去城外送点药很快就回来。”林景墨来不及解释太多,拿着药瓶便走。
一来一回不过半天工夫,按他的脚程已经是最快的速度了。希望那个孩子还活着,希望苏安的药能保他一条命。
那些老人,那些受难的妇孺,他拽紧了袖子里那包众人东拼西凑出来的钱财。
一定要撑到他回去!一定要……
他目光愣怔地站在渔村口,火星子舔舐着残桓断壁,空气里弥漫着一股皮肉焦灼的刺鼻气息。
边上已经有两堆快要烧灭的火堆,那些上一刻还在跟他说着等他平安回来的人,在这片焦灼的废墟中,已然成了尸体。
怀里紧捏着的钱财无力脱落,砸在地上散落一地,老婆婆的镯子、老大爷的扳指、妇人的绣帕……还有,那个女人的耳环……
几名北楚的官兵还在清理现场,他们面无表情的确认着屋子里的尸体是否齐全。
他红着双眼,双手握拳。
官兵发现了他,经过时还不忘提醒道:“别靠近,城里闹瘟疫,这里是源头必须得烧了。”
林景墨淡淡道:“他们不是瘟疫。”
“什么?”官兵没听懂,拉下脸上蒙着的布巾,加大音量:“我让你别靠近,这里有……唔!”
官兵话未说全,脸上便挨了实打实的一拳。其余几名官兵见状立马拔刀相向,林景墨右手凝起火焰,他喃喃道:“这里有老人,有孩子,有重伤不治的妇人,还有……”
他顿了顿,“他们只是想活着,即便身有残疾,即便耳聋眼瞎他们也只是想要活着。为什么要杀了……”
他看着这些官兵头上旺盛的真火,愤恨地将那拳差点要人命的火焰砸向地面。纵火的是官兵,真正颠倒黑白杀了妇孺的却另有其人。
几名官兵吓得往后退,见林景墨没真的对他们动手叫唤着撒腿就跑。
烧成灰烬的房屋里纵横交错地躺着十几具尸体,他看到了双腿残疾的婆婆与她的老伴相拥于角落;看到几名成人抱着那个孩子匍匐于病榻。他们面露恐惧,眼神空洞,无能为力。
他把目光停留在一具女性的焦尸上,她的右手手心紧紧地拽着几根缝衣的银针,边上烧坏的灶台上还架着几笼面目全非的包子。
他脱下斗篷盖在女人身上,他跪坐在尸体前,一时语塞……
肩上落下一只手,轻如鸿毛,没有温度。
他慌忙转过身,目光微颤。
是化作鬼魂的辰娘,还有大家。老婆婆被他的老伴儿背着,重伤的孩子用口型叫着他哥哥。
他们说不了话,挥着手,好像在安慰他,又好似在跟他道别……
辰娘揉着他的头发,用口型跟他说着保重。转身时,林景墨终是控制不住,他叫道:“妈……”
辰娘愣了愣回头看他,却又因眼盲看不到他此刻的面容,他看着这个女人,哽咽道:“下辈子……下辈子你会有个混账儿子,走的时候,连声妈都没对你叫过。
他骂你,凶你,不孝顺你,你病重在医院,你每天都翻着他的照片,可你走的时候,他甚至连看都没去看你一眼。”
他颤着声音,说着女人听不懂的话语,哽咽道:“如果你来世碰上了,如果碰上了……”
女人伸出双臂把哭得像个孩子的男人抱进怀里安抚着。
林景墨闷着声,“就别在把他一个人丢下……”
作者有话说:
不出意外的话,下一章就能把洛川放出来了!
第68章 怪事再现(六)
苏安在财神庙里来回踱步,就在他以为渡玄是信口雌黄找借口逃走的时候,这个人又满脸阴沉地出现在了他的庙门口。
林景墨把两瓶没用的药丢还给苏安,他低沉着嗓音喃喃道:“如果剜火之人不是你,潇竹风又该怎么解释?”
苏安看这人一身神袍满是泥泞,犹豫道:“你……没事吧?”
林景墨抬眼看他,没什么情绪。苏安摊手道:“我真不知道……月老庙一别,潇竹风的事我便没再管了。”
林景墨反手拽过他藏在袖子里的手臂,上面跟洛川一样,纵横交错的残留着好几道裂伤。不过可幸的是,并没有任何所谓的反噬。
苏安急了,赶忙抽回手用袖袍掩盖,“你别说出去,我只是,只是看着有些人实在可怜所以举手之劳。”
没有反噬便不是作恶之人,林景墨收回手捏着长刀转身便走。
苏安急忙跟上,“你要去哪儿?杀潇竹风?”
“你会阻止吗?”林景墨言语平淡。
“潇竹风可能只是被利用了,真正作恶的人应该不是他。”苏安一边跟着一边劝说。
林景墨紧握长刀,“我知道。”
至少他能断定,在不知道他是邪神的时候就拜的,只有云阳。至于潇竹风,不论出于什么原因,理智尚在却还作恶,就算是被当枪使他也绝不姑息。
“啊——”
一声尖叫从右侧的巷子里传来,女子满脸惊恐,手臂跟脖子里有好几道抓伤。颠簸慌乱的冲向林景墨与苏安的身后,嘴里直嚷着。
“妖邪,是被邪神控制的妖邪!”
林景墨将女子护在身后拔刀相向,巷子里发出一阵像是谁被掐着脖子在说话的声音。
漆黑的巷子深处,一名穿着北楚官兵服的男人,浑身是血的拖着残破的身体向他们走来。脑袋耷拉着,脖子里破了道大口血肉模糊。
按理说这样的人怎么也不可能活着,可这人无论是眼睛还是肢体都能驱动,甚至嘴唇一张一合,好似拼了命的要说话。
而除此之外,让林景墨更为头疼的,竟是这人的头上还燃着一把真火。有真火便不是死人,可伤成这样又怎么可能还活着!
苏安满眼震惊,“怎么回事!这人脖子都快断了怎么还能有真火?”
那伤重的官兵把目光转向面前的两人,呜咽一声,忽然张牙舞爪地冲向苏安。苏安向后退了几步,林景墨长腿横扫,猛地将这官兵踢开。
官兵撞到墙壁,脖子唯一链接的那点儿皮肉终是撑不住重量,断了。
林景墨别过头,这画面他实在不忍直视,身后的女子受不了刺激,惊叫一声便晕了过去。
苏安堪堪接住,还没来得及感叹事出蹊跷,便看到那巷子里陆陆续续的有类似状况的官兵从里面出来。
他们皆是身负重伤,有的被挖了心肝,有的被一刀毙命。可怪的是,这些人头上皆有一把真火且还能如行尸走肉那般行动。
苏安:“这究竟是怎么了!人都死了为什么还能走?这般情况,我就是喂了药也活不过来!”
林景墨心中一跳,苏安的话给他提了个醒。喂药也活不过来,那他即便补真火也是一样,因为这些人的身体根本就已经死了!
对方是防止这些人在被救治,是为了防止神明能再次救人?可这般杀戮,得到的反噬也会成倍,那个人是怎么做到的?难道杀了这么多本不该死的人,他不会因为反噬而死吗?
等等,确实不会死,如果借助潇竹风或者其他人的手,那个人甚至半点儿反噬都吃不着!
只是,竟然都杀了为什么还要留一簇真火?这真火难道不会因为身死而熄灭?
他提刀砍杀了几名冲上来意图撕咬的傀儡,放眼望去,巷子里还在源源不断地有傀儡出来,而且都是些北楚的士兵。
街上看到异状的百姓已经乱作一团,那些傀儡不只是冲着他跟苏安来的,几乎是逮着人就咬,漫无目的毫无章法。
一些看不明白的百姓见斩杀士兵的是邪神,也顾不得被砍的人有什么异常,直嚷着邪神要大开杀戒。
要不是眼下走不开,林景墨真想把这些人的脑袋摁地上,然后把那点儿仅有的智商磨上一磨。
想不明白眼睛也是瞎的,没看到他是在救人与水火?
苏安双手凝聚神力,拔出腰间匕首斩杀扑向妇人的一名傀儡。然而匕首挥下,傀儡死的间隙他的手臂上也多了一条惩罚的裂伤。
林景墨把苏安拽到一旁,踢开扑向妇人的其余傀儡。
“你救人,这些鬼东西有真火不算死物。”
管神明不能管的事,这世间恐怕也只有他这位邪神能干!对方算到了不让神明动手,却没算到他这个系统漏洞!
皇城内得知百姓遭难怪事连起,忙派出人手出来整治。奈何这些傀儡不怕疼不怕死,凡人的兵器即便将其头颅砍断也能继续驱动身体作乱。
林景墨一路杀到云阳母子所在的戏园,云萍拿着匕首护卫着戏园里的一干众等。两人对视一阵,来不及感叹这几日所遇,转身投入战斗中。
他倒是忘了,云萍那把匕首多少也是把神器,还是当初逃亡时洛川给他的。可当云萍砍了几名傀儡后,身上便开始冒起了黑气,手臂跟腿腕皆开始出现黑色的创口。
林景墨把云萍一把推进戏园,而后将戏园的大门关上,他厉声道:“在里面躲着,别出来!”
云萍拿匕首斩杀带真火的人不是第一次,至少当初逃亡时砍杀的几名北楚士兵时,她的身上并未出现这种情况,为什么如今却出现了反噬?
他心神微颤,是因为洛川!当初云萍砍杀士兵他还未封神,用洛川的神兵反噬便会到洛川的身上,所以才会出现那么多裂伤!
而如今洛川将神兵与半身神力都给了他,还从火神的位置上被拽了下来,这些反噬自然是谁造孽给谁。
怪不得那时候苍梧这么急着要找到逃脱的人,也怪不得八年后这些逃脱得人堂而皇之的生活,苍梧跟苏安都不来管。
被关在门后的云萍拍打着门扉,林景墨靠着戏园子大门不停地斩杀冲上来的傀儡,他冲门后的云萍问道:“云阳呢?他去哪儿了?”
云萍急道:“我也不知道,你庙被砸了之后就没见到他了。”
“那他母亲呢?”
“被抓走了。”云萍一时心急反倒解释不清楚,院子里被护着的清法出声道:“官兵说,苏大人之死是云阳哥哥的母亲做的。”
“放屁!这些官兵的脑子都是被门夹的吗!”林景墨骂完心里一颤,所以这些惨死的傀儡全是官兵,云阳是想报复,要去救母?
清法委屈道:“我们当然是不信的,可苏大人去世的前一晚,云阳哥哥的娘去过苏府。苏大人死的时候,右手掌心还发现了哥哥娘亲的耳环。”
林景墨抵着大门将门前的傀儡拦腰砍断。
按清法的说辞,如此明显的证据确凿,也难怪会惹祸上身。只是这苏大人究竟是怎么死的他没看过尸体不知道情况,而云阳的母亲不过是个只会唱戏的妇人,怎么想也无法跟杀人犯靠边。
傀儡的数量不少,放眼望去约莫上百,而且还在不断地增加。百姓跟官兵与其对持只是徒劳,如今唯一能对付得了他们的,只有他这个天地都不管的邪神。
他是有格斗术,也看过几次洛川如何使用神力,可与真的战神相比,他就是个拿着顶级武器跟装备的新手。这么一个个杀过去,还没解决完他就得脱力。
一些逃脱傀儡撕咬的百姓总算智商回归了正轨,发现只有他能对付后纷纷向他这里避难。
他暗骂一句脏话,踢开戏园的半边门将这些求他庇护的百姓放进去。如此一来,大批被袭击的民众在他这里,导致傀儡也开始蜂拥而至地向他攻击。
胸口挂着的吊坠微微发烫,就在他以为自己要拼个你死我活的时候,一只有力的手掌从他的身后伸出,带着炽热的火焰猛的打向傀儡。火焰带着气劲,把半数冲上面门的傀儡打得向后甩出数米。
林景墨神色惊颤,他想回头,却听洛川道:“别回头,拿稳长刀,将神力注入刀身。”
这道久违的声音带着沙哑跟无力,光是这么听着,就知道身后之人的状况有多不好。他依言没有回头,将长刀横与胸前,左手带着红蓝交错的火焰划过刀身。长刀泛着银光,转瞬被这道火焰充斥,成了一把炽热的火刃。
洛川目光狠厉,他将手覆与林景墨握刀的手背,带着这道炽热,举刀刺向地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