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些受苦的人在他这里越聚越多,人一多,北楚的人便多数往他这儿来。他不过是想阻止滥杀的人,可没打算以一人之力剿灭北楚。唯一的办法,就是将这些人送出去。
他回头看向洛川原本站着的地方,竟是不知道什么时候跟苍梧走了。
太没义气了!好歹也夸他两句厉害在走啊!
他踹开冲向他的北楚贼人,冲那群妇孺喊道:“去赌坊后,那里有个狗洞,你们从那儿出去,有多远跑多远!”
众人点点头,忙往赌坊的方向跑。林景墨叹息,他本想就此作罢,却陡然想起那个狗洞只能容孩子通过,又急匆匆地跟着人群追了过去。
狗洞的地方被藏得极为隐蔽,如果不是因为他事先知道很难被发现。他打开遮掩用的竹笼,拿着长刀在狗洞上划拉了两下。
火光顺着刀身劈下,几乎把整面墙都给劈开了。洛川的刀是把神武,威力不可小觑。
人们感激着逃出生天,出了城墙后在转身时,那个拿长刀护他们的少年早已没了踪影。
洛川要杀乱了命格的人,林景墨第一个想到的便是云萍。这个姑娘,本是比任何人都相信火神的人,最后却被自己的神明亲手杀死,这恐怕比死在贼人手里还要让人绝望。
靠外的地方基本死的死,逃得逃,街上除了火海与血腥再无活人。他走了几步,脚底踩到一块断裂的玉佩。这东西在洛川被砸毁的废庙里有很多,只是面前的这块,好像是他先前挂在脖子里的,就连刻有长刀的断口也一模一样。
他正要弯腰去捡,忽然听到右侧的屋子里传来一声女人的喊叫。他抬腿将那紧闭的门一脚踹开,动静很大,把里头作恶的人吓了一跳。
三名北楚贼人脱了衣服正在欺负一名女子,那女子穿着男装,哭嚎得往身后的柴堆里缩。
除此之外,另一边的地上还躺着个半大的孩子,头上满是血渍,手里紧拽着一只泥塑。
“云阳?”
他起手结果了冲上来的贼人,而后将孩子从地上扶起。小崽子的头上被打了几棍,昏昏沉沉地耷拉着头。
要不是时机不对,他挺想拽着这小子耳朵好好质问几句。要不然他也不会坐牢,小端也不会因此而丧命!只要一想到小端将来会是他的弟弟景年,他便止不住地火冒三丈。
云阳染血的右手拽着他的衣襟,双眼混着血渍满是泪水。他模糊着眼看了一阵,忽然如释重负地叹了口气。
他把手里紧握的泥塑举到林景墨的面前,无力道:“哥哥……对不起……”
先前被欺负的女人从慌乱中回过神,他火急火燎地冲过来抱走林景墨怀里的云阳。眼神惊恐,神情慌乱:“是娘不好,娘这就带你走……没事的,会好的……”
女人说话语无伦次,身上多处受伤,精神早已在崩溃的边缘。
林景墨:“赌坊后面的狗洞已经被我劈开,可以从那里走。”
女人这才看向这位救了他们的恩人,她双膝一软冲林景墨磕头道谢。
林景墨要去拉她,女人却又抱着孩子跑了。地上滚落了一个泥塑,是云阳先前握在手里的。
他捡起来看了看,捏得竟是他的模样。泥人身体的地方,还有被香火熏过的痕迹。他忽然就想到在面见众神时,身上出现的微弱神光,原是这孩子将他当做神明,给了他供奉。
远处传来一阵震耳欲聋的爆炸,北楚将燃火的投石车推进内城,巨石接连砸下,皇城成了真正的废墟。到了现在他才感叹,原梁百年基业真的结束了。
洛川跟苍梧从大火中快速奔袭,苍梧从袖中召出一幅什么也没有的画卷,白光闪现立于半空。
苍梧没好气道:“你就不该把刀给那小子,这下好了,全乱了。人都跑出了原梁,天大地大的你要上哪儿去找?”
洛川无所谓:“既是逃了那便与我无关,只要不伤及他人性命或是成亲生子,那便不会乱了命盘。”
“你……”苍梧懒得在辩,他飞身至画卷前,道:“赶紧把你徒弟带上,我们北楚集合。如今那里才是最安全的,估计是跑那儿去了。”
说罢,转头钻进了画卷,白纸如水波一般泛着涟漪而后归于平静。
洛川叹气,右手掌心处凝出两圈环绕的火种。眨眼间便听得一声惊叫,林景墨双手拽着刀柄,被这长刀牵引着拉到了洛川身前。
洛川握住锋利的刀身,却并未伤及半分。林景墨一看是自己人忙松开手,却又因为惯性没控制住,猛地扑到了洛川怀里。
他现在的个头不高,拢共也就到洛川的胸口。双手拽着人腰带,腰间的银铃因为碰撞发出一阵脆响,抬头时正好对上一张面无表情的严肃脸。
林景墨浑身是血,不过不是他的。
洛川道:“站直了,别这么贴着为师。”
这话还真是耳熟,林景墨有那么一瞬间以为现下看到的都是错觉。
洛川见他不动,便揪着人衣领飞身进了半空中的画卷。人消失后,画卷便如同被火灼烧一般成了灰烬。
在落地时,两人已经到了北楚的地盘。相比较战乱的原梁,这里明显要祥和得多,甚至可以说得上是繁荣昌盛。
林景墨脱了那身满是血污的外衫,随手往角落里一丢,以免引起他人侧目。
几个孩子拿着糖人嬉笑着从他们身边跑过,落在最后的小屁孩没看路撞到了他的身上。小孩忙收起糖人,鞠躬抱歉道:“对不起。”
言谈举止,极为礼貌,在想想被灭国的原梁,怕是早从骨子里就已经坏了。话虽如此,可北楚在侵占时的一些卑劣手段,他依然无法苟同。
“没事,去玩儿吧。”
孩子礼貌地冲他行了个礼,而后笑闹着跑走了。
洛川环顾四周,看着城中一家冒着白光地酒楼道:“苍梧应该在那儿。”
林景墨上了次天,如今眼睛能看到的东西有了极大的变化。就好比那神明周身的光,又好比在街上游来飘荡的鬼。
酒楼门口的小二见两人要进去,忙招呼道:“客官里边儿请,小店今儿个刚来一尾新鲜海鱼,足有两个成年男子这么大,不知二位客官要不要点盘尝尝鲜?”
一听到吃的,尤其是进门时闻到的那股味儿,林景墨的肚子顿时叫得震天响。他用胳膊肘捅了捅洛川,说道:“洛哥,来都来了,稍微点两盘成不成?”
洛川看着他没吭声,林景墨忙改口道:“师父。”
“嗯。”洛川冲那小二道:“你们店里什么菜最贵便上什么。”
小二顿时眼睛一亮,兴奋道:“好嘞,客官楼上请。”
别说是小二,林景墨的眼睛也快瞪圆了,他竟不知古时候的洛川这般慷慨!他屁颠屁颠地跟着洛川上二楼,嘴里不忘拍马屁道:“师父,我就喜欢你这花钱的模样,英姿飒爽,超尘脱俗。”
酒楼二层不同于底下,被隔成了十几间雅室。苍梧坐在靠窗的地方,见两人来了,板着张脸道:“我刚收到神界传讯,让你事情结束后带渡玄去见空冥。”
洛川并不意外,草草回了声“嗯”便在苍梧的对面坐下了。
林景墨却是一副担心连累洛川的模样,可事情做都做了,现在后悔也来不及了。见三人气氛尴尬,便扯开话题道:“你们用本相出现在这里,不怕被人认出来?”
洛川喝了口茶水,解释道:“北楚不兴神鬼,知道得并不多。”
“哦……”
小二端着几盘好菜过来,花样繁多,工序复杂,一看就不便宜。林景墨饿得不行,拿过筷子毫不客气地先动手。
而其他两位颗米未沾,只是平静地喝着茶。
苍梧看着狼吞虎咽的林景墨,突然问道:“先前你说,有一种神专管神明管不了的事,是什么?”
当神这么久,他还从未听过。
林景墨顿了顿,含糊道:“邪神。”
洛川道:“不可胡言,邪便是邪,正便是正,何来邪神一说。”
林景墨被说得一愣,这称呼当初还是洛川这里听来的,他要如何跟他们解释?还有现在所遭遇的一切,他也不敢确定究竟是不是自己的前世。
他试着问道:“你们相不相信,未来人?”两人皱眉,林景墨继续说道:“如果我说,我是从很久很久以后来的,你们信不信?”
一阵沉默后,苍梧道:“不可能,即便是神界的时间轮盘,也只能出现过去的人,从未听闻能将还未出现的人拖至现今。何况那轮盘至今为止都没人动过,也没人能动得了。”
“时间轮盘?”林景墨奇了,“那是什么东西?那……有没有什么办法能把我送回去?我家里人都在等我,还有洛川……”
他有些激动,差点要说洛川也在等他。可想想现下边上不正坐着本尊,说了还以为他脑子有病。
洛川眉目深沉道:“这种胡话听听便罢,不可信。”
“怎么不能信!我真的是未来来的。就因为接了苦岩寺主持的APP外单,我还被未来的你缠上了。”怕洛川不信,他还道:“你腹部的地方有一道刀疤,跟女人剖腹产了一样,我记得可清楚了。要不然你脱了衣服给我看看,肯定有!”
他越说越激动,甚至还自己上手要去扯洛川的衣服。
洛川一把钳制住他的手,这人言辞激动,话中还有许多听不懂的词汇,他皱眉道:“胡说八道,怕不是梦魇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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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4章 一吻定情(一)
“我……”
林景墨百口莫辩,倒也是,这话放在任何时候说有人信才怪。梦魇,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他确实是在做梦,还是场醒不了的噩梦。
苍梧将信将疑,冲洛川问道:“你肚子上真有刀疤?”洛川没吭声,他忙摆手道:“当我没问,你这人身上的疤多了去,有也不稀奇。”
林景墨咬着筷子,试图找一个能让人信服的理由,可思来想去去,都觉得即便说了也没人能理解。比方说现代科技,又比方说古时候没有的东西,可那又能怎样,听不懂看不见,等于白说。
至于洛川,他更是不知道还有什么能够证明的。他的目光转到洛川的右手手腕,那里空空荡荡,并未有后来看到的红绳。
当即放话道:“你这右手上,将来会戴一圈红绳编织的手链,还是你情人送你的。”说到这,他便忍不住的恼火,“你们不用马上信我,等将来那个人出现给他戴上了,在信我说的话也不迟。”
说罢,他低头巴拉着饭碗,不再言语。
苍梧笑道:“情人?神界可是禁止动凡心的。一旦动了,比犯错了还严重,直接被贬入轮回,连雷刑都省了。”
洛川倒没把这话放心上,只是提到情人便想到了一些事,他冲苍梧质问道:“你给渡玄灵药时,都教了些什么?”
林景墨一口饭直接喷了出来。
苍梧茫然道:“教什么了?”
洛川严肃道:“嘴对……”
林景墨直接一筷子鱼肉塞进了洛川嘴里,脸涨得通红。他这人本来就面皮子薄,这方面的事,平时也都是洛川对他主动,难得主动一回还被当成了恶徒!
他干笑道:“师父,这一桌子好菜不吃,光聊天儿多浪费。”
苍梧将两人的表情尽收眼底,忽然笑道:“你两在禁闭室里,都做什么了?”
洛川吃了嘴里的东西正要在问,便听林景墨猛拍桌子,大声道:“小二,菜怎么上这么慢!我这桌上的都快吃完了!”
洛川侧目,这小子的耳根子都红了,顿时玩心大起。他将手里的茶杯往桌上一放,声音不大不小,却是一副严肃的模样。
果然,他这小徒弟立马收了拍桌的手,冲他尴尬道:“师父,这个……你听我解释……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样。喂药嘛,你那嘴又撬不开……”
苍梧大概能猜到是什么事了,他一副看好戏的嘴脸,添油加醋道:“手都撬不开,那只能用别的方法了。”
洛川手指敲击杯沿,又问道:“真是苍梧教你的?”
本尊在这儿坐着,林景墨也不能瞎编,要不然说是苏安教的?洛川会不会再去质问?
他猛地站起身,破罐破摔道:“对,我是亲了,那又怎么样,你又不会有孩子!”
“咳咳……”苍梧捂着嘴,险些一口茶呛气管里。
林景墨通红着一张脸,嘴里说的话却是半点都没给自己留脸面。“我给你当徒弟,又是做饭又是打扫,我亲两下拿点儿报酬回来有什么不可以!”他看着憋笑的苍梧再次问道:“不可以吗!”
苍梧摆手:“只要你师父不反对,亲两下确实没什么。”
洛川没应他,转而对苍梧道:“你问苏安要钱了吗?”
苍梧拿着茶杯的手一愣,道:“没有。”
两人互看一阵,极为默契的翻身从窗户里跳了出去。林景墨拿着筷子的手抖了抖,还没来得及出声,便见小二急急忙忙端着两盘菜从楼下上来。
“来了来了,客官莫急,还有锅佛跳墙得熬得够火候,要不然那味儿出不来。”小二看了眼雅间里只剩一人,碍于进门时喊着付钱的两人都不在,便问道:“怎么就只剩客官您一人?”
林景墨的脸黑了个彻底,混账玩意儿!他侧头看了看二楼窗户的高度,以他的本事,应该还不至于跳楼不摔伤。
他犹豫着自己都死过一回应该不会再死,摸索的靠着窗沿道:“那个……你们这儿能洗碗抵钱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