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要走到主街尽头的时候，焰城被一个卖馄饨的摊贩拦住。
洛时放出神识，清晰地听到了焰城和摊贩之间的对话。
“副城主大人，您来尝尝我做的馄饨，可鲜了！”
“不，我、”
“我的馄饨在辛九城里可是一绝，开了将近十年，吃过的没有说不好的！”
“不……”
“就连城主吃了也觉得好哩，来，大人，别嫌弃我这地方小，坐，坐。”摊贩殷勤备至地擦干净小几，不等焰城开口嘴皮子就利索开张，“骨汤刚刚熬好，来一碗原汁原味的馄饨最好不过，您等等，马上就好！”
焰城：“……”
洛时：“……”我什么时候吃过你家的馄饨。
总而言之，强大无匹的恶魔被按在了小小一个木凳上。凳子又矮又小，焰城坐在上面，不得不躬身驼背，一双长腿无处安放，委屈极了。他似乎坐立不安，想要离开，但还没有所行动的时候，一碗热气腾腾的馄饨就放在了桌上。
摊贩拿出筷子，用热水洗了再洗，递给焰城：“大人您别嫌，我这儿的东西都是很干净的！”
在摊贩热情的笑脸下，焰城还是曲着长腿一口一口将馄饨吃完，连碗里的汤都不放过，喝得一干二净。
“……谢谢。”
洛时挪开视线。
*
大概半个小时后，洛时在城主府里看见了巡逻完毕的焰城。
焰城的手里抓着一把不知是草还是花的植物，洛时：“你手里什么东西？”
焰城：“草，花。”
“……我知道。”洛时有些哭笑不得，“我的意思是，这是百姓硬塞给你的？”
看焰城巡逻时遇到的事情，很大几率是被迫拿着。但这一次洛时显然猜错了，只见焰城摇摇头，然后指着隔壁一间紧闭的房间。
“我是副城主，也有自己的办公区域。”他不知道从哪里学来的人类词汇。
不过洛时已经明白了焰城的言下之意。
意思是他手里这些花草不是百姓给的，而是他自己采的，采来的目的是为了装饰他的“办公区域”。
明白焰城的意思比不明白还要令人感到困惑，这短短一个小时里，洛时不断刷新对焰城的认知，脑海里恶魔单薄的形象乍然丰满起来。
他现在已经放弃去探究这只恶魔的想法：“……行。”
黑暗快要到来之前，焰城突然找到洛时。
“百姓不对劲。”他说。
“馄饨摊贩的手心里有厚茧，但不是长年干活留下的，更像是使用某种兵器的结果。辛九二七突然会说一些人名……”焰城说了一大堆观察到的疑点。
洛时没有感到很意外，不管是百姓的异常还是焰城的认真和细腻。
“知道了。”
焰城也只是来把结果告知于他，至于洛时会不会行动，看焰城的样子，也不像是很在意。
洛时叫住焰城，眼里含笑：“你比我适合当城主。”
焰城的眉梢轻皱，弄不明白洛时突然说句话有什么用意，他把那句话理解为挑衅，当即回道：
“等我杀了你，我就是城主了。”
孰料洛时眉眼一弯，笑意漫至嘴角。
焰城郁闷至极，弄不明白人类奇怪的笑点究竟是怎么回事。
第58章 问天道11
接下来的两个白天和两个黑夜， 并没有发生什么非常重要的大事。
洛时和焰城相安无事，逐渐培养出了一种“同僚的默契”，洛时于是果断向前面几个城池提出匣斗。毫无疑问，三次都迎来了胜利， 辛九城的面积越来越广， 也越来越繁荣，人族和妖族的百姓混杂在一起生活， 除了偶尔的矛盾外， 显得异常和谐。
三场匣斗之中， 洛时一共遇到了八名NPC， 有妖有魔有人，碰上妖族， 洛时还没开打，对面就主动认输， 其余的修士不说洛时，就连对上焰城都毫无还手之力。
洛时还遇到了一名玩家。那是在同一个夜晚， 第二场匣斗之中。
……
刚刚解决了一名魔修和两名人修， 洛时和焰城身上却看不出丝毫的疲惫，对他们来说，那种程度的对战只是热身而已。
本来洛时是打算每晚只开启一场匣斗，把次数控制在一个不多也不少的程度，奈何第一场结束得过**速， 几乎是一个照面对方就败了，剩下的时间闲着也是闲着，洛时就破例开启了第二场。
两个人在圆形的场地内等待， 白雾漫起， 将大半场地占据， 遮住了窥探对面的视线。洛时曾经尝试用枫交给他法宝和学过的法术，却无论如何也无法破开白雾的阻拦。就知道白雾大概类似于副本里的固定道具，无法毁灭或者利用。
几秒之后，白雾散去，对面显出一个高而瘦的人影。
只有一个人。
几场匣斗下来，洛时大概也摸清了其中的规律——大部分城池里城主和两名副城主都由修士充当，也就是说秘境之中的修士会结成暂时的三人联盟，像洛时这种孤家寡人的是少数。
而且洛时现在也不是一个人了，他拥有了干活的苦力。
“晚上好。”对面是个青袍男子，双眼青黑，一看清洛时，他就立即抬手，大声道：“等等！先别动手，我认输！我认输！”
洛时于是掐灭手里酝酿到一半的火雀，同时伸手抓住焰城的手腕，示意他也不要动手。
焰城不情不愿地把刚冒出的指甲缩了回去。
青袍男子往前小跑几步，和洛时两人之间隔着一段安全的距离，他抓抓顺滑的青丝，努力瞪大双眼。青袍男子的状态似乎不算好，两只眼睛里已经布满红血丝，一看就是老熬夜人了。
“小友。”男子诚恳道，“我是玩家，待会儿就认输，我们先别动手。”
赛季副本里还有这种追求和平的玩家？
洛时：“怎么称呼？”
男子：“傻逼天道。”
洛时：“……？”
男子的表情很正经，似乎不觉得自己脱口而出的内容有什么不对劲。玩家里取这种名字的很少见，还是在一个修真副本里，洛时听到的第一秒都懵了，后面才反应过来。
“你好，傻逼天道，我是洛时。”这名字叫起来怎么这么别扭呢。
人类的悲喜并不相连，身边的恶魔没有体味到洛时的古怪情绪，冷淡地吐出两个字：“焰城。”
“洛时小友好，焰城小友好。”傻逼天道极其礼貌地向洛时和焰城作揖，“今晚遇见，实属有缘。”
傻逼天道理理长袍，对着洛时说：“实不相瞒，洛时小友，我一见你就发现……”
他欲言又止，洛时却不为所动，打定主意看他到底要说出什么来。
“……就发现你和我有缘啊！”傻逼天道叹气道。
洛时：“……”
焰城皱眉：“有话直说。”
“我掐诀一算，洛时小友，你之前是不是遇到过一个叫‘莫欺少年穷’的玩家？”
原来如此，洛时懂了，点头：“没错。你和他认识？”
傻逼天道：“那小子正是我不成器的徒儿！”
也是，莫欺少年穷擅长阵法，走的是修真流派，面前的男子一言一行也更类似于修真人士，是师徒关系再正常不过。
况且洛时也没有在傻逼天道上感受到恶意，没多少怀疑就信了。
傻逼天道说：“那小子之前仗着自己在阵术一途上天赋极佳，骄傲自满，我说了他好几次都不听……好在之前和小友在一个副本里被打醒了，要不然我还要花心思教训那小子。”
洛时垂眼：“那跟我没什么关系，莫欺少年穷是死在副本BOSS的手里。”
傻逼天道脸一僵，似乎并不清楚这件事，继而反应过来：“好啊，那小子原来是在骗我！”
又咬牙切齿念念叨叨：“逆徒……竟然死在副本BOSS手里，真丢脸……”
洛时失笑，解释说：“那副本的BOSS很狡猾，莫欺少年穷栽了也正常。”
傻逼天道心说，对面的人类年纪轻轻却实力强悍，浑身笼罩迷雾，连他也看不出对方的路数，和那逆徒一比简直是天上地下。他那逆徒刚进副本就败走，对面却把副本给毁了……
越想越觉得自己一把屎一把尿拉扯起来这么没用的徒弟真是丢脸，还好没告诉那小子宗门是什么，否则岂不是扬名三界？
“无论如何，我那徒弟遇到小友这么龙章凤姿的人是他的幸运。”傻逼天道现实恭维一番，接着才说出自己的真实目的，“对上两位小友，我毫无胜算，我也不愿人类之间多有消耗。”
“只是跟我一起进来的逆徒，现下不知去向，如果有幸让小友碰见，劳烦小友能高抬贵手，让那小子自个儿滚蛋！”
洛时：“如果他不愿意？”
傻逼天道淡定说：“一刀杀了也无妨。”
这就是亲师父吗！
傻逼天道向洛时和焰城一谢再谢，最后捋捋头发，冲他们洒然一笑：“我挂了。”
“日后有幸再见。”
*
【剩余修士：二百五十六】
【目前状态：生活富足】
人数以一种非常均匀的速度在下降，似乎所有城池都保持着一种非常谨慎的态度，秘境进入偶有波澜的平静期。但洛时已经预感到，再过不久平静的湖面将会掀起狂澜。
“喏。”一声冷冷的招呼打断他的思绪，冰天雪地湖心亭中，老叟递给他一条处理好的雪鱼。
——处理好是指剔掉鱼刺，将鲜嫩鱼肉分成一块一块。
在三场匣斗的中途，洛时多次出门，比较惊奇的是，匣边一直保持着连绵雪山的情景，并没有发生变化。
洛时跟焰城还尝试在黑夜的时候打开那扇门，结果和白天的时候一样，并没有出现额外的危险。
洛时坐在亭边，看着雪簌簌而下。
老叟这一次没有钓鱼，而是把手摊在空中，任由冷风刮割。痛楚剧烈而绵长，老叟眉梢纹丝未动。
洛时看他的手：“老人家练剑。”
老叟：“不及你刀好。”
漫卷的寒风中，他说：“更何况我的剑，早已断得不能更断。”
跟老叟断断续续的闲聊中，洛时得知他与焰城的相识过程——最简单的不打不相识。
焰城离开城池后，总共进入了三个匣边，前两个里面除了怪物还是怪物，只有最后一个还算有个“人”在，因此和老叟打过之后，焰城就待在这里，不打算走了，直到洛时出现。
焰城告诉洛时，说老叟似乎不太能运转灵力，而仅仅能使用锐剑一样的手指。
老叟确实有一双看似孱弱，实则坚不可摧的手。
现在，他的手即是他的剑。
“咻——”
空中坠下一只嫩黄色的鸟燕，被老叟一把接住——他隔空弹出一道细丝般的灵力，将它洞穿。鸟燕的尸体僵硬，却没有鲜血流出。
老叟沉吟，倏然起身：“走吧，带你打鸟吃。”
两个人，一只鸟肯定是不够的。
离开无边无际的湖泊，便是连绵的雪山。
群山并不光秃，甚而树荫翁郁，只是被茫茫白雪盖住，因此显得空荡。
飞鸟察觉到迫近的危险，振翅自繁茂的枝叶间快速掠过，带起的微风让枝头的积雪簌簌抖落。然而飞鸟还是追不上老叟的剑，在即将穿过细密的林梢时，飞鸟的左翼骤然一僵。
它直直坠落在洛时的手心里。
两只鸟，肥瘦相差无几，构成了洛时和老叟的加餐。
匣边里的鸟也不同寻常，洛时已经能够想象到其肉质是如何鲜嫩特别，不过，他实在有些兴致缺缺——对于烧烤一类的东西，他更青睐于重盐重辣，但在这匣边里，料想也不会有那些调料。
然而老叟接下来的举动有些出乎洛时的意料。
处理好两只鸟后，只见老叟向空气伸手一抓，抓出了几个小小的瓶子。
老叟：“盐、辣椒、花椒……”
他一个一个念出调料和香料的名字，头也不抬地问：“都吃吧。”
虽然是在询问洛时，但看他麻利的动作，大概只是告知洛时，而非征求他的意见。这正是洛时想要的。
最后的成品洛时很是满意，只遗憾一只鸟的肉太少了，不够吃。
“城主，别看这里很安全。”老叟一边毁尸灭迹，一边说，“匣边很危险，匣边里的游民也很危险。”
洛时：“我知道。”
老叟笑了笑，仰头望向天空：“某些异常危险的匣边，可是和那些强大的城池一样高呢。”
“回去吧，城主。”
……
第二个黑夜，洛时和焰城一起前往匣边。
面前出现的不再是满目冰雪，而是一望无际的潮湿雨林。
老叟连同着那个匣边消失了。
第59章 问天道12
头顶是高大葱茏的树木， 一眼不见天日。比荡云山更加幽邃，空气中弥漫着饱和的水汽，闷热的温度让人几乎喘不过气来。
往前一步。地上铺满了枯枝落叶，脚一踩上去， 就发出“咔嚓”的声音。一眼望去， 矮小的蘑菇撑着伞盖，在上一个雨季残留雨水从高高树冠上滴答滴答落下中柔弱地左右摇晃， 浅褐色的外表与枯叶近乎融为一体；而不远处头顶深褐色的树枝微微游动， 凝神一看， 才发现那是一条毒蛇， 褐色与黑色的斑纹在游到绿叶上时又转为翠嫩的色泽，毒蛇蛰伏以待， 在一只纤瘦的蓝鸟穿过时，骤然出击， 却被翠鸟猛地一啄，贯穿七寸……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