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走到桌前坐下,安静的把花一支支全都拔出来,开的热烈的蔷薇与玫瑰枝梗凌乱的摆在桌面上,显出一种颓败的美。
纪知声垂眸,银色的眼镜边框无端发凉,冷白的手指捻起一片似血热烈的花瓣,良久,放在鼻尖轻轻一嗅。
纪知声眯眼,神情似厌恶似痴迷。
他轻吐出一口气,后背的纹身似乎又在隐隐作痛。
“……一年前死的,真的不是他,”纪知声反复看着这张书签。
信徒的谎言,神来收取时,命名为承诺。
“他来找我了。”
阿软担忧,脑袋蹭了蹭纪知声的手腕。
“喵呜~”
“我没事,”纪知声低笑一声,将玫瑰花瓣盖在阿软头上,阿软歪头,花瓣掉到了纪知声掌心。
满桌子都是红色,像是铺开了一片血,纪知声神色微顿,不自觉的将手里的那片玫瑰花瓣碾碎,红色的花汁洇进指缝里。
“……”
他略微失神的看着指尖上的红。
阿软一炸,忽的尖锐叫了声,将纪知声惊醒,它先是用毛将他手上的花汁蹭的差不多干净了,再严肃的跑到水杯前,爪子一指黑色药片,“喵!”
“……知道了。”
纪知声闭眼,按按眉心,回过神,和着凉水将药片吃了。
他再没管桌上的东西,忽略有些发疼的胃,回到卧室,摘下眼镜仰面躺在床上。药效渐渐挥发,他大脑放空,逐渐感觉不到自己的情绪,平静的像个木偶人,片刻后,合上眼睡着了。
阿软操心的叼着被子角给他搭上。
深夜。
纪知声眼皮开始颤动,眉头紧蹙,冷汗一层层往外冒。他似乎在挣扎着醒来,又被什么东西强行拖进了梦里。
一道极富磁性的男人声音恍惚又在他耳畔响起:
“……你很优秀,和玫瑰一样骄傲。”
“你是唯一一个能和我完全共情的人,摸一下,这是心脏,很热吧,还在跳,多好玩。”
“你也是很愉悦的吧……”男人低笑。
“来……”
纪知声眼睫颤抖的越来越厉害,后面的光怪陆离,宛如一头残厉的兽,呼啸着冲进深渊,将所有的逻辑和理智撞得粉碎。
天色亮起,纪知声猛地睁开眼,飞快掀开被子,冲进洗手间,趴在池子边干呕,眼尾发红,脸色惨白如纸。
他胃里根本没东西,什么也吐出来。良久,纪知声才从刚才那种几乎窒息的感觉里缓过来,大口大口的喘着气。
“……”
他按开水龙头,水哗啦一下冒出来,逆时针流进排水口里。
纪知声心脏在剧烈跳动,偏偏因为药效的缘故,情绪非常平静,浅色的眼瞳宛如蒙了一层灰灰的雾,糅杂出一种阴郁的寂静。
身体很难受。
但他没有难受的情绪。
他不喜欢秦言给他从M国带来控制情绪的新药,所有的情绪都像是被屏蔽了一样,这种状态要持续12个小时。
现在是早上七点,按照往常,他还要再过四个小时才能恢复情绪感知能力。
阿软在他脚边绕着:“喵……”
纪知声没理,凑着水洗漱了一下,重新回到了自己床上缩起来。这四个小时他打算睡过去,等恢复了再说。
可刚躺在床上,他就看见自己的手机微信弹出了N条消息,都是【席矜真的是个好人】发来的,手机被消息震的非常有节奏感。
纪知声:“……”
他迟疑片刻,划开消息,登时被满屏的白框框糊了一脸:
[纪教授醒了没啊?]
[纪教授!起床了,上班了上班了(震声)!]
[睿智聪明的纪教授,您的同事兼邻居席矜大好人就在外面,赏个脸开个门呗~]
[纪~教~授~~]
无数个荡漾的波浪号。隔着屏幕都能感受到席矜吊儿郎当的欢快语调。
纪知声:“。”
他尚且没有反应过来,外头就真真切切传来了席矜的喊声,超大声的那种,宛如憨批:
“纪知声,你吱一声啊,在不在,醒没醒啊,不会真的歇菜了吧,纪知声,纪教授!”
纪知声:“……”
莫名觉得丢人。
第89章 复刻玫瑰。
这楼层虽然只住着他们两个, 但席矜的声音实在是太大,纪知声为了避免自己的名字在整栋楼出道,勉强从床上爬起来。
他开了门, 看着席矜:“别喊了。”
席矜好像每天都很精神,眼睛明亮锐利, 他见纪知声出来,几不可查的松了口气,笑吟吟道:“纪教授,今天上班。”
“走流程最后一步要你签字, 签完才能把蔷薇刺案件的所有线索都给你。”
纪知声听完, 冷淡道:“哦,翘了。”
席矜:?
他疑惑地打量了一眼纪知声。
对方清瘦的身影掩在松松的睡衣下, 倚在门边,发丝微乱,眼镜也没戴, 眼皮半掀不掀, 懒怠的一点劲也没有。
席矜隐约感觉他今天的状态似乎不太对劲,有点微妙的疏离感。虽然之前纪知声对他也很冷淡,但这次……
怪怪的。
席矜皱了皱眉:“你……”
纪知声打断:“还有事吗, 没事快走。”
他语罢抬手就要关门, 席矜眼疾手快的钻进来,先他一步关上了门。纪知声没料到席矜还有这一出,难得有点无语。
“你不是要上班吗?”来他家干什么。
席矜没在纪知声家里闻见食物的味道, 看着他苍白的脸, 皱眉正经问道:“你真没事?昨天好像就吃了个饼, 你在家修仙啊?”
“纪教授, 咱可不兴刚要上班就请病假。”
纪知声其实一点也不困, 头晕加胃疼,让他提不起来什么力气,药效没过也不想说话。他没搭理席矜,自己将桌子上昨晚留下的玫瑰和蔷薇丢进了垃圾桶。
“不会请病假,我是低血糖,又不是走不动路了,你什么时候走?”
垃圾桶里的花还新鲜着,顾忌着这是纪知声的私事,席矜倒是没有发表什么意见。他看着仰在沙发上的人,“纪教授吃饭了吗?”
纪知声指了指旁边的葡萄糖粉,“吃这个。”
席矜的表情颇为一言难尽,半晌,他道:“算了,我给你弄点吃的吧。”
简直想象不到像纪知声这样的人,没有人管着究竟是怎么活这么大的,总不会是他家那只聪明的不像话的猫吧。
纪知声刚想说不用,但是看见席矜已经进了厨房,他嘴里的话绕了一圈,又咽了回去。
他有些烦躁自己现在没什么情绪的状态,可转眼间,那烦躁感也慢慢消失了。
厨房叮呤咣啷好一阵响,片刻后,席矜拎着两根蔫了吧唧的黄瓜出来,瞅着纪知声:“纪教授,你家连刀都没有吗?”
纪知声顿了下,“有。”
正当这,阿软叼着一个东西跳上来,张嘴掉出来了个指甲钳:“喵~”
席矜一脸匪夷所思:“就这个?”
纪知声点点头。
他家里现在确实只有指甲钳能算得上是刀。
一年前还是有的,只是后来全被秦言收走了。
纪知声看着席矜的表情,嘴边隐隐约约浮起一抹笑,“能用吗?”
席矜:“……”
裂开了。
能用?能用个P,简直离谱,谁会用指甲钳去切黄瓜,给黄瓜做美甲吗?!合着纪知声家里的厨房真的是个摆设。
他好不容易纡尊降贵给人做一次饭,就惨遭滑铁卢。席矜叹了口气,放弃切黄瓜的念头,也没问什么:你家盐在哪,有油吗之类的话。
厨房菜刀都不放的人,能指望他放什么。
有个锅就不错了。
他算是昨天刚住进那间样板房,房间里除了家具之外同样没有什么东西,没法进行资源救助。
席矜回厨房烧开水,打开冰箱将那唯一一袋挂面和为数不做的几个蛋拿出来,单手打了两个蛋,等水烧开了,将面下了进去。
他平时不执行任务的时候,穿着还是很正常的。撇开性格不说,席矜长得很帅,这点纪知声还是很认同的。
他不知道什么时候到了厨房门口,懒懒的倚在门边,目光落在席矜做饭的背影上。
其实还是有点奇怪,他和席矜才认识没几天,却放任他进了自己家两次,甚至还默许他进了厨房做饭,感觉就像是……他们认识了很久了一样。
纪知声下意识的摸了摸自己的心口,眼中闪过略带茫然的疑惑。
厨房里氤氲出来的水蒸气给空荡荡的房子添了点活人气,“好了好了!”
席矜飞快捞出面条放进碗里,放上卧的两个蛋,浇了勺汤,端起碗转身,瞧见纪知声倚在门边,意外了一下,随即嘚瑟的将碗往他面前一送。
“怎么样,不错吧。”
纪知声:“……”
煮面条谁不会煮。
席矜将碗放在桌子上,“味道肯定淡,但你家连盐都没有,就凑合凑合吧。”
纪知声看着他笑吟吟的脸,莫名有了点食欲,他迟疑片刻,坐在桌前拿起筷子尝了一口。
除了热,没滋没味的。
席矜就坐在他面前看着他,眼睛一弯,笑道:“怎么样,不错吧。”
纪知声顿了顿,嗯了一声,又吃了一口,垂眸道:“谢谢席副队下面给我吃,还有蛋。”
蛋还有两个,他应该吃不下。
席矜闻言神色突然古怪起来。
纪知声慢慢吃了半碗,察觉到不对,抬头看他一眼,“怎么了?”
席矜斟酌片刻,正色严肃道:“虽然我理解纪教授是想表达感谢,但是下面和下的面,区别还是很大的,一不留神就会被占便宜。”
这破路也能开车?
“……”
纪知声抬眸,一时间不知道该不该将自己嘴里的面吐出来。
良久,他推开碗:“你现在就在占便宜。”
席矜大惊:“怎么会,被占便宜的明明是我。”
纪知声:“……”
他捏了下手腕上的皮筋,平静如死水的情绪似乎一圈圈荡起了涟漪,极其明显的让纪知声感到了生气。
纪知声笑了笑,眼尾上扬撩人,他倾身向前,指尖抵在席矜的肩膀,语调暧昧,“席副队,我就算是占了你便宜又怎么样?”
见席矜愣住,纪知声才起身,脸上的笑淡下去:“我换衣服,去警局。”
卧室的门关上好久,席矜才反应过来,耳朵唰的一红。片刻后,他摸了摸鼻子,掩饰似的咳了咳。
占就占了……他好像也不能怎么样。
警局。
纪知声走完了流程之后,已经逼近午时,药效缓缓消退,他身上的气质悄然发生了些变化。
“蔷薇刺的线索和消息,现在我能看了吧。”
席矜看着他签好了字,眉开眼笑,“当然可以,走走走。”
蔷薇刺这个案子在今年三月份正式命名,现在七月末,已经过了四个月。除了之前的魏临生死还没有不确定之外,目前为止已经确定死了四个人。
每次凶手都不一样,第一个和第三个凶手已经抓获,第二个由刑侦金队长负责,还在追捕。
四起案子,凶手之间没有任何的相似之处,唯一的疑点就是,他们会在抛尸的地方画一朵被尖刺贯穿的蔷薇花,并且会将受害者的心脏挖出,剖开一个洞口,刺进舌头。
纪知声看完资料,合上:“只有这么多么?”
他们在林局的办公室里,林局看纪知声的眼神跟看亲儿子似的,慈祥无比,他叹了口气,道:“两个凶手已经移交上面,还有一个逃走的,但是也快落网的。”
“凶手作案漏洞百出,一一排查总能查到,但现在案子陷入僵持,就是因为这些人作案手法相似但彼此之间又没有任何联系。”
席矜也道:“本来怀疑是模仿作案,但是第一起和第二起的凶手之间相隔的距离太远,消息根本无法知道的这么细致,所以就排除了。”
纪知声神色没有丝毫意外,像是早就料到是这样,外面艳阳高照,他只觉得冷。
“G市的地图,这里有吗?”
席矜:“手机上的OK吗?”
纪知声点头,“也行。”
席矜拉了个板凳凑到纪知声旁边,将手机里的地图调出来,“给。”
纪知声拧眉看着这地图好一会,手腕被塑胶皮筋弹的通红,微微渗血。林局和席矜都看在眼里,前者一副欲言又止不忍打断的表情。
席矜想也没想,抬手就将纪知声手腕上的皮筋撸了下来,有点严肃地皱眉道:“别弹了,前几次就想说,这次都弹出血了。”
秦言就经常这样没收他的皮筋,纪知声被管出了条件反射,他下意识的做出举手投降状,“最后一次。”
这莫名亲昵的话说完,他们两个人都是一愣。
席矜率先咳了一声,摸摸鼻子:“……你说的啊。”
林局:?
他看了眼席矜莫名变红的耳朵。
纪知声看在早上那碗面的份上,没说什么,对着地图在纸上最中心的位置点了个点,“第一起,是在中心老市区发生的,是吗?”
林局诧异:“是,这是纪顾问推测出来的吗?”资料上并没有这些信息。
纪知声摇头,扶了扶眼镜,眸色沉沉,手中笔锋往上一划,“第二起,在北面的城区附近。”
不等林局说话,他再往左一划,落在西面:“第三起,在西城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