销魂[玄幻科幻]——BY:不是风动
不是风动  发于:2022年03月03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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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院落附近,没有人影,甚至连一个守卫、一个侍女都没有。远远地看过去,黑暗里草木飘摇,楼阁亭台一环叠一环,仿佛鬼影幢幢。
  只有那间屋子亮着灯。
  越靠近这里,雪白的小狼就越兴奋。
  它竖起耳朵,不断地哈着气,用爪子轻轻扑在主人的腿边——它感受到了房子里有活物,还有什么不同寻常的东西。
  这不是它平常遇到猎物的那种兴奋感。
  顾听霜将手轻轻放在雪狼鼻尖,闭眼凝神感受了一会儿后,突然脸色一变,推动轮椅加快行驶了过去。行到楼梯、门槛之类的阻碍之处,小狼会叼来木板,为他铺在障碍物上,使他一路畅通无阻地进入房内。
  门被推开了。
  屋里的空气格外的冷,如果说院里是入秋之后的寒凉,那屋里却冷得如同三九寒天,已经是非常不正常的冷了。
  有人闯入,光芒微弱得快要熄灭的蜡烛忽然重新恢复了明亮。
  床边倚着一个红衣人——是顾听霜下午在世子府院前看见的那个人。
  大红的嫁衣,繁复美丽,珠玉层叠勾连,穷尽九洲,再也找不到这样华丽的嫁衣。
  红盖头之下的人看不清神情,像是睡着了。
  可是再仔细看,又好像有什么不对的地方。身边一向凶狠暴躁的小狼像是感知到了什么凶兆,没有像以往那样往前扑,反而后退了几步,浑身毛都炸了起来。
  顾听霜察觉情况不对,心中也生出了一种莫名的烦躁不安。
  漆黑剑尖直指床边的人,他厉声说:“从我娘的房间里滚出去!”
  没有回音,床边的人还是倚在那里,凑近了,似乎连生气都失去了。
  顾听霜心中疑云顿生,轮椅几乎抵在床边,伸手推他:“——你怎么了?”
  然而,就在这一推见,床上的人软绵绵地倒了下去。也就在这一瞬间,红盖头飘落到一边,露出下面精巧的珠玉纱罩,和一双迷蒙的眼。
  宁时亭的指尖轻轻动了动,喉咙里模糊不清地吐出一个字:“魇……”
  “什么?”
  顾听霜警觉地打量了一下四周。就在此刻,这房间里异常的冰冷,似乎就像冰雪遇见了暖阳一样,正在缓慢消退。
  白狼浑身的硬毛也放软了下去,耳朵耷拉下去,尾巴上翘,重新回到了他的身边。
  那一刹那,顾听霜好像明白了什么。
  恨意和戾气瞬间在他眼中燃烧了起来,他单手就把床上的人揪着领子,提到了自己眼前。
  刀锋抵上对方的喉咙,只差几寸,就要陷入那薄薄的、白皙的肌肤。
  少年人的声音几近暴怒:“你想说什么?我娘一生连句重话都不曾说过,不会死后化厉鬼缠人!”
  他伸手,将面前人碍事的珠玉面纱直接掀了下来。金纱边角勾着银白的长发,用来固定,这时候因为他蛮横粗粝的动作,连带着柔软光洁的头发也扯断了好些。
  他对上一双清透、安静的眼。
  是个鲛人。
  书中有载,鲛人肤白、貌美,身骨柔软,发色银白,或蓝白。性温顺,歌声曼妙,不伤人。
  宁时亭的眼睛很安静,给人一种静默、无言的安和感,好像与世无争一样,怀着对天地外物的、善意的悲悯。
  苍白的皮肤,像是带着病,嫁衣散乱、发丝垂落,隐约可见露出来的脖颈,淡青的血管隐藏在其下。
  他看上去还很年轻,比他大不了多少岁。
  十六?
  十七?
  好像伸手就能捏碎的这样一个人,此刻安静、镇定地看着他的眼睛。
  好像未曾察觉刀尖就抵在他喉头,附近有一只狼,随时准备着咬断他的脖颈。
  宁时亭被他揪着衣领,胸腔那股冰块似的堵住的感受慢慢消散。
  他轻轻开口:“魂魄残念。”
  “什……”顾听霜刀尖又逼近了两分,他脖颈上已经压出了淡淡的红痕。
  “王妃担忧世子,想必是因为这个原因,才久居房中,不肯往生。性情温柔,不修鬼道,不愿伤人,只留一缕残念。”宁时亭的声音轻轻柔柔的,“王妃不要我性命,大约只想要我待世子好。”
  “你当我信你?”顾听霜眼里更寒冷了几分,“十七岁嫁入晴王府,没点心机手段,成不了这个事。想凭苦肉计躲我这一劫,你白费力气。”
  话是这么说,但是刀尖也松了几分,收刀入鞘。
  顾听霜转而捏住他的下颌,冷冰冰的眼里没有任何感情:“第一,滚出这里,搬到西边书房里;第二,以后再拿我娘的事情做文章,我不会放过你。”
  “说话。”
  手下的人皱起了眉,似乎是吃痛,连眼底都带上了一层水光。
  他以为是自己捏痛了他,让他没办法说话。
  稍微松开一些后,就看见宁时亭嘴唇动了动。
  “你……别碰我,我身上有毒。”
  顾听霜垂下眼。
  他指尖,碰到宁时亭下颌的地方,已经迅速开始发青、发紫,显示出一种可怖的毒性。
  那一刹那,他想起了一个传说。
  传说仙界极北的冰原,是雪鲛生活之地。雪鲛天性能克百毒,所以长期为人捕猎,用作药材、炉鼎,导致雪鲛一族几近绝灭。
  再到近年,又有人发现,雪鲛百毒不侵的体质,如果反其道而行之,从小扒筋削骨,灌入各种剧毒,天长日久地用汤药浸泡,毒药为雪鲛本人吸收,从皮到骨无处不毒,而雪鲛本身则平安无事。这种做法,和药人的做法也是一样的。
  只是药人成活率不高,经常有因为挨不过剧毒的痛苦而活不长的,鲛人却因为是天生神族,体质也比平常人好很多,可以在百毒中吊着命。
  这样的雪鲛,用到战场上,就是致命毒器。
  眼前这个人……是一尾药鲛。
  作者有话要说:
  阿动:世子殿下,我给你发了个比较特别的老婆,有一个好消息和一个坏消息,想听那个?
  霜霜:坏消息。
  阿动:你碰他一次,就会中毒一次。
  霜霜:好消息呢?
  阿动:你每次都能被救回来!
  霜霜:……


第4章
  传说中的药鲛,除了全身都是剧毒、奇毒以外,听说还擅长迷魂夺心,能以眼神惑人。
  能以眼神惑人……
  眼前的药鲛眼神清透,漆黑的瞳仁里倒影着他亮晶晶的影子。
  顾听霜睁开眼。
  他十岁之后根骨尽废,却意外地将自己的灵识养到了登峰造极的程度,他对外界、外物的感知能力比别人强上许多倍。
  他现在身处他自己的房中,自己的床上,而这房间里多出了一种不属于他的淡淡香气。仿佛是昨夜从另一个地方来的人停留过。
  人走了,香气还停留在这里。
  床头趴着他的小银狼,打着卷儿趴成一团,呼呼大睡。
  那一刹那,反常的舒适感让他他有些失神,紧跟着就想起了昨夜的事。
  他带着小银狼闯进宁时亭的卧房,要他滚出去。
  结果宁时亭被王妃的残念魇住了,他和他对峙的时候,碰到了他的下巴,半只手染上了药鲛的奇毒,随后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失去意识之前,他只记得他隐约闻到一阵暗香。
  今天无雨,天气晴好,房间里天光大亮,隐约也没有昨天那样阴冷。
  顾听霜费力地支撑自己从床边坐起来,撩开左手衣袖看了看。
  他浑身上下并没有不适的感觉,此时此刻,他的左手从手掌到手腕处绑上了洗白的白纱,里头塞着沉甸甸的药草。
  透过白纱,隐约可以见到其下的皮肤还有点泛着淤青,但是青色已经消退了很多。如果不仔细看,甚至都看不出来中毒的痕迹。
  他伸手拆开白纱,用枕下的小刀调开缝好的药袋。
  里边是捣碎的药物,气味混杂在一起,也不知道是什么东西。只是隐隐有异香扑鼻。
  毒、香、药三者不分家。
  新进府的人居然是一尾珍奇的药鲛,这倒是有些出乎他的意料之外。
  宁时亭是他父亲的身边人,看起来柔弱无骨,半点武功也不会,但实际上为了掩人耳目,多半还去学了调香、制香。
  用香和用毒都是一路的,阴狠绝情。宁时亭看起来柔弱温软,实际上应该是个用毒、制香的高手,手里不知道有多少条人命。
  这样的人,不能不防。
  顾听霜想起昨天宁时亭说的那些话,不由得冷笑一声。
  他费力给自己换好衣物。
  小狼努力把轮椅拱了过来,他自己勉强爬上去。
  轮椅缓慢推移,来到庭院前的池塘边。
  那药包很香,即使拆了下来,手上仍然沾染着浓烈的香气。
  他眼底一片阴暗,“咕咚”一声,芬芳的药包直接沉入了水底,惊散了水底活泼绚烂的鱼群。
  *
  书房中,宁时亭靠在窗边翻动书页,窗外风吹动草木,沙沙作响。
  听书半跪在书桌边整理东西,听见门边有响动,于是站起身去看。
  过了一会儿,他捧回一个黄仙木封的木函,上面用火红的仙墨封了一层。
  “公子,是王爷的来信。”
  宁时亭视线仍然放在书本上,轻轻说:“放那儿吧。”
  见他不立刻看,听书有点疑惑,但是没多想什么。
  宁时亭是在战场上把听书救下来的。
  因为听书是小孩子,那时候被敌军买过去用作诱饵,和探子一起送进了雪山。
  找到晴王的军队后,就假称是在雪山里迷了路的普通仙民。
  结果当天晚上,他们的身份就发现了。探子抹黑准备出去的时候,被晴王的斥候逮个正着。
  士兵冷笑说:“晴王身边人料事如神,公子在这里,有你们耍手段诓骗的地方?”
  长刀迎头就要批下,听书吓得赶紧闭上眼睛。
  也就是在此刻,一双手横过来,挡在了他面前。
  那是一双很白皙、柔嫩的手,有点像女人的手,但是骨架要比女人的大。
  因为缺乏战场上和人短兵相接的力气,这一下险些都没接住。
  但是其他的人全都跪了下来,齐声拜道:“公子。”
  “这个孩子我要了。一会儿送去我房里。”
  这个时候他才转过身来看他,听书仰起头看他,就看见宁时亭也望过来,眉眼弯弯,在无声地笑。
  很温柔。
  那时候晴王不在,宁时亭坐镇军师之位。听书留在他身边当了小书童,后面是因为战场上过于危险,所以被宁时亭送回了仙洲。
  再就是他在仙洲等了两个月,万般齐备,等着他的公子嫁过来。
  听书没见过晴王,但是听说过晴王的英勇无爽和赫赫功业。
  他也不知道宁时亭跟晴王是什么关系,但是只知道,在雪山中,每个信鸦飞过来的黄昏,他的公子眼里会浮现一些别样的神采。
  他好看,只是平常病弱、淡漠,总像是一个纸片人。可是每次晴王的信过来的时候,他就会像是活过来了一样,眼角眉梢都是神采。
  听书最乐意的,就是每天等着信鸦的消息,看看有没有能拿来给宁时亭看的。他每次捧着黄神木的盒子去找宁时亭,宁时亭都会很高兴,不管手头有什么事情,都会先放下来。
  事出反常,听书以为是宁时亭还在介怀新婚之夜,晴王没能回来的事情。
  听书正在冥思苦想,想要出口安慰一下他的时候,宁时亭开口了:“世子那边,送药过去了吗?”
  “还没呢。”听书说。
  宁时亭放下手中的书,“你陪我走一趟吧。”
  听书诧异地看了他一眼,就见宁时亭抿起嘴唇冲他笑了一下。
  他于是就乖乖去准备东西了。
  他去药房取宁时亭早晨交给他的药方,金盏花、仙薄荷、安魂草、彼岸花等珍奇药材,其中好几样都是仙洲绝品,几乎能生死人肉白骨,出了晴王府,几乎无处可寻。
  听书一开始看见这张药方的时候吓了一跳,问宁时亭:“世子要死了吗?”
  宁时亭说:“昨日我体虚,发了梦魇,差点醒不过来。是世子和他的小狼救了我一命,只是世子不清楚我身上的毒性,碰到了我,这些药材给他用,每天早晚都要送一次。不然恐怕解不了我的鲛毒。”
  听书奇道:“还有这回事?公子,我这就让人去房里烧仙艾香,好让您夜间睡得好点。不过,您身体弱,也有可能是各路鬼魂作祟入梦,我这就去处理。不过话说回来,还真是巧,世子平常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一出来就救了公子。看来公子没说错,世子人很好的。”
  二人还是不要其他随从,像是兄弟散步一样,就这么出去了。
  听书提着一包珍奇药材跟在宁时亭身后。
  宁时亭今天正式搬到最西的小院落,一下子离世子府有了十万八千里远了。
  听书怕宁时亭走累,跟着他走了一会儿,还是拉住了他。抬手叫来了几只仙鹤,牵引着轻小精致的车鸾过来,让宁时亭坐上去。
  宁时亭今天换上了平常的装扮,还是穿红,不过是很低调的红。这颜色暗沉,取的是忘川最深处的石蒜花色,大气漂亮,衬得他更白,也比平常更有精神。
  珠玉纱罩也还是习惯性戴着,挡住一半眉眼,金钩勾住银白泛蓝的发。又俏又高贵,像个要出游的世家小郎。
  他长得好看,不会任何兵器,连长剑都拔不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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