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影退得飞快,摊了摊仅存的左手,示意自己真没恶意。
楚照流也缓过来了,半眯着眼望向玄影:“中洲正打得火热,妖族也出兵不少,你一个妖王,不在中洲待着,来极北之地就为了找我师兄?”
“不是和你说了吗,我跟堕仙撕破脸了,中洲那边的妖兵不是我的手下。”玄影的脸色有点难看,“上回在海底,堕仙分明就在附近,却眼睁睁看着你师尊把我手下妖兵全杀了,白狼族也损失了好几员大将,这与我和他约定的不符。”
如两人所料,堕仙当时果然就在附近看着,楚照流布下的隔水阵法,想必也是被堕仙破坏的。
谢酩问:“你们约定了什么?”
“我任他驱策,他护佑我妖族子民,助妖族在中洲重夺一席之地。”玄影呸了一声,“我才知道,他准备将整个人界的生灵都献祭出去,疯了吧,我可不跟他玩……”
楚照流眉心一跳:“你说什么?将整个人界的生灵都献祭出去?”
玄影点头:“我想你们也知道了,堕仙一直在找仙门钥匙,想要重启仙门。他要让整个人间燃起不灭之火,将这火烧到仙界。”
燕逐尘脸色惨白,好半晌,嘴唇才动了动,吐出几个字:“这个疯子。”
从万年前延绵至今的遗恨,早就让堕仙扭曲成魔了罢。
楚照流掐了掐眉心,犹有疑虑:“既已撕破脸皮,你还敢来极北之地?”
“这个嘛,堕仙不知为何似乎负了伤,一直躲在极北之地的深处没出来,”玄影嘿嘿一笑,“这不得趁他缓过来想宰了我之前把我大侄子带走吗。”
和原本对立的妖王一道,本来就是很离谱的事了,听他这么称呼褚问,楚照流感觉头更痛了:“你一口一个大侄子的,能别叫得那么亲密吗。”
几人穿过冰河上空,前方是一座极高的山,全然以寒冰堆积而成。
玄影理所当然道:“褚问是我亲哥哥的儿子,我是哥哥一口奶一块肉养大的,他愿意的话,往后白狼族的王就是他。”
楚照流皮笑肉不笑:“可别,我师兄担待不起。”
直走到入口前,玄影停下了步子:“几日之前,我最后见到我大侄子,就是在这座冰山之中。”
楚照流和谢酩一言不发,默契地举着剑对着他。
玄影无奈道:“千真万确,你们要是不信,可以把我绑着锁在外面,自己进去看。”
燕逐尘笑得斯文且虚假:“狼王当我们是傻子?既然你都找到褚兄在哪儿了,为何不进去找人,反而等着我们来了,再把我们领过来?”
玄影:“谁说我没进去找了,我这几日都在冰山里找人,但里面弯弯绕绕的,不多时就会迷路,人没找到,差点把我自己弄丢了。我看里面应当是有什么阵法,你们人族这方面厉害,或许能找到人。”
如果白狼王所言不虚,也难怪他会愿意带他们过来。
整个极北之地存在着一种极为特殊的压制力,限制了神识的延伸范围,楚照流试了试,只能探出一点,蹙着眉收回神识,和谢酩对视了一眼。
玄影还在努力自证:“我若是对你们有杀心,方才就不会在雪崩时出手相救了。”
楚照流本来面无表情,闻言笑了:“出手相救?狼王阁下,你也太高看自己了吧。”
玄影:“……”
“这样,”楚照流从戒指里掏出套狗绳和嘴套,笑得十分温良,“你变回原形,我给你套上这个,这样我就信你。”
“那是什么?”玄影狐疑地瞅着他手里的东西,隐隐有种不安的感觉。
楚照流面不改色:“缚仙绳,防毒嘴套。”
玄影更狐疑了:“但这嘴套是镂空的啊?”
楚照流翻脸无情:“你就说干不干吧。”
白狼王犹豫了会儿,还是化出了本体。
显露在几人眼前的本体,是一匹威风凛凛、皮毛雪白的白狼,冰蓝的眼睛如宝石般,煞是好看。
楚照流微笑着给狼王套上狗绳和嘴套,夸奖:“很适合。”
玄影总觉得哪里不太对。
啾啾低头看看狼王毛茸茸的脑袋,鸟眼发直,扑腾着翅膀落到他头顶,骄傲地挺了挺胸,冲楚照流叽叽叫:谢谢母啾的坐骑!
白狼王对这小东西待在自己头上倒也没什么意见,妖族通灵,他能感觉到,自己脑袋上的也是尊大佛。
楚照流扯了扯手里的狗绳,感觉颇为牢固,轻轻一抖,散漫道:“走呗,狼王阁下,前面带路吧。”
谢酩默然跟在楚照流身边,防止白狼王反应过来,恼羞成怒袭击楚照流。
燕逐尘努力憋着笑,跟着进了山中。
步入冰山之中,一股寒气扑面而来。
楚照流使坏心眼给狼王戴的嘴套,几乎瞬间就凝上了一层寒冰。
玄影低头看了眼:“你这防毒的嘴套结冰了。”
楚照流接着忽悠:“这不就把缝隙都填上了?”
玄影:“……”
好像很有道理,又好像毫无道理。
连楚照流和谢酩都感到了一股僵冷,啾啾却对这极寒之地毫无反应,依旧蹦蹦跶跶玩得开心。
小胖鸟的羽毛已经从细细软软的小绒毛,逐渐向火红的羽毛过渡,已经有了凤凰的雏形。
神兽生长速度慢,更别说啾啾,曾被关在暗无天日的地宫中汲取生命力百年,有着严重的先天缺陷,但小家伙的长成速度却比楚照流预料的要快许多倍,让楚照流一度怀疑燕逐尘是不是给它吃什么药了。
冰山之内极为寒寂,等走了进去,楚照流就知道玄影为什么会绕圈子了。
有些地方,会以地势天然地形成迷阵,这座冰山内部便是如此,数不清的洞口与通道,一眼看去,尽是浅蓝浅白,每一处都是一个爹妈生的,长得一模一样,看久了不免目眩神迷,走着走着就会忘了路。
略通阵法的人进来,尚且会迷路,更别提对阵法毫无涉猎的妖族。
谢酩用灵力将手捂暖了些,牵住楚照流空出来的手,借由这一点接触,将温暖的灵力遍布他全身,偏了偏头:“冷吗?”
楚照流随口道:“还好还好,没有你冷。”
谢酩:“……”
楚照流扭头闷声一笑:“不好笑吗?谢三,我讲笑话时你能笑一笑嘛,这么冷冰冰的,对我和我的笑话都相当不尊重啊。”
楚大公子振振有词的,自有一套歪理。
也不知道是不是情人眼里出西施,这样的楚照流,在谢酩眼里也十分可爱。
他看着强词夺理的楚照流,嘴角不自觉地翘了翘。
楚照流注意到他莫名的笑意,眉毛一挑,略感不爽:“我还没开始讲呢,你就笑了,你说说,你是不是太敷衍了?”
谢酩:“没有。”
“那你笑什么?”
白狼王走在前面,燕逐尘走在中间,俩人走在最后,负责殿后,没有人注意。
谢酩突然偏头低首,在他柔软的唇上亲了一下,轻声道:“笑你可爱。”
……
堂堂剑尊居然玩偷袭,成何体统!
楚照流叭叭个不停的小嘴顿时吱不出声了,耳根微微发热。
好半晌,他的眼睫才低低地眨了眨,小声道:“谢宗主,你这么一言不发地突然耍流氓,不觉得很不符合你的气质吗。”
姓谢的人从发丝到足履都那么仙气,怎么就能这么自然而然地干这种事呢!
又害羞了?
谢酩注视着他,眼底的笑意星星点点:“什么气质?”
楚照流闷声不吭地瞪了他一眼,决定干点正事转移注意力,轻轻抽出自己的手,从戒指里掏出一张黄符与符笔,指尖一弹,边走边画符,手腕极稳,几乎是一笔挥就。
画完,他咬着笔,又取出一缕发丝,系在符纸上打了个结,双手结印。
“啪”地一声。
符纸忽然从他掌心爬了起来。
从楚照流掌心里爬出来的符纸化作了人形,不仅有了脑袋和四肢躯干,手里还有把符纸幻化的细巧长剑,虽然没有五官细节,举手投足之间却极有风度,熟悉褚问的人,一眼就能看出来,这活脱脱就是个符人形态的褚问。
符人提着符纸剑,凛然走在前方,偶尔左右警惕地扫视一眼。
前方四五个岔路口,犹豫一阵后,符人选择了左边第三条路。
前面一人一狼一啾听到动静,回头瞅着飞在半空中的符人,也看出了符人是在给几人带路。
妖族信奉绝对的力量,对人族的这些术法向来不屑一顾,只觉得是弱小的人族讨巧的雕虫小技。
玄影瞅着那只符人,头一次感觉到了新鲜:“这是什么?”
楚照流把笔收起来,随口道:“以大师兄的一缕头发,借符人寻位,一点小把戏。”
燕逐尘抱着手:“你还懂这种符术?那我们方才在那边的冰原上怎么不用这法子?”
“符人只能循着师兄留下的气息,倒映出师兄这一路做过的事,”对待自己人,楚照流就耐心得多,解释道,“但路过之地留下的气息,至多三五日就会散了,还得在不偏离大师兄走过的路几尺之间才会有反应,在那种地方施展符术也没用,得先确定大师兄的行进范围。”
顿了顿,他盯着符人整装待发的动作,点了点头:“看来你没骗我们,师兄的确路过过这里。”
玄影后知后觉:“原来你没相信过我。”
这笑面虎一般的人族啊!
这不是废话吗?
除非脑子有问题,否则谁会相信一个前不久还在生死相向的敌人?
楚照流怜悯地看着他:“我为什么要相信你?”
玄影不爽地猛甩了甩尾巴,差点把好奇盯着符人的啾啾甩飞出去。
小家伙愤怒地喷出口火,烫得玄影嗷地一声。
一时啾飞狼跳。
谢酩盯着那缕发丝,撇开眸光,唇角无声抿了抿,面上波澜不生。
楚照流原本仔细地盯着符人走动的方向,忽然道:“这个寻人的法子,是二师兄教我的。”
谢酩微微一怔。
“二师兄曾经用这个法子,踏过千山万水,想找到陆少主。”
楚照流略微一顿:“在云舟上分别之前,他教了我这个符术,顺便给了我一缕大师兄的头发,说他特地留的,等到了极北之地,若是找不到大师兄,就用这个法子,虽然也不是很靠谱,但比无头苍蝇强。”
“所以谢宗主,”楚照流似笑非笑地瞥来一眼,唇角的弧度戏谑,“我可没私藏大师兄的头发,乖乖的,别瞎喝干醋啊。”
英明神武的谢宗主瘫着脸,陷入了沉默。
很明显吗?
楚照流扫了眼前面几人,见大伙儿都稀奇地盯着符人,没人看过来,飞快踮起脚,在谢酩唇角上一撞,笑吟吟地悄声肯定:“很明显。”
他窃笑着,活似只偷得花蜜的花蝴蝶,得逞之后又翩翩离去。
谢酩无意识地伸手碰了碰嘴唇,大脑微微空白。
作者有话要说:
照照反杀成功!
虽然前面的人没偷看你们亲亲,但是屏幕前的观众们全看到了哦~
第83章
有了小符人带路,众人的前进方向顿时明确了许多。
当年顾君衣为了找陆汀雪,几乎阴阳两界都走过一趟,也不知道哪儿学来的小术法,符人不仅气质与褚问一模一样,还能复刻出褚问路过每一处时的动作神态。
跟着走了一段,楚照流敏感地注意到了重点:“谢三,你有没有发现,师兄这一路行进而下,几乎没有停顿。”
他压低了嗓音:“就像……很清楚目的地,知道接下来该往哪里走一样。”
谢酩点了点头,补充道:“亦或是,有什么东西,在带着他走。”
楚照流的眼皮跳了跳。
褚问的警惕性并不差,他会跟着某个人或者某道指引走进来,除了这座冰山之内与扶月仙尊有关外,他想不出其他理由。
这一路走过来也平安得过了头。
燕逐尘锁着眉:“这也太安静,感觉不太像那位的风格啊。”
他话音才落,寒寂的通道里就传来了微不可查的扇翅声,楚照流循声望去,出现在眼底的,竟是一只只晶莹剔透的蝴蝶,通体冰蓝,振翅飞来,美轮美奂,精致得不似活物。
蝴蝶的出现的瞬间,空气中似乎传来了一股异香。
楚照流才升起警惕,就察觉那味道好似谢酩身上干净好闻的气息。
他有了片刻的怔愣,下一刻腰上一紧,谢酩一把将他捞到身边,鸣泓应声出鞘,“锵”地一声,无声无息扑到近前的寒蝶尽数化为齑粉。
晶莹的碎末消散在空中,异香却更浓了。
其他人包括啾啾都还陷在茫然中,谢酩丝毫不受影响,弹指将那片纷落在空中的晶莹碎末吹奏,轻轻放开楚照流:“当心。”
楚照流呆呆地哦了声,掐了把眉心,凑到谢酩脖子前嗅了嗅,满眼疑惑:“我好像闻到了你的味道。”
跟只小兽似的。
谢酩由着他嗅,淡淡道:“我闻到的是你的气息。”
其他人也醒过神来,燕逐尘神色瞬变:“我刚刚看到了师父!”
玄影也甩了甩尾巴,盯着冰窟深处,眼神凌厉起来,喉间发出威胁的低吼,同时发出疑问:“你这防毒嘴套怎么不管用?”
精神最薄弱的啾啾最晚回过神,激动地扑腾着翅膀飞到楚照流面前:“啾啾啾啾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