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乎意料的是,还遇到了楚家的人。
三人一路过来,遇到魔修或者妖族就顺手解决,见到楚家人,楚照流也没打算现身,只是瞅着楚家的旗子,想起了一件被抛到脑后的事。
楚家的仙门之匙。
是夜,三人寻了片空地,打坐恢复灵力。
楚照流也难得正经打了会儿坐,内视了一圈自己的身体。
毫无异状。
难不成自己看自己,容易有疏漏?
楚照流不太信邪,挪蹭到谢酩身边,脑袋搭在他肩上:“谢宗主,帮我探探我身体里呗。”
谢酩睁开眼,偏头看他一眼,沉吟了一下,两指落在他衣领间。
“……”
楚照流羞恼:“谢三,你的君子风范呢!我是怀疑楚家的仙门之匙被藏进了我的身体里,想让你帮我看看,不是让你扒我衣服!”
坐在对面的燕逐尘醒过神来,看俩人纠纠缠缠的,露出副一言难尽的表情:“你俩能不能收着点,顾及一下我这个外人?”
楚照流闻言就往他那边溜过去:“燕兄,来来,帮我检查一下身体。”
燕逐尘还记着谢酩昏迷时的剑气呢,勃然色变,拔腿就跑:“别别别,离我远点,谢宗主你请便,你要是觉得不方便,我先离开一晚上!”
楚照流当然没能跑过去,谢酩一伸手,勾着那把细腰就把人拽了回来,一缕灵力钻入他体内,仔细搜查了一圈,摇头道:“没有。”
楚照流被搂着坐在他腿上,陷入沉思:“不应该啊,如果不在我身体里,还能藏哪儿去?”
谢酩:“为何会怀疑这个?”
楚照流便将楚荆迟说过的话与自己的推测一道说了出来。
听完,谢酩也微蹙起眉:“确实最有可能在你身体里。”
燕逐尘听了一耳朵,插嘴道:“不在最好,那晦气东西,沾谁谁倒霉。”
啾啾蹲在火堆边偷吃着火,疑惑地左右看看,没听明白他们在说什么。
谢酩正思考着其他的可能性,忽然眉尖一挑,望向远空:“来了。”
楚照流也看了过去:“看来我们这一路特地不隐匿行踪是对的。”
燕逐尘收拾收拾东西,捞起被他用瓜子收买、终于肯亲近他一点了的啾啾,准备远离战场,顺道打气鼓劲:“放心打,没死我就能给你们救活。”
来者正是大名鼎鼎的蚀月老鬼。
楚照流起身拔剑,盯着从乌云间落到地面正缓缓靠近的老者。
“传言都说谢酩伤重难治,昏迷不醒,”蚀月老鬼负着手,停在了数十丈之外,“果然传言不过是传言。”
楚照流抬眉打了个招呼:“蚀月前辈,你家小孙女近来可好?”
蚀月看了他一眼,淡淡道:“你是在提醒我,你们救过我家小丫头?上次于北境,本座已经还过了。”
“哎,非也。”楚照流姿态风流地摇摇扇子,“我只是想说,既然都是熟人了,打个你死我活也没意思,我们急着赶时间,不如这样,阁下使出全力一击,若是我能毫发无损地接住,你就退出此次正魔争端,回你老家含饴弄孙,如何?”
蚀月老鬼确实不容轻视,真要打起来,难免负伤又耗时,不如立个约定。
从上次蚀月老鬼的行径看来,他应当也懒得陷入正魔两道之间的争端。
蚀月老鬼眯起了眼:“毫发无损?这么自信?”
楚照流含笑道:“要不要答应,看你,能不能接下,看我。”
蚀月老鬼陷入了沉默。
这和两人之前说好的不一样,谢酩完全没机会插嘴,淡淡瞥向楚照流,眼神凌厉。
楚照流狡黠地朝他眨了下眼:“这几天琢磨着琢磨着临时想到的,放心,我若是不行,不还有你嘛?”
谢酩拿楚照流没办法,也清楚他不会做没有把握的事,蹙了蹙眉之后,还是无奈地让步同意了。
蚀月老鬼斟酌了片刻后,也终于点了下头:“可以,若你当真能接下本座全力一击,本座立刻返回西州,三百年内不再踏足中洲。”
楚照流上前几步,横起无名剑:“请。”
燕逐尘见势不对,抱着啾啾又凑了回来,凝眉问:“小照流怎么连药也不吃,疯啦?谢宗主,他胡闹,你怎么还由着他。”
谢酩一眨不眨地盯着楚照流单薄的背影,淡声道:“有我在。”
燕逐尘欲言又止,最后也没再吭声,啾啾害怕得连小翅膀都蜷缩了起来,紧张地盯紧了前方对峙的两人。
蚀月老鬼抽出了腰间的弯刀。
那把弯刀形似月弧,通体血红,只是看着,就让人嗅到股不祥之感。
楚照流看了一眼,在几人的注视之下,沉静地闭上了眼。
燕逐尘有些不太明白,眨了下眼,刚想问问谢酩,楚照流这是在搞什么名堂。
下一瞬,原本隔着数十丈的血红弯刀竟当真破开虚空,出现在了楚照流面前!
诡谲而充满力量的一击,燕逐尘忽然明白为什么蚀月老鬼的这一招连罗楼主都不知道了。
恐怕活着见过这一招的人,世间寥寥无几。
也就是在那一瞬,一直一动不动的楚照流动了,他将全身灵力聚集于无名剑尖,迎上那一刀,姿态却与往常的剑势完全不同,刚柔并济,借力打力的架势,看似绵软的一剑,撞上弯刀之后,且退且战,剑绕刀身,撒泼打滚的无赖式纠缠,宛如一张密密织就的大网,就等着蚀月这一刀撞进来。
蚀月的脸色微微一变,却发现自己竟真完全挣不开这无形的束缚。
楚照流方才不是什么都没做。
他早就布好了天罗地网。
一刀的势已退,力也逐渐告竭。
刀风灵力与剑中灵力互相抵磨,待到楚照流反手一劈,将刀彻底格回去时,自身的灵力也耗尽了。
蚀月愣在原地,五味杂陈道:“楚照流,你这打法,是不是不太体面?”
好歹也是天下数一数二的高手,不正面接招,反而用这种打法……
何止是不体面。
简直就是不要脸。
楚照流睁开了眼,微微一笑:“我们的约定里,可没规定要怎么接。”
顿了顿,他嘴角的弧度提了提,笑眯眯的模样看起来极其讨打且可恶,却又让人毫无办法:“如何,我毫发无损地接下了你全力一击,若是不遵守约定,明儿可能就有位大家把你失信一事写成书,传阅到你小孙女那儿……”
蚀月老鬼绷得跟张树皮的脸隐隐抽了一下,在冷风里如同一截枯木般立了半晌,面无表情地噌然收刀:“愿赌服输。”
方才一刀就像劈进了水里、砸进了棉花里,软绵绵地将力道耗得一干二净,老鬼憋了一肚子的气,黑着脸转身就走。
楚照流慢悠悠地收起了剑,转过身,朝着谢酩张开手:“我厉害吧?”
谢酩忍俊不禁,纵容地倾身抱住他,顺着他夸道:“厉害。”
燕逐尘都看傻了:“小照流,你哪儿学来的这种招式,与你的剑招完全不是一个路子啊。”
楚照流的笑意浅了点,隔了半晌,才道:“师尊教的。”
他以前不能随意解封,身上的灵力常年微弱,若是遇到强敌,就极有可能力有不逮。
虽说那时候他在扶月山上,被师兄弟几个当易碎的宝贝似的护着,但扶月仙尊兴致来时,还是教了他这么一招,告诉他“高手多半讲脸皮,与他约定一招制胜,耗光他一招的力与势,你就赢了”。
说完还哈哈一笑:“就是用这招不太讲脸皮。”
燕逐尘立刻闭上嘴,把毛茸茸的小家伙往他怀里一塞,不再多言。
谢酩不轻不重地揉了把楚照流的脑袋:“等寻到人,你可以与他当面对质。”
楚照流朝他笑笑,揉了两把小胖鸟:“好啦,蚀月老鬼解决了,也休息得差不多了,接下来就一口气约过北海,前往极北之地吧。”
越往北风雪更盛,三人一口气穿过北海,看到了终年覆盖在冰雪之中的极北之地。
极寒之中,好似吹口气都能变成冰碴子。
天地都是一片白茫,空中还在飘着大雪,几乎能把眼睛刺伤。
是片让人看一眼就觉得心生孤寂的死寂之地。
三人行在冰原中,走了许久,景色依旧一成不变,楚照流看看四周高耸连绵的雪山,除了白还是白,一时犯了难:“大师兄会往哪儿去了?”
燕逐尘四下看看,喃喃道:“这么高的山,这么厚的雪,要是雪崩了,就算是我们也会被活埋吧……”
他话音还没落下,地面就震颤起来。
轰隆隆的声音由远及近,仿若涛声。
啾啾趴在楚照流的肩膀上,扭头看了一眼,整只鸟忽然炸了毛:“叽!”
燕逐尘真把雪崩叫来了!
还不是一座山的雪崩,是四面八方的雪崩!
楚照流骂了一声:“燕逐尘你这乌鸦嘴——快飞上去!”
谢酩不声不响,一把搂住他的腰,御剑拔地而起。
没人搂的燕逐尘孤独地跟上来。
声势浩大的巨大雪崩如浪潮般翻涌而下,竟连御剑的速度都有所不逮,四面八方俱是雪浪,一时不知该往何方突破。
楚照流正想一剑斩出道豁口,前方忽然闪过一道白影,飞快道:“快,往这边来!”
在即将淹没而来的雪浪中,楚照流还能镇定发问:“你谁?”
对方回过头,露出张讨打的脸,朝他嘿嘿一笑。
楚照流眯了眯眼,也露出个凉飕飕的笑:“哦,原来,是你,啊。”
这突然蹿出来的人,竟然是白狼王玄影!
作者有话要说:
照照:什么?不要脸?我最擅长不要脸了。
第82章
眼睁睁看着楚照流举起了剑,玄影果断地比了个投降的手势:“等等,我认输!现在不宜打架!”
“打架?”楚照流冷笑一声,“我是要宰了你!”
话音未落,凛冽的剑气破空之声有如金玉,急袭而去!
要是被打中了,估计另一条胳膊也要没了。
玄影耳朵都给吓出来了,飞速侧身一躲,尾巴急得直晃:“喂,这可不是普通的雪崩,你没发现这雪浪里藏着东西吗!”
难怪好好的,一来就雪崩。
“又是堕仙的手笔?”楚照流冷冷勾起唇角,“抓住你不就知道是什么东西了。”
“别啊,我和堕仙已经撕破脸了,我也不知道里面是什么啊!”
白狼王急中生智:“你不是我侄子的师弟吗,我以他叔的身份起誓,我不害你们!”
他不提这茬还好,一提楚照流宰狼的心思就更重了。
若不是这头蠢狼当着天下人的面曝出褚问的身份,褚问也不会遭受百家诘问。
往后褚问再回扶月宗掌事,就算宗门内无人有异议,也终会有人在背后议论,以异样目光相待。
换他自个儿,他不会在意。
但换成大师兄受委屈,他就半点也不乐意。
雪崩已经扑了过来,谢酩用剑气抵御着扑打而下的狂潮雪浪,垂眸问:“打吗?”
楚照流充满杀气地盯着白狼王,刚要吐出个“打”字,白狼王梅开二度:“你们也是来找褚问的吧?都是来找人的,结个伴呗?”
楚照流的眼皮直跳,磨了磨牙,斟酌一瞬,没有把剑收起来,不过还是开了金口:“走,跟过去,看看他有什么阴谋诡计。”
谢酩沉稳一颔首,扫了眼足以将修士掩埋的雪潮,抓起鸣泓剑,横剑一扫。
锋锐无匹的剑气如虹,势如破竹,生生撕出了一条通道!
楚照流心安理得地当个人形挂件,挂在谢酩身上,静默一瞬,感叹道:“谢三,你们剑修解决问题的方式,还真是简单粗暴啊。”
谢酩扬扬眉,当夸赞安然收下,将他往怀里又按了按,冲出了这片被雪淹没的区域。
楚照流右手提着剑,冷冰冰地注视着在前带路的白狼王背影。
只要玄影有任何异动,今晚他就要烤白狼肉加个餐。
玄影被他盯得后背发凉,尾巴都不敢乱晃了,暗自嘀咕。
谢酩的心魔引这是解掉了?充斥着和前几次碰面完全不同的压迫感。
他有种预感,现在的谢酩想要杀掉他,恐怕不会太费劲。
凡人之躯,又如此年轻,就有这样的修为,再给谢酩和楚照流几百年,恐怕俩人真能登上仙人之境。
难怪堕仙对这二人忌惮不已。
玄影带着三人穿过这片崩塌的冰原,来到了一条冰河附近。
巨大的冰山在白晃晃的日光下折射出炫目的光晕,冰寒之气无处不在,视线所及之处,都是白茫茫一片。
即使是有着灵力护身、不惧寒暑的修仙者,在极北之地这种地方,也会面临被冻死的风险。
燕逐尘忧伤地看了眼有人抱的楚照流,哆哆嗦嗦地给自己添了件衣裳。
楚照流身体偏弱,从雪浪里穿出,当即就闷声咳了起来,脸上的一点血气在胸膛的震颤里消散得一干二净,苍白如纸,旋即又泛上股不太健康的红晕。
谢酩拧着眉心,解下大氅给他披上。
楚照流都快给他裹成熊了,揉着鼻子,带着浓厚鼻音摆摆手:“没事,咳,吸了口凉风罢了。”
玄影别着大尾巴往前凑:“你身体不好啊……哎!好好说话,不要一言不合就拔剑啊!”
谢酩的眼眸浅如冰川,冷漠得刺骨,提着鸣泓的手一动不动:“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