循着这条线索,抽丝剥茧,定能摸清他的身份。
楚照流从戒指里取出自己匆匆临摹的古字祭文,递给谢酩,感慨道:“当时匆忙,来不及细看。”
“细看过后?”
楚照流:“非常震撼。”
“哦?”
“更看不懂了。”
谢酩要笑不笑的,丝毫不意外。
现今流传于世的上古文字,加起来也就百来个。
这些上古文字结构繁复、音节晦涩,意义多样又深奥,即使是修行之人,想多掌握古字也颇难,这些奇异的文字仿佛带有魔力,看上几十遍,脑中也很难留下印象。
就算平时画符接触,常用的也不过十几个。
楚照流半懂不懂地读了一遍,差点连自己懂的部分都不懂了。
谢酩弹了弹这篇笔走龙蛇的古祭文:“我认识一个人,她应当能找到看懂这篇祭文的人。”
楚照流眼睛一亮:“你还认识这种人?”
谢酩一边眉毛微微挑起:“或许是因为我朋友遍天下,四海之内皆兄弟,不像你一样孤高。”
楚照流呛了一下,差点咬到舌头,若无其事地转移话题:“那人是谁,不如我们现在就出发?”
谢酩纤长的睫毛半垂下来,在眼下投落一片淡淡阴影,姿容如雪,嗓音疏淡:“刚还说需要多休养几日,现在又说立刻走,楚长老是否颇有点有事钟无艳,无事夏迎春了?”
略一停顿,他半抬起眸,缓缓道:“莫非,方才是在赶我走?”
楚照流:“…………”
谢酩这个人,沉默寡言的时候,像个闷嘴葫芦。
但那嘴一张,可就不得了了,相当厉害,不费一兵一卒就能杀敌三千。
楚照流被杀得毫无还手之力。
看他一脸凝咽,谢酩得到了微妙的恶劣满足,嘴角悄无声息弯了弯:“听说过听竹楼吗?”
听竹楼这个名字,乍一听很风雅。
但这其实是个闻名天下的风流地销金窟,只要拿得出对等的代价,就没有听竹楼给不出的东西。
听竹楼每月十五会出现在一个地点,七日之后又会消失,是游离于各大世家门派之外的势力。
楚照流身体欠佳,被褚问严防死守地盯着,没有太多机会四处撒野,只在灵通域见人讨论过,顿感好奇:“你说的是你认识人,而非认识地方,莫非你认识的是听竹楼楼主?”
谢酩颔首:“现在已经来不及了,下个月再去,你先安心修养。”
“听说那位楼主是个绝色美人啊,”楚照流颇有兴味地往谢酩身边凑了凑,眼角眉梢都勾着丝风流的笑,“有多好看?”
下一句本来是“有谢宗主好看吗”,结果他话还没出口,谢酩冷不丁一抬手,把听得半迷糊的小肥鸟往他面前一捧。
嗅到熟悉的气息,啾啾立刻奋起扑翅:“啾啾!”
娘亲!
楚照流扭头就打了个喷嚏,吓得转身拔腿就跑。
那天直到晚上再去扎针,楚照流都离得谢酩远远的。
燕逐尘白天忙于打理谷中事务,回来还要给楚照流扎针,一场下来颇费精力,容色有些疲倦:“明日再来梳理一次即可,记住,下次万不可再随意解封了。”
楚照流懒洋洋地趴着,不太准备尊医嘱:“燕兄,你觉得是站着等死好点,还是解封受痛好点?”
“叫师叔。”燕逐尘手下微一用力,一针扎得楚照流嘶了声,笑得斯文,“灵脉剧痛能叫普通人生不如死,换做常人,大概是想站着受死。”
顿了顿,他若有所思:“说起来,谢酩不是跟在你身边吗?这么粗的大腿,你躺下让他动不就行了。”
楚照流目瞪口呆望他一眼,算是见识到了什么叫衣冠禽兽,头皮发麻道:“让谢酩听到你这番话,我肯定你先生不如死。”
扎完针,楚照流拉上衣服,活动了下筋骨,掀掀潮汗的眼皮:“老头子有消息了吗?”
燕逐尘摇摇头,掏出卷纸筒递给他:“这是师父留在书房中的手稿,你能看出什么吗?”
楚照流接过展开一看,神色微凝。
这竟又是几个上古文字。
虽然不理解意思,但可以很确定的是,这几个上古文字,应该是一句话,或者一个词。
地宫中那篇祭文里,就有这几个字!
老药王失踪与这个有关联?
那与那个神秘黑袍人又是否有关联?
楚照流心中一凛,隐约嗅到其中的危险气息,不露声色地将纸筒递回去:“没有,我和谢酩还有些事要出去,正好帮你打听打听老头子的踪迹。现在药谷就剩你一个当家的了,别瞎跑。”
燕逐尘也没多疑,忧心忡忡地叹了口气:“若不是这样,我早就出谷寻人了。”
好在老药王的魂灯安然无恙,没有丝毫黯淡,燕逐尘虽然担忧,也不至于乱了方寸。
楚照流离开诊疗室,慢慢回到自己的院子,在院中的梨花树上又见到了谢酩。
高大的梨花树繁盛如雪,一树月光似的,梨花纷纷而落,谢酩抱剑坐在树上,听到脚步声,睁开了眼。
楚照流顿感奇异:“谢宗主,你怎么过来了?”
谢酩低头望着他,薄唇微动:“为你护法。”
楚照流不由愣了下。
昨晚他睡前,隐约察觉到谢酩似乎没离开,没想到还真不是错觉。
看这样子,谢酩莫非是准备在药谷的这段时间,一直守着这个院子?
他不免失笑:“药谷内很安全,你也不必特地耗费精力为我护法的。”
谢酩避而不答:“你可以当我不存在。”
……
您老往这儿一杵,若是在人间,就得把这棵梨花树供起来编神话了。
天下谁能当你不存在?
楚照流有点啼笑皆非。
可转念一想,谢酩年少时曾遭宗门被屠,离海到扶月山万里遥遥,途中想必也经历了不少,少年时的颠沛流离,几乎能影响一生,他不仅会觉得药谷不够安全,恐怕就算在离海流明宗内,也不见得会有多安心。
这种不安感,楚照流也尝过,很清楚自己劝不动他,便没有再执着让他离开。
反倒是老药王失踪,谷内人心惶惶的,瞒不过谢酩的双眼,与其隐瞒,不如与他共享消息。
至少,没有比谢酩更靠得住的人了。
楚照流瞬间想通,飞身跳上梨花树,和谢酩并排坐着,三言两语将事情说了,翻出祭文,圈出了关键字递给他:“你看,就是这几个字。”
谢酩依言垂眸看去。
楚照流认识其中的两个字,兴奋地扭过头,正想和谢酩讨论下,目光不经意扫过他的脖子。
月光从山尖倾洒而下,被薄如蝉翼的梨花割碎,纷纷落下来,不偏不倚,刚巧就落在了谢酩的脖子上。
光线阴暗相交,随风而动,勾勒得那段脖子白皙修长,喉结清晰突出,说话时微微滚动,莫名让人挪不开眼。
脑子里冷不防又窜出燕逐尘的那句话。
“这么粗的大腿,你躺下让他动不就行了。”
谢酩说了句话,半晌没得到回应,抬了抬眸,略一停顿,无情地指出:“你脸红什么?”
楚照流缓缓展开扇子:“……没什么,天太热了,想杀个人给你助助兴。”
之后说了什么,楚照流的印象却不太深了。
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燕逐尘的那句荤话。
当晚他又做了个梦。
不过和燕逐尘说的相反。
梦里,他是上面那个。
作者有话要说:
对于还没(在现实里)确认关系就开始心疼自己钱包的照照,谢宗主表示非常满意,并准备上交钱包。
照照:不用,你没我有钱。
谢宗主:。
上古文字祭文→古代版完形填空,不擅外语的照照卒。
第25章 (一更)
这次的梦比上次还要过火。
梦里的男人面容依旧是模糊的。
窗外雪花纷飞,男人半躺在床上,虽然看不清表情,楚照流却莫名觉得,那应该是副很纵容的神色。
他骑跨在对方身上,手中持着把黑底描金扇,将男人胸前的衣服一点点撩开,底下风光若隐若现,锁骨间一点红痣熠熠灼眼,颇有点男色惑人。
楚照流顿时面红耳赤。
就算他平时一副流氓行径,那也不代表他真是流氓啊!
周公是对他有什么误解,让他在梦里把人家压在床上做这种事?
男人躺着看了他一会儿,突然伸出了手。
那双手冷如白玉、骨节分明,比他笔下的画中人还漂亮。
楚照流以为自己要被推开了,岂料那只手只是穿过他的鬓发,轻轻落在他的后颈上,安抚地捏了捏,另一只手扶在了他的腰上。
梦中的感受清晰得令人发指,仿佛真被人这样弄了弄,两个敏感处同时被拿捏,又是一阵头皮发麻。
然而梦中的楚照流却只是稍稍一顿,慢慢悠悠地又撩开了点男人的衣服。
对方低低笑了声,手指转移,碰了碰他左耳上的流苏耳坠:“想做什么?”
“你不是知道吗?”
楚照流垂下眼,盯着他修长脖颈上明晰的喉结,心跳加快,血液逆流似的,没来由地有些口干舌燥。
然后他突然俯下身。
对着男人说话时上下滚动微微震颤的地方,一口咬了下去。
……
楚照流蔫蔫地醒来,哀愁地盯着屋顶,脑中清晰地回放着梦中的一幕幕。
他怎么三天两头做这种梦?
难道真如顾君衣说的,是时候该找个道侣了?
老天爷发道侣,那倒是把脸给他露一露啊,倘若真是天定姻缘,也得瞅瞅是美是丑,顺不顺眼啊。
因为这回的梦,接下来几日,楚照流都没敢再睡觉,老老实实打坐休息,生怕这梦再继续做下去,就愈发没完没了没眼看了。
施完针后,燕逐尘开炉炼丹,不眠不休地耗费五日,炼出了三枚血红丹丸,装在玉瓶里塞给楚照流:“就三枚,能暂时强固灵脉,解封前吃一丸,非必要时就别动了。”
说着,他看了眼谢酩,意有所指地笑道:“不过若是谢宗主在侧,你大概也用不上。”
谢酩又不是他家专属的护卫,燕逐尘真是想太多。
楚照流不置可否:“这又是什么价钱?”
燕逐尘这几日耗费精力颇多,脸色苍白如鬼,两个硕大的黑眼圈挂在眼下,幽幽道:“就当是你那十万灵石诊金的附赠品了,医者仁心嘛。”
看在他费心费力的份上,楚照流犹豫了一下,没有呸出声来。
看燕逐尘还想相送,楚照流连忙摆手:“不必了,我怕你刚送我们出谷,回头你家小弟子就得把你抬回来了,去歇着吧。”
燕逐尘也不坚持,又叮嘱了楚照流几句,叫了自己的小药童来送人,便回了自己的院子,准备好好歇歇。
小药童虽没见过楚照流,但听过楚照流的大名,偷偷瞅了他几眼,除了好奇外,倒也没别的意思。
楚照流朝他微微一笑:“哪儿还用带路,算了,走吧。”
小药童跟他师父学得一口伶牙俐齿,且没有那么杀千刀,说话颇为讨喜,就算不认识谢酩,态度也很敬重,楚照流还挺喜欢这小孩儿。
快到谷口时,迎面就见到一行人走了过来,走在中间的几人穿着丹红衣袍,袖口绣一圈银叶,神色颇有些倨傲。
楚照流淡漠地扫了眼,不甚在意地准备直接路过。
对方看到了他,却眉尖一蹙,开口叫:“楚照流?!”
冤家路窄。
楚照流展开扇子,眼睛微眯。
真是流年不利,怎么走哪儿都能碰到楚家人。
楚家极为看重血脉与天赋,本家与外家等级制度严格,外家只能穿青袍,比如上回在鱼头山遇到的楚贺阳,本家人才能穿丹红银叶袍,叫住他的这个,就是个说来血脉挺相近的堂弟,依稀记得似乎叫楚勋。
“没想到竟然会在这儿遇到你,”楚勋的视线在他脸上停留了片刻,略一失神后,脸色有些怪异,“楚贺阳那个废物前几日连滚带爬回了灵雾谷,说在夙阳见到了你,被魇住了似的胡言乱语一通,我还以为他撞邪失心疯了,没料到你还真敢下扶月山。”
楚照流笑而不语,心道你消息也太落后了,我还在天清山走了一趟呢。
“看你这样子,是来找小药王燕逐尘的?”楚勋从鼻腔里哼出一声,瓮声瓮气道,“听说燕逐尘脾气古怪,看你这要死不活的样子,不会是铩羽而归了吧。”
楚家的人对待楚照流的态度,都是现任家主楚荆迟默许的。
有着几个领头的,本来就氛围畸形、惯来踩着旁人上位的楚家人见到楚照流,不开个嗓总觉得身体不舒服。
谢酩的目光落在楚勋脸上,眸色冰沉,身上隐隐散发出冰冷灵威。
楚照流没料到谢酩反应比他还大,愣了一下,没等有什么反应,方才一路和和气气的小药童脸色陡然一沉,厉色道:“你是什么人,也敢编排我师父!”
楚勋这才注意到站在楚照流身边不太起眼的小药童,翻了个白眼:“你又是什么人,敢在本公子面前嚣张!”
小药童上前一步,气质大改,脸色愈加冷肃:“楚公子是我家师父的贵客,对家师不敬、对家师的贵客更不敬,药谷不欢迎阁下这样的客人!”
这时候,楚勋身后的人才认出了他:“这、这不是程家到药谷求学的小少爷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