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知瑾指向纠缠的森蚺们, 说:“仔细看, 它们就保留有未退化完全的后肢。”
沈知瑜惊呼一声,趴到船头去看。
蛇们缠在一起, 又在浑浊的河水中浮沉, 根本看不清四肢的位置。
“可能距离太远, 看不见,但它们确实保存着细小的后肢。这些后肢已经不能作为支撑身体移动的器官。”他停顿片刻,看到沈知瑜充满求知欲的眼神,欲言又止。
言虺说:“雄蛇可以在交|配时用它拨动雌蛇的鳞片,营造氛围。”
“调|情吗?还挺有情调的哦。”
话题一下子转到了森蚺的身上,大家和和气气的,好像言虺那些冷酷的回答,都不曾存在过。
言知瑾本来很有兴趣夜游,但其他人舟车劳顿,早没了力气,他只能放弃这个想法,和大家一起回到酒店。
之前订房间的时候,大家计划好了,除了胡蓬团队几个关系好的人,其他人都住单人间。
结果酒店临时通知,单人间不够,只能委屈几个人住标准间了。
除去胡蓬团队里的人,这里就只有言知瑾和沈知瑜两个omega,酒店前台征询的目光自然而然地投到他们两个身上。
言知瑾皱起眉。
他和沈知瑜住双人间其实没什么,但言虺的存在是个问题。
蛇大概率会在晚上偷偷钻到他房间,他也习惯了睡醒捏捏蛇尾巴,有沈知瑜在,这些都不能做了。
言虺也肯定不会和其他人合住。谁也不知道,言虺不高兴了,会对人类做些什么。
沈知瑜抱着手臂,说:“我不住双人间哦,我晚上要跟陆柏棠视频,你们跟我住,肯定嫌我烦。”
言知瑾微怔。
沈知瑜的话仿佛按下了启动键,其他人也纷纷婉拒双人间。
胡蓬:“我晚上要找灵感,可能会啤酒浇头,介意的不要找我一起住。”
章朔:“我要剪片子,可能很晚才能睡,会影响同住人的睡眠。”
言知瑾还没有反应过来,就只剩下他和言虺没发表意见。
“所以只能你们两个住啦。”沈知瑜笑嘻嘻地把双人间房卡塞到言知瑾手里,轻轻撞了一下他的肩膀,对他挤眉弄眼,“毕竟这里远离市区,周围野生动物那么多,很容易出危险,有人陪着比较安全。我相信言助手可以担当这个重任。”
言知瑾淡淡反问:“你不担心自己遇到危险?”
“我不担心啊,我借把枪就可以了。”沈知瑜托着行李,欢快地往电梯走,“就这么决定了,我们进屋吧。我快热死了我要洗澡!”
其他人也接连走向电梯,言虺拖着两个人的行李,站在原地,等他的指令。
看得出来,他对沈知瑜的决定很满意。
“还有别的事吗?”言虺问。
“没有,走吧。”言知瑾吁了口气。
他也不知道自己在较什么劲,好像有什么隐藏的心思,被人轻而易举地戳破了。
因为地理位置偏远,酒店的装潢并不华丽,但很有当地特色风情。
言知瑾洗完澡,一出来,额头又蒙了一层汗。
空调有点年份了,启动之后,会吱吱呀呀地响。
桌子上的小壶正在煮咖啡,整个房间都弥漫着咖啡的醇香。当地的咖啡相当不错,有别的地方所没有的香味。
言知瑾靠在床头,和方眠视频,听他汇报今日实验进展。
言虺也靠在床头,给他剥香蕉。他剥完香蕉皮,又把香蕉切成小段,用叉子叉好,送到言知瑾嘴边。
言知瑾眼睛看着电脑屏幕,微微侧头,低头咬下香蕉块。
镜头对面的方眠微愕,话音戛然而止。
“继续说。”言知瑾咀嚼着香蕉,面无表情地说。
“嗯……”方眠狡黠地眨眨眼,意味深长地说,“也没什么,大部分都说完了。你要看看‘虺’吗?”
虽然正版就在旁边,但为了不让人起疑,言知瑾还是点头。
方眠把画面切到蛇的专属房间。模仿雨林的造景环境里,黑色的大蛇懒洋洋地休憩。
方眠的声音远远传进来:“它近几个月冷静多了,大概是习惯研究所的生活了吧。”
那当然,因为趴在里面的,是一条假蛇。
言知瑾装作专心观察黑蛇的动态。
“总觉得你没那么喜欢它了,”方眠揶揄地说,“要是以前,你肯定第一件事就是问我蛇的状态。”
“因为我现在不用担心,它闹出什么乱子。”言知瑾说。
“是吗?”方眠故意拖长语调,调笑道,“我还以为,是因为有更喜欢的‘蛇’了。”
“……没有。”
“也就是说,不是蛇喽?”
“……”
言知瑾的脑子嗡嗡的,好像是热血在短时间内上涌,造成了巨大的冲击。
他戴着耳机,言虺听不到他们的对话,只能看到他的表情。
言虺问:“还是很热?要把空调温度调低吗?”
“不用。”言虺冷酷无情地说完,拿起空调遥控器,连按三下。
“……”言虺莞尔,“你不是说不用调空调吗?”
言知瑾面若冰霜,根本不理睬他,用最冷硬的语气向方眠发布任务:“把实验记录完整地给我发一份。”
方眠在另一头隐隐约约地听到他和言虺的对话,笑得快说不出话了:“好好好……对不起我肚子有点痛等一会……哈哈哈。”
怎么每个人都拿他开玩笑啊。
言知瑾的脸色绷得紧紧的,像只弓起背竖着毛的白色长毛猫。
不喜欢私事被其他人拿到广场上随意谈论,好像被迫把保护自己的外壳拆掉一样。
他又用力按着遥控器按钮,把空调温度调低几度,命令声冷峻低沉:“立刻。”
嘀的一声长鸣,空调罢工。
房间里的灯也暗了。
连笔记本电脑的屏幕也闪了一下,屏幕的亮度降低了几分。
方眠还在对面笑:“是是是,我马上。你那边怎么了?我好像听到了很大的响动。”
“停电了。”言知瑾烦躁地摸摸头发,不知道是不是停电的原因,只是这么一段时间,他就开始出汗了,发丝粘在皮肤上,很难受。
“那我先挂了,实验记录一会就发过去。”方眠深表同情。
言知瑾心不在焉地去关视频,方眠幽幽的声音又飘到耳边:“停电了就休息,别看报告了,对眼睛不好。你那边是晚上了吧,还是趁这个时间,和喜欢的人……哦不,蛇,做点放松的事情。”
言知瑾差点把电脑屏幕戳个窟窿。
这日子没法过了!
沈知瑜也是,方眠也是,怎么每个人都要取笑他和言虺。
另一位当事人对他的心思没有任何察觉,还在细心地问:“要我去看看,为什么会停电吗?”
“嗯。”言知瑾抱着手臂,含含糊糊地回答。
他板着脸,嘴角下撇,眉头紧皱。
“我很快回来。”言虺窸窸窣窣地下床了。
门发出清脆的开关声,将短暂放进来的喧闹,又挡在外面。
言知瑾等到人走了,房间重回寂静,才慢吞吞地下床,去卫生间洗脸。
这里的空气太潮湿了,即使太阳落山,仍旧湿湿热热,什么都不做,也会出汗。
言知瑾反复洗了好几次脸和手臂,直到身体的温度完全降下来,才走出卫生间,打开窗子,坐在窗台边,看外面的夜景。
风徐徐拂过额前濡湿的头发,下面的空地上,沈知瑜正在和当地人聊天。
他坐了一会,又不热了。
他有点分不清,之前那种炎热的感觉,是来自气候,还是别的原因。
他想起以前上学的时候,年轻的alpha和omega们,总是会讨论“爱情”。
血气方刚的年轻人,说起这个名词的时候,总是充满激情和向往。
他们也会窃窃私语,说遇到哪个alpha和omega偷偷牵手,他们一定是在谈恋爱,又或者哪个alpha和哪个omega的信息素味道很匹配,他们一定很适合。
这些都和言知瑾无关。他长着一张生人勿近的脸,一看就是冷静理智的学习机器,没有人敢随便传他的绯闻。
哪怕是在帝生所的那段时间,他和戚黎安走得比较近,大家也只是含蓄地在聚餐时把他们推到一起坐下。
还真是第一次被身边的人这么调侃。
这种感觉,不像是被误解的愤怒,更像是私密的心思被揭露的——
羞怯。
作者有话要说:
晚上,还有。
第49章
言知瑾被自己这个想法惊得心跳停止。
汗珠又慢慢悠悠地爬上他的鼻尖。
他又借着手机的光, 翻出纸巾,擦干鼻梁上的汗,把新的湿巾贴在额头上, 依靠薄荷的清凉香气和湿巾本身的水汽降温。
天已经完全暗下来, 方圆几里,都一片漆黑, 只能看清天上挂着淡淡的月亮和明亮的星星。
这里远离城市, 虽然有诸多不便, 但天空更加晴朗,空气也格外清新。
沈知瑜坐在楼下, 兴致勃勃地和当地人聊地方风俗。
言知瑾靠在窗边,听他们聊天。
距离过远,他只能断断续续地听到一些片段, 不过听得出来, 沈知瑜有问, 有哪些特产适合当作礼物寄回去。
当地人问他是不是送给恋人, 他也大大方方地承认,还以此为理由, 央求对面好好帮他出谋划策。
当地人都是热心的beta女性,听到他的话,立刻拍拍胸脯, 热情地给他介绍, 几个人聊得热火朝天, 一点看不出才刚认识。
才不到一个小时,他们就熟悉得仿佛多年旧友。
言知瑾出神地看着由他们的手机屏幕构成的光点。看得久了, 这些人造的光, 璀璨得仿佛天上的星星。
他漫无目的地想着, 如果是沈知瑜和男朋友出来旅游,被人起哄住在同一个房间,或是做些亲密的事,肯定不会忸怩不安,甚至可能当众亲亲脸颊。
他从小就这么大方直率,什么情绪都写在脸上,和沈成风一样,都是会直白地表达情感的人。
言知瑾就做不到。他面对着沈成风的时候做不到,面对着其他人更做不到。
他总觉得明确地表达自己的情绪是一件很危险的事,就像刺猬露出肚皮,老虎收起爪子。
他恹恹地趴到窗台上,零零碎碎地听着当地人口音很重的A国话。
门被轻轻推开,又轻轻关上。
言虺的脚步声轻得几乎没有,没听到几声响,人就到他背后了。
“我帮他们找到问题了,应该很快就会恢复供电。”
言知瑾懒洋洋地应了一声。
一只冰冷的手揭掉他额头的湿巾,再贴到他额头上。
他被这种突如其来的低温惊得打了个哆嗦。
言虺俯身,打量着他的脸,疑惑地问:“发烧了?”
言知瑾骤然看到他的脸近距离地出现在自己眼前,条件反射地直起腰后退,后脑勺撞到墙壁:“没有!”
“小心。”言虺眼疾手快地把手垫在他脑后,防止他撞得太严重。
言知瑾顾不上疼痛,直勾勾地盯着言虺那张英俊的脸。
他想了一圈,忽然意识到,他和沈知瑜的情况根本不一样。
沈知瑜和陆柏棠是公开的情侣,他和言虺是吗?
因为言虺总是自顾自地说喜欢他,所以他已经潜移默化地接受了吗?
他出了一身的汗,被言虺手背的温度一冻,又风干了,被夜晚的风一吹,全身都冷飕飕的。
他忍不住打了个喷嚏。
“真感冒了?”言虺惊讶地收回手,去背包里找感冒药,“是因为温度变化幅度太大,身体扛不住?”
言知瑾看着他模糊的背影,强装镇定,冷声道:“不用找了,只是吹了风,不会生病,我要看方眠发过来的实验记录,暂时不要打扰我。”
他僵直着肢体,努力走出冷酷无情的姿态,在床上坐下。
言虺缓缓放下包,在一旁安安静静地坐下:“嗯。”
言知瑾刚打开笔记本电脑,言虺就又凑了过来。
他往旁边躲去,不悦地说:“我不是说,不要打扰我吗?”
“你这样看,对眼睛不好。”言虺展开手掌。
他的掌心是一块发着光的宝石。
宝石的光清澈微弱,恰好能照亮他周围一圈,又不至于伤到眼睛。
他向上一抛,宝石就悬在半空中,像一盏没有灯罩的灯。
言虺又回到自己的床边,没有丝毫拖泥带水。
言知瑾看着他这么迅速的动作,有点不是滋味。
不过他很快就把这些杂乱的心思抛开,沉浸到自己的研究中。
这果然是他最热爱的事,无论开始的时候有多心烦意乱,慢慢的都会被抚平。
言知瑾专心致志地推敲着实验数据。
不知不觉,他的额头又因为气温渗出细密的汗。他随便擦了一下,就继续敲键盘。
沙沙的摩擦声由远及近,一个冰凉的身体悄无声息地爬山床,从他身后穿过,在他腰上绕了一圈,优雅地沿着脊背攀上他的肩膀,露出一个大黑脑袋。
黑蛇把下巴搭到他肩上,和他一起看着电脑屏幕,问:“研究出什么问题了吗?”
“没有。”
言知瑾先本能地偏开头,又忍不住把脸靠到他冰凉的鳞片上。
又凉又干燥,在这个湿热的环境里,简直是最好的降暑道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