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管如何,龙溪集团都十分可疑。
虞白一目十行地过滤掉无效信息,点进了关联词条“陆清”……这人的短介绍写得冠冕堂皇,说他是龙溪老大,又夸了些青年才俊、年轻有为之类的套话。
虞白刚要再查些别的,一只手突然从他背后伸出,将手机抢走了。
第7章 喝一杯酒
宿临池在虞白愣神的时候点开了他的浏览记录,脸上不辨喜怒,淡淡说道:“你查了这个。”
虞白蓦地有种被偷窥隐私的不适感,扑过去想把手机夺回来,可宿临池实在太高了,哪怕虞白的个头已经超过了绝大多数omega,和某些beta比也显得矫健修长,但还是要比他矮上了至关重要的一寸,这短短的两指宽的距离使得宿临池一把手机高高举起,虞白就只能无计可施地在下面蹦来蹦去。
被身高难住的虞白恼羞成怒:“关你屁事!”
“想起来什么吗?”宿临池忽然问。
像宠物讨食似的围着宿临池转实在是太蠢了,虞白强行停下动作,硬邦邦地回道:“没有!”
宿临池不作声,垂着眼望着他。
虞白本来也不是情绪化的人,一方不接茬,自己很快就冷静下来了。
他后知后觉地意识到,因为刚才只顾着争夺手机,两人现在挨得前所未有地近,他抬头就能看见宿临池长而浓密的眼睫,微微地垂下一个弧度,在光下投出一小片阴影。
宿临池的眼睛永远是安静沉默的,不管他是闹是笑,是怒目相向还是和颜悦色。
虞白曾经以为宿临池是什么都不在乎,等相处久了,又觉得他流露在外的感情其实只是浮冰露出海面的一小簇,而水面底下,是最庞大的基座,虬结地凝固着,藏着常人难以窥见的深情。
好像被一枝玫瑰花梗刺了一下,虞白不自在地退后一步,没留神踩到了一处水渍,脚底一滑,差点摔倒,旋即被宿临池紧紧抓住手臂,往前用力一带,砸到了宿临池怀里,胸膛碰撞出一声沉闷的闷响。
虞白埋首在他的衣领间,吸了满鼻子的栀子花香。
很难想象,看起来如此不好亲近的宿临池,信息素竟然来自于开放时如此热烈、奔放、馥郁的花朵。
闻到栀子花香的那一瞬间,一小股似曾相识的热度陡然攀升上虞白的后背,激得他后颈肌肤不由自主地起了一层战栗。
这种感觉很奇怪……他把有关宿临池的记忆忘了个干净,本能却还牢牢记得,所作所为就像一个蹩脚的运动员,枪声没响,人已经冲上了跑道,身体永远比脑子快一步。
虞白说不清是对谁生气,或许更多的是对他自己,他狠狠推了一把宿临池,比沙滩打闹时用的力气大的多,一下子将他从自己身边呼吸可闻的距离推了出去。
宿临池的手下意识扶向侧边的书架,带得整个架子“砰”地撞到墙上。
绒布吓得飞了起来,他跳到床头柜上,一腿将医药箱蹬了下去,针剂和瓶装药剂稀里哗啦地碎了一地。
很长的时间,两人面对着一地碎玻璃,谁都没说话。
宿临池的喉头动了两下,低声说:“你好好休息。”
他不再等虞白回答,转身走出客房。
此后一连数天,宿临池早出晚归,虞白醒时,他已经出去工作了,他睡下时,人还遥遥没有归期。
虞白倒是想等他,可不知是不是因为前段时间伤了元气,他病后格外乏力嗜睡,床边坐不到一刻钟,眼睛一闭一睁,总要到翌日早晨阳光普照的时刻才能醒。
他又耐着性子等了两天,宿临池还是避他不见。
无奈,虞白只好守在客厅,看宿临池到底能熬到几点才回家。为了避免再次犯困,他还特地从橱柜里翻出一瓶红酒,起开倒了一小杯,希望能借着酒劲多撑一会。
然后,宿临池就在凌晨两点的沙发上捡到了一只睡着了的虞白。
红酒在漫长的等待过程中被他喝掉了一半,高脚杯边缘残留着一处暗红色的印迹。虞白侧躺在沙发上,手脚松松地缩在一起,睡得很浅。宿临池才刚俯下身,他就睁开了眼睛,说:“你回来了。”
“到屋里再睡。”宿临池说。
虞白酒量不错,但容易上脸,当时喝完第一杯,脸颊就发起热来,再被醉意熏上几个钟头,面上更是酡红一片。
宿临池用手背贴了贴他的额头,觉得热度有点高,更不愿再耽搁,重复道:“快起来。到屋里再睡。”
虞白揉揉眼睛,很快清醒过来,叫住宿临池说:“你站住!——我有话要对你说。”
夜幕沉沉,客厅里拉开了一盏小吊灯,光色却算不得明亮。宿临池只觉得虞白的眼眸在昏黄的灯下亮得惊人,仿佛有璀璨的星辰在虹膜上燃烧,看得他避开了视线:“太晚了,有话明天再说吧。”
“明天复明天,哪来那么多明天,我偏偏就要现在说!”虞白用力一拍沙发垫,宿临池的脚步顿住了。
他弯下腰,窸窸窣窣一阵响,不知又从茶几的哪里摸出一只酒杯来:“等你一晚上了,来喝一杯吧。”
宿临池取了一方毛绒毯子,披到他身上,方才坐到茶几对面。
一缕很淡的栀子花香萦绕在空气之中,毛毯被体温烘得发暖,让虞白比以往任何时刻都要清晰地感受到其上沾染的花香——不对,应该是说这栋别墅里其实到处都有这种香气,alpha生活其中,难免会在日常用品上留下信息素,只是虞白闻得久了,渐渐便习以为常了。
不过他的感官今晚似乎格外敏锐,于是这道本已习惯的味道就卷土重来,气势汹汹地昭示起自己的存在。
“好热啊!”虞白把毯子拽下来,在背后堆成一堆,给两人各倒了一个杯底,抬抬下巴说,“我也不知道你酒量怎么样,你要是不想喝,就放那儿吧。”
宿临池指尖搭在高脚杯的杯脚上,小小地抿了一口,略微泛白的嘴唇就如同千年的画皮成了人般红润起来,看得他心里痒痒的。
虞白暗暗对自己说,要好好讲话,不要随便发火,不然宿临池又晓得要躲他躲到猴年马月去了。
他的第一句话是:“我为上次的事情道歉,我不该推你。”
宿临池说:“没关系。”
他又说:“我们彼此之间可不可以坦诚一点?”
宿临池这回沉默下去。
虞白也没想让对方一次性把什么都说出来,这样的话就不是宿临池了。他又喝了一大口红酒,开了玩笑缓和气氛:“我清楚你有事情瞒着我,一开始你不让我和其他人联系的时候,我还以为自己是你包养的金丝雀,骗了你的钱就跑,所以你才要一直关着我呢!”
宿临池吸了一口气:“别胡说。”
虞白说:“没办法,我那时候一天到晚躺在床上,肯定要胡思乱想。如果按你说的,咱们早在去年就恋爱了,瞧你那帮朋友的八卦劲儿,怎么可能连我的面都没见过。肯定是你对外一直隐藏着我的存在,直到实在瞒不住了,才让他们道听途说了一点。”
宿临池说:“是我的错。”
“什么玩意又是你的错了!”虞白不耐烦地一拍茶几,震得杯脚和几面之间发出了一下尖锐的摩擦声。
他也不知自己是怎么了,明明事先想好的不要发脾气,但宿临池一对他低声下气,他的心头就仿佛燃起了一把火,烧得他从里到外又热又燥。
虞白默数几秒平复心绪,继续道:“徐潜知之前说露过嘴,提到我有很多仇家。我原本以为是因你的关系才让他们恨屋及乌到我身上,可这完全说不通——牵连我一个局外人只能出气,白惹了一身腥,不如直接搞你来得爽快——宿临池,我猜得对不对?”
宿临池沉默如故,几乎教虞白听到脑内他的思绪层层叠绕、纷繁杂响的乱音。
终于,他承认道:“对。”
虞白问:“我以前是不是得罪过很多人?让你害怕一把我放出去,我马上就要性命不保了!”
“不要胡说。”宿临池又说。
“好啦,别板着脸啦。”虞白见他的态度总算是有些松动,大受鼓舞,紧跟着便要乘胜追击,却听见宿临池问道:“我告诉你了,你就能乖乖待着,什么事都不做吗?”
作者有话说:
酒是咳……那啥的媒人
第8章 栀子花遇雨
虞白不可避免地怔了一下。
他要是能搞清楚事情的来龙去脉……又怎么可能没心没肺地躲在后面,任由别人辛苦奔忙,自己却坐享其成呢?
宿临池早知他会有如此反应,轻声道:“我知道了。”
虞白大叫不好,立刻就要弥补,好声好气和他解释了一通,说得口干舌燥的,可这次不管虞白给出什么保证,宿临池就跟纹丝合缝的河蚌似的,绝不肯再吐露一个字。
虞白浪费了许多口舌,渐渐说得无名火起,忍不住冷笑道:“你不说,难道我自己就查不到……”
话的尾音消失在空气中。
宿临池的手指抓在他腕上,虞白用力一挣,对方的力气大得惊人,一挣未脱,虞白惊疑之下在度加力,只觉得宿临池骨节分明的手指如铁箍般制住了他的动作。
虞白目光一凛,冷声道:“宿临池!你是想和我打架吗!”
宿临池的手劲松了几分,仍是紧紧贴着他皮肤的不放。虞白的脉搏飞快,一下一下急促地撞击着他的指尖,宿临池皱眉道:“你……”
不等他说完,虞白已经一甩手挣脱开,自顾自扶着茶几站了起来。
他看上去有些气力不支,还没站稳,身形又是一晃,多亏宿临池及时托住他的手臂,才没结结实实地跌坐回去。
“我,我是不是喝多了?”虞白摸了摸脸,发现手下肌肤出奇地滚烫。他拿起剩不到一指深的酒瓶晃了一晃,迷惑不解地说:“度数不高啊,怎么就醉了。”
宿临池绕过茶几,从他手里把酒瓶接下来,放到一边,望向他的目光变了又变,问道:“……你没感觉?”
“嗯?”虞白愣了好半天,鼻端闻见一点清新的水汽,隐隐约约地混在栀子花香和红酒的发涩回甘中,随着时间的推移如有实质地在空气中凝聚,潮湿得快要滴出水来。
虞白蓦地瞪大了眼睛,一把捂住了正在一层薄薄皮肤下面不住散发出雨水味道的腺体。
宿临池的声音压得又低又沉,极力克制地提醒道:“你的……发.情期要到了。”
还在私人医院的时候,徐潜知就告诉他,因为治疗药物中含有影响激素水平的成分,所以下一次发.情期来临的时间会相应地推迟——推迟多久不确定,寻常人大概两个月左右,虞白的周期本就紊乱,别人的例子只能当参考,让他随机应变着来。
谁知这么一等,就等了一旬多。虞白忙着琢磨宿临池,忙着寻找记忆,行程繁忙,早把生理问题忘到了脑后,信息素快要飘满一屋子了,才恍然反应过来。
“所以呢?”他问。
宿临池说:“去找抑制剂。”
虞白呆呆地和他对视,眼角还有些许被叫醒的朦胧水光。宿临池托住他的小臂的右手往下滑,扯着他的袖子,轻声叹息道:“去你房间。”
抑制剂被宿临池放在客房的医药箱里。虞白差点报废的大脑磕磕绊绊运转起来,慢半拍想起该去给自己打一针。
他手脚无力,软绵绵地晃了一下胳膊,宿临池便听话地松了手,克制得简直不像个血气方刚的alpha,虞白本还想挑衅他两句,可实在是等不及,只好短促地笑了一声,转身走进客房关上了门。
医药箱好端端摆在床头柜上,虞白跪坐着把它抱下来,打开盖子翻了翻,不见有抑制剂。
他揉揉眼睛,再翻了一遍,纱布碘伏常用药都在,唯独小隔层里,抑制剂不翼而飞。
电光火石间,虞白猛然回忆起医药箱前不久被绒布踢下去一次,他当时心烦意乱,加之脑子里少了这根弦,压根没注意是什么东西摔碎了,只是叫来菲佣扫完了地。
现在想来,抑制剂应当是一支不剩地进了垃圾桶。
虞白茫然地在地上坐了一会,直至宿临池来敲门,“笃、笃”两下,喊他的名字:“虞白。”
虞白勉力站起来,走去给他开门。
客房里的气息愈发浓郁,粗粗一闻,竟是像凭空飘下了许多绵密的雨丝。客房门开,这些雨丝便解了禁似的扑面而来,在那一瞬间让宿临池不由自主地屏住了呼吸。
他往后退了一步:“你没打抑制剂。”
虞白说:“没了。”
宿临池说:“什么没了?”
“抑制剂呗,”虞白身上没什么力气,依在门框上说,“宿大公子贵人多忘事,咱俩吵架那天,里面的针针管管的不是全摔碎了。”
宿临池目不转睛地盯着他看,好像在判断他是不是兴致一来,在和他说笑。虞白原先还有些不知所措,可一见宿临池如此紧张,他反倒略微放松下来,似笑非笑道:“快别看啦,我是真变不出抑制剂来……你去哪儿?”
“去药店。”宿临池说。
虞白依靠在门框上,目送着宿临池快步走向衣架,拎起外套,朝别墅外走去,忽然冷冷说道:“你前脚出门,我后脚就走。你拦不住我的。”
宿临池手在袖中握紧,气息同样沉下去,脱口道:“胡闹!”
虞白一字一顿道:“你既然不想说实话,就少管我的闲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