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管家原来是这么想的,这个观念在昨天日落后,两个倒地不醒的保镖面前破碎了。
保镖一时大意,错估了虞白的身手,让他逃走了,此刻正跟在陈管家后面认错。
宿临池把视线投向虞白,后者很无辜地冲他笑了一下。
“他想跑,你确实拦不住。”宿临池知道这人白皙文弱的外表隐藏着怎样一个小疯子,没和保镖计较,轻拿轻放道,“绕着别墅跑三圈。陈叔,你看着他们跑。”
陈管家和保镖应了是,宿临池又说:“今天太晚了,先回去睡觉,明天再说吧。”
他往楼上走了两步,忽然想起忘了问虞白从哪里跑出去的,便停下来问陈管家:“他走哪条路跑的?钥匙没被他扔到下水道吧?”
“我哪有!”虞白根本没费事翻找别墅钥匙,主动交代道:“我是从围墙上翻出去的。”
围墙上有高压电,是宿临池特地拿来吓唬人的。
宿临池听清他的话,差点没控制住表情:“你——”
幸亏,陈管家及时补充,并隐去了虞白的恶劣行径:“电闸受潮了,得请师傅修理一下。”
哪怕他人现在平平安安站在这里,宿临池依然惊出一身冷汗。
有那么一瞬,虞白几乎以为宿临池忍无可忍,要朝他发火了,可他胸口剧烈起伏几下,终究没说出一句重话,撂下一句:“别管了!”就头也不回地迈上楼梯,砰地甩门进屋,余下管家和保镖们面面相觑。
还是虞白打破了客厅里凝固的气氛,神情自若地说:“很晚了,快去睡觉吧。”
陈管家和保镖见眼下确实没有他们能做的事,只好各自回去了。
别墅慢慢安静下来。
浴室里热气蒸腾,宿临池围上浴巾,伸手将蒙上一层水雾的镜子擦干净,对着镜中的自己,很深、很慢地呼出一口气。好像要把肺里积郁已久的焦躁和不甘,所有的负面情绪,通通顺着这次呼吸吐出去。
宿临池的别墅地理位置优越,远离闹市区,又不至于远到外卖不能送外卖,屋后有一大片草坪,一块湖泊和连绵的矮山,空气清新,风景秀美。
他曾经和虞白说过新居附近的风景,邀请他有空来看,虞白爽快地答应了。不过等虞白真的住了进来,宿临池却将他安置在了视野欠佳的一楼客房。一个原因固然是因为虞白腿伤了不方便,另一个原因就是从露台往下看,视线所及,恰好将那间客房外的一块绿茵茵的青草地包括在内。
每晚临睡前,宿临池都会来到阳台,如果虞白还没睡,灯光就会透过玻璃,照亮那一小片草地,宿临池就能悄悄地,不引起他反感地多关注他一点。
宿临池今晚再次走上露台,意外地发现亮灯的地方从客房换到了厨房。他想起对方过去有时会煮夜宵吃,迟疑了一瞬,还是换上家居服,走下楼去。
虞白原本只想简单下袋方便面,慰劳一下出逃一夜饥肠辘辘的自己,哪知翻翻找找,这装潢过度的鬼地方高级得连一袋红烧牛肉面都没有,只得退而求其次,磕两颗荷包蛋尝尝。
其余人都睡了,别墅里静得很,因此虞白清楚地听到宿临池从主卧下了楼梯,脚步越来越近,一下一下敲击着木地板,最后停在了厨房门口。
说来奇怪,明明当初一意孤行,把虞白困了起来的人是他,敢做不敢当怕招来虞白厌恶的人依旧是他,风格十分地自相矛盾。
因为不愿激化冲突,宿临池现在每日里早出晚归,尽量不到他跟前碍眼,偶然遇见了,也绝对会保持三米以上的安全距离,如同古时候迂腐刻板的老学究,虞白不喊他过来,从不擅自靠近,只是站在不远处,用眼睛无声地注视着他。
——那样沉默专注的视线,好像在他记忆里停留过很久很久似的。
或许放松下来后就不容易再恢复戒心,或许是他本来也不讨厌宿临池,虞白语气平静地招呼对方说:“还没睡?”
宿临池走过来,看了眼锅里沉浮的两颗荷包蛋,询问道:“只吃鸡蛋吗?”
虞白忽然说道:“我想吃水饺。”
宿临池以为他不知道,提醒说:“在冷冻室。”
“我想吃羊肉胡萝卜馅的,你家没有,”虞白说。
宿临池居然说:“那就现在包。”
虞白不过想为难一下他,没想到宿临池二话不说应了下来,倒把他给难住了,因为虞白并不会包饺子,见宿临池摆开案板,并不是在和他开玩笑,忙问:“真要包饺子啊?”
“不是你要吃的吗?”宿临池问。
虞白骑虎难下,被迫承认道:“可我不会包。”
宿临池却说:“我会,我给你包。”
饺子皮是现成的,各种馅料厨娘也在冷藏室放了一份,准备之齐全,恐怕就是为了应付虞白这种突发奇想,偏要半夜体验手工乐趣的麻烦主雇。
宿临池熟练地挽起袖子,将羊肉、胡萝卜、葱、调味品等搅拌在一起,挑起一块馅料放在饺子皮中央,指尖一并,就捏出一溜漂亮整齐的褶皱。让白吃饭不干活的某位米虫看得新奇又佩服。
宿临池把馅料用完,包了六十多只饺子,下了锅里的有四十多只——虞白心情很好地将荷包蛋分享给宿临池一个,并将剩余二十只饺子静心装入保鲜袋,放进冰箱,作为自己手工巅峰的见证。
虽然他从始至终只帮忙递了调料。
“咕噜咕噜……”饺子漂在热水上,被气泡推得撞来撞去。宿临池用一个月白色的大瓷盘盛好饺子,一并调好了醋碟,两人在餐桌前坐定。
虞白显见得胃口大开,动了筷子就没下来过,出力最多的宿临池倒是吃得不快不慢,还有空问虞白:“明天想吃什么。”
“嗯?”虞白抬起头。
宿临池的头发没有如白天参加工作那样,用发胶妥帖地梳上去,营造出一派不苟言笑的成熟形象,而是湿漉漉地搭在前额。隔着热腾腾的白雾柔软地、有点害羞地和虞白对视时,难得的让人想起他也不过是个大学毕业没几年的小朋友。
……有种滑稽的熟悉感。
虞白的心猛地悸动了一下,恍若穿过雾里看花的迷障,猝不及防地接住了一片真实。
“虞白。”宿临池轻轻喊了他一声。
“嗯?”虞白回过神来,往嘴里填了一只饺子,香得呼呼吹气,含糊不清地说:“我明天想吃海鲜。”
宿临池点点头,见他心不在焉的,就不再说话。等饺子吃完,将瓷盘和碟子放进洗碗机,和虞白互道晚安,回到主卧。等客房的灯也熄了,才和往常一样上床睡觉。
作者有话说:
我最爱羊肉水饺
第6章 地下男友?
虞白“明天想吃海鲜”的说法不过是顺口一提,毕竟青市临海,最不缺的就是海鲜。但宿临池似乎从夜宵上得到了经验,误以为虞白如今更喜欢参与感强的食物,于是在早晨八点钟敲响了客房的门,将他叫了起来。
“好困啊!”虞白打着哈欠,神游般晃了出去,抱怨说,“为什么要起这么早啊,我们下午再去也不迟!”
“今天赶海最好的时间在七点半到十一点半。”宿临池已经穿戴整齐了,“你到底去不去。”
不管做什么,能出去当然是好的,虞白立刻小鸡啄米:“去去去!”
青市的旅游业发达,有管理人员专门划定出的滨海浴场,每天都聚集了不计其数的游客,很适合赶海。但宿临池显而易见地不愿意和太多人共享,他沿着海岸线驱车半个小时,来到了一块人迹罕至的海滩,拿上后备箱的小桶,带着虞白下了车。
放在从前,宿临池是决计不肯让他迈出房门一步的,但昨天的经历表明一味地强行看管根本起不了作用,宿临池便适当地放松了标准,允许虞白在他和保镖的陪同下到没人的地方逛一逛,免得他闷久了,再来一出不告而别。
海滩上爬满了绿油油的马鞍藤,腥咸的海风一阵一阵地吹,退去的潮水将波纹留在了沙滩上。远远望去,海天一色,好看极了。
虞白没赶过海——就算赶过,如今也忘光了,他全无经验,看见贝壳就捡,看见沙子上有呼吸孔就拿着小铲子挖,奇形怪状的石头也找了一堆,一个小时下来,居然也眼疾手快地装满了大半个塑料桶。
兴奋的劲头过去,虞白开始感觉低头得久了,有点腰酸背痛,扭头一看,宿临池不紧不慢地跟在他身后,风衣下摆在海风中微微摆动,黑色防水胶鞋被他穿得有如长筒皮靴,十分的清俊好看。
虞白蓦地起了坏心,将铲子和塑料桶往他手里一塞:“归你了,不要不好意思玩,出来就是为了放松嘛。”
宿临池顺从地接过去,也没推辞说这身风衣并不适合挖沙子,姿态胸有成竹,却明显比虞白还要生手,拿到铲子后就定住了,对着在他眼里似乎哪里都很平整的沙滩沉默地思索起来。
于是虞白又承担起了临时教师的职责,兴致勃勃地在海边来回搜索着,噔噔噔拉着宿临池找了过去:“你来这里看,这里的沙子隆起来了,下面肯定有东西。”
宿临池和虞白将这块小鼓包团团围住,谨慎地下了一铲子,果然铲出一只半个巴掌大的海螺,螺肉又白又嫩地露在外面,看起来充满了水分。
宿临池笨手笨脚地戳了一下它的壳,可这只海螺大概是反应迟钝,丝毫没有身为俘虏的认识,慢吞吞地在沙子里蠕动了一下,此后不论宿临池如何摆弄它,都淡定地一动不动。
虞白善解人意地建议道:“你可以把水挤出来嘛。”
宿临池很信任他的话,想都没想就把海螺拿起来,用力一捏,果然汁水四溅。可虞白因为凑得太近了,横遭无妄之灾,被喷出来的海水慷慨地洗了个脸。
“呸呸呸!”虞白连忙把嘴里的沙子吐干净,睁眼见宿临池还是干干净净的,忽然伸手一推,把他推倒在沙滩上。
宿临池一时不察,结结实实坐个屁股蹲儿,风衣和裤子转眼间蹭湿一片,难得露出一点茫然又无辜的神情。
看到他如此狼狈的模样,虞白心里闷了好久的气终于还回去些许,心情顿时无比地畅快。
一般来说,暗算了别人后,第一件事绝对是跑得远远的,可在他眼里,宿临池怎么可能会跟着别人一起胡闹呢,所以虞白毫无防备,当着宿临池的面,小人得志地大笑起来。
然后他就被宿临池一把拽倒在地。
海水从胶鞋口倒灌进去,冻得虞白一个激灵。他立刻爬起来,捧起海水就朝宿临池泼去。
宿临池意思意思回敬了他两下就停手了,由着虞白往他身上泼,风衣里的衬衫都湿透了,湿漉漉地紧贴着皮肤,水线沿着腰线往下,一直蜿蜒进外衣褶皱的阴影里。
虞白既觉得解了气,又觉得在海边玩水的自己有点幼稚,冷哼道:“这次就放过你。”
宿临池居然还乖乖点头:“好的。”
虞白呆了一下,被他逆来顺受的态度逗得大笑,脱口而出道:“宿临池,我可真是太喜欢你了。”
此言一出,说话的和不说话的,齐齐愣在了原地。
虞白顿了片刻,拍拍衣服站起来,若无其事地说:“我们回去吧。”
宿临池没有多问,接过塑料桶,领着虞白往来时的方向走去。
两人全身都水淋淋的,而且氛围完全没有出发时轻松,保镖不明所以,不敢多说,司机踩着油门,用最快的速度把他们送回别墅,一溜烟躲进地下车库去了。
虞白和宿临池在玄关分道扬镳,各自去房间换衣服。
路过厨房时,虞白闻到里面飘来的湿咸味道,原来是厨娘正在处理海蟹,她的脚边还堆着一箱活蹦乱跳的大虾。
虞白心烦意乱地洗完澡,好不容易下定决心要去找宿临池谈谈,着急起来头发也没擦就往外走,刚走到半路,就眼尖地看到皮质沙发上垒着一摞型号相同的新手机。时客厅无人,虞白脚尖一转,拿了一部躲进客房。
躺在他枕头上睡觉的绒布被他鬼鬼祟祟的动作惊醒,喵得细声细气的。
虞白在嘴唇前竖起食指,轻轻地“嘘——”了一句。
为了阻拦他和外界联系,别墅里所有的电子工具都只能简单地接打电话,不具备联网能力,所幸新手机功能齐全。虞白目标明确的打开浏览器,依次搜索了“虞白”“宿临池”“寰宇科技”等关键词,一目十行地扫过网页。
“虞白”查无此人,“宿临池”作为万物的代表,在某个公开的大型会议上视频有一段发言,评论区一片舔屏求照片,抱怨“寰宇科技”新开发的手游卡顿加载慢的主题帖层出不穷……
虞白的食指在屏幕前停滞一瞬,退出网页,重新输入“龙溪集团”四个字。
前一阵子,宿临池到龙溪总部出差一周,陈管家当时看他的眼神抱歉极了,吞吞吐吐地暗示宿临池脚踏的几条“船”里,有一条就和龙溪有关。
先不说宿临池是个隐藏很深的花心alpha的可能性,虞白在风旗会所听那群纨绔们喝酒吹牛时偶然得知,宿临池和龙溪的合作建立的十分出人意料——不说别的,宿临池到青市前,龙溪可从没和万物合作过。
哪怕把想象力放大一万倍,宿临池是依靠身为alpha的优秀“能力”俘获了对方的欢心,以此来促进合作,那么自己这么大一个omega算怎么回事?对方这么想得开,同意地下男友包养情人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