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这么抛弃了他家人，他的好友，他的生活。
　　这个世界就只剩下和他一起进入游戏的玩家记得他了。
　　任安歌恨恨地望着那张空了的床铺，泪水顺着他的脸，滴落到地面上，积成了一小汪清潭。
　　他好像就这么无力苍白的发泄了一次又一次，又回归于没有他的生活。
　　有一次，周明扬和宋渡一人提了一大袋零食放在他的桌子上。
　　周明扬捏捏他的胳膊，一脸得意的对他道：“高兴不？这么多，都是你喜欢吃的！”
　　任安歌点点头，道了声谢。
　　周明扬站在他旁边好久，久到他抬起头略带疑惑地看着他，周明扬这才欲言又止的模样，一会儿笑笑，一会儿张了张嘴，最后只说出一句话。
　　“你好久没吃零食了。”
　　日子好像一直是这样，他也一直没有等到下一次游戏的开始。
　　他们约好的雪来了。
　　空荡荡的家里依旧只有他一个人。
　　他能做点什么。
　　他甚至每晚每晚的，没有做一个梦。
　　睡着了，脑子里也是空洞的。
　　这个世界太残忍，一个他的影子都没有留下。
　　他好害怕也好庆幸，他没有忘记邱辰良。
　　“哈哈哈……失策了吧……”任安歌对着那张空空的床铺走神。
　　他们约好的雪来了，只有他一个人坐在窗边，透过玻璃去窥探另一个世界。
　　他自己都有点迷茫，脑子里还是什么都没有。
　　他的东西，他的影子他猛地低头，撸起自己的袖子。
　　这是他的那块表——
　　那本书也是他的吗？
　　他突然神经兮兮的跑到卫生间，脸快要贴在镜子上。
　　还是他自己的样子。
　　他又伸手去扣那块镜子，然后再神经兮兮的找到了那本空白的书。
　　他好像这么多天才找到了存在感，才反应发生过什么。
　　他举着那本书，狠狠地往自己头上砸，哭着喊着“让我回去”。
　　最后他疯了似的撕了那本书，明明是他的最后一点印迹，他却毫不怜惜。
　　雪白的纸张铺满了整个房间。
　　地板上，桌子上，床上，他自己的身上。
　　他把那块表拿下来，扔在地上，踩。
　　再神经质地把它捡起来往地上砸了一遍又一遍。
　　他没有在表上看到一丝裂纹。
　　这让他心里不舒服。
　　他一把抓起表，光着脚跑到楼下去。
　　他真的是疯了。
　　在雪地上挖了一个坑，把表埋进去，然后把坑填上。
　　可能是冻傻了，他又堆了个雪人，压在了那个坑上。
　　他没穿鞋，脖子上也没围围巾。
　　好在身上还穿了一个羽绒服。
　　他把外套脱下来，给雪人穿好。
　　做完这一切，就傻傻的站在旁边看了一会儿。
　　然后跑回了房间里，也不管脚上的半融化的雪，钻进了被窝里。
　　大白天的一直闭着眼到天黑才睡着。
　　连个空洞的梦都没有。
　　他醒的太准时，天刚好露出点光。
　　他摸了摸空荡荡的手腕，跑到窗户旁，看到楼下的那个雪人，上面的外套还在那儿。
　　雪人没有五官。
　　他又摸了摸空荡荡的手腕，那里没有手表。
　　他又躺到床上，在那儿打着滚的笑。
　　“这个世界不正常……”
　　他笑够了，躺在那里，一只手搭在额头上。
　　“不正常……”
　　“没有他……不正常……”
　　“怎么办怎么办……”
　　他闭上了眼睛，挣扎了许久，额前溢出了汗。
　　他想起了在这个世界从来没有看到过除邱辰良和自己以外的玩家，只有他们两的手上有手表。
　　他想起了秋昊口中的2023年。
　　这个世界真的是真的吗？
　　他从出生以来第一次怀疑这个世界的真假。
　　它是假的它是假的……
　　他在心底默念。
　　那他呢？他是假的吗？
　　邱辰良呢？他也是假的吗？
　　2021年……
　　2020年他认识的邱辰良……
　　他今年多大了？
　　2020， 2020……
　　十九，二十，还是二十一？
　　二十二，二十三……
　　他蜷缩着身体，双手抱住头，陷入疯狂杂乱的头脑风暴。
　　好乱……
　　他真的要疯了。
　　所以匪夷所思的念头在这一刻杂草般的疯长。
　　他头真的好痛，头疼，疼。
　　邱辰良，邱辰良，邱辰良……
　　这三个字成了清心咒，也是痛苦的枷锁。
　　恍惚间，他心里安了个感应器似的，有人踩到了雷。
　　他猛地冲了下去，看见了雪地里那个站在雪人旁边的身影。
　　那个人从雪地里挖出了那块手表。
　　他只看个背影，就不管不顾地冲上去，在那人堪堪回头的瞬间停住。
　　“于畅……”他的声音沙哑。
　　是了，他怎么没有注意到那头长发。
　　于畅眼里闪过惊慌，转瞬即逝。
　　“于畅——”他反应过来，急急忙忙地跑过去一把抓住他的胳膊，心底涌上一丝希望。
　　“你怎么在这儿？”
　　于畅小小的后退半步，神色恢复如常。
　　任安歌不等他开口，就继续问到。
　　“你是不是……知道什么？”
　　他提高了音量，“不然你为什么会把手表挖出来？啊？”
　　他急红了眼，嘴唇都微微颤抖。
　　“你有没有办法……有没有办法救他？他肯定没有死对不对！”
　　于畅垂着眸看了他一会儿，轻轻地皱起眉，手掌刚搭上他的胳膊又收了回来。
　　“先回去，进屋再告诉你。”
　　他低头注视着任安歌光着的双脚，那上面泛了一层红。
　　任安歌张了张嘴，一下没有反应过来，眼神迷茫地看着他。
　　于畅的脸上微微露出一丝焦急，他脱下身上的羽绒服将他整个人包裹住，然后弯下腰一把将他结结实实地抱了起来。
　　任安歌的视线越过他的肩膀，落在他身后的雪人身上。
　　雪人身上还披着他的外套，地上还留着一个坑，又有了被雪掩盖的迹象。
　　他收回视线，闭上眼，无力的把头靠在他的肩膀上，偶尔有几片雪花落下他的眼睫上，一眨眼又不见了。
　　“邱辰良……”他有些吃力地吐出些声音，“是你吗？”
　　抱着他的那双手紧了紧。
　　风雪好像更大了，一点也没有到头的意思。
　　他微微睁眼，看见了熟悉的脸庞，长发变成原来的短发。
　　他抬手搂住他的脖子，微微探起身，好让自己的脸贴着他的脸。
　　风雪越来越大，刮过他的脸，像刀子般划过。
　　他眼里有热热的东西流出，很快，被风吹走了。
　　他的嘴唇颤抖的厉害，贴着同样冰凉的脸颊。
　　“是世界末日了吗……”
　　邱辰良把他抱得更紧，任安歌能感觉到他的颤抖，感受到他无数天崩地裂的感情。
　　不过一晃神的功夫，雪落了厚厚的一层，蔓延到邱辰良的大腿。
　　任安歌的脚尖甚至已经碰到了冰冷的东西。
　　他感觉到贴着他脸的喉结在动，在盛大的暴风雪中，他听到他喃喃道。
　　“对不起对不起……”
　　“虽然我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任安歌紧紧地贴着他，互相汲取温暖。“但你要知道，我爱你。”
　　“我就知道这个世界是假的，只有你是真的。”
　　“邱辰良，可不可以不要离开我？”他闭着眼，泪水从眼角划过，随着风向后隐去。“你要走，也带着我，好不好？”
　　他们已经寸步难行了。
　　邱辰良抱着他停了下来，任安歌睁开眼，他们像是相恋多年的恋人那般对视。
　　仿佛褪去了青涩的外表，露出万般深情。
　　“我不害怕……”任安歌抱紧他，他什么都不用再说，面前是他们的坟墓。
　　今天是他们的祭日，暴风雪中是他们的合葬之地。
　　胆小鬼在害怕过那么多鬼怪之后，却对死亡不屑一顾。
　　也许这是最好的结局。
　　即使他什么都不知道。
　　他只是想承担起两个人的世界的另一端。
　　即使是世界末日。


第59章 、主神的怜悯
　　——你明白了吗——
　　因为神太无聊，所以神决定施舍他一次机会。
　　“邱辰良——”任安歌慌张地四处观望。
　　他现在站在一个白茫茫的世界，所有，所有都是白色。
　　空中浮着一个巨大的光球，轻轻地上下摇晃。
　　他的身上还披着那个人身上的外套，光着脚向前走了几步。
　　光球移动了，围绕着他转起了圈。
　　任安歌感觉自己就像是正在被一个人上下打量着。
　　“你……是什么？”他盯着它，不确定的道，“你不会是邱辰良吧？”
　　“不是。”光球说话了，声音空灵带着一遍遍的回响，吓了他一跳。
　　“那你是什么？邱辰良呢！”任安歌身上的外套滑落下来，他一把将外套抱在怀里，紧紧地搂住。
　　光球面对着他凑近了些，几乎挨到他的鼻子。
　　任安歌仰着头直直地望着它。
　　光球又离得远了，围着他从这一边游到另一边。
　　“我是主系统。”光球停在了他的正上方。
　　任安歌仰着脑袋，手指无意识的紧紧地抓住怀里的衣服。
　　他的脸上露出诧异，“主系统？”
　　光球上下摆动了下，又继续绕着他转，浑身散发着柔和的淡淡的橘黄色的光芒。
　　“那你知道邱辰良去哪了吗？”任安歌激动的靠近它，大声道。
　　“你就不想知道发生了什么吗？”光球的声音忽大忽小。
　　任安歌焦急道：“他还活着吗？你能让他回来吗？”
　　光球忽的靠近他，像只皮球一般轻轻地撞在他身上，弹了一下，任安歌小小地后退了一步。
　　光球继续漂浮着道：“你就不想知道……你自己是死是活吗？”
　　任安歌睁大眼睛，有些无助地抱紧了怀里的外套。
　　“什、什么意思？”
　　光球猛地弹远了，空灵的声音继续回响。
　　“其实你已经死了。”
　　任安歌瞪着它，手指收紧。
　　“那邱辰良呢？”
　　光球上下蹦跶了几下。
　　“你听我说。”
　　“你本来是这个游戏的玩家，但是在一次游戏中死了，可你自己的求生欲太强，于是我就来找你了。”
　　“我们签订了条约，我让你继续活下去。”
　　“当然，肯定不是在现实世界中。”
　　“于是我又为你创造了一个世界，属于你任安歌的世界。”
　　“只是你会忘了之前的一切。”
　　“这个世界是仿照你所在的那个世界建造的。”
　　任安歌打断他的话。
　　“那我之前进入的世界……”
　　光球凑近他，道：“那些都是我创造的世界，里面的玩家也都是活人，都是你之前所在的世界的人，不过他们不知道你的事，你也不知道他们的事。”
　　“我知道，你已经发现了在这个世界里除了你和那个邱辰良之外没人带着时域了吧？”
　　“食欲？”任安歌抬眉。
　　“就是你手上的那只手表。”光球转了圈。
　　“怎么叫这么奇怪的名字……”任安歌好奇道。
　　“能控制时间，空间，不就叫时域——”
　　任安歌心道，原来是那个时域。
　　“那邱辰良是怎么回事？”
　　“因为，他不舍得你啊——”光球凝在了空中，语气意味深长。
　　“你们之前也是恋人，你死了，他自然不愿意。”光球长长的叹了口气。“所以他就请求我，让他一起跟过来了。”
　　“那他……记得以前的事？”任安歌微微皱起眉，盯着那只光球，好像要在上面看出五官来。
　　“当然。”光球凑近了他，“他对你不是一直都很好么？从你们在这个我为你创造的世界里相遇起。”
　　任安歌后退了一步，微微眯起眼。
　　“我凭什么相信你？”
　　“不相信？”光球继续凑近他，“把手放上来，自己看看。”
　　任安歌将信将疑地伸出手，刚一触碰到光芒，眼前的景色就变化了。
　　他看到他自己和邱辰良与在这个世界里相差无几的相遇，然后怎样变成好朋友，再进一步发展成恋人。
　　就像这个世界中的一样，在异世界里邱辰良一路保护他，那个时候还是团队作战，直到他死了。
　　是他太弱了吧。
　　没有了邱辰良的保护，就变得不堪一击。
　　眼前又变回了白茫茫的一片。
　　任安歌还有些发愣。
　　光球围着他转。
　　“看清了吗？”
　　“你死了，可邱辰良没有死啊！”
　　“你的亲人，朋友，老师，同学都忘了你，可他不一样啊！”
　　“他的家人可都是记得他的！”
　　任安歌微微睁大眼睛，心里一阵难受。
　　“但他为了你，甘愿和你一起活在一个虚假的世界里。”
　　“在这个虚假的世界里，你的一切都是复制过来的，可他不一样。”
　　“你没见过的人，都不认识他。”
　　“比如——”
　　光球的声音压低了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