药人不算什么需要保密的事情,苏谷雨又对他们有救命之恩。在确定苏谷雨是友非敌之后, 带伤的众人七嘴八舌地将自己打探到的消息告知苏谷雨。期间李远勤沉默不语。
虽然人多嘴杂, 苏谷雨还是从中整理出了不少有用的信息。
药人从很久之前就存在了, 只是药人隐秘, 就算有人察觉出了不对劲, 也只会以为是中邪, 或是受了魔修的控魂术等诸如此类。
墨江年推出的话本不过是给了大家当头一棒, 让大家恍然意识到原来世上还可以存在药人这种物种。
以前门派发现药人,多会采用驱邪等办法。因为药人的特殊性,受控完成上级交托的任务之后就会恢复原本性格,门派只会以为自家法器有效,成功把弟子从中邪边缘拉回来。
更由于大家以为药人是摸了不妥的魔器才中的邪,是意外,药人受罚程度也远比一般轻。药人便能在犯错后依旧待在门派之中,等待着主人的下一次利用。
可墨江年将药人的存在全盘托出之后,门派对药人的态度骤然变化。不管是真药人,还是被错认的“药人”,都要经过医者的一层层检验,只为找出解决药人的办法。将真假药人折磨得生不如死,好些受不住折磨的弟子干脆逃跑,被门派以魔修药人名义追杀。
现今修者大陆表面稳定,实则人心惶惶。各门派各家族都想尽办法找出自家藏匿的药人。
“那药人真没办法解开吗?”苏谷雨问众人。
此话一出,众人陆陆续续沉默。
大家都低着头,躲避着目光。苏谷雨了然,这是知道一些消息,但不告诉他的意思。
柳思丝不想场面太尴尬,主动开口,“办法倒是有的。”
苏谷雨转头看向柳思丝,目光恰好扫到柳思丝身旁的李远勤。李远勤的手摆在身旁,握拳又松开,仿佛在极力挣扎。
“不瞒苏前辈,我会制造药人。”柳思丝知道自己的话多让苏谷雨震惊,继续说道:“任何事物都是双刃剑,药人并非全无好处。那些重伤濒死的,绝症难治的,在变成药人后都能重新获得生命。”
“药人与普通修者一样,可以正常修炼。只要哪天修到分神期,将丹婴养大,成为新的身体。原本的躯壳舍弃,就能脱离药人,再次成为修者。”
苏谷雨听完,沉默不语。
柳思丝这提议很完美,可落实还不如他那把魂魄塞进另一个身体的办法。
药人数量成千上万,可能走到分神期的修者,那得是万里挑一。
“我知苏前辈一定觉得小女不切实际,可人的寿命短暂,药人反能受控制者庇佑,获得更长的寿命。小女实在不忍心眼睁睁看着一个个人死在我面前。”柳思丝睫毛低垂。
一旁的李远勤握紧了拳头,牙齿紧咬。
苏谷雨知道李远勤在想什么。
柳思丝善良温柔,为了得到寿命宁可把人做成药人。而他……为了阻止药人,亲手杀死了干翠门上下。
想起滚烫的鲜血顺着剑流过他手背的感觉,苏谷雨的手忍不住颤抖。
颤抖没有开始就被一只温热的大手覆盖。
大手将他的手握紧,有股坚定的力量从手背往上走,直至心田。
“你说你会制造药人,你制造的药人可是受你控制?”楚温玉问。
柳思丝摇头,“我不过是拾人牙慧,借用了魔修的办法将伤者变为药人。这些药人并不由我控制。”
“只是到目前为止,他们亦未听过什么命令,做过什么害人的事情。”柳思丝担心苏谷雨生气,急忙补充道,“我可以保证这一点。他们痊愈之后都生活在一个小村里,村里还有些旁的修者,凡人。若有什么异动,他们会寄信过来。远儿哥也会定期去一趟,确保一切安好。”
在不确定药人的危害性之前,柳思丝不会让他们单独行动。
苏谷雨目前想不出比柳思丝更好的办法。
他并不赞同柳思丝这种把普通人变为药人,壮大药人大军的方式。可他的以杀止杀也好不到哪里去。
苏谷雨问了个自己略微感兴趣的话题,“药人是如何制作的?”
“这个。”柳思丝从储物袋里掏出一块黑漆漆的煤炭般的石头,“这是魔修身上掉下来的。我们瞧见后偷偷捡走。”
苏谷雨想要接过石头,却被楚温玉提前拿走。楚温玉不想苏谷雨碰危险的东西。
石头入手没有半分感觉,和普通的石头没有区别。
“黑石只对将死之人有反应。”柳思丝解释,“将死之人碰到,黑石会冒出黑气,黑气顺着鼻腔进入身体,时间足够就会成为药人。”
“怎么确定时间足够?”苏谷雨见黑石没有冒出黑气,也就放心让楚温玉拿着。
“我不知,或许是修为越低,时间越少吧。”柳思丝说。
苏谷雨伸手,想要也试一试那黑石,楚温玉却是先一步把黑石递还给柳思丝,问:“追杀你们的那个魔修,你们知道是谁吗?”
苏谷雨不死心,朝柳思丝伸手,被楚温玉紧张拉下。
苏谷雨看一眼楚温玉,虽不知楚温玉在害怕什么,可也只好作罢。
楚温玉不敢让苏谷雨碰,尤其是听到柳思丝说的那些有关将死之人的说法之后。楚温玉不知怎么样的人算将死之人,但时寅曾把将死之人这四个字用在苏谷雨身上。
“好像是位有些地位的机关师吧。”柳思丝不确定自己说得对不对,转头看向其他人。
“对,是位机关师。现在跟在血蛇魔君身边办事,据说还有点儿权力,平日带着不少魔修魔犬办事。”一名剑修补充。
怎么会是个机关师呢?苏谷雨总觉得哪里不对劲。
香主到如今的机关师,地位的下降能说任务失败被贬职。可当初醒来瞧见的那名香主魔修残忍而多疑,用了毒药,收了魂魄,武器是丝线,也有长鞭。而现今遇到这位会丝线却没有用过长鞭,不然不会被他们剑修打得如此狼狈。还有那个跟着主人的人头鸟身,楚温玉找了一圈都没找到。
这一切的一切,就像有一魂被硬生生从那香主魔修身上拆了下来,因此被他收拾的这位魔修才只会丝线,却不会炼魂,也不会长鞭。
苏谷雨迫切想将楚温玉收下的魂魄拿出来拷问一番。有这样的想法,此处也待不了了。苏谷雨见没有旁的事情,便提出告辞。
柳思丝没想到苏谷雨这么着急。她急忙道:“恩人,小女自知无力感谢苏前辈,若是苏前辈对药人感兴趣,小女愿把这段时间对药人的研究交给苏前辈,希望苏前辈能给小女一炷香的时间。”
苏谷雨的确感兴趣,允了。
柳思丝她们躲藏的地方并不大,有不少药田,下脚的地方都不多。苏谷雨从法阵回了小屋。
小屋里有一名修者,这修者伤最轻,被留在此处望风。见到苏谷雨回来,修者道了声谢。
苏谷雨没好意思在柳思丝的闺房多待,只好走出门,再一次坐到秋千上。
背后走近一人,苏谷雨不用回头都知道是谁。
背后的人轻轻推动秋千,苏谷雨缓慢上升。风景一点点上移,眼前景色越发开阔。压抑感,纷乱的思绪却渐渐化为平静。
他并没有解决任何问题,只是心中莫名涌出一个想法。
活在当下。
柳思丝没多久就出来了,捧着大包小包的东西,显然不是一人所准备的。杨依娣跟在柳思丝身侧,怀里也抱着不少东西。
“也不是值钱之物,只是大伙的一点心意,远远不能报答苏前辈的救命之恩。都包装好了,苏前辈可用作随手打赏。”柳思丝把东西放到秋千旁的桌子上,态度不卑不亢。
修为差距,无论怎样都还不起恩情。可还不起和半点心意不表达却是不同的。柳思丝这样做法,至少不会让苏谷雨觉得自己救了一帮不知感恩的良心狗肺。
苏谷雨也不废话,直接收进储物袋里,“你配远儿,倒是远儿高攀了。”
实在想不明白,如此八面玲珑的姑娘怎么就被李远勤给拐了。
第135章 被抹掉记忆 后来再有人问起你,我们便只说不知道。
柳思丝不羞也不恼, 掩面轻笑,“恩人说笑了。远儿哥性格的确鲁莽了些, 可远儿哥心眼好,与恩人您一样都是救过我大好人。如今我一无所有却还能与远儿哥一起,是我的福分。”
说这番话时,柳思丝双眼微微弯起,眼里藏的尽是幸福。
苏谷雨明白柳思丝是真心爱着她口中的远儿哥,并非为了旁的什么。天道总是公平的,虽然有失去,可也有获得。只是这份获得是会飘走的,如果不努力捉住,天道认为不值,便会将获得收回。
或许, 远儿改名叫李远勤, 就是想把这份失去永远记在心里。
苏谷雨与楚温玉坐上飞舟,柳思丝与杨依娣她们一同送别。就连李远勤也都出来了。只是杨依娣和李远勤都带着几分尴尬。
苏谷雨也不想瞧见这样的他们, 干脆别开脸。
杨依娣拳头攥紧又松开, 眼见飞舟升起,她还是鼓起勇气开口, “苏……苏前辈,我可以跟你单独说两句话吗?”
此话一出, 纷纷看向杨依娣, 只是大多目光是平静, 只有李远勤是复杂。
苏谷雨没有拒绝, 干脆跟杨依娣走着下山。楚温玉跟在苏谷雨身后。
杨依娣转头发现后面还有一个人, 停下脚步, 她想跟苏谷雨单独谈, 只是不知该说什么,“这位……”
“没关系。”苏谷雨开口,“他是我道侣。没什么他不能听的。”
李远勤正陪着柳思丝回小屋,听到苏谷雨的话,不禁转头看向楚温玉。
修者寿命绵长,繁育艰难。到了高修为之后,选择男子并不出奇。只是他听苏长老说苏谷雨油盐不进,不管男子女子的勾引都毫不动摇,是个炼无情道的苗子。他一直也是这般认为的,如今得知苏谷雨竟然有了一个道侣,心里反倒有了几分异样感。
好似得知天才少年也是一个会吃饭会放屁的普通人。
听到苏谷雨说这男子是道侣,杨依娣不好再开口,免得以为她影响两人的感情。只是她还是有些惴惴不安的,往下山走了好一段路,依旧没吭声。
苏谷雨不想再耽搁时间,干脆先起话题,“你想说干翠门的事情对吗?这些他都知道,直说吧。”
杨依娣不由意外。但苏谷雨破了这层窗纱,她也就没那么难以启齿了。
杨依娣接着说道:“自干翠门没了之后,我和远儿去了其他门派。一面是想了解药人的出现,另一方面是想新门派能替干翠门报仇。”
觉得这话有些歧义,杨依娣补充道,“除了干翠门,各地都有药人肆虐。有些药人出现的位置很远,我和远儿怀疑干翠门只是魔修调整药人配方的地方。”
“再者……”杨依娣迟疑片刻,还是接着说:“我们当时认为药人还是有救的,我们想找找办法。”
“你的做法……”杨依娣隐藏了半句,“但是大家都是这样处理药人。后来我和远儿遇到过几次药人发疯似的攻击我们,也就理解你了。”
苏谷雨觉得这番话格外嘲讽。不知道真相时,觉得他的做法残忍。了解过事情之后,也只有一句理解。
只是杨依娣低着头,难过而失落。
苏谷雨瞧见这样的杨依娣,便有些不忍心了。或许杨依娣也和他一样,在经历过那样的事情之后,虽然无可奈何,但内心深处依旧无法接受残忍的自己。
每每看到这样没做多少坏事,却持续地责怪自己许久的人,苏谷雨都会忍不住想,为何魔修能如此丧心病狂地残害修者,更残害同种族的魔修。魔修就没有心的吗?
杨依娣接着说道:“新门派并未如我们所愿。他们不过是想趁着修者大陆混乱时,大赚一笔。”
“或许你很奇怪他们怎么赚吧?四处救助各个门派,收留那些失去了门派的弟子。”杨依娣轻笑几声,语气里尽是讽刺,“为了让这些弟子感恩戴德,他们一开始给予不少好处,还让长老收下他们。等弟子放松警惕,就开始套话。门派的藏宝阁在哪,门派的心法书籍在哪,门派哪里还藏着好东西……”
虽然被灭的门派通常不大,可万一这些门派里的修者不识货,错把珍珠当鱼目呢。
而且一个门派建立多年,总有些底蕴。把这些东西掏回自己门派,当做奖励发放给自家的弟子,还能提高整个门派的实力,何乐而不为。
干翠门几乎被苏谷雨杀光了,杨依娣也不在乎那些无人需要的财宝。
“远儿他被养得好,三两句就被套光了话。”
远儿是干翠门掌门的徒弟之一,待遇自然是好的。勤儿离开的时候,远儿年纪还小,大人们哄了几句,远儿也就无忧无虑起来。
可这种无忧无虑在干翠门灭门后,可以说是灭顶之灾。
“新门派拿光了干翠门的东西,却一次次推托,各种借口。直到修者大陆重回平静,还是没有半点行动。”
“嘴上当然说得挺好的。什么找不到,什么等下次。可十几年过去了,门派大大小小的庆典没少过,报仇却迟迟不见动静。”
“远儿闹了几次。那长老装不下去了,见远儿没有多少利用价值,干脆派了个很危险的任务,眼不见为净。远儿险些死掉。”
“我投靠的是另一个门派。当时我认为远儿的门派更有报仇的能力,咬死自己不知道干翠门的东西在哪里,没有和他们谈条件。当时他们表面承诺会帮助干翠门,不是为了好处。后来自然也是差不多的情况。别的地方有更好的肉,就像条狗似的吊着舌头跑过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