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投壶,我和你比。”霜绛年道。
小月伏在他脚边哀求:“仙长请不要……”
她心中感激万分,但找外人当靠山,只会让她以后的日子更不好过。
霜绛年弯身将她扶起来,在她耳边低声道:“我会带你和你母亲离开这里。”
小月惊异:“为何?”
霜绛年垂眸:“报馄饨之恩。”
“好一出英雄救美。”马脸少爷“啪啪”鼓起掌来,“好,那女的我早就玩腻了,你说你和我玩投壶,赌什么?”
他不傻,知道不能得罪大人物。但眼前这人是个生面孔,绝不是霜家请的任何一位宾客,多半是混进来的毛头小子,路见不平就要逞英雄。
他心中暗笑。
教训这种小子,最有意思了。
他见霜绛年不发话,笑道:“你不会穷到连赌资都没有吧?”
话音未落,就有什么东西重重砸在他的护身法器上,生生撞碎了天阶金光护身罩。
暗器!?
马脸少爷定睛一看,却见那“暗器”是个装了灵石的锦囊。
若没有护身防御法器,这东西就会狠狠砸在他脸上,直接将他抽飞出去,更甚者……脑浆涂地!
他背后生出了冷汗
“你说谁穷呢?”
晏画阑护在霜绛年身前,刚才那个锦囊就是从他手中投出。
随从打开了锦囊,低声对马脸少爷道:“少爷,这是上品灵石,十块。”
十块?还挺多。
马脸少爷心中狐疑。
那么强的气劲,怎么会从女子手中投出?或许是那护身法器许久未修缮,旧了、破了,才会造成刚才的错觉。
“拿灵石来,我们赌。”他冷哼道,“仙子出手豪爽,那我就却之不恭了。”
两人开始比赛。
像马脸少爷这种整日游手好闲之徒,唯一擅长的便是“玩”。他深谙投壶技巧,在霜城也算数一数二。
他精彩的表现,很快便引来许多宾客围观。
反观霜绛年,背了一桶箭,站上秋千之后,许久都没有动静。
半晌后,他回头淡淡问小月:“不用灵气,怎么才能让秋千晃起来?”
所有围观群众:“……”
这世上怎么还有人连荡秋千都不会??
霜绛年确实不会。
前世他患有严重的心脏病,从不被允许和其它小孩子一起玩,更何况是秋千这种对心脏刺激性强的活动。这一世童年艰苦,更没机会碰这些玩意。
初次投壶,二十支羽箭里只中了三支。
“真没劲。”马脸少爷掂量着赢来的灵石,兴致缺缺,“我还以为你有几分水平,才敢和本少爷叫嚣。”
他使了个眼色,让其他人带走小月。
看他不教训这死丫头!
“慢着。”晏画阑开口,“谁让你走了?”
他出手阔绰,马脸少爷敬他一分:“和新手比投壶,算我欺负人。仙子何不找个陪玩?”
“陪玩?”晏画阑笑盈盈地搂住哥哥,又丢了一袋灵石过去,“对啊,我就是给我道侣找陪玩。玩资还够吗?”
马脸少爷大怒:“你!你把本少爷当做什么人?!”
旁边随从附在他耳畔:“少爷,这里面是……一百枚上品灵石。”
马脸少爷瞳孔一缩。
身为霜家五房少爷,他从未想过吃嗟来之食,也不做赔笑的买卖,是有骨气的。
但这可是一百上品灵石!
够他肆意挥霍一整年了!
这意味着,以后他要灵石时再也不用看庄淑兰的脸色,再也不用被她百般推脱,不用在妇道人家面前丢尽脸面。
马脸少爷登时就对晏画阑礼貌起来。
“仙子雅量,”他赔笑道,“既有这钱财,何至于浪费在此事之上?不如我陪仙子出去吃点好的,看些歌舞?”
晏画阑:“怎么,我有钱,你还要管我怎么花?”
马脸少爷挂不住笑了,只得一抬手:“那请吧。”
“我还会输几把。”霜绛年传音道。
“随便玩,你夫君有的是灵石。”晏画阑向他挤了一下眼睛,“不过,回去之后我想和哥哥一起荡秋千。”
“好。”
“哥哥刚才投壶特别好看!我也不会荡秋千,更不会投壶。如果是我,第一次玩说不准一支都投不中。”
“嗯。”
晏画阑最后抱了他一下:“别担心,哥哥玩得开心就好。”
这一局,果真又输了。
“再来。”晏画阑扔锦囊。
马脸少爷不断抚摸着锦囊里的灵石,心中灼热,眼中的贪婪越来越难以掩饰。
他佯怒:“我不干了,没意思。”
晏画阑抱臂:“给多少你肯办?”
马脸少爷喉间吞了口唾沫:“除非每一局的赌资翻五倍。”
周遭哗然声响起。
晏画阑一拍大腿:“好啊。”
没有人看见,霜绛年微微一笑。
他登上了秋千。
这么多灵石无论放在哪里都是一笔巨大的数目,很快,宾客们都从四面八方涌来。
“快来看快来看!富家小姐一掷千金为蓝颜!”
“何止千金?一百、五百……现在已经一万两千五百枚上品灵石了!”
“一万两千五百枚?疯了吗?”
就连庄淑兰也被惊动了。
身为当家主母,也身为霜怀慕的母亲,她正和夫君、怀慕一起,陪着“妖王”和仙盟几位仙君,在雅居里品茶。
她感觉事情不一般,拉起霜怀慕:“走,我们去看看。”
投壶处。
赌资翻倍到了一万两千五百枚上品灵石,马脸少爷的手已经激动到发抖了。
随从慌了,如果闹出事端,他肯定活不了:“少爷三思啊,如果输了,我们赔不起那么多灵石!”
“输不了!”马脸少爷信心百倍。
随从跪地磕头:“少爷,万一这是他们设的局呢?万一是故意骗您的灵石怎么办?”
“不可能。装菜骗人的以前我见过,但这个不是。”马脸少爷眼中晶亮,“我投壶玩了一个甲子,他绝对是新手,在吃喝玩乐这方面,没人能骗过我的眼睛。”
第一次面对这么多钱财,他到底是有些心慌,念叨着:“就这一次,赢完这一次我就收手……”
签字画押,抵上祖宗基业,然后和霜绛年双双站上秋千。
那妖娆女子和之前几次一样,踮起脚,抱住霜绛年,在他鼻尖“啾”了一下,以示鼓励。
马脸少爷眼红。
他看着面色平淡、显得有几分高傲的霜绛年,阴阳怪气道:“你不过是个富婆包养的小白脸,有什么可傲的?屈居女人裙下,我为你感到不齿。”
“他乐意。我愿意。”霜绛年破天荒回了他的话,冷冷一笑:“还是说,你嫉妒了?”
马连少爷一僵,嗤道:“嫉、嫉妒?呵!滑天下之大稽。我要你们败得血本无归,你和她,都要在我手下为奴为婢!”
这一局,他发挥得非常好。
起风了,但他硬是凭借丰富的经验,二十支羽箭,十九支都投入壶中,赢得阵阵欢呼和道贺声。
一万两千五百枚上品灵石,没人能比他投得更好。
他扭头,看到旁边秋千上的霜绛年,正投出最后一支羽箭。
闲极无聊,他带着获胜者的幸灾乐祸,去数对方酒壶里有几支羽箭。
一、三、五……作为新手确实进步神速……七、九、十一……
笑容从马脸少爷脸上消失。
冷汗冒了出来。
酒壶里的,一共十九支。
宾客的鼓劲声震耳欲聋,不是为了他,而是为了这个名不见经传的投壶新手!
现在,霜绛年手里捏着最后一支羽箭。
在如此紧张的时刻,他神色淡然如昔,凝目远望着那飞速变幻的酒壶,心中不生一丝波澜。
他轻盈地投了出去。
“不——!”马脸少爷嘶吼。
他的投壶技术太好了,因此那支箭一出手,他便知道,这一盘他输定了。
“叮当”,第二十支羽箭落入酒壶。
“承让。”霜绛年朝他一拱手,举身落下秋千。
晏画阑接住他,大笑着抱他转了好几圈。
但没人留意他们的动作。
所有宾客的目光,都在那一万两千五百枚上品灵石上!
晏画阑把刚才输过去的锦囊全部抢回来,又拿起刚才马脸少爷写下的抵押清单,一一朗读。
马脸少爷是五房的嫡长子,上面除了抵押属于五房的所有财产以外,最后不够数目,还多添了一行。
“少爷,”晏画阑似笑非笑,“您怎么还把这间霜宅给抵押进来了?”
马脸少爷“嘭”地双膝跪地,双目无光,脸色蜡黄。
“那岂不是说,这间霜家大宅子已经归我了?”晏画阑笑起来,豪气道,“来人,先把这些红的给撤了!结什么婚,合什么籍,通通给我撤下去!”
哈哈哈哈他终于不用怕娶到莫名其妙的赝品了!
所有宾客面面相觑。
谁也没想到,来霜家赴宴竟然能赶上这么一场大戏!
那妖娆女子的做法虽然冒犯,但合理合法,愿赌服输,认真讲道理,也挑不出什么错处。
难不成聘礼真的要中断?
这屹立几千年的老宅子真的要易主?
“且慢。”优雅的女子嗓音遥遥传来。
庄淑兰姗姗来迟。
她雍容典雅,仙姿玉质,即便是闹出了这种丑事,她的步伐也显得泰然自若。
霜绛年的目光迅速在她身上扫过。
头上几只步摇玉簪,都不是箜篌簪。耳饰、玉镯,也没其他地方能藏一件簪形法器。
最后,霜绛年的目光落在她颈项上。
很奇怪,庄淑兰光洁的脖颈没有任何多余的修饰,只有一粒珍珠。
一粒隐隐散发着圣洁光辉的珍珠。
霜绛年瞳孔骤缩。
他猛地咳嗽起来,几声重咳,手心里便已见了血。
“哥哥?”晏画阑惊愕地抱住他,手忙脚乱地取药。
霜绛年推开药,用手背抹去鲜血。
他眸中冰寒,唇角染着殷红的血,印在苍白的脸上,像是从深渊爬出的鬼。
霜绛年死死盯着庄淑兰颈间的珍珠。
“那珠子可有什么不妥?”晏画阑疑问。
霜绛年闭了闭眼。
“……那是我父亲为母亲落的泪。”
鲛人落泪成珠,一生只有唯一一次,所泣之珠力可通达远古上神,甚至可以复活亡故之人。
——那是他们为一生挚爱所落的泪珠。
第63章
这粒鲛珠,是霜绛年父母的定情之物。
母亲生前总将这粒珍珠缀在颈间,夜深时常对珠泣泪,从不离身。父亲走后,她心存死志,不愿服用鲛珠延长生命。
她把鲛珠留给了霜绛年。
霜绛年则将鲛珠与母亲葬在了一起,希望它能长长久久陪伴母亲,引她阴魂与父亲相聚。
……没想到,庄淑兰竟生掘母亲的坟墓,盗取鲛珠,还堂而皇之地戴在颈间!!
霜绛年眼前发黑,胸口尽是血腥,幸有晏画阑搀扶,才未跌倒。
人群纷纷散开,为霜家主母庄淑兰的到来让出一条通路。
庄淑兰莲步微移,向众修士优雅地行了一礼,然后掀起眼皮,向身旁侍从使了个眼色。
两名侍从横冲而来,将那马脸少爷按在条凳上,抡起长鞭,便铆足劲儿抽打。
血肉横飞,马脸少爷凄厉惨叫,声声悔过,却不敢有一声求饶。
和他一起起哄的旁系少爷和随从都被拖了下去,他们面临的结果,可就不是当众挨罚抽去半条命那么简单了。
“族中子侄玩闹无度,冲撞二位,是淑兰管教不严之过。”庄淑兰向晏画阑福了一礼,“淑兰定当严惩这不懂事的孩子,向您好好赔罪。”
她先下手惩罚惹事之人,又将此事定义为孩子酒后打闹,说话说得滴水不漏。
晏画阑刚要开口,便被霜绛年阻住。
霜绛年要亲自对峙这个女人。
“夫人严惩子侄是家事,与我何干?于我何益?”他神色自若地用巾帕拭去唇边血迹,“更何况,他并未得罪我,他只是欠我……这间霜家大宅。”
“看来是淑兰面子不够,仙长不领淑兰的情。”庄淑兰低眉,“罢了,还请仙长随我进屋,同我家老爷一叙。”
霜绛年冷笑:“不必了,我们就在宾客面前分说清楚。”
围观修士嗅出些不同寻常的味道。
此事不能大事化小小事化了,恐怕这两幅生面孔,就是为了找霜家的麻烦而来。
庄淑兰扫过众人,歉疚一笑:“扰了宾客们的兴致,淑兰在此和众位道一声抱歉。”
“有什么可道歉的?”晏画阑故作不知,“只要你松口,把宅子交予我们,宾客该吃吃该喝喝,开怀畅饮通宵达旦,我请客,绝不亏待在座任何一位。”
庄淑兰面上仍是温婉道:“酒席上打打闹闹实属常事,仙子如此这般……未免太较真了罢。”
“欠人一万上品灵石并非常事,不得不较真。”霜绛年眸光凛冽,“白纸黑字证据在手,即便闹上仙盟,这间宅子也合该转交给我们。”
“哦对,你们家那位紫薇仙君不就在仙盟任职吗?正好,叫他回来,给这事评评理。也是奇怪,紫薇仙君不是怀慕小少爷的亲兄长么?这么隆重的宴席怎么不叫他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