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干脆放出魔力一路碾过,只挑耐受度高的遗珠查看,终于在进入火山第五天时找到了那块岩晶。
撬出岩晶时,整座火山震荡了一下,隆隆的闷响从四面八方响起,浓稠的岩浆激荡起来,喷薄欲发。
我留下一道封印,快速冲出火山口,在火山外修整了半天,再度穿过屏障,返回莱锡尼高峰。
第68章
接到我随手抛过去的石头时,德维尔陷入了沉默。
“太感动了?”我调笑道。
他的手指掠过岩晶上的六芒星,目光晦暗不明。
大约过了两三秒,抬起头淡笑了一下,靠过来亲我的下巴,慢慢往上,和我接吻。
“你不先——”炼石头吗?
德维尔的手托在我的脑后,将我压向他,后面的话都被堵在嘴里。
去一趟魔界火山,我耗费的魔力不少,懒得在这时候争抢主动权,放开了让他亲。于是,便像是无数雪琥珀的花瓣向我倾压而来,在淡香的氛围中,这个缠绵的吻充满了缱绻与眷恋的意味。
他用额头抵着我,轻声叫我:“兰萨。”
我不太适应这样细致又缓慢的亲吻,有些迷乱地应声:“嗯?”
这一声带着点鼻音,德维尔轻吸了一口气:“……”
他望进我的眼底,金色的睫毛扇动了一下,叹息着再度靠上来。
不知道为什么,我有一种感觉,德维尔得到了岩晶并不是很开心,无论是抱着我的力道,还是亲吻间歇时的反应都很奇怪,好像在压抑着什么。
我皱眉:“你怎么……”
就在我发问之前,搭在我肩膀上的手突然收紧,打断我的话。
德维尔退开半步,一只手抚摸我的脸侧,定定看着我。
“?”
“我去炼镇界石,你睡一会儿?”
“……”
虽然有话要问,但是……
算了,十有八九问不出来,不如等他想说的时候自己告诉我。
休息一下也好,我理所当然地认为他的意思是他忙他的,我睡我的,展开翅膀正准备飞到树上,被人从后面拉住了手,转头诧异地挑眉——
“我先陪你。”德维尔勾住我的手指,静静望着我,眼神中满是我看不懂的情绪。
他的样子真让人在意,也不知道这群天使每天脑子里在想些什么。
我笑着说:“行啊,有人陪睡当然最好。”
轻车熟路地枕在德维尔的腿上后,我安心地闭上眼睛。
在他身边时,我总是入睡很快,快要失去意识之前,我强撑着喊了他一声:“德维尔。”
“什么事?”
“你是不是有话想跟我说?”
“……”
果然问不出来。
“你知道你和加西亚最大的区别是什么吗?”
“……”
就是——
当我注意到那道低低的吟唱声时,已经来不及了。
一道春风化雨般的魔力自上而下笼罩而来,渗透进我的身体。
疲惫和困意被无限放大,连贯的思绪也碎成无数金色的光斑,没等其中的意思被我理解,便形成一条光带,掠向了意识深处。
第69章
脸上有点痒,有光投在眼皮上,睁开眼,头顶的花树和德维尔的金发映入眼帘。
“醒了?”德维尔收回贴在我脸侧的手指。
睡了一觉,我身上的疲惫被荡涤一空,在魔界火山流失的魔力也被补了回来,全身上下魔力充裕,神清气爽。
莱锡尼高峰上的景色万年不变,我一时辨不清自己睡了多久——
从魔力的恢复程度推测,起码睡了两天,但我并没感觉到久睡过后的昏沉,天色也和我睡着之前一样,好像……我只是短暂地闭了下眼。
几百年来,无论做了什么我都心里有数,眼下仿佛自己的生命缺失一段的情况还是头一次遇到,这让我很不舒服。
我努力回想——
低吟、光斑、光带……
“……你对我用了魔法?”
“只是帮你恢复体力。”
即便是德维尔,我也不能容忍他擅作主张对我使用魔法,心里燃起火气来。
但他此刻一脸温情地看着我,好像我怎么朝他发火他都不会生气一样,升起的火气转瞬间又熄灭了。
我不悦地说:“不需要,不要再有下次。”
“好。”
“……”他和加西亚都有让我妥协的方法。
我坐起来,转头看德维尔,从几近透明的眼眸到白皙的侧脸再到颜色浅淡的嘴唇,没来由地烦躁——
果然独自消化火气不是我的风格,我起身揪起他的衣领把他甩到树上,手指重重碾过他的嘴唇,一口咬上去。
这是个惩罚的亲吻,我随便撕扯啃舐,不多时就尝到了血腥味。
惩罚也要被惩罚的对象知道才有趣,他只把这个当成别样的亲吻,并不抵抗,反而认真地回应,双手揽住我的腰把我压到他身上。
一拳打在棉花上,我觉得无趣,顺带显得我自己也很无聊,正要推开德维尔,却没料到他突然发力,翻身把我压到了树上,用手在我的后脑和树干之间垫了一下。
大恶魔的头不是那么容易受伤的,也不知道他垫这一下是在保护树还是保护我,总之,刚刚好不容易重新积聚起来的恼意又被他轻易地抹掉了。
——我确实太容易被取悦了吧?
“……”
不,应该是我喜欢他,才会容易被他取悦。
“兰萨。”德维尔目光专注地望着我。
我烦躁道:“说。”
“我想长久地和你在一起。”
“……长久是多久?”
德维尔没有回答,把手指伸进我的指缝,和我十指相扣。
加西亚也喜欢做这样的动作。
这下连烦躁也被清空了。
我不太爱翻旧账,他对我用魔法的事过去就过去了,以后也不会再提。
此时此刻,我的思绪都被德维尔的讨好占据,很受用地说:“那取决于你,你不要让我太快厌倦才行。”
他轻笑了一声,侧过头去亲我的耳垂。
我从他的笑声里听出了宠溺,这还是头一次。
不得不说,德维尔总会给我带来新鲜感。
我伸手在他身上乱摸,解他的衣服,就在他亲到我的侧颈时,一道振翅声从崖边传来。
我下意识回头去看,德维尔却把手按在我的脸侧挡住我的视线。
我闻到了淡淡的血腥味,惊鸿一瞥间,一根黑色的羽毛从视野中飘落下来。
第70章
我推开德维尔,一下竟没推动,反被他牢牢按在树上。
扑啦一下,白色的羽翼张开,将我们两个包裹起来,亲吻从脖子回到嘴唇,依旧是有条不紊,不急不慌。
那抹血腥气泛着不祥的气息,我扭开头抬起手臂挡住德维尔。
德维尔眸光雪亮地拂开我的手臂压下来,那一刻,与其说他是想吻我,不如说是想证明某件事。
他还是不够了解我,如果他不拦着,我也许会顺他的心意,一旦他阻止我,我反而非要一探究竟了。
我是喜欢他,但我不喜欢被控制,或者说被蒙在鼓里,当下皱眉冷下声音说:“让开。”
“……”
德维尔没有躲开,却也不再继续动作,只是静静地看着我。
透亮的眸子仿佛没有焦点,他仿佛又变回那个没有情绪波动的天使了。
与我对峙片刻,德维尔退开半步,刷地收回翅膀。
遮挡视线的白色羽翼撤去,视野立即开阔,我循着记忆找那根羽毛飘落的方向,一转过身,便看到加西亚一身血气地站在悬崖边上。
他那张白净的脸上被利器划出了不少伤痕,左腕和翅膀滴下来的血迅速打湿了他身下的一小片草地。
但他却像感觉不到痛一样,紧紧握着锁链,力道大到指节绷得发白,指骨几乎要撑破表皮挣出来。
“……”
加西亚死死盯着我,眼里慢慢爬上血色,垂下来的锁链被攥到摇晃。
好半天,他才如梦初醒似的,一字一顿地说:“你说等我回来,就是……这样等的吗?”
乍然见到加西亚时怔愣过去,我反应过来,想:有什么不对吗?
加西亚和德维尔是一体的,严格来说,我从来没有等过他,因为我根本没有离开他,只是他不知道而已。
我不清楚德维尔这个魔法的细节,他的事总归能自己处理。我跳过加西亚的质问,上前用拇指抹掉他脸上的血,问:“你的伤是哪里来的?”
加西亚被我碰到,像木桩一样不躲不避。
我第一次在上床以外的时候看到他红了眼眶,他一甩手,黑色锁链缠住我的手腕,视线落到我的脖子上,抿了几次嘴唇极力忍耐,一开口,声音却嘶哑了——
“你就是为了他,毁掉了魔脉?”
魔脉?
我心头一跳。
“什么意思?”我回过头问。
花树下的德维尔仍是那副圣洁的模样,他似乎早知道会有这一刻,神色平静,没有反驳。
我不解,“德维尔?”
德维尔没有回答,站在那里,一动不动,几乎要与背后庄严的神殿融为一体了。
反倒是加西亚声音低哑,继续说道:“能到魔界火山破坏魔脉的,只有你,不是吗?”
那一刻我不太能听清加西亚的声音,脑子里只剩一句话,反反复复,振聋发聩——德维尔为什么不反驳?
我等着他的回答,但他只是安静而又憾然地看着我,像是一尊石膏塑成的纯白雕像。
沉寂之中,一道闪电照亮了整座被阴云笼罩的城,我和德维尔相处时的点点滴滴都像闪电下的城市,每一寸细节都分毫毕现。
仿佛有一块寒冰划过喉咙,一路冷到胃里。
魔界火山,岩晶,魔脉……
像是有人拨动了琴弦,起初只是轻微的震颤,震颤的幅度逐渐变大,海水开始沸腾,连山体也被带得轰隆隆巨响,最后,整个世界都在我脑海里摇晃起来了。
——根本就没有什么镇界石。
“魔界现在……”
我没能问完,光是听到自己抖动的声音,便觉得一阵阵烦躁恶心。
甩开加西亚的锁链,召回靠在树边的宽刀背在背上,走到崖边时顿了顿,没有回头,直接从莱锡尼高峰一跃而下。
第71章
我知道加西亚的伤是哪来的了。
从莱锡尼高峰到山脚下,曾经布下过数十道结界,有些结界的痕迹还没有完全消失,嶙峋的山岩上沾着点点血迹,几片黑色羽毛挂在岩壁上伸出来的树枝上。
不仅如此。
加西亚是从莱锡尼河登陆过来的,经历过很多场围剿,沿路有很多拨伤亡的天使,但战斗痕迹到莱锡尼高峰就停了。
因为他们知道,峰顶有神界最强大的天使镇守,不可能有人突破得了那一道防线。
我在莱锡尼河边看到了伯明纳的头颅和翅膀,它们被高高挂在河岸边的旗帜上,用以震慑前来偷袭的魔族。
伯明纳的眼睛闭着,脸上黑黢黢的,乱糟糟的头发凌乱地挡在脸侧,翅膀的骨头碎裂,被风吹得呼啦啦地摇摆。
他是个可恶的恶魔,就该一辈子窝在魔法学校永远别出来,不然就算他不死在天使手上,迟早有一天也会被我砍了。
他的脑袋是我寄存在他那的,居然抢先被天使摘掉,真是个废物。
有两支天使军团在岸边伏击,被我几刀杀光。
我踹倒旗帜,接住伯明纳的头和翅膀,用魔法火焰烧尽。
……
终归是朋友一场,算是帮他收尸了。
领主被杀,第七领域全面溃败,腾腾的烟气顺着河岸飘过来,熏得我眩晕感更重。
常去的酒馆被烧成一片炭堆,遍地是黑色羽毛和恶魔的尸体,希望我征服第七领域解除天使装禁令的魔女、红唇酒店的服务生……
我一时没注意,被脚下的东西绊了一下,低头一看,是一只断手,看起来是个小恶魔的,手背上蚀刻着魔法印记,是我亲手签下的名字。
又有一波在清扫战场的天使被我碰上,一个照面,就被拦腰斩断。
这时候见点血或许能让我冷静一些。
临死前他们在想什么?
在想神魔开战,一向好战的大恶魔兰萨居然不见踪影,肯定是死在那个角落离了?
恐怕直到生命停止的那一刻,他们都不会想到那时我正在和德维尔亲热,枕在德维尔腿上睡觉。
体内的寒意慢慢渗透出来,翅膀被冻得飞不起来,我只能慢吞吞地在满地的废墟间行走,每一步都像快要陷进地底那样沉重。
——打到这个地步,我那一觉睡了绝不止两三天。
魔法学校被毁了,只有几具老师的尸体,看来是为了断后留下来的。
其中有几个老师教过我。
我上学时,他们就总是逼着我学繁复无聊的魔法,说耍刀弄枪是头脑简单的恶魔才会做的。
可是耍刀弄枪至少能留下一条命,他们的魔法再厉害,还不是死在这里了?
背上的宽刀太重了,我从没觉得它这样重过,压得我不能再往前。
就在我要离开时,忽然听到倒塌的教学楼里传来一声痛苦的呻吟,呻吟的尾音戛然而止,似乎是被谁捂住了嘴。
僵直感从每一块肌肉蔓延到每一根头发的发梢,这一声叫得我血液逆流,头皮发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