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你海难后消失两个月的原因?”
“对。”
久时构坚定道:“我没有骗你。”
王也清一直按着方向盘的手突然碰到了鸣笛,车子爆发出尖锐的声音,空无一人的街道像乍然被惊醒似的,王也清连忙撤了手,她的手在微微颤抖,抖个不停。
久时构注意到了,“你怎么了?”
难道被吓到了?
倏然,王也清抓住久时构的手,“我相信你,我相信你。”
久时构:“……为什么?”
对于突如其来的信任,他莫名有点局促。
王也清不知是激动还是惊恐,抓住久时构的手越来越用力,指甲都快刺进去了,“我见过,我见过,二十年前,我爸和我妈去民政局办离婚手续,我在车上等,他们出来的时候,车门一关上他们就消失了,我出去找人帮忙,没有人信我,那个地方调不到监控,我没有办法证明我说的话。他们都告诉我,是我爸妈不要我了,所以才扔下我走了,可是我知道,我就是看到他们从我面前消失了!”
“你爸爸不是王董……”
“他不是我亲爸,他是我叔叔,他怕我在学校被人笑没有爸妈,所以才对外说我是他女儿。”王也清激动得连眼泪流出来了也不知道,“我就知道,我就知道,一直没有人信我,我就知道。”
久时构另一只手也握住她的手,就像两个很可怜的人依偎在一起相互倾诉。
他没有告诉王也清,如果她爸妈一起消失了,那么很可能其中有一个人,曾经向甘棠许愿希望另一个人消失,而且距离他们消失已经过去了二十年,应该早就被处决了……
“所以你是怎么回来的?”王也清急迫地问。
久时构:“我杀了那个场地的处决者。”
王也清:“还有人回来了吗?和你一起消失的那个人呢?”
久时构:“他被系统的处决者杀了,我没有救到他。”
王也清大概已经猜到了什么,但她没有说出来,人应该给自己一点希望。
“我没有办法带你下墓,但是出土那天,你可以在现场。”
“足够了。”久时构道。
车内安静了不知道多久,王也清忽然说:“如果我去放把火将棠梨树烧掉,它会死吗?”
久时构:“不会。只有驯服它的人才能杀死它。”
王也清:“谁驯服了它?”
久时构:“伍萤之。”
这一刹那,所有久时构之前的奇怪的行为好像被一根看不见的线穿了起来,什么都可以解释得通了,王也清说:“这就是你为什么一直研究伍哀帝的原因?你想把他从历史里带出来,让他替你杀掉棠梨树?”
久时构沉默了一刻,才说:“不,单纯是因为我想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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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陛下还有三章才出场
祝大家八月诸事顺利
第65章 好人啊好人
第二天,久时构直接在景区门口定了个宾馆,按月付,每天等游客散了之后,他都借口找张经理吃饭,让景区门卫放他进去,门卫已经被事先打过招呼,不会阻拦他。
但可苦了张经理,他上周才痛下决心打算减肥,久时构一来,每天晚上拉着他去吃饭,吃完饭的活动自然就是散步,很巧的是,每次散到棠梨树附近,张经理都会接到一通从北京来的电话,一聊就是一个多小时,很多次放下电话之后他都会回忆,电话里说了什么,得出的结论是,一句有用的都没有。
而久时构每次都趁张经理接电话的时候去找甘棠。
这天,他又来了。
甘棠问出了最想问的那句话:“你的公司没有你,真的不会倒闭吗?”
久时构单刀直入:“丘黎到底有没有桃花?”
甘棠:“有时候有,有时候没有。小殿下小的时候有,后来被战火毁了,再后来我替他将战场上的尸体种成桃树,但最后被虞夫人下令拔了,那一次桃乱之后,丘黎就不再长桃花了,我尝试过很多次,但怎么都种不出来,就算到今天,丘黎这片土地,也长不出一株桃树。”
“桃乱是什么时候?”
“安定十八年。”
伍庭在位的最后一年?
“你是不是记错了?我遇到伍庭的时候,虞夫人已经死了,怎么可能在安定十八年发动桃乱?”
甘棠道:“虞夫人并没有死,虞夫人甚至活到了小伍帝薨逝。”
怎么可能?
久时构诧异不解:“你确定你的记忆没有出错?”
甘棠道:“小伍帝登基后,虞夫人便去了上京,途径我时,还曾在树下歇息。后来,人间约莫过了四五十年,一支送葬队伍从上京方向而来,那时候才是虞夫人逝世,看方向,她应是要葬回丘黎的。”
“那为什么……”
“你别问我,”甘棠在他话说完之前就打断了他,“我对人间之事的了解无非来自过路之人,丘黎不做国都之后,路上鲜有人来,我亦不知山外事,你问我我也不知。”
久时构知道它没说谎。
“最近你又拉了多少人进时空场地?”久时构问。
“没多少,”甘棠显然对这件事情更有兴趣,“谁求我,我不就拉谁啰。”
“那么没求过你的那个人呢?”久时构质问,“他不是无辜的吗?”
甘棠:“……你每天都对我说这种话,你知不知道我耳朵都快起茧子了,你又杀不了我。”
“我们会杀了你。”
一个声音从黑暗中冒出来。
这句话不是久时构说的。
“你怎么来了?”久时构一转身看到王也清,她蹬着高跟鞋走路居然没有一点声音。
棠梨树陷入了沉默,久时构知道它不会再说话——它从来不在别人面前说话,刚才兴许和久时构聊得太投入,并没有感知到王也清来了,才不小心暴露了自己。
王也清扔给他一个资料袋,“今天最新出炉的照片。”
久时构往她身后看,好奇道:“你怎么进的景区?”
王也清一撩头发,“翻墙进来的。”
久时构:“……”
勇。
早知道他也翻墙了,就不必每天陪张经理吃饭,吃得他最近肚子都肥了一圈。
“这就是那棵妖树啊?”王也清盯着棠梨。
久时构取出几张照片,打着手机电筒看,一边说:“就是它,活了三千年的老不死。”
天知道甘棠听到这句话有多想宰了久时构,但今时不同往日,人类的科学技术太高明了,如果它像以前那样用树枝杀人,很可能会被植物管理局当场销毁,它固然死不了,但它心疼自己的树干,三千道年轮,长出来很不容易。
王也清对着棠梨树拍了几张照,就像办案现场的警察取证一样。
久时构问:“它有什么好拍的?”
王也清:“拿回去研究一下。”
两人来到一家烧烤店,王也清点了瓶啤酒,问久时构要不要,久时构摆了摆手:“我喝茶。”
“我听说你以前是喝酒的,怎么现在不喝了?”王也清给自己倒了一杯。
久时构:“不知道,可能年纪大了,觉得喝酒越来越没意思,还是喝茶好。”
“云雾茶?”王也清挑了挑眉角道。
久时构低笑着点了点头,“云雾茶。”
王也清说:“大后天就要下墓了,明天你得和我一起过去茶园那边,李教授说了,你站在土方上面,只准看,不准下去,后天还会有中央台的记者过来,到时候教授身上会戴摄像头,你想看什么可以用现场的监视器看。”
说到这里,王也清偷偷打量久时构,“你不怕吗?”
久时构:“怕什么?”
王也清:“你就要亲眼见到你喜欢的人的尸体……哦不对,连尸体都算不上,一堆骨头,被埋在很厚的泥沙里,我们要拿刷子一点点把泥土刷掉,然后你就会看到……”
“别说了。”
王也清:“你们分开的时候,他知道你喜欢他吗?”
“不知道,那个时候,我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喜欢他。”
王也清:“那他喜欢你吗?”
久时构:“不知道。”
“你们接吻过吗?”
问完之后,王也清觉得不对,古人应该不会那么开放,连表白这一步都没发生,接吻未免太……
“吻过。”
……快了。
“吻过?”王也清尾音都快变调了。
久时构喝着店家送的大麦茶,云淡风轻道:“还做过。”
王也清手里的啤酒突然掉了下去,“伍哀帝……这么开放的吗?”
都这样了,还没表白过?这两人做.爱的时候到底是怎么想的?这么貌合神离吗?
“我以为只是很单纯的发生关系。”久时构说。
王也清在内心呐喊,你到底知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都发生关系了,怎么可能单纯!!
“他真的没对你表白过吗?”王也清不能理解他们之间的这种关系,“还是说——他表白了,但是你没听懂?”
久时构:“你为什么会这么认为?”
王也清心道久总裁你对自己那点文化底蕴就没点b数吗?
“可能古人用词比较复杂,你当时没太理解。”她委婉道。
“……”
久时构想了想,好像真的被他想到什么,“有一次我让他陪我一起在海边看落日,他突然说了一句什么早上看太阳,晚上看云彩……他当时还问我懂不懂什么意思……”
“早上看太阳……晚上看云彩……”王也清心道史书上经纶满腹的伍哀帝就只能说出这种东西?突然她意识到,“晓看天色,暮看云?!”
“对对,”久时构忙道,“就是这句。”
王也清扶额,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样子,“你知道后面一句是什么吗?”
久时构看到她的表情,好像终于后知后觉地明白了什么,就在他拿出手机搜这句诗的时候,王也清在他头顶说:“晓看天色暮看云,行也思君,坐也思君。”
-“晓看天色,暮看云。”伍庭悠悠道。
-“好诗。”
-“你知何意?”
-“早上看天,晚上看云。对吗,小殿下?”
-伍庭移开视线,没说什么。
……
原来那天他想说的是这个吗……
久时构有些恍惚:“他还说,我是岸芷汀兰。”
王也清终于明白,为什么身边很多朋友出国之前扬言自己要找个老外回来,但最后还是和本国人在一起了,原来文化差异真不是简简单单四个字,就像伍哀帝和久时构,一个没事就拽古文,一个从小在国外念书,对古文的理解只浮于表面,交流起来……就算不是鸡同鸭讲,也差不多是对牛弹琴了。
“久时构,你读过《楚辞》吗?”
“……”
沉默。
王也清叹了口气,“所以你一定没听说过‘沅有芷兮澧有兰’这句话吧?”
久时构:“……”
王也清还能怎么办呢,她只能痛惜地看了久时构一眼,说:“它的下一句是,‘思公子兮未敢言’,意思是说……”
久时构:“他喜欢我却不敢说出口。”
王也清无奈地摇了摇头,“你这个笨蛋,你说说你,你要是和我一样在国内上完九年义务教育,现在就已经是伍朝第十九代皇帝的皇后了!哎……”
久时构:“……”
“你们分手的时候,他还对你说过其他的吗?”王也清这辈子也没这么无语过,“说出来,我帮你解读解读,看你这傻样,估计他就算说了什么,你也听不懂,幸好你记忆力还可以,至少能记住。”
久时构:“……”
那时候久时构被人打晕失去了意识,但在很沉的梦里他还是听到有人在耳畔说了一句,“泉水将枯,相逢于此,相濡以沫,不如相忘于江湖。”
“相濡以沫,不如相忘于江湖……”王也清小声地念了出来,“这是《庄子》里的一句话,意思是说,泉水枯了,鱼儿在陆地上挣扎求生,相互用唾沫打湿对方,既然如此,为什么不重新回到大江大湖里去呢?”
说到这里,王也清叹出今晚的最后一口气:“我想他一定很舍不得你,但他不得不亲手送你走,他不怕你忘了他,可他却不想忘了你,所以他没有在那个尘世杀掉甘棠。久时构啊……你太笨了。你错过了一个和你两情相悦的人。”
第66章 好人怎么这样
“请让一让,让一让。”
“不要靠近,前方警察办案,不要围观!!”
“不准拍照!”
上十辆警车停在土方附近,四周拉起了警戒线,和考古队拉的隔离线重合在一起,又在考古队的基础上绕了几圈,将周围全部封锁起来,考古队所有人也被扣住了。
久时构坐在警车里,手上被拷了金属手铐,坐他身边的警官给他递了瓶水:“喝吗,久先生?”
“不用了,谢谢。”
他往车窗外望去,遮阴棚下站满了警察,有人拿对讲机,有人在保护现场,有人在搬东西,考古队的人一身土泥还没来得及洗,就被警方控制起来,每个人脸上满是惊慌,李教授比上次见他的时候老了很多,警察一直在问他话,隔着玻璃久时构听不清,但也知道是自己连累了他。
现场更多人是根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中央台记者正在采访几个警察,摄像头对准他们身后那片土方,已经被考古队挖开了,坑坑洼洼的,能看到墓室的轮廓以及棺椁的位置,考古队没来得及收回来的测量工具还在地里,散落得到处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