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这份仁慈,在他见到曲文光后,瞬间消散地无影无踪。
少年躺在试验台上,身上插满了大大小小几十根输送管,盖在他身上的被单被黑色的血液浸满。一把没来得及拔掉电源的电锯躺在地上,在地板上划出一道道深浅不一的痕迹。
“曲文光!”
台上的少年听到呼唤,睁开眼睛,本该存放眼球的地方被人剜去,只有一个空荡荡的圆型框架。
阮惊灼收紧手指,深吸口气走上前,脚下的电锯被他踩成两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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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逃生门关闭的下一刻,吴卿破门而入,留在指挥室的安娜猛然回头,脸上是还没有褪去的慌乱。
吴卿盯着逃生门启动中的黄色闪光,走上前暴力地扒开电梯门,电梯已经飞速下降,留给吴卿的,只有悬崖般的不知高度的空隙。
“其实……”安娜道,“逃生通道连接一层,你可以直接去外面拦截他。”
“谢谢。”吴卿离开前看了安娜一眼,随后毫不犹豫地从逃生门跳下去。
“咣”地一声,吴卿落在仍然处于下降状态的电梯顶部。他指甲伸长,刺入铁皮,往上一掀。
他从总部门口一路到这里,短短一段路,他好像把过去在窟窿时认识的,不认识的都见了一遍,站在相对的立场,有人拼尽全力阻扰他,有人假意放水,有人苦口婆心,有人幸灾乐祸。
这是一种很奇妙的体验,仿佛过去的自己和现在的自己出现了短暂的交汇,相□□头示意之后,背对背走向不同的方向。
铁皮被他掀起足够他进入的洞,他看见底下,指挥官惊怒交加的脸,这一刻,电梯到达一层。
两人同时行动,指挥官往出口逃出,吴卿跳下来一把擒住指挥官,不到一秒的时间,指挥官落入了吴卿手里。
“吴卿你敢……”
就当指挥官以为对方要把自己杀掉的时候,吴卿抬手,把他胸前的名牌摘了下来。
吴卿冷冷地看了他一眼,然后……走了。
指挥官摔在地上,脸上一阵红一阵白,明明对方没有杀他,却感觉比杀了他还要难受。他忽然觉得有哪里不对,如果吴卿不是来杀他的……
“指挥官,不好了。”预感得到验证,有人给他发来通讯,“阮惊灼闯入科研大楼,把晏树和曲文光劫走了,还销毁了我们储存在光脑上的全部研究资料!”
这时候,指挥官哪里还不知道这两人要干什么。
如果单是救人,他们大可以悄无声息地行动,根本需要如此大张旗鼓。
他们搞出这么大阵仗,让所有人认为他们的目标是杀了自己,吸引完所有人的注意力之后,告诉他你想多了,他们只是过来救个人。
重拿轻放,闹了一番后轻飘飘离开,这哪里是来救人的,分明是专门过来羞辱戏弄他的。
“阮惊灼,吴卿。”指挥官咬着牙,气的浑身发抖。
第49章
吴卿到达约定的地方,那里停放着一辆不知从哪顺来的装甲车。
阮惊灼在后座和晏树一起,帮曲文光处理伤口。曲文光还是中级感染者,愈合能力偏弱,加上那些人根本没想做可持续发展的打算,几乎奄奄一息。
他无法动也无法说话,只对外界的刺激有微弱的反应,这时候也看不出他有没有理智。
听到前面的动静,阮惊灼抬起头,看见吴卿坐上驾驶座。
“你晚了一步,是我赢了。”阮惊灼宣布自己的胜利。
利用每次任务比一场赛,是他们一直以来的习惯,这次的目标是看谁先到达约好的地方。
吴卿把名牌往后一抛,阮惊灼接住名牌,摊开手掌一看,挑了挑眉,“你还真去找他了。”
吴卿点点头,他看出阮惊灼情绪有些异动,准确的说是掺杂着恼火的不爽,他下颚往两位少年那边轻微扬了扬:“情况怎么样。”
“不太好。”阮惊灼从后座爬到前排,坐上副驾驶,双腿往窗前一放,后背靠在椅背上,“人到齐了,回去吧。”
吴卿瞥了一眼旁边存在感极强的脚。
“做什么,你现在可晃不着我。”阮惊灼挑衅似的冲吴卿一笑,“而且现在有伤员,你悠着点。”
吴卿没再提安全带的事情。
不稳定的气候,使得树只能长成一米不到的高度,远远看去就像一排排营养不良的栅栏。
阮惊灼往后座看了看,晏树搂着曲文光一言不发,不知道的还以为他是在给自己搭档吊唁。
他换了姿势坐着,往窗外看去,他眯缝着眼睛,原本随意的坐姿忽然端正起来,眼睛追随着窗外倒退的风景往后看。
“怎么了。”吴卿问。
阮惊灼盯着窗外,野草疏而矮,风一吹,地上飞速爬行的黑色东西立刻暴露无遗,那是只有拳头大小的小婴儿,说是婴儿,不如说是感染者的缩小版。
像煤块一样的身体连着小一点的煤块脑袋,上面飘扬着几根长长的胎毛,像极了发霉的西瓜。
一旦注意到一个,再放眼望去,地上竟然全是丧婴。
车轮似乎轧到了什么东西,车身上浮一瞬,同时车底传来婴儿般凄厉的啼叫,艳阳天下,因为这一声啼叫,忽然暗了一度,连风都变得阴恻恻的。
嚎哭声吸引过来原本自顾自爬行的丧婴,丧婴一齐变换角度,像看到一块巨大的诱人蛋糕,争先恐后地涌上来。
吴卿手握住档杆降档提速,同时猛踩油门,车瞬间提速,轧岛一片从前方冲过来的丧婴,一时间天地失色,万鬼齐哭。
晏树抱紧曲文光,防止过于颠簸伤口崩裂,他毛骨悚然地看向窗外:“这是什么鬼东西?!”
“估计又是感染者搞出来的,它们花样真是越来越多了。”有丧婴爬上了窗户,冒着脓疱的黑色脸上,那张突出牙龈的尖齿格外骇人,阮惊灼离玻璃窗远了些,“吴卿你能使唤它们吗?”
“不行。”出乎意料的,吴卿给了否定答案。
阮惊灼眼里闪过一丝惊讶,这时,车后忽然像是被什么东西堵住般发出闷响,没过多久,车停了下来。
“它们爬进了排气管。”吴卿一边说一边解开安全带。
阮惊灼了然地点点头,冲后座道:“车不能用了,咱们得跑回去。”
“啊?”晏树有些蒙圈,难以置信道,“跑回去?!”
阮惊灼手撑着座椅往车顶一踢,“咚”地一声,车顶往外凸出一个大洞,吴卿紧接着向上撕开一道口子,率先拽过离他最近的曲文光。
“哎?”
“哎什么,走了。”阮惊灼拉住晏树,往肩上一丢,跟着上了车顶。
前面一批的丧婴已经爬到了车顶边缘,吴卿踢开几只,踩着后面爬上来的丧婴脑袋,跳着往前奔,脚尖一触即离,接触到的丧婴瞬间爆成一团血水。
“真是初生牛犊不怕虎,连尸王都敢惹。”阮惊灼在后面啧啧称奇。
吴卿任由阮惊灼狐假虎威,扫荡出一片由尸骸组成的血路,阮惊灼带着脸色苍白的晏树跟过去。
丧婴前赴后继地扑上来,皆被两人躲过,丧婴数量繁多,战斗力却约等于零,他们很快跳出了丧婴群,远离这片地方。
“你说,它们是怎么形成的。”阮惊灼踮起脚尖做眺望状,“这种规模,不会是生出来的吧,我们进了感染者的巢穴?它们都学会筑巢生活了?”
“感染者普遍在进化,出现动物的习性也正常。”吴卿道。
晏树趴在阮惊灼背上盯着爬满丧婴的装甲车,全身起满了鸡皮疙瘩。
吴卿给丧婴录了一段视频,发给越星罗。除了救人之外,越星罗还拜托他们查看外界感染者的进化情况,他应该会对这一幕非常感兴趣。
阮惊灼观望了一会儿很快失去兴趣,几人怎么过来就怎么回去,徒步但是迅速地回到羊圈。
又是一路从外城到内城的注目礼,两人没什么反应,但晏树还是第一次经历万众瞩目的洗礼,就差用衣服挡住脑袋,谁也看不见他他也看不见其他人。
一直到达科研中心,人群都退散了,晏树才敢把头抬起来,他脸颊绯红一片,小声问道:“曲文光要怎么办。”
“正常医疗院救不了他,感染者还是科研人员来比较好,反正也都差不多。”阮惊灼道,“别担心,他现在毕竟是感染者,没那么容易死。”
晏树听话地点点头,眼里的忧虑少了几分。
羊圈的科研大楼不止一所,几乎每一位叫的上名字的科研人员都拥有一栋专属大楼,可见科研部在羊圈的地位之高。
他们去的,正是邵关但现在被越星罗霸占了的科研大楼。对方一收到消息,立刻带领几名医疗人员急匆匆地从楼上赶下来。
“哎哟,小可怜怎么伤成这样。”越星罗一脸痛心地把曲文光放在担架上,让医疗人员抬上楼,来来回回的医疗人员很多,听着动静晏树好不容易恢复正常的眼眶又红了一圈。
阮惊灼递给晏树一张纸,在他头顶揉了揉:“行了,你要过去看就过去吧,他们应该不会拦着你。”
吴卿和越星罗在旁边谈话,阮惊灼走过来,刚好听到吴卿说到感染者即将到达羊圈的事。
越星罗听着有些焦急:“那段时间刚好是在我们失去理智的时候,不确定因素太多,到时候能不能保全羊圈还是个问题。”
阮惊灼疑惑道:“这么久了,你NT试剂还没研制好吗?”
“已经到最后阶段了,等完成后先拿小白鼠实验,如果小白鼠一直到死亡,依旧保持理智,就算成功。”想到这里,越星罗稍微定心,“我这些天都研究傻了,这都没想到。如果成功,如果他们愿意转化,就算没有我们,他们也不用怕感染者。哦,对了!我还要去做个调查,看看有多少人愿意变成新人类。”
越星罗急匆匆离开,阮惊灼和吴卿对视一眼,俱是耸耸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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或许就是因为知道末日将近,街道上反而更加热闹起来,孩子在街头嘻笑打闹,妇人为了几元钱讨价还价,没有身穿作战服、步履匆匆的作战人员。他们放弃反抗,也终于过上了正常人的市井生活。
阮惊灼看着街上的摊位,突然道:“我们第一次见面是什么时候?”
“窟窿作战基地,教官办公室。”吴卿问,“怎么了?”
两个小孩从巷口窜出来,从阮惊灼腿边擦过,他目光跟随着小孩,直到卡车挡住他们的身影,阮惊灼道:“忽然感觉,我好像以前就见过你。”
“现在攀关系是不是太晚了?”
“靠。”阮惊灼回过神来,好笑地推了吴卿一把,“谁要和你攀关系。”
大概是有心要掰回一城,阮惊灼咳嗽一声,用肩膀碰了碰吴卿的,“怎么不生气了?”
吴卿莫名其妙地看了他一眼:“为什么要生气。”
“你脾气不是大得很嘛。”阮惊灼扳着手指翻旧账,“打不得骂不得,什么事情要是不顺着你,就一个人蹲墙角。”
阮惊灼原本也只是随口说说,没想到越说越起劲,根本停不下来:“还听不得别人喊你傻子,谁喊跟谁急。受屁大点伤就嗷呜嗷呜地求安慰。在第七基地的时候,见到晏树就吼,非不让人进来。”
“这么久远的事还怀恨在心,怎么藏得这么深呢吴大少爷……”
阮惊灼越靠越近,吴卿木着脸盯着阮惊灼,突然伸出手推开他,一声不吭地往前走。阮惊灼原以为吴卿在生气,却在擦肩的时候瞥见他微微泛红的耳尖。阮惊灼闷笑一声,眉梢眼尾溢满了笑意。
“好久没看见我们家姑娘,她去哪儿了?”
等后面的人跟上来,吴卿放缓的脚步才恢复正常:“外城经常出现无症状感染者,她要负责解决。”
“人家好歹也跟了你这么久,你这召之即来,挥之即去的,也太冷酷无情了。”阮惊灼摇摇头,眼神充满了对“渣男”的控诉。
吴卿看了他一眼:“她只是一只特等感染者。”
言外之意就是,她没办法和他们一样,拥有情感和思维,她选择跟着他们,单单只是因为尸王的感召而已,一旦她进化到可以摆脱尸王控制的程度,或许就是她离开的时候。
阮惊灼撇撇嘴:“我当然知道,但不妨碍我对她投入感情。”
“意气用事。”吴卿点评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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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温馨提示:
坐车要系安全带,除非你是感染者,还有一个宰相肚里能撑船的驾驶员。
第50章
“我们都能恢复理智,她为什么不行。”两人走过商业街进入住宅区,五彩斑斓的装饰楼褪变成深色的承重墙,熙攘声走远,人也少了下去。
吴卿之前去科研大楼的时候,有人就这个问题讨论过,他听过一耳朵,向阮惊灼解释道:“有人研究发现,人在被感染的三天内,其实并没有完全失去理智。如果那段时间遭遇到某种强烈刺激,思维活性达到顶峰,就有恢复理智的可能。”
“她被感染了这么久,思维活性早就消失了。”
“这样啊。”阮惊灼有些惋惜,也没有坚持太久,将从墙缝生长的草根折一段下来叼在嘴里,“那你是受到什么刺激……”
阮惊灼回想着,忽然道:“你在之前就恢复过?”
吴卿点头。
“什么时候?”他居然一点印象都没有。
“在你第一次进化,是我把你带进杂货铺。”吴卿顿了一下,语气冷淡,“你还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