岭南地区的风貌与中原截然不同,风辞透过窗户往外看去,只崇山峻岭,丛林茂密。山岭之间有青灰色的云雾弥漫,朦胧缥缈,不似人间。
“们这怎么下去?”风辞问裴千越。
这方圆数百里都是同样的云雾遮蔽,根本看不巫医谷所在。是驾驶飞舟,就是御剑落地都可能会迷路。
“巫医谷外有瘴法阵保护,无法直接御剑进入。”裴千越道,“与阆风城的禁空法阵异曲同工。”
风辞回头看他:“那该怎么办?”
他这副经脉尽毁的身体,经过萧却这一一夜的治疗,动是勉强能动,走路依旧很成问题。
步行入山谷显然不太可能。
他又不想随时随地被裴千越抱着,实在很没有千秋祖师的形象。
裴千越对此早有准备。
他轻轻抬手,凭空幻化一面玲珑剔透的光镜。
那光镜表面如同水面缓缓荡开涟漪,其中映照的景象也逐渐清晰。
那是一间极具岭南特色的木屋。
墙面绘制着五彩斑斓的古怪花纹,房梁上,悬挂着风辞从未过的、被风干的草药毒虫。
风辞看好一会儿,才看古怪:“这镜子是不是……被扔在地上?”
“……”裴千越冷唤道,“萧过。”
没有回应。
二人又等片刻,那光镜中忽然人影一闪,下一秒,一名身着墨绿色衣衫的青年现在光镜中。
青年脸上带着半块面具,遮住整个上半张脸,看不原本面貌。但他嘴唇极薄,侧脸到下颚轮廓深邃流畅,可以看应当是副不错的容颜。
萧过朝他笑笑:“裴城主,来无恙啊,今日怎么有空联络在下?”
裴千越懒与他绕圈子,道:“打开法阵。”
青年显然也没想到他会这么直接,稍愣一下,才又笑道:“城主这是什么,在下怎么听不明白?”
裴千越淡道:“本座的飞舟行至巫医谷上空,萧谷主不知道?”
“哦,是么?”萧过做一副惊讶的模样,“裴城主莫怪,在下……方才手边有点麻烦事,这才没有注到城主大驾光临。”
萧过这话十分诚恳,叫人难以辩真假。
仅是这几句话的功夫,风辞经看此人与萧却的区。
萧却为人直可靠,温文如玉,在这之前风辞怎么也想不到,他的兄长竟是这么个……浪荡的性子。
其他也就罢,这大白的,这人竟然连衣服都没穿好,领口散一大片苍白的皮肤,就这么大咧咧的敞着,神也透着股慵懒餍足,也不知先前到底在做什么。
与萧却那严谨可靠的模样完全是壤之。
裴千越显然也不想与他多,重复一遍:“把法阵打开。”
萧过不知从何处摸一杆烟袋,悠悠吸一口,身体后仰靠在椅背上:“裴城主,仙盟叛乱时,们巫医谷可全程没有参与,——”
“是么?”裴千越冷笑,“原来无涯谷那妖毒,不是自萧谷主之手啊。”
萧过神一变,却很快掩盖下来。
“那妖毒的确是配的,但那绝不是的本。”萧过道,“是承朝那老东西坑,是要用来对付什么极难收服的妖兽。”他坐直身体,神十分诚恳,“如果早知道他是为用在裴城主身上,肯定不会毒给他!对城主的忠心地可鉴——”
“本座来找,不是为这些。”裴千越适时打断他的喋喋不休,淡淡道,“此番前来,只为求医。”
“求医?”萧过有些诧异。
知道裴千越不是来找麻烦的,他身体放松些,又问:“可记,那不成器的弟弟不是在阆风城吗,他也没办法?”
裴千越:“打开法阵。”
“好好好,这就开。”萧过一笑,“倒要看看,究竟是多棘手的病人,竟值让裴城主亲自前来求医。”
他着,切断光镜联络。
风辞往窗外看去,只那烟云缭绕的山岭间,忽有一处云雾急剧翻涌。如同水流向两侧流淌,云雾中央缓慢裂开一道缝隙,缝隙之中,依稀可一处极深的峡谷。
飞舟往那峡谷飞去,穿透云层的瞬间,两侧云雾奔涌而来,重新恢复原样。
***
巫医谷坐落在一片山谷之中。
谷中四面环山,丛林茂密,唯有一条河流从谷底穿过。此处地势极其恶劣,房屋皆是依山而建,两侧山谷用高高的藤桥相连,桥下江水奔流,波涛不休。
飞舟停在入谷处的一小片空地上,裴千越抱着风辞下飞舟。
萧却则跟在他们身后。
刚下飞舟,便有弟子迎上前来。
巫医谷弟子以墨绿色短衫作为弟子服,是便于在丛林间活动及隐蔽。像萧过那样穿一身松快飘逸的长袍,倒是不多。
那弟子朝裴千越行一礼,道:“过裴城主,们谷主在前厅等候。”
裴千越:“带路。”
进谷这一路,萧却始终不远不近地跟在他们身后,神平静。仿佛他并不是故地重游,而只是一名随行的普通阆风城弟子。同样,那领路的弟子看他,也没有任何反应。
风辞看奇怪,传音问裴千越:“巫医谷弟子,都不认识萧却?”
“不认识。”裴千越答道,“巫医谷挑选继承人的法子极其严苛,从被选中成为继承人候选的那一刻开始,便会被藏起来秘密培养。”
“而继承人比试失败后,则要永远消失在这个界上,就连姓名和模样都会被抹除。”
这也是裴千越放心带着萧却一道前来巫医谷的原因。
整个巫医谷里,除谷主萧过之外,没有任何人知道萧却的真实身份。
“这真是……”风辞哑然。
何其残忍,又何其不讲道理的规定。
似乎猜到风辞在想什么,裴千越又道:“但巫医谷是整个六门中,唯一一个传承从未断绝,且并无任何秘籍功法遗失的门派。”
如此严苛无的继承人挑选方式,挑选来的,自然也是根骨赋极佳之人。并且,其他继承人候选尽数抹除,也算是抹除一切可能造成门派内部动乱的潜在因素。
加之巫医谷环境封闭,无是灾是人祸,都鲜少波及此处。
这才使传承不绝。
那名巫医谷弟子领着裴千越踏上藤桥,风辞抬眼看向四周。比起修真门派,巫医谷更像是一座部族,族人长久的居住在这里,学习医蛊之术,结婚生子,培养后人。
他们中有些人,可能终其一生都没有离开过这个地方,但因如此,才使巫医谷如此完整的保存至今。
也算是有舍有。
巫医谷的所有房屋都是木制,穿过藤桥,中央是一座高大庄严的木屋。
木屋前方两侧挂着长幡,随风微微飘摇,幡上同样绘制着方才风辞在光镜中过的图腾。
那弟子在屋前站定,毕恭毕敬道:“城主请。”
萧过等在屋中。
一袭墨绿衣衫的青年坐在前方主位,抬眼朝裴千越抱歉一笑:“过裴城主,在下有要事在身,没能去谷外亲自迎接,望城主谅。”
走近才看,萧过的手里,抓着一只小猫。
那小猫是成年体型,通体雪白,唯有尾巴和耳朵尖生着一簇黄毛,被喂圆圆滚滚,颇为可爱。
风辞素来喜欢这些小动物,没忍住多看两眼。
小白猫被萧过用力按在桌案上,嗷嗷呜呜地不断挣扎着。注到裴千越进门,更是浑身上下都炸毛,叫更加凄惨。
裴千越默然片刻:“这便是谷主口中的要事?”
“当然。”萧过抬起头,认真道,“这可是头等大事,嘶——”
趁着萧过和裴千越话这档口,小猫“嗷呜”一口咬在萧过手指上。萧过吃痛松手,那小猫飞快跳下桌案,从裴千越脚边一溜烟跑屋子,很快就跑没影。
“的头等大事跑。”裴千越面无表,“追吗?”
“算。”萧过手指被咬两个深深的血洞,一时血流如注。他受伤的手指含进口中,瞧着也不生,反倒有些愉悦:“他身上有下的蛊,跑不掉的。”
风辞:“……”
对一只猫下蛊,这是人能做来的事吗?
六门首座果真没有一个是常人。
风辞在心里默默地想。
小猫逃走之后,萧过终于注力放回眼前这几名不速之客身上。
萧却分明就跟在裴千越身后,但萧过却对他视若无睹,好似并不认识。他径直走到裴千越面前,打量一番他怀里的风辞。
“就是这位小美人前来求医?”
萧过认真端详他片刻,想伸手,裴千越略微侧身,避开他的动作。
裴千越风辞放在屋中一张长榻上,平静道:“他经脉有损,望萧谷主诊治。”
萧过的手在空中僵一瞬,若无其事地收回来。他跟着往屋里走,视线在裴千越身上打量片刻,又落回风辞身上,露个玩味的笑:“治,当然治。只是在下从不曾裴城主对谁如此上心,这小美人……和您什么关系啊?”
萧过这话的腔调浪荡婉转,一双藏在面具后的眼睛眼神轻佻,看风辞想打人。
没等风辞回答,裴千越他往怀中一带,冷冷道:“觉呢?”
嘶,好浓的醋味。
风辞瞥裴千越一眼,垂下眼眸,没有什么。
这态度在外人看来无疑就算是默认,萧过眼底笑更深,走到风辞身边替他诊脉。
青年身上看不半点医者的沉稳细致,也不避讳人,就这么大咧咧坐下诊脉,一边与风辞搭话:“好好一个小美人,怎么就跟裴城主呢。他这人冷冰冰的,懂什么叫怜香惜玉吗?”
语颇为可惜。
风辞清晰地感觉到,身旁的温度陡然冷好几度。
也就是风辞需要萧过医治,要不然,这青年恐怕早就被裴千越一掌拍开。
风辞原本觉萧过这口无遮拦的态度,有些冒犯。但看裴千越这模样,竟也不觉生,反而感觉挺有。
他想想,抬起空闲的那只手抓住裴千越的手,轻轻捏下。
“谁是跟他?”风辞抬眼看向裴千越,含笑道,“分明是他跟。对么,裴城主?”
第55章 这才叫始乱终弃,我可没……
屋里陷入短暂的沉寂。
萧过像是听见么极其惊骇俗的事,连诊脉也顾不,见鬼似的望向裴千越。
就连萧却也没忍住,往裴千越身看眼。
他是知道风辞的身份的,但……
难道是他之前一直想错?
不是城主不知节制,而是城主……黏人?
屋子里三道目光,顿都集中在裴千越身。后者倒是泰然若,微低下头,轻轻应声:“嗯,你说得对。”
“咳咳咳——!”
萧过都不知道该震惊裴千越的话,还是震惊这向来待人冷漠无情的阆风城主,竟然会如此温柔的一面。他一口没缓过来,剧烈地咳嗽起来。
片刻后,又掩饰般干笑道:“挺好的,这样……很好。”
裴千越面向萧过,又恢复往漠然冷淡的模样:“如何,能治吗?”
“能治是能治。”提起正事,萧过稍稍正色,“要看你想治到何种程度。”
裴千越道:“当然是完全治好。”
“可这治好到么程度,也差异不是?”萧过悠悠道,“这小美人……咳,这小公子是承受过大的灵力威压,导致经脉崩损,如果只是想重新接回经脉,治好伤势,你们让萧却出手不就成?”
他的身后,萧却一怔。
这两兄弟的关系的确很奇怪,萧却说起他这位兄长,态度是躲闪、逃避、不愿提起。而萧过,却能这么神色如常的提起来,好像两人之间并无任何芥蒂,也从未长期分隔。
风辞视线从他们二人身扫过,点看不透萧过到底是个么态度。
果然,能够成为六门首座,没一个是简单的。
“但是你们不辞千里,跑来我这巫医谷,显然不只是为要‘治好’。”萧过转身回到前方桌案边,取过桌的烟袋,在桌沿边敲敲,又深吸一口,“怎么,是仅仅想让他恢复受伤前的状态,还是想……让他这具身体,完美接纳神魂之力?”
风辞眸光微。
他看出来?
仅仅只是诊会儿脉?
当初风辞神魂回归这个界,与裴千越初次见面,裴千越也曾探入他灵脉,想查探出他的身份。可就连裴千越,都没发现任何端倪,这个人为么……
“干嘛都用这种眼神看我?”萧过斜倚在桌边,“知道这事很难吗?他这明摆着是使用远超己肉身所能承受的力量,把肉身玩废。这么强的神魂之力,肉身却只是个十岁的孩子,谁信啊?”
原来如此。
这答案倒让风辞好接受一点。
要是这人真的强到一眼就看出风辞真身,恐怕仙盟之主的位置都该换人。
萧过又想到么,一皱眉:“我是不是说出么不该说的秘密?先说好,要我治可,但事成之后你们可不能把我灭口。都是修真界头脸的人,不能干这种卸磨杀驴的事。”
风辞:“……”
这人完全没觉得把己比作驴么问题吗?
“你放心,没人会把你灭口。”风辞问他,“你真办让我的肉身接纳所神魂之力?”
“这何难?”萧过道,“你这肉身无非是因为力量弱,承受不住神魂灵压。只要强化肉身经脉,让其变得坚不可摧,然能容纳神魂之力。”
理论的确如此,可实际操作……
萧过又吸口烟袋,悠悠道:“不必担心,我之前试验过次,经由强化过的肉身能承受超越原本数倍的灵压,除非千秋祖师那般境界的神魂降,否则绝对没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