伊莱恩大脑一片空白,他被卷入了高潮的漩涡,他看不见alpha的表情,在即将昏睡过去那一刻,alpha的声音在他耳边响起,小而轻。
“如果我不在了…你能照顾好自己吗?”
……
*
……
“第二阶段的那段不良反应过去之后,我们找到了新的方法,腺体情况好转不少,我回到了训练所,你也回了研究室。”
……
一阵刺痛传来,盖文感觉自己的头像是要被撕裂一般疼痛。
“等等…”
他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刚刚伊莱恩的叙事引起的,只好先放开他,费力地走到厨房就了杯水,他一股脑喝了干净,一抬头便看到外面已经彻底沉下来的夜色,黑夜静的离奇。
一杯水不够,他又倒了一杯,还加了许多冰块。
正是这一动作,让他看见了冰箱里那些大大小小的酒瓶罐——这些东西在他第一天来时就发现了。
“你…冰箱里的酒都是你的么?”
他捏着太阳穴走回卧室,这两天的事情来得急又燥,伊莱恩的叙事信息量又大,盖文根本无心思考旁的事。尽管听起来如此庞杂,伊莱恩的叙事是已经省去了细节的结果。
直到这里盖文才真的意识到:自己是真的失去记忆了。整整两年,多少个日日夜夜,多少的岁月,多少温情与甜蜜——只言片语根本说不清道不尽,只会让人觉得悲情、残忍。
“嗯,你很少喝酒。”
伊莱恩拢了拢他身上的薄毯,浅粉色,衬得他很苍白脆弱。
“关于酒,你刚刚完全没有提到。”
沙发上那人愣了一会,迟缓地眨眨眼,用有些沙哑的嗓音说道:“你都忘了…这种事…还有关系么…”
房间内陷入了沉默。
“你很喜欢酒么?”
伊莱恩怔住,似乎在认真思索这个问题,只是他看起来天真又疑惑:“喜欢……喜欢么?我也不记得了…”
他眨了眨眼,露出疲惫的神情:“因为我发现喝醉…可以忘记很多事情…我本来就记性不好,喝着喝着…我都不记得了。”
“有什么事让你非要忘记不可么?”
“很多…让人觉得很痛的事。”
盖文顿悟,“你…晚上很疼的时候就是这样做的吗?”
通过醉酒,麻痹疼痛?
伊莱恩闭上眼,似乎是默认。
“只有…某些时候会…”
“你这么辛苦,我为什么会离开?”
“你离开时,谁也不知道会这样。”
“那你为什么让我回来?”
伊莱恩露出了痛苦的神情,“我想…哪怕是一秒,我也想见到你。”
闻言,盖文又沉默下来,他紧紧捏住拳头,使了相当大的力气才让自己不颤抖:
“我们原来很相爱吗?”
omega睁开眼,他皱起了眉,似乎被伤的体无完肤,接着便露出极委屈的表情,眼神在说“你怎么能问这样的问题”
“你都忘了…都忘了…不是么?”
他掩起了脸,似乎是在啜泣。
盖文昏迷那几日,他偷偷走进了病房——不止一次。他只在深夜来,爱莲对他说,先生仍是中度昏迷,于是他便没有了束缚,以为自己做什么都行。
没有人会阻碍。
omega脱了鞋,掀起病床的薄被,尽管全是消毒液的气味,但仔细嗅闻,还能闻到alpha信息素的味道。
他小心翼翼钻进alpha怀里,就像以往每一次一样。他已经离开盖文太久,他的气味、怀抱是什么感觉,也将彻底忘记。
但在无人的深夜,在只有他的世界,终于…再次…
omega报复性的释放了许多信息素,这项他从未好好掌握的技能,终于得以表达出了他的情绪。
深夜,医院寂静得只剩仪器的滴答声。他抵着盖文的躯干,跟着仪器跳动的节奏轻声念他的名字,像是再也没有明天。
……
“那位拒绝了。”
爱莲低着头,似乎很为难,“他说要亲自见您,要回来。”
她从怀里掏出那份《伴侣协议终结书》,摇摇头道:“那位态度也非常坚持,我…还是没能说服。”
“对不起,先生,让您失望了。”
爱莲紧张得捏着衣摆,她服侍了许久的先生在她身前一言不发。他在做决定时使了多少决心,爱莲一清二楚。因而她也知道,这次交谈的失败是不被允许的。尤其,是不被于她有恩的先生允许。
她感到鼻腔有些酸,不仅是因为失败,也为她的先生如今所面临的困境。
——无论使什么方法,失败多少次,也要让先生的愿望达成。
“爱莲。”
伊莱恩的声音将她从恍惚的状态拉起,爱莲只看见他盯着那份协议书,神情迷茫。
许久,他终于开口:
“答应他吧。”
“可…!这不就…”
爱莲惊得表情一变:这会让先生之前付出的努力都付诸东流,所有的努力…都…
“爱莲…”
伊莱恩转过头看她,竟像在哀求:“答应他吧。”
“是…”
爱莲又低下头,几乎要被伊莱恩的表情带来的痛楚撕碎。
——无论使什么方法,也要让先生的愿望达成。
爱莲将棕发alpha带到别墅大门,她听闻失忆可能会使人性情改变。这似乎在这位先生身上应验:他似乎比前自己认识的更冷酷,不对,应该是更冷漠,更不耐心,更焦躁。
她没有过多解释,只对alpha点点头,临走前她看了眼门口上方的监控摄像头。
伊莱恩正在看着。
这座别墅的安保系统远比alpha知道的要发达,他似乎从未想过监控摄像的存在。
她回到伊莱恩身边,她的先生一如既往的胆小,即使alpha已经来到他身边,他也只敢通过监控看。
监控画面中显示,alpha仔细摸清了别墅的家具和构造,他看起来对自己一手置办的那些家具完全没有印象:无论是离谱的休眠仓也好,还是那款特制的地板,无处不在的包边。
他疑惑地盯着休眠仓时,爱莲才真的有实感:他真的不记得了。
伊莱恩仍宿在训练场的休眠仓里,没有回家的打算。爱莲甚至以为他打算一直这样躲下去。直到某一天她照例巡视时,遇到一个下士抱着两只流浪小狗,其中一只已经咽了气。
训练场虽不是军部,但也纪律严明,下士解释似乎是某只流浪狗误以为训练场散热机后面是合适的地址,便在那产下了两只小狗。
这种事不是第一次出现,他们没有擅自处理这类事项的权限,爱莲便招招手,两只小狗便落到她手上。
她盯着毛绒绒的两坨,不知在想什么。
正在她犹豫时,伊莱恩出现了。
他问道:“那是什么。”
她心脏疯狂跳动起来,“流浪小狗。”
伊莱恩探过来,盯着那两团出神。忽然,他伸手接过了还活着那只,喃喃道:“你也没有家么…”
他轻声道:“爱莲,准备飞行器吧。”
爱莲一愣,接着便马上反应过来,她喜出望外,只点点头便准备出去,最后看见的画面是伊莱恩对小狗说:
“那我们回家吧,好吗?”
第30章 刃与弦
“过段时间…我就会离开格尼亚。”
伊莱恩站起身,毛毯落到地上,他赤着脚走到窗边,轻声道:“过几天你就走吧。”
“你要去哪里?”盖文颤抖着问。
“堪培斯。”
他转过来,用诚而纯的眼神看着盖文:“我不会回来了。”
omega用冷淡的语调说无情的话,溢出的信息素却表现出留恋。
堪培斯这样极端的帝国,境内所有omega最好的下场也不过是沦为生育工具,盖文捏紧了手心,“你去那里…做什么?”
“我的omega生母,利特,他被囚禁在堪培斯北部的军事基地。”
利特。
一提到这个名字,又是一阵剧烈的头痛袭来,他感到有点眩晕,便踉跄后退,坐在沙发上。
“他…和堪培斯…有什么关系?”
盖文竭力找回理智,试图从他的话里找到逻辑的突破点。接着他灵光一闪,西林这个名词便出现在他脑中,“和西林…有什么关系?”
“他是T0号实验体,”他顿了顿,“我是T01号。”
堪培斯一向以强悍的军事实力著称,过去几十年间,翻手为云覆手为雨,通过各类军事行动,颠覆了一个又一个国家的政权。为避免无谓的军备竞赛,由国际联合组委会牵头制定了军工限制协议,几个大国角逐斡旋许久,最终达成相对共识。
根据协议规定,大国如堪培斯必须控制机械军工、生化武器的研发与制作,简而言之是自废武功。堪培斯开始主导这项协议的目的是限制小国发展军事力量,谁知最后竟成绊倒它自己的顽石。
“协议只限制了机械类军工业发展,这其中,不包括生物改造。”
针对人类的生物改造?
盖文感到毛骨悚然,“你说的实验体……”
国际伦理出于人权与安全的考虑严格禁止人体实验,但堪培斯国内除了alpha,其他人本就没有人权,他早该明白的,早该明白的。
所有线索都连起来了:堪培斯通过战争践踏蹂躏他国,掠夺难民用于本国的生物武器研究。这其中的受害者就包括伊莱恩和利特。
如今,伊莱恩又要主动回到那个吃人不吐骨头的地方。
“你!不要去!”
他感觉自己的眼眶很热,像是下一秒就要落泪来:“你好不容易逃出来…不要回去!”
他哀求道:“别去…”
“他们对我做的实验代号HPP。”
利特的故乡,居民都有较强的身体素质,但这仅仅是“较强”而已。使其产生根本变化的原因在于人体实验。
堪培斯北部陆军0号研究室以收容难民为名,将来自这个小镇的居民投入难民营,并在他们不知情的情况下抽取了血液样本进行研究。
也正是这个研究,他们发现了HPP的巨大潜力。
只有那里的人胃里会出现一种独特的细菌:它们生活在胃中,可以分泌生物酶帮助消化。看起来平平无奇,但研究院发现它们分泌的代号为HPP的化合物有增强体质、加强身体修复能力、增强耐力的作用。
研究员大喜过望,这正是他们一直在寻找的,可以突破生物改造技术壁垒的东西。
于是数不清的研究与实验开始了。
难民营里的居民被以赠予食物,工作机会为名骗到0号实验室,然后在里面重复实验、监禁、甚至惨死。
高纯度大剂量的HPP浓缩液被注入实验对象体内,他们在不久后就因为多器官功能衰竭死去。尽管是如此惨烈的结果,也没有激起实验室高层的同情与怜悯,实验照常进行。
他们改造了HPP的分子式,使了许多办法,终于发现了问题所在:
过量的HPP分子能和omega信息素分子结合,形成新的物质后稳定存在,并发挥其机能。
于是难民营里能找到的omega都被以强制手段抓进0号实验室,经历一番惨无人道的实验后,只诞生了一个成功的改造体:
T0号实验体,原名利特。
“他短暂地获得了自由,后来又落入了0号实验室手中。”
盖文沉默不语,不知道在想什么。
“他一直在等我。”
“你要自己去?”
伊莱恩又坐回沙发上,拢上那床小毯子,“我用15年的兵役向姐姐换了一支队伍。”
“胜算呢?有多少?”
他闭上眼,沉思了一会,像是在逃避这个问题:
“三成吧…”
“尽管如此,你也非去不可…?”
“嗯。”
“那我呢?”
盖文哽咽道。
“这就是你做的决定?你放弃了我,是吗?”
明明失去了记忆,身体却像记住了这种感受,盖文揉了把胸口,那处如撕裂般疼痛。他脑中出现嗡嗡作响,还闪过许多记忆片段,他只得又闭上眼,专心应对疼痛。
“你把我当成什么?招之即来,挥之即去的工具?”
omega的安抚信息素悄然潜入,如同一双柔软的手抚过他疼痛的地方,一遍一遍安抚他紧绷的神经,盖文嗅着有些甜腻的果香,渐渐放松了下来。
伊莱恩终于走近他身侧,用手抚摸他的背,“我…从未这么想过…”
“和你在一起的时间是我最快乐的日子,”他的语气轻的不可思议,像蝴蝶落在平静的湖面,“可我却什么也没能回报你,不仅如此,还让你身陷囹圄。”
“甚至,让你这么痛,我感到很愧疚。”
他抬起头来,用泪泡着的一双眼看他:
“盖文,我没有你那么勇敢…”
他又捂起脸:“我本不该见你…”
闻言,盖文竟然笑了,“你不见我,我就不会去找你么?”
房间里又沉默了下来,盖文最终像是认命一般,将伊莱恩揽进怀里,又释放了许多信息素,他紧紧箍住怀里那人,像是要将他融进自己身体里。
“我知道了,知道了,伊莱恩,你去吧。”
alpha一遍遍抚摸omega的背,不用多说,他心领神会。这是伊莱恩一直期待他做出的决定,他并非是完全认同伊莱恩的做法,却无法对他说出拒绝,走到这步才发现,他甚至可以将“盖文·古莱伊斯”的感受都完全抛弃,如同过去的每一次一样,独处时再自己消化疼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