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我心里,哥哥是最好最勇敢的人。”
“呵。”盖文忍不住轻笑一声,“当然,你肯定会这么说,你说的对。”
“也是除了妈妈外对我最好的人。”
他两沉默了下来。阿提亚的声音在空荡的吸烟室回响:“哥哥,如果妈妈真的…我就只剩你了。”
她眯起眼扯出一个笑:“所以你的烦恼也是我的烦恼,你怎么了,哥哥。”
“我帮助一个omega治疗性腺疾病,然后…只不过他拒绝了我。”
他将烟掐灭,吐出最后一口雾:“我早该明白的,先毁约的人是我。”
离开伊莱恩令他睡不好一个整觉,他如此投入地照顾姨母,只不过是因为正好可以转移注意力罢了。
“我该自己消化苦果,还是再回到他身边呢,我没有答案。”
“哥哥,这样复杂的事我也不了解,或许不能为你做决定。不过,我想最重要的是,”
阿提亚指了指自己心脏的位置,“我认为,听从内心的声音才是最好的。”
……
“随心而动…听从内心的声音。”
他想起了阿提亚赠予他的谏言,不知为何打了个冷颤。临下车时,他似乎被粘在座位上,久久不想起身,他总觉得有什么要完成,要在伊莱恩身边完成。直到身边那人提醒了他,盖文和那人在同一站下车,他终于开口道了谢,接着便消失在人海中。
姨母在他和阿提亚上大学后搬到了离海更近的地方,驱车20分钟便能到达,他们都很享受饭后去海滩散步聊天的时光。盖文感觉鼻子一酸,在他不知道的时候,姨母从鬼门关前走了一遭,而他却仍在为情爱烦恼,耽溺其中。他从未感到如此不安,一想到那样的时光会不复存在,便心痛不已。
他一进门就给了姨母一个深而久的拥抱,像是在用身体确认这种失而复得。
“好了…好了…”
姨母拍他的背,笑道:“盖文,我知道你很想念我,呵呵,但你力气也太大了,哎,哎,快松开呀。”
他缓够了,寒暄了一番便和姨母道晚安,进房间倒头便睡。一觉醒来天还没亮,他便开始翻自己的抽屉。
抽屉里有个陌生的铁盒,他吸了口气将其打开,里面是一张张小卡片。
「盖文,家里进来一只鸟。」
印着有些不着调的话语,他马上意识到这些伊莱恩写的。他接着往下翻,出现了更多相似的卡片。
「盖文,谢谢你留给我的牛奶。」「下雨了。」「摔倒了,但是没有受伤。」「你留在家里的鱼排很好吃。」「我想你。」
接着手写的,更多情话的内容:
「想你。」「我想你。」「你能回来吗?」「标记快要没有了。」「我爱你。」「身上疼,想见你。」
??
盒子旁有块用塑料袋封口装起来的布料,盖文将其抽开,伸手一兜,便兜出来一条兔绒围巾。伴随着开口的声音,一股果酒味的奇香迸发而出,带着甜腻又柔顺的感觉,抚弄他紧绷的神经。盖文立刻明白这是浸满了omega信息素的围巾——这东西维靠在omega不轻易为外人所见的颈部,带下来一点私密又淫靡的味道。
他将脸埋进布料里,那玩意使得他那处起了反应,他盯着那处,明白这只是正常生理现象,但却不由自主自嘲起来:真不争气啊。
他移开那物件,盒子里竟剩一个首饰盒:里面装着两枚简朴的银制对戒。
一副对戒、一条围巾、几张卡片。这就是他从伊莱恩那带走的全部东西。
第34章 破晓时刻
在盖文即将出发科考前的几天,伊莱恩看起来相当低落。
他仍是不爱说话,但吃饭慢悠悠的,胃口变小,总用有些湿润的眼神看盖文,仿佛随时都会落泪。
“多给我发消息,好吗?”
这次规划的路线中,蒙特利地区的有些地方信号极差,盖文已经预料到可能会无法及时回复他的消息,但却还是鼓励他:
“有信号我会立刻回复你,所以要多点发,好吗?”
伊莱恩垂着眼,乖顺地点点头,“嗯。”
“如果害羞的话,你就写在纸片上。回来我看了就知道了。”
盖文笑道,“我知道,你肯定想说那种话。”
伊莱恩低下头,语气有点黏腻:“什么话…”
“比方说,盖文我很想你,我想要你,我喜欢你,我爱你,之类的。”
于是科考任务中的盖文真的收到了来自千里之外,他的笨拙恋人发的消息:
「盖文,家里进来一只鸟。」
为何第一条消息发的是这个呢?盖文想他总是对不上伊莱恩的电波,他盯着那条消息小小地笑了。心脏被什么给击中,冒出许多又甜又酸的滋味,像是被一双大掌按着揉搓。他猛一抬头,便正好看见一只雀儿从树枝的这边飞向另一边。
「我也看见鸟了,早上好,伊莱恩。」
分享一些无人在意的琐事、小事,似乎是伊莱恩抒发情感的方式。他太笨拙了,以至于只要不说爱,便找不到其他言语表达爱。
「盖文,谢谢你留给我的牛奶。」「下雨了。」「摔倒了,但是没有受伤。」「你留在家里的鱼排很好吃。」
他陆陆续续留了很多不着调的话,明明都是无关紧要的日常,却处处酸的冒泡,细品后便会觉出甜来,觉得他只是在说“想你”“爱你”。
盖文每次寻了休息的间隙,便会脱掉手套,边忍着冻僵的感觉边回复:
「牛奶你喜欢就好。」「多穿衣服,小心着凉。」「没有受伤就好,注意安全^ ^」「是挑你最爱的那家买的。」
就这么一点文字的跳动,为盖文原本漫长又枯燥的任务生活注入活泼的色彩,他数着日子,直到最后两周时,伊莱恩发来最后一条消息:
「我想你。」
??
记忆直到他回家前便中断了,盖文撑着头缓了好一会,总觉得后面的记忆才是更关键的时刻,可多想一会他便头疼的不行,只好作罢。
姨母还是一如既往的温柔体贴,他在家待的很放松。可拜药片所赐,他总提不起劲,白日里昏昏沉沉,到了傍晚便会变得相当精神,思维一旦清晰起来,则又会开始痛苦。
于是从某天傍晚开始,他便会到海边散心,在某个山坡上不太热闹的小酒吧的露台,坐着正好可以看到大海。他本不好酒,但却迷上了微醺的感觉,只有这种状态下他会忘记许多,脑子变得迷迷糊糊。
海像一口井,每晚,他在同样的位置直直地看着海面将夕阳吞下去,等霞光也消散,海面便会变得漆黑一片,只有岸上有星星点点的火光。
直到第四个晚上,他终于明白了什么:
爱伊莱恩这件事将他的情感与爱掏空了。
伊莱恩从他的身体里退出去,留下了一个大洞,尽管他忘了许多,这洞却真实存在,又真实地在作痛。他在伊莱恩身上倾注了太多热情,太多的情爱,以至于短时间内,他的身体里都无法再生出爱来——他变成了一个爱无能的人。
想到这,他便感觉泪从脸上滑过,伊莱恩太笨拙,他总以自己的想法来表达爱,却从不明白盖文真正想要的是什么,以至于落得如此荒唐的境地。
他抹掉了泪,安静地将剩余的冰啤酒一饮而尽。临走时,一个服务员打扮的男人上来给他递了一份甜品蛋糕与一杯蜂蜜水。
“本店的特惠赠送。”
这人身上有着令人舒心的omega气息,盖文愣神了片刻,定睛一看,眼前的正是那日在列车上哭了一路的人。
“其实我看了你好几天了,冰啤对肠胃刺激挺大的,喝个热的蜂蜜水缓缓吧。”
“嗯,甜食会帮助恢复心情,你放心,这是本店的招牌,不会很甜腻,尝尝吧。”
盖文默不作声,他接过那杯温热的蜂蜜水,回到座位上,盯着海缓慢地喝起来。那人就在他不远处,一动不动,也看着海的方向。两人像是在分享同一片海,盖文想起他流泪的那天,或许沉默的omega也有与他相似的烦恼、甚至苦痛。两人都不作声,omega像是在用陪伴安慰盖文,直到他将杯中的热茶饮尽。
而后的几天他们便熟络了起来,他终于得知那日他哭泣的原因:他在故乡的恋人确诊了精神疾病,时常失去记忆,性情变得古怪、狂躁。对方为了不让他担心,病情加重到严重影响生活才坦诚相告。于是omega辞去了所有工作,回故乡陪伴他唯一的恋人。
对方不发病时,仍温柔体贴,风度翩翩,而一旦发作,不仅不记得他是谁,甚至会恶言相向,拳脚相加,这又使他备受煎熬。
“你看。”
谢尔曼向盖文展示后颈的伤口,笑道:“很霸道吧。”
后颈处的皮肤深深浅浅地落了不规则的印,似乎是被以相当粗暴的方式咬破的。盖文无法评价他的行为,任谁来说都会劝omega分手,如同盖文此刻与伊莱恩一样,可谁又能评判孰对孰错呢?
“你也觉得我疯了,对吧?可如果不在他身边,我便感觉我不再是我了。”
忽然,omega捂住脸,“至少…在他清醒的日子里,我想…”
饮鸩止渴又无药可救的人。
谢尔曼说的话将他惹得又痛苦起来,连酒都比平时多喝了两杯。
就在他即将离开时,酒吧小露台迎来了一个不速之客。一个已经醉得糊涂的alpha走了上来,先是用alpha信息素压制谢尔曼,接着又对他说了许多粗鄙不堪的话。
盖文被那信息素惹得心情烦躁,就像同时有数千只聒噪的飞虫绕着他脑袋转,嗡嗡作响。他又一股气上头,还没等上去制止那人,那人便先挑衅起来。
盖文怒不可遏,身边的人声无法再入耳,他捏起拳头,感觉浑身气血都已冲到头上,他盯着那人,忽然反应过来:为什么不能干呢?有什么不可以的?
接着便利落地照那家伙的脸使了一拳,那人被打懵了,却也以极快的速度爬起,将盖文扑倒在地,两人扭打在一起,动作将桌椅带倒一片。那人以肘钳住他的动作,可他始终醉了,没使两下便软了下来,盖文照着他额头使了一记头击,爬起来抄起地上的酒瓶往那人头上又补了一记。
啪!酒瓶应声碎裂,鲜血伴着碎片飞溅一地,那人被他打得昏了过去,接着不知哪里传来一声尖叫,盖文眼中什么也不剩,正欲再上去酣战,忽然被身后的某双手拉住。
他下意识使了力,将那人一推,对方应声倒地,被地上的碎玻璃划破了皮肉,传出浓郁甜腻的omega信息素的气味。
接着便是三人、四人将他拉住,他清醒了许多,可脑中却还只有omega的香气,他扑上去,抓住omega出血的地方嗅闻。
香甜的,没错,是omega信息素的气味。
可这不是伊莱恩。
他忽的清醒了过来,像被雷劈穿一样。不顾现场的混乱,直冲冲地往外跑去。眼前尽是那条兔绒围巾的画面——那上面有伊莱恩信息素的气味。
不知道在公路上跑了多久,他摔倒在地,又爬起来继续跌跌撞撞地走。忽的一辆车停在前面,朝他疯狂按喇叭。
“喂——!你要去哪儿——!”
是谢尔曼。
“我载你,等等!别!”
接着他下车,将盖文强行拉入车内,又问道:“你要去哪儿?”
他身上的伤口被简易包扎过,omega信息素的味道不再浓郁。盖文愣愣答道:“…载我回…”
“不…载我去机场。”
谢尔曼没好气地应道:“去机场,亏你想的出来!我还是先载你回家吧,身上不痛吗?!”
最终被一个迷糊的酒鬼致使转悠了许多圈后,谢尔曼终于找到了他家,那人一下车便头也不回,直冲冲地往家里走。
盖文一开门,果不其然惹得姨母一声惊呼:
“你身上的伤是怎么搞的!?”
“姨母。”
他如同公式一般答道,接着直冲房间的柜子里,掏出那个包装装着的兔绒围巾,正要伸手去拿,忽然看见两手沾满了干透的鲜血,暗红的,混着啤酒与汗液的味道,发出腥臭。他摸了把湿润的额头,果不其然也有鲜血。
他盯着纯白的围巾,用已经钝的不行的脑子思索片刻,终于妥协,转身进洗手间将脸上与手上的血迹洗净。可他手上划了伤,洗净后还会冒血,盖文不得不再次妥协。
“姨母。”
姨母拿着医疗用品等在门外,见他终于出来,便一脸担忧,“怎么搞的呀!和谁打架了吗?”
盖文默不作声,等姨母将他手上、脸上的伤口都包扎干净,便又直愣愣地去找自己的围巾。
这次他终于摸上了,细软、滑腻的毛绒,他将脸埋入其中,极浓郁的omega香气便钻入鼻腔,甚至沁入皮肤中,使得他紧绷的、焦躁不安的神经终于安定下来。
科考回来后发生了什么,他终于想起来了。
他回到家,在卧室的床上找到了伊莱恩,那家伙发着高烧,神智不太清明,可一见了他便皱鼻子,落了些许泪。接着便不顾发烧的身体,硬要拉着盖文走到小花园。
盖文被眼前庞然大物惊得怔住。
——伊莱恩为他造了个温室。
那家伙脸红透,盖文分不清他是因为高烧,还是羞赧。
他有时不得不佩服这家伙的敏锐,温室这种事,他只在极少数的时候提到过:他说按照目前的状态,自己拥有小花园的愿望遥遥无期,如果可以,那么他最理想的生活中一定会有一个小温室,不需要很大,只要能装进他想要的花草即可——对植物的热忱与爱,这是他选择植物保护专业的最根本原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