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诶!哪儿去?”司机搁窗户里边儿喊,“这马路上不让走人!”
“去高铁站!”
那边交警看见路上突然窜出个人,闪着灯就要往这边来,司机哎呦一声,说:“你改趟车能死啊!”
“改不了!”
傅敏和背着登山包,逮着路边的护栏一把翻过去,穿过绿化带沿着人行道跑了两条街,换了条道拦车。后来又是绕路又是加钱的,紧赶慢赶终于赶上了高铁。上车前,他掏出相机摆弄了两下,把镜头对准了自己的脸。
“今天是20号,我现在在高铁站,马上就要去草原考察了。”
高铁一路开出市区,跑了小半天,终于在傍晚的时候抵达草原,傅敏和出了高铁站,伸手活动了两下,背着包打车去酒店。
他定的酒店建在草原上,离市区还挺远,开到的时候天都乌黑了。他付了钱下车,站在酒店门口给手机开机,屏幕亮了没两秒,他妈的电话就打了过来:“傅敏和!你翅膀硬了是不是?!”
“妈,我……”
“我不管!明儿晚上我要是在北京城见不着你,我就和你爸亲自去草原上逮你!”
他妈脾气也大,还没等他说句囫囵话,啪地就挂了电话。
傅敏和盯着暗下去的手机屏幕,无奈地耸肩,掂了掂背上的登山包,朝酒店大堂走去。
这酒店一晚上好几千,设施很齐全,傅敏和吃了点东西,洗了个热水澡,把电脑翻出来看了会儿资料,躺上了他八百平米的席梦思大床,蒙头睡了个好觉。
但好觉归好觉,他怎么也没想到床上睡着地上醒来,睁眼就是苍茫广阔的天,这一夜以天为盖地为庐,吓得他还以为自个儿住了间鬼店。
他的手机还在兜里,但是没信号,他吓得冷汗都出来了,手忙脚乱地爬起来,这才发现身边还坐了个人。
那人坐在一边的石头上闭目养神,听见动静,慢悠悠地睁开眼睛看他:“醒了?”
那是个男青年,但长得比女人还好看,身材高挑劲瘦,五官也精致,白得像是玉雕出来的人。他穿着件黑袍子,腰间别把刀,一头长发扎在脑后,束成高马尾,给人一种凌厉俊美的感觉。
“醒了就走吧。”青年站起身,看都没看他一眼, “时间很紧,这个世界没剩下多少天了。”
傅敏和站起来,拍了拍裤子上的灰,站在后边儿打量他。
青年的袍子在阳光下反射着彩色的弧光,透出五彩斑斓的黑,上面密密麻麻地绣满了暗纹,看图案像是某种异族的文字。
他腰间的刀鞘上镶满了花花绿绿的宝石,看着比刀还重。傅敏和背着包两步追上他,问:“你这是在拍电影吗?”
青年闻言,停下脚步转头看他,也不知道是给他这句话逗乐了还是怎么着,盯了老半天才道:“我叫京墨,是守护太虚之境的神子。现在我们所处的地方叫做太虚之井。井中的世界多处重叠,我们有三天时间把这些重叠的地方分开,然后离开这里。”
他一连串把话说完,气都没喘一口:“我说清楚了吗?”
傅敏和瞅着人脸发呆,好半天才哦了一声,点点头,看着好像听得很明白,结果满脑子想的都是这人长得可真好看。
不过没过多久,这位自称京墨的神子大人再好看他也没工夫欣赏了,他们刚进来的时候那位可没告诉他把这个什么什么井的世界分开会要人命。
他本来想着一觉醒来莫名其妙到了这个鬼地方,就算搞不清楚原理,怎么着也得先想办法回去。结果夜里他还没跑出去两步远,就给一群绿油油的怪物追得满山窜,鞋都飞了一只。
虽然第二天天亮之后京墨帮他把鞋捡回来了,但傅敏和觉得自己还是换个星球生活比较好。
之后过了三天,京墨带着他有惊无险地从那个世界离开,穿过一片满是迷雾的森林,来到一座巍峨壮丽的古城前。
守城门的人看见京墨,脸上露出喜色,朝着身后大喊:“神子大人回来了!”
城门缓缓打开,京墨带着他进去。一路上,傅敏和都在偷偷打量着身边的青年。
经过这几天的观察,他发现京墨是一个很复杂的人,他优雅,仿佛沾不了一点脏污,但动手杀那些怪物的时候又十分果决,黑血溅一身也满不在乎。每当傅敏和觉得“他一定不可能这么干”的时候,京墨总能给他意想不到的答案。
他觉得这个人很有趣,京墨的外表看似冰冷,但内心却柔软异常。
京墨带着他走进一间客栈,老板是个长得像李逵的汉子,靠在柜台前边儿打算盘记账,笔没墨了就沾点儿口水,那叫一个放荡不羁。
京墨把拎着的东西咚一声扔柜台上,李逵哎呦一声,一眨眼就忘了账算到哪儿了。等看清来人,他才俯身把掉在地上的笔捡起来,边弯腰边道:“回来了?”
傅敏和心说你这不明知故问吗,然后就见那位李逵捏着两根手指搓了搓毛笔尖儿上的毛,朝他一挑眉,问京墨:“这谁啊?”
“捡的。”京墨给自己倒了杯茶。
“你可拉倒,你能往家里捡人?我都怕哪天你把我赶出去。”李逵说着就给傅敏和倒茶,伸手把小瓷杯子递给他,“喝吧兄弟。你来干什么的啊?”
傅敏和白眼一翻,心说我哪知道。
京墨几口喝完了茶,才道:“他是天道送进来的,以后我带着他。”
“你带着他?你开什么玩笑?你去的那都是些什么地方?这小子生瓜蛋子一个,别说九条命,九百条命都不够死。”
这要不怎么说说啥都不能说男人不行呢?傅敏和一听这话,心里那股劲儿立马就起来了,心想好歹这三天我也帮了你兄弟不少忙,你说我没用我就没用?当即一拍桌子,说兄弟你这话不对啊。
李逵就说哪不对?傅敏和说哪儿都不对。于是乎两人一通掰扯,二十分钟后达成一致——以后就由傅敏和跟着京墨在井里转悠。
这一致一达成,傅敏和心想不对,这剧情走向不对,忙道:“诶,不是,我还得回家呢。这到底什么地方?”
京墨捏着茶杯,看着他道:“别回去了。”
“什么……”
“回不去的。”他道,“进来了就别想回去了。”
“诶不是,怎么就回不去?”
经过刚才那二十分钟的掰扯,傅敏和总算是弄清楚了这位李逵大哥的名字,叫帝江。帝江又往茶壶里添了点热水,道:“你能进井里,说明你所在的世界也被井给吃了,所以天道才会把你送进来。”
“什么玩意儿?什么吃?什么井?吃人?”
帝江看看他,又看看京墨,问:“你没给他说啊?”
京墨没说话,傅敏和又道:“说啥啊,整三天跟我说的话没超过十句,一句话不超过十个字,哦,刚进来那会儿除外。”
帝江害了一声,说他就这样。
“所谓的井呢,是一个……呃,我怎么跟你解释呢……”
傅敏和听他在那儿呃、嘶、啧了半天,吊起一边眉毛,说你是不是准备现编啊?
“那哪能呢!”帝江摊开手,示意他看,“从头给你说吧。当年盘古开天辟地后,鸿蒙之气在宇宙中爆炸,太虚之境由此而生。”
话音未落,他的手掌中央迅速聚起一团黑色浓烟,嘭地炸开,无数亮盈盈的碎片飞出来,漂浮在周围。
“太虚之境中有无数个世界,就像这些亮着光的碎片,它们相互分离、彼此独立、平行地存在着,京墨、我、烛阴,负责守护太虚之境。我们存于世界之外的虚空中,守护太虚平稳度过数万年,直到有一天,发生了一场意外。”
他手中的晶莹碎片随着话语飞速旋转起来,迅速组成一条闪亮的白色通道,直立在他的掌心。
“时空发生了异常,平行世界重叠在了一起,原本相互独立、毫不连通的入口被打通,形成了一个由数万平行世界组成的混乱的世界,我们称它为太虚之井。”
“所以,”傅敏和抬手打断他,“你的意思是,我家,我的那个世界,也被这个什么什么井,吸进去了,是这个意思吗?”
帝江点点头,还想继续说,又被傅敏和打断:“那我爸妈呢?”
这下旁边俩人都不说话了。
傅敏和的表情顿时凝重起来,他攥紧了双拳,手臂上青筋暴起,看着像是在强行忍耐着什么。但他迅速冷静下来,几次深呼吸后,他抬起赤红的双目,问:“所以把那些世界分开就行了,是这个意思吧?”
“是。”京墨道。
傅敏和有些神经质的点了点头,帝江觉得这人情绪不对,想说点什么安慰一下,谁知道傅敏和又抢在他前面出声:“那个烛阴呢?他在哪里?”
帝江这回不再自觉地闭嘴了。他看了京墨一眼,似乎在征求意见,见京墨闭上眼睛默认后,才沉声道:“他死了。”
第79章 第 79 章
静穆、寂寥,冰原上空的天昏沉得像墨,雪暴就快来了,京墨抽出沾满冷血的刀,一脚将穿在刀身上的夜叉尸体踹下山崖。
他随意地伸手擦掉了溅在脸上的黑血,目光在袖间一块深黑色的血迹上停留片刻后,他弯起左臂的关节,将刀背夹进衣袖间,缓缓擦干净了刀身上的血。
周围静悄悄的,崖下的深渊中死气沉沉,夜叉的尸体堆得犹如山高,他站在陡峭的悬崖边,双目半垂,用那双漆黑的眼睛去看脚下漆黑的深渊。
深谷里到处都是绿色的躯体,那些残肢断臂遍布雪原之间,乍一看竟让人觉得像是死地间勃发的生机。
风渐渐大了起来,寒冷的冰原依旧无声地沉浸在一片风雨欲来的寂静之中。京墨呼出一口气,滚烫的气息迅速在冰冷的空气中凝聚成白色的水雾,他收刀入鞘,动了动僵硬的颈脖,转身往回走。
空气中发出噼咔的声音,面前的空间开始扭曲,渐渐将他脚下的雪原撕成一个漆黑的裂口。裂口中散发着浅淡的五彩光晕,京墨回头看了一眼深谷下卷起的狂风和暴雪,迈腿抬入了连结平行世界的空间裂缝。
突然,脚下的地面猛然下沉,裂谷中传来恐怖的隆隆声,京墨还没来得及完全进入裂缝,就被其中传来的巨大力量震飞。
他摔在雪地里,溅起一片乱飞的雪粉。脚下的雪都被踩实成冰,又冷又硬,他迅速起身,刷一声抽出刀,警惕地盯着面前的寒渊。
后方的空间裂缝已经完全合拢,前方的深渊裂谷在地面沉陷后,骤然喷发出浓郁的黑烟,那些冰冷腥臭的烟气混合着即将到来的雪暴,瞬间席卷了整个冰原。
京墨将长刀横置身前,刀身上散发出五彩的光晕,镶嵌在刀鞘上的宝石一颗接一颗地泛起亮光,他纵身跃入身前的黑色裂谷之中,周身散发的神光照亮了漆黑的裂缝。突然,山谷深处传来一声凄厉嘶哑的龙鸣,由黑烟聚起的玄色巨龙扶摇而上,赤色的龙角撞在他的刀刃上,硬生生将他顶飞出去。
京墨再次摔在离裂谷不远的雪原上,看着从深渊之中腾跃而上的巨龙,惊恐地睁大了眼睛。
——巨龙浑身燃烧着玄赤色的鬼火,腾驾云雾冲上九霄,用头顶两只坚硬的龙角狠狠刺穿了天穹外包裹在世界周围的巨型结界!
昏暗的天空被撞出一个大洞,露出其后太虚之境的日月星辰,紧接着,巨大的豁口边缘开始扭曲变形,急速移动的空气迅速推动整个世界,撞向了原本相互独立的另一方世界。
两个世界陡然相撞,原本保护在世界周围的结界猝然消散,被结界封住的入口重新打通,一个又一个的世界在撞击和引力的推动下碰撞在一起,原本繁杂却有序的太虚之境在眨眼之间乱成一团。
巨龙腾上,穿过每个世界的连接处,将所有的平行世界串在一起,组成了一个如井般的混乱世界。京墨被巨力甩飞出去,掉入结界碎片拼凑而成的废墟里。
他觉得浑身的骨骼都要被震碎了,过了好半天才拄着刀站起来。周围的空间被撕开,帝江惊慌而来,在两人相视沉默半晌后,说出了第一句话:
“京墨,烛阴死了,我们有麻烦了——”
……
“所以这里就……”傅敏和两只手在半空中瞎比划了一通,看那样子似乎是在措辞,“就成了这样?”
京墨点头,帝江也点头。
“不是,他怎么死的啊?”傅敏和怎么听都觉得离谱,“就他妈,莫名其妙,死了?”
“不是莫名其妙。”京墨道,“很早之前就已经有预兆了,但当时谁都没有在意,等到事情真正发生的时候已经晚了。”
“要不怎么说自大的人活不久呢。”傅敏和咂咂嘴,“那你们现在怎么办啊?”
“不是你们,”京墨盯着他纠正道,“是我们。”
傅敏和结巴了一下,给他看得心里泛起股奇怪的感觉,尴尬地咳了一声,说哦,是,我们。
“我们怎么办啊?”
帝江注意到刚才两人之间的诡异气氛,朝着傅敏和投去一个古怪的眼神:“找。”
“找什么?”
“烛阴。”门外传来一个冰冷的女声,傅敏和循声望去,只见一个黑袍短发的女人站在门外,体型瘦弱,身高不高,脸白得像张纸。
她的手里拎着个黑色的包,那包鼓鼓的,拉链拉了一半,露出一把乌黑的头发,正不停地往下滴血。她扬手把手里的包扔到柜台上,傅敏和本能地后退了一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