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标。”她伸手指着地图左上角的图标,“没亮。”
那天他们特意研究过地图上的图标,当时只有最后的蛇形图标是暗着的,讨论后几人都觉得那个图标代表着还没出现的烛阴,但现在烛阴出现了,那个标好像也没亮。
方雨惊沉思片刻,道:“或许这个图标代表的不是烛阴?”
叶宛童反问:“那能是什么?”
能是什么呢?
傅敏和耸肩:“不知道,但咱们现在还是不要纠结这个比较好。”
京墨附和着点头:“先出去吧。”
这几天他们在周围转了不少地方,发现这个地下溶洞简直四通八达,以神庙为中心,沿着河每走出几百米就能看见一个分流的小洞口。
但那些洞口大多只能允许一个人通过,还得是叶宛童这种身材瘦小的人,紧巴紧巴勉强才能挤过去。
一开始叶宛童还缩着脑袋脖子过去看看,看了几回之后发现除了物资箱外也没别的东西,渐渐的也就不再冒险进去了。
这溶洞虽然在地下,但没什么人进来过,物资还算充足,他们这几天找到了不少好东西,食物药品不用多说,而除了枪、炸药之类的热武器外,还有照明弹、火机、电筒之类的刚需。
现在四人可以说是全副武装,就等着找着烛阴给人杀了好出去。不过想归想做归做,能不能杀成功另说就是了。
地下岩洞虽然有很多分支,但主道只有一条——就是他们进来的那条。几人背着包离开前往寻找烛阴,越往前走,岩壁上的划痕就越重越明显,路也越来越窄,周围还有不少嶙峋尖利的石块,像是有人在山体里硬生生撞出了一条路。
走了近三个小时,他们才看见前方亮起一抹明亮的日光,很快,几人先后从岩洞中爬出来,终于看见了太阳。
金色的太阳悬挂在澄澈的天穹上,照在他们脸上无比刺眼,傅敏和抬臂遮住眼睛,道:“八百年没见过了。”
冷厉的风从沙原吹来,带着干燥粗糙的沙砾,打在他们的皮肤上。京墨半眯着眼睛,盯着远方小小的一点,道:“那边。”
其他人顺着他的指向看去。
“应该是一辆车。”
傅敏和看了老半天才发现京墨在说哪儿,他盯着那个指甲盖大的灰色阴影看,心说这个距离也就大概十几公里吧。
方雨惊把望远镜放在眼前,感叹道:“这眼神也太好了,这都能看见。”
京墨没说话,叶宛童盯着脚下那远得仿佛无边无际的路,道:“真要走过去啊?”
傅敏和听了就笑,说那飞过去?
叶宛童听了还真掏出张符,道:“要是真飞过去了你可别吓着。”
傅敏和说那肯定。结果话还没说完,叶宛童两指一搓,手里的符瞬间烧起来,紧接着,四人脚下卷起一阵飓风,竟然真的飞了出去。
莽莽沙原之上,四个人形身影从陡峭的山壁上飞出,伴随着一阵又一阵“我操”、“救命”、“见鬼”、“闭嘴”、“你他妈到底在干嘛”、“我他妈也不知道”的惊呼和叫骂,成功地飞出去十几公里远,然后以四个各异的姿势摔在地上。
傅敏和挣扎着抱住京墨,夫夫双双把跤摔,屁股都要裂成四瓣。方雨惊运气还行,快落地的时候突然被变回原形的伍瑶托了一下,没摔太惨。而作为罪魁祸首叶宛童没讨到什么好,还是脸先着地,上次还没好全的脸又添新伤。
傅敏和揉着屁股站起来,尾椎那块儿一片麻,觉得自己快瘫了。
“你他妈,疯了是吧?”
他本来觉得叶宛童上次在寨子里的那张差点一穿三团灭队友的雷符已经够坑的了,硬是没想到还有更坑的。叶宛童趴在地上叫唤,说我他妈也没想到啊,这风符我从小到大压根就没成功用出来过。
京墨把她扶起来,拎孩子似的给人拎到一边站好,拍她身上的灰。
虽然叶宛童这一下给他们摔了个挺惨,但好歹也算是省了不少时间,车就停在不远处,几人疼得龇牙咧嘴,你扶着我我搀着你走过去。
傅敏和把手伸进车窗里摸了半天才摸出钥匙,几人上车,越野车轮胎一转,迅速驶进漫天的黄沙中。
叶宛童坐在后座给自己脸上的擦伤消毒,哎哟哎哟叫唤,听的傅敏和火都快上来了,咬着牙骂说你这死丫头活该。
叶宛童自知理亏,朝着京墨嘤嘤嘤,说他骂我。
京墨闻言失笑,回头看她,伸手指着她脸上没擦消毒水的地方:“哪儿还有。”
叶宛童龇牙咧嘴地给自个儿消毒。
“你别管她!”傅敏和怒道,“事不过三!再有下次我真揍你了!”
京墨无奈地摇头,收回手坐正,突然发现刚刚扶起叶宛童的那只手上有一抹浅淡的金光闪过。
他微蹙起眉,问:“宛童,风符你不会用吗?”
“我真不会啊。”叶宛童咔嚓把手里的棉签掐断,“我从小到大就没用过,带上就是以防万一,谁知道突然就使出来了……”
这时,原本双手把着方向盘开车的傅敏和突然空出一只手,按在了放在中控上的枪上。
方雨惊正在药箱里给叶宛童翻云南白药,问:“怎么了?”
“有车来了。”京墨一手抓着安全带,一手握着刀柄,半眯着眼睛,看着挡风玻璃外的黄沙,目光锁定在一个正迅速移动的黑点上。
叶宛童啧了一声,接过药草草在伤口上抹了抹,从脚下的包里翻出把剑,道:“怎么说?干还是不干?”
傅敏和剑眉收紧,道:“看他们。”
他们在井里向来以做任务为主,非必要不和人动手,只有自保时没办法才会动手。傅敏和放低车速,四双眼睛纷纷盯着窗外,一动不动,静观其变。
两车间的距离迅速拉近,来车没有任何攻击的举动,看见他们,反而猛打喇叭,似乎在提醒什么,然后加快速度冲了过去。
方雨惊不解:“怎么跟逃命似的。”
话音未落,数不清的车迎面驶来,远远看去仿佛一片钢铁汇聚而成的海洋。
“那是——”
突然,车窗外一闪,巨大的阴影从天而落,轰然砸在他们面前。巨大的红色土块混着冰冷坚硬的岩石,瞬间就将骨架硬实的车身砸了个稀巴烂。
猩红的血浆和肉泥从石块底下溅出来,傅敏和瞳孔骤然一缩,猛地踩下刹车,同时疯狂回打方向盘,宽厚的车胎在地上摩擦出一片刺耳的尖锐声,车体以一只前轮为中心轴,硬生生转了一百八十度,迅速往回驶去。
“怎么回事?!”
叶宛童抓着扶手把大半个身体探出车外,只见他们身后的山体剧烈振颤着,赤红色的土块混着被绞断的植物根茎和岩石,如雨般从天而降,仿佛熊熊燃烧着的火球。
有的落在他们旁边,傅敏和迅速打方向盘,飞溅的赤土啪地打在车窗玻璃上,散发出的腥味和恶臭包裹了整辆车。
方雨惊一把抽出腰后的竹笛,同时喝道:“看地图!”
几人面前弹出地图,地图左上角处的蛇形图标竟然在此刻闪动了起来。
“什么意思?!”傅敏和现在必须全神贯注开车,根本没法分出心思去想别的,“怎么突然亮了?”
“烛阴应该在附近。”方雨惊将笛横在唇间,“我猜,只有我们靠近烛阴的时候,地图上的图标才会亮。”
他说完,碧绿色的竹笛中传出笛声,紧接着,周围的沙土之下浮起痕迹,似乎有什么东西在下方飞速窜动。随后,数不清的蛇虫从沙土中探出头,迅速汇聚成一个漆黑的球。
“跟着它们走,去安全的地方——”
方雨惊话还没说完,原本已经抱团准备向前滚的蛇虫鼠兽又在瞬间散作一团,纷纷钻回地下。
与此同时,远方的地面传来剧颤,旋即从中裂开,原本已经开出去老远的车纷纷陷入裂缝,眨眼之间就掉入了深不见底的黑暗里。
“又怎么了?!”傅敏和惊道,“这个世界是不是要塌了?”
“不是……”叶宛童双目透黑,惊恐地望着前方正在迅速向前蔓延的黑色裂口,“掉头!快掉头!”
她疯狂地拍打着驾驶座的椅背,尖叫道:“往回开!快点!它们要出来了!”
傅敏和尚且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在这种情况下也由不得他多想,他再次掉转车头,朝着其他车辆疯狂逃离的地方驶去。就在车头掉转的瞬间,他在后视镜里看见了从地底裂缝中喷涌而出的黑烟。
在他们后方尚且没来得及掉头的车被裂缝与黑烟迅速吞噬,空气中弥漫着阴冷腥臭的恐怖气味,傅敏和不安地蹙起了眉。
这时,一直回头望后看的叶宛童发出一声大喝:“来了!”
已经蓄势待发的京墨从车窗翻上车顶,瞬间出刀,凌厉的刀风裹挟着青紫色的电光和火花,一刀斩开了汹涌扑来的黑色浓烟。
傅敏和紧绷着神经,一刻也不敢放松,不停躲避着从空中砸落的山体岩石,这一幕竟然他觉得无比熟悉。
“那些是什么?!”
“地底下的东西能是什么!”叶宛童回道,同时将一张被引燃的符箓贴在京墨伸来的刀身上,“这他妈的,梦回洪荒是吧?”
中国的神话体系有很多,关于“洪荒”一词的解释也是众说纷纭,其中有一种说法,是共工与颛顼争帝位,共工败给颛顼后,引龙怒触不周山,导致作为天柱的不周山倒塌。自此天上裂了个大洞,滔滔不绝的洪水倒灌进九州,无数土地转眼变作洪荒,女娲补天的故事也由此而来。
但这之中还有很多已经逐渐被人们淡忘的细节,比如那些从暗无天日的大荒中逃出来的鬼族受到妖龙召集,曾一度在九州大地上作恶。最终妖龙纠集鬼族,和共工一起推倒了支撑天幕的不周山。
京墨挥出一刀又一刀,叶宛童的符咒跟流水一样往外发,眨眼间鼓鼓的腰包就要见底。她扒着前座椅背,问傅敏和:“能不能再快点?!”
傅敏和一咬牙,直接把油门踩到了最底。
越野车嗖一声窜了出去,沙漠中蛇虫太少,方雨惊想要御虫完全没条件,他焦灼地不停往前看,突然看见远方的山体之间刺出了一只锋利的赤角。
赤角一闪而过,他迅速摇下车窗,抛出一颗五彩的小圆球。小球在空中急速飞了一段,舒展成一只圆鼓鼓的甲虫,化作一道迅疾的光飞向山间。
他又从包里放出一只由黑色圆球变成的甲虫,小虫扇了扇翅膀,飞出车外给他们引路。
“找到烛阴了。跟着走!”
就刚才那一幕来看,烛阴应该是藏在地底或他们看不见的地方,地图只能提供大概的方位,并不能准确定位到它的位置。
很难想象,能引起这么大阵仗的巨物,移动起来竟能悄无声息。
小甲虫引着他们往前开,京墨钻入车内,随意擦去刀身上的黑血,一甩那头柔顺的长发:“它们暂时不会追来了,现在去哪儿?”
“找烛阴。”方雨惊道。
他们一路往前开,驶进绵延不绝的群山,周围的车辆越来越少,到最后只剩下他们一辆。
这样的情形给人一种逆流而上的悲壮感,虽然这份逆流而上不是因为其他人逃了,而是因为想逃的人都死了。
前有狼后有虎,想想还有些讽刺。
他们循着小甲虫驶出山区,再次进入广阔的原野,目所能及之处都是茫茫无尽的黄土与灰烟,远方高耸的山体如被斩断的利剑般直入云端,像是一个支点,撑起他们头顶沉重的天穹。
突然,引擎盖下的发动机传来异样的声音,几人顿时色变,一句脏话还没骂出来,车就哐哧哐哧两声,停在了原地。
“操!”
他们迅速推门下车,就在这时,原本一直朝前方飞去的小甲虫也停了下来。紧接着,天地震颤,坚硬的黄土下隆起一座小山,赤红色的巨龙当即破土而出!
傅敏和的瞳孔骤然缩紧,他想起他在哪里听过“神子”这个名字了——那是在孤儿院里的时候,他在院长的办公室里睡着后做的梦:
红龙从倒塌的山体中探首,坚硬而锋利的龙角几乎刺破天穹,它呼出一口混沌的龙息,对面前的青年说:你杀不了我,神子。
怎么回事?这究竟是这么回事?!
傅敏和惊慌失措地望着远方从地面之下探首而出的烛阴,觉得浑身上下的血液都被冻住了,梦境中真实到恐怖的触感再次席卷全身,他的胸口顿时如被砸碎般剧痛起来。
京墨望着腾跃身体游向远方山麓的烛阴,脸色剧变,他一把拉过叶宛童,急道:“用风符!快!”
叶宛童手忙脚乱地在包里乱翻,老半天才抽出一张皱巴巴的符箓,捏在指尖却怎样也无法点燃,她急得浑身冷汗,不停地摩擦着已经破皮泛红的指尖。
“怎么回事?!怎么用不了了?!”她又去找另外的符咒,但是已经来不及了。
瞬息之间,身形巨大的红龙已经游向山间,耸起身体,用泛着寒光的坚硬龙角猛然撞向直耸入云的高山!
刹那间天地倾倒,折断的山岩从云间落在地上,发出一声震撼天地的巨响。汹涌而来的洪水喷涌而出,眨眼之间席卷了整座大地。
京墨就在傅敏和的眼前被大水卷走,他甚至没来及发出声音,就被冰冷的洪荒之水没过了头顶。
第76章 第 76 章
几人在湍急流动的洪水中失散,傅敏和连呛了好几口水,四肢重得仿佛被灌了铅,不住地往下沉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