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祈不解地道:“陛下既唤我为‘梓童’,我为何要离陛下远一些?”
丛霁只得改口道:“温祈,你且离朕远一些。”
温祈气鼓鼓地道:“我才不要听陛下的话,我眼下乃是陛下的雌鲛,陛下乃是我的雄鲛,雌鲛与雄鲛交尾天经地义。”
清辉漫入窗枢,爬上了他的眉眼,使得他这副眉眼又惑人又纯真。
丛霁再也忍耐不得,以齿尖衔住了温祈的唇瓣。
温祈一面承受着丛霁堪称粗暴的亲吻,一面轻抚着丛霁的背脊。
先前丛霁身上尽是龙涎香,如今丛霁身上尽是药香,而丛霁口中亦尽是药味。
温祈心若刀绞,努力地回应着丛霁的亲吻,欲要多分享一些苦涩。
不多时,他气息不定地道:“以免压到肚子,由我在上头罢。”
丛霁尚未失去神志,取出羊肠,才将温祈抱了上去。
温祈取悦着丛霁,片刻后,分明早已陈旧的情绪铺天盖地而来。
他怯生生地向丛霁确认道:“我的身体是否很是恶心?”
丛霁郑重其事地道:“你的身体并不恶心,你的身体教朕如痴如醉。”
温祈以指磨蹭着丛霁的唇瓣,接着向丛霁确认道:“我已有五月的身孕,但我却是雄鲛,是否甚是怪异?又是否无法引起陛下的兴致?”
丛霁一字一顿地答道:“首先,你并不怪异;其次,你已亲身得到了答案,何须朕再赘言?”
温祈嗓音发软:“我想要陛下说与我听。”
丛霁含住了温祈的指尖:“无论你是何模样皆能引起朕的兴致。”
闻言,温祈挺直背脊,仰起首来。
须臾,他心满意足地道:“我这尾食人鲛终是将陛下吞下了。”
丛霁扣住温祈的手腕子放于自己心口:“朕这颗心脏早已被你这尾食人鲛吞下了。”
“陛下愈来愈擅长甜言蜜语了。”温祈居高临下地注视着丛霁,“我这尾食人鲛贪得无厌,陛下既已落入我之口腹,我定不会将陛下让予旁人。”
“朕亦不会将你让予旁人。”丛霁摩挲着温祈的腰身,大方地道,“贪得无厌的食人鲛,你不是要尝个痛快么?为何这般斯文?”
温祈如丛霁所愿,半晌,关切地道:“陛下觉得如何?可想杀人?”
嗜血之欲尚未败下阵来,但丛霁现下还能控制住自己,并不想杀人,遂据实作答。
温祈眉开眼笑:“我果真是一味灵丹妙药。”
约莫半个时辰后,温祈没了气力。
丛霁让温祈侧躺着,与此同时,亲吻着温祈的耳根道:“你若是受不住了,定要告诉朕,勿要逞强。”
“我……我……定不……不会逞……逞强……”温祈回过首去,与丛霁接吻。
时近日出,丛霁满目歉然,将温祈收拾妥当后,揽入了怀中。
温祈迷迷糊糊地道:“肚子一点都不硌手,碰不到陛下,极是想念。”
丛霁以指梳理着温祈的发丝,满腹柔情地道:“待你生产后,你的肚子便会变得硌手,你便能碰到朕了。”
七月十五本是嗜血之欲最为鼎盛的一日,但因温祈之故,丛霁并未杀一人。
丛霁亦成功地把持住了自己,并未伤着温祈。
七月十六,子时,温祈窝于丛霁怀中,沾沾自喜地道:“我这味灵丹妙药果真有奇效。”
丛霁感叹道:“朕自中毒后,第一次双手干净地渡过了七月十五,多亏了梓童。”
温祈玩笑道:“陛下该当好生感谢我。”
丛霁意有所指地道:“朕不是已让梓童尝个痛快了么?这便是感谢了。”
“这并不足够。”温祈心头陡然浮起一丝忧虑,“陛下离京一月有余,京中可会生变?”
丛霁不假思索地道:“京中十之八/九已生变了。”
七月二十四,京中谣传丛霁重伤不治,已然驾崩了。
七月三十,丛霰将丛霁的死讯昭告天下。
八月初八,丛霰匆匆称帝,大赦天下,周太后依旧被封为太后。
第93章
七月十九,一早,丛霁正看着将士们操练,忽而吐出了一口血来。
将士们登时乱成一团,段锐之则快手扶住了丛霁。
“朕无事。”丛霁一把推开了段锐之,而后竟是踉跄着跌坐于地,甚至吐出了更多的血来,一身衣衫被染作猩红。
段锐之惊慌地命人去请章太医,章太医匆匆赶来,为丛霁诊过脉后,“噗通”跪倒于地,大呼:“陛下驾崩了。”
段锐之闻言,厉声道:“陛下怎会驾崩?陛下分明尚有鼻息。”
章太医面色发白:“段将军且再探探陛下的鼻息。”
段锐之伸手一探,即刻跪下了身来。
一众将士亦随之纷纷跪下了。
未多久,温祈由渺渺扶着,疾步而来,到了丛霁面前,摇晃着丛霁的肩膀道:“陛下,陛下,你且醒醒……”
然而,丛霁未答,被温祈摇晃得头颅低垂。
温祈泪流满面,呜咽着道:“陛下,你快醒醒,你若是去了,我该当如何是好?”
丛霁仍未作答。
温祈将丛霁扶起,冲着段锐之笑道:“陛下大抵是倦了,劳段将军与我一道将陛下送回房间去,待陛下好生歇息歇息,定会醒来。”
“温大人,陛下……”段锐之正欲劝温祈想开些,却是被温祈打断了:“段将军推三阻四,难不成怀有不臣之心?”
段锐之无法,只得与温祈一道将丛霁送回了房间。
出了房间后,他又回到了营中,安抚将士们。
而温祈一直未出房间,连渺渺都不见。
七月二十二,温祈命人将章太医请来,不久后,他将章太医推出了房间,歇斯底里地道:“你连区区小病都治不好,还骗我陛下驾崩了,我要你何用?来人,将这庸医拖出去斩了!”
段锐之闻讯赶来,及时救下了章太医的性命。
温祈蓬头垢面,神态癫痴,瞪着段锐之,破口大骂:“你果然怀有不臣之心,竟然胆敢包庇这庸医!”
见段锐之坚持不肯杀章太医,他冲到段锐之面前,对其拳打脚踢。
这三日,渺渺日日守在门外,见状,生恐温祈小产,一把抱住了温祈,提醒道:“哥哥,仔细肚子。”
温祈用力挣脱了渺渺的束缚,冷笑道:“你莫不是亦认为陛下已驾崩了?”
渺渺望住了温祈:“哥哥,你清醒些,陛下确实已驾崩了。”
温祈抬指指着渺渺道:“你难不成被这段锐之,被这庸医收买了?遂与他们一同糊弄我?陛下方才还亲了我,陛下怎会驾崩?”
渺渺忧心忡忡地道:“我怎会被段将军与章太医收买?陛下当真已驾崩了。”
温祈巡睃着在场诸人,目色如刃,愤愤地道:“你们皆认为陛下已驾崩了,待陛下醒来,我定要让陛下治你们的罪!”
言罢,他回了房间去,从里头将门锁死了。
渺渺不及阻止,急得出了一身汗,连连拍着房门:“哥哥,哥哥,你勿要将自己锁在里头,你且想想你与陛下的骨肉,陛下虽已不在了,但你既心悦于陛下,便应当好好地产下你们的骨肉。”
房门瑟瑟,房门内的温祈却无动于衷。
一日后,夜深人静之时,丛霁与温祈所居的房间陡然烈火冲天,不知是何人放的火。
待烈火扑灭,其中的一人一鲛已成了焦尸,面目全非。
那鲛人紧紧地拥着今上,使得诸人根本无法将他们分开。
渺渺伤心得嚎啕大哭。
段锐之着人彻查走水的缘由。
由于这房间日夜有丛霁的近卫守着,并无可疑之人靠近,最终仅能归结于此乃温祈所为。
温祈带着尚未出世的双胎为丛霁殉情了。
丛霁并无子嗣,又未立后,段锐之只得书信于周太后,禀报此事。
七月二十九,段锐之得到周太后的懿旨,命他将丛霁的灵柩护送回京。
他以边疆尚未平定,周楚蠢蠢欲动,不敢稍离为由,改命副将将丛霁的灵柩护送回京。
七月三十,他独身一人,漏夜进了一农户家中。
农户将他引至一矮屋,他叩了叩门,得到应允后,方才推门而入。
矮屋内坐着一人一鲛,正是丛霁与温祈。
——丛霁一手谋划了这出戏,知晓内情者仅温祁,段锐之以及章太医。
丛霁事先命人在房间底下挖了密道,准备了两具尸身,一起火,他便与温祁一道从密道离开了。
一人一鲛正依偎于一处看话本,段锐之进来后,丛霁放下了话本,问道:“现下情况如何?”
段锐之启奏道:“将士们俱是唉声叹气,萎靡不振。周太后命我将陛下的灵柩护送回京,我改命副将去了。据闻周太后打算将我左迁,并从周氏中择一武将顶替我。”
丛霁颔首道:“朕知晓了,你且退下罢。”
段锐之应诺,恭敬地退下了。
“陛下大费周章地演了这出戏,而今瞧来周太后已入戏了,不知六殿下是如何想的。”温祈与丛霰乃是同窗,他还参加了不少次由丛霰举行的诗会,平心而论,丛霰的一言一行皆挑不出错处。
“过几日,我们便能知晓阿霰是何想法了。”丛霁亲了亲温祈的唇瓣,“梓童,更深露重,我们该歇下了。”
温祁被丛霁牵着上了床榻,枕于丛霁肩窝,正色道:“陛下可是寻到什么蛛丝马迹了?才特意演这出戏?”
丛霁答道:“朕目前只知雪鹃腹中的孩子十之八/九乃是阿霰的孩子。”
温祁愕然,猜测道:“雪鹃之所以对公主下药,企图利用公主谋杀陛下,乃是出于六殿下的授意?而六殿下一开始便是为了方便控制雪鹃,才与雪鹃有了皮肉之事?”
“他们可能仅是露水姻缘,别无其他。”丛霁对丛霰有些兄弟之情,虽对丛霰怀疑重重,仍是希望是自己冤枉了丛霰。
可惜,八月初十,丛霁得知了丛霰称帝的消息,他并不意外,却难掩失望,屏退报信之人后,继续饮着太平猴魁。
他当初之所以御驾亲征,缘由之一乃是为了提振军心,击溃周楚;缘由之二便是想试一试丛霰可有反心。
坐于丛霁对面的温祈却是眉间尽蹙:“六殿下素来一副不喜争权夺利的模样,未料想……”
丛霁伸手将温祈一提,让温祈坐于他怀中,继而亲吻着温祈的眉间道:“阿霰乃是周太后之子,周太后一支野心勃勃,在周太后长期的熏染下,阿霰难免起异心。朕一直提防着他,但他从不行差踏错,教朕以为自己是否太过多疑了,而今朕已‘驾崩’,他再无顾忌,自是露出了真面目,又或者阿霰实乃身不由己,为周太后所胁迫?”
“陛下的灵柩估计尚未抵京,这时候称帝未免太急罢。”温祁环着丛霁的后颈,仰起首来,向丛霁索吻。
丛霁一面与温祁唇齿相交,一面抚摸着温祁的肚子。
这肚子又大了一圈,温祁亦胖了些,显得珠圆玉润。
一吻罢,丛霁轻抚着温祁的背脊道:“阿霰,周太后,或者周家早已迫不及待了,才会这般急。”
温祁双目含水,面若桃花,少时,关切道:“陛下可将公主安排妥当了”?
“阿霰乃是聪明人,他定然明白伤害露珠儿全无好处。”以防万一,丛霁出宫前,将露珠儿托付于秦啸了,秦啸自会护露珠儿周全。
露珠儿尚未好透,不知自己的死讯是否会影响露珠儿的病情?
丛霁满心歉疚,可他顾不得那么多了。
他身中奇毒一事,露珠儿险被刺杀一案,母后之死,方韵之死,雪鹃之死,这一桩桩一件件迟迟无法水落石出,教他安心不能。
阿霰既已称帝,恐怕与这些案子脱不了干系。
第94章
八月初七,丛霰登基前一日,他不知几度试了新裁的衮服以及新制的冕旒,方才将其换下,珍惜地抚摸着。
周太后突然造访,到了丛霰面前,春风满面地道:“明日,我儿终于要继承大统了,我儿虽被那可恶的丛霁平白占了九年皇位,幸而那丛霁死得不算太晚。”
丛霰放下衮服以及冕旒,蹙眉道:“皇兄总归待我不薄,母后勿要这般说皇兄。”
“我儿太过心慈手软了些,须得改改这性子。”周太后仅丛霰一子,到底不忍苛责。
“儿臣记下了。”丛霰压低声音问周太后,“母后,玉玺可寻到了?”
周太后摇首道:“许是那丛霁藏起来了,或是带走了。”
丛霰深觉苦恼:“没了玉玺,实在麻烦。”
“丛霁本无子嗣,他一死,便是断子绝孙,我儿继位乃是名正言顺之事,少了那玉玺又如何?”周太后满不在乎地道,“再寻块珍稀些的玉料,重新刻一方玉玺便是了,我儿毋庸忧心。”
丛霰眉眼含愁:“此番登基是否太过急促了?就算是名正言顺,亦显得好似偷国窃权。”
周太后安慰道:“本就是名正言顺,何来偷国窃权?纵有些闲言碎语,时日一长便过去了,霰儿,你将是一国之君,你若是心中不快,将那些嚼舌根之人杀了便是。”
“但皇兄尸骨未寒……”丛霰尚未言罢,已被周太后打断了:“你那皇兄的尸身不是已被烧作焦尸了么?何来尸骨未寒?”
周太后幸灾乐祸地道:“说来有趣,你皇兄宠幸的那鲛人分明是雄鲛,不知怎地居然怀上了身孕,你皇兄昏了头,于大庭广众之下,向那鲛人求爱,据闻还要将那鲛人封作皇后,幸好那鲛人为你皇兄殉情了,否则,他肚子里的孩子若是生下来,显是祸害,教本宫头疼,不过半人半鲛的怪物估计不会得到朝臣们的认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