丛露却恍若未闻地道:“哥哥莫怕,我会好好保护哥哥,决不允许旁人再觊觎哥哥。”
显然,露珠儿目睹了自己差点被那侍卫侵犯的情状,露珠儿应该亦目睹了自己亲手杀害那侍卫的情状,幸好露珠儿并未因此惧怕自己。
丛霁松开露珠儿,转而牵了露珠儿的手,含笑道:“我们回宫罢。”
丛露颔了颔首,重复道:“我们回宫罢。”
附着于地面的血液业已清理干净了,弥漫于空气中的血腥味亦已消散了。
无数人似乎并未丧生于昨日,但丛霁却仿若能闻得阵阵哀嚎。
三日后,丛霁身着衮服,头戴冕旒,登基称帝,于高处俯瞰芸芸众生。
先帝驾崩后,空虚了整整一月的御座终于有了归属。
丛霁登基之初,民生凋敝;丛霁登基一载后,景况有所好转,但远称不上盛世太平。
是夜,他挑灯批阅奏折,不慎睡了过去。
待他再度睁开双目,他竟然发现自己并不在思政殿内,而是在一处大宅里。
这大宅远不及九阙,之所以称之为大宅,是因为这宅子与寻常百姓所居住的宅子相较,甚是开阔。
他将这宅子逛了一圈,奴仆皆唤他为“大少爷”。
门口的牌匾上书有“璩府”二字。
不知为何,他不再是新帝丛霁,而是变成了这璩府的大少爷。
莫非这便是传闻当中的“夺舍”?
但他为何会夺了璩大少爷的舍?
他牵挂着尚未批阅完的奏折,惦记着丛露,忧心忡忡地于院中踱步。
忽而,他听得一把稍显稚嫩的嗓音道:“阿娘不必担心儿子,儿子会好生照顾自己的。”
这嗓音是从邻家传来的,他的好奇心并不重,却鬼使神差地爬上了围墙,探首向邻家望去。
映入眼帘之人乃是一名歪于软榻之上的少年,少年正值舞勺之年,应有沉疴在身,长得精致却苍白。
他定睛一瞧,这少年的双足似无半点气力。
少年亦发现了他,仰起首来,望向他,接着,冲他微微一笑。
少年的双目灿若星辰,少年的笑容却是虚弱不堪。
其后,少年又低下了首去,聚精会神地看着一册书籍。
这少年想必识得原身。
他不由自主地从围墙一跃而下,站定后,向着少年走去。
少年再度仰起首来,露出了漂亮的喉结。
喉结蠕动,少年微有惊色,软软地唤道:“璩哥哥。”
这少年果然识得原身,不过态度生疏,十之八/九与原身并不相熟。
他走近了些,这才发现少年所看的书籍并非四书五经,而是流行于市井的话本。
少年聪慧,觉察到对方的视线后,解释道:“璩哥哥应当知晓我不良于行罢?我考不得科举,看再多的圣贤书亦无用处,不若用话本来消磨辰光。”
少年的羽睫生得极长,因日光之故,于面上落下了重重阴影。
丛霁叹息着道:“你为何会不良于行?”
少年毫无芥蒂地道:“阿娘听闻父亲战死的噩耗后,受惊早产,导致我先天不足。”
这少年言辞间并未透露出一丝自卑,反是乐观向上。
丛霁端详着少年,鼓励道:“你定会好起来的。”
少年附和道:“嗯,我定会好起来的。”
话音未及落地,他了然地道:“璩哥哥已不记得我的名字了罢?”
丛霁朝少年致歉道:“对不住。”
少年并非小气之人,不同璩哥哥计较,启唇道:“我唤作温祈。”
少年生怕璩哥哥不知“温祈”二字要如何写,捉了璩哥哥的手腕子,于其掌心之上一笔一划认真地写着。
即便并未用狼毫沾了墨汁书写于宣纸之上,丛霁亦能看得出少年的字行云流水,定是下过苦功的。
“温祈。”他唤了少年的名字,这个唤作温祈的少年当即眉开眼笑:“除了阿娘,已多年不曾有人唤过我的名字了。”
他问道:“你并无友人?”
温祈苦笑道:“我自出生后,便缠绵病榻,如何结交得了友人?”
这温祈不良于行,受困于家中,不可外出,又无友人,自然不会有人唤他的名字。
丛霁的心脏分明早已因为种种磨难而变得冷硬了,此时此刻,却对着这初见的少年生出了同情心。
他并不认为这有何不可,是以,并未克制自己的同情心,向着温祈承诺道:“你若是愿意,朕……我会日日唤你的名字,直到你厌倦为止。”
——直到朕再次成为丛霁为止。
温祈满面愕然:“璩哥哥为何要这么做?”
丛霁不答反问:“我为何不可这么做?”
俩人交谈间,原本一碧如洗的天空陡然阴云密布,眼看着将要落雨了。
丛霁瞧着温祈道:“我扶你进房可好?”
温祈乖巧地道:“劳烦你了。”
“不客气。”他将温祈扶起,继而深切地感受到了温祈的双足是如何得无力,温祈这双足仅较瘫子好一些。
温祈的卧房不算逼仄,亦不算宽敞,收拾得甚是干净。
他将温祈扶上床榻,并为温祈盖上了薄被。
时逢早秋,天气尚未转凉,但温祈身子骨不佳,必然体寒。
温祈打趣道:“璩哥哥过于温柔体贴了些,不知哪家的姑娘有福气嫁璩哥哥为妻?”
丛霁乃是名副其实的暴君,已许久不曾有人以“温柔体贴”一词形容过他了,朝臣视他为豺狼虎豹,百姓将他的事迹添油加醋,用于止小儿夜啼。
至于嫁娶之事,他更是从未想过。
他身负嗜血之欲,不该连累无辜女子。
因他不能将此事透露于温祈,遂但笑不语。
温祈展望道:“璩哥哥貌若潘安,将来的孩子无论男女,必定出类拔萃。”
丛霁清楚自己绝不会有子嗣,即刻换了话茬:“改日,我为你买些话本来可好?”
入目所见的话本皆已陈旧,边角卷起,有些甚至早已泛黄,明显被温祈翻阅过无数回了。
温祈拒绝道:“不必了。”
丛霁并未理会温祈的拒绝,次日,一起身,便上街搜罗话本去了。
他已有多日不曾出过宫,眼前热闹的景象自是久违了。
搜罗了些话本后,他抱着话本,敲开了温府的大门,开门者乃是温母,温母手上拿着针线,朝他笑道:“璩公子有何要事?”
他回道:“我来见温祈。”
温母当即让出路来,欣悦之情溢于言表:“祈儿正在房中。”
祈儿并无年龄相仿的玩伴,又因不良于行而出不得门,自是从未有人上门来见祈儿,这是头一遭。
且璩公子与他们比邻而居,知根知底,她无须害怕璩公子蒙骗、伤害了祈儿。
丛霁谢过温母,径直往温祈卧房走去,行至房门前,腾出左手来,叩了叩门,学着温母唤道:“祈儿,是我。”
少顷,他听见温祈道:“璩哥哥进来罢。”
他推开门,见温祈又在看话本,便将自己搜罗的话本堆在了温祈手边。
温祈又惊又喜又不好意思地道:“让璩哥哥破费了,待我看完后,便将所有的话本还予璩哥哥。”
丛霁摆摆手道:“你毋庸将话本还予我,我若想看话本,自会向你要。”
“多谢璩哥哥。”温祈信手取了一册话本,爱不释手。
丛霁便也取了一册话本,与温祈一同看话本。
四日后,丛霁一睁开双目,便瞧见了摊开的奏折。
从奏折的内容可知,他仅仅是睡了一觉罢了。
而那个唤作温祈的少年不过是他的梦中人,做不得真。
所幸是梦,不然这南晋江山该如何是好?露珠儿又该如何是好?
又半月,他再次见到了温祈,他正在与温祈一同看话本。
一时间,他竟是分不清何为现实,何为梦境了。
这一回,他足足在梦境中渡过了三载,由于他换了一副肉身的缘故,嗜血之欲并未发作过,他难得心态平和,而非浑身上下充斥着暴戾,但他依然记得自己杀人的情形,可有一事甚是奇怪——只消有温祈在身畔,他便觉得自己从未沾染过人命。
温祈抽长了些,可仍旧不良于行。
每逢晴日,他便会扶着温祈去外头散步。
一日,有媒婆来温府说亲,直言道:“温夫人,萧姑娘乃是跛子,与令郎很是般配,萧姑娘若能与令郎共结连理,俩人亦有个照应。”
丛霁正与温祈一道看话本,闻言,顿生不悦,立即抬眼望向温祈。
温祈置若未闻,专注地看着话本。
少时,温母推门而入,将萧姑娘的情况细细讲了,才问道:“祈儿意下如何?”
温祈摇首道:“我乃是瘫子,萧姑娘仅是跛子,与我并不般配。”
温母面色一沉:“祈儿并非瘫子,为娘的不准祈儿这么说自己。”
“阿娘,我知错了。”温祈垂首认错,“但我不想耽误了萧姑娘。”
温母并未勉强温祈:“阿娘这便将这门亲事回绝了。”
丛霁莫名其妙地松了一口气,待温母出去后,凝视着温祈道:“我的祈儿会好起来的。”
温祈霎时面红耳赤,否认道:“我才不是你的祈儿。”
丛霁不知自己何出此言,仅知面前的温祈可怜可爱。
是以,他遵从本心,他指了指温祈的额头道:“祈儿,我能吻你的额头么?”
温祈怔住了,片晌,阖上了双目。
丛霁低下首去,吻上了温祈光洁的额头。
此前,他未曾吻过任何人的额头。
温祈放下手中的话本,下意识地抱住了璩哥哥的腰身。
丛霁情不自禁地于温祈耳畔道:“祈儿,我能吻你的唇瓣么?”
温祈并未睁开双目,亦未拒绝。
于是,丛霁又吻住了温祈的唇瓣。
此前,他未曾吻过任何人的唇瓣,温祈的唇瓣很是柔软,教他流连忘返。
少顷,他抬起首来,忽闻温祈问道:“璩哥哥可是断袖?”
他不曾想过自己是否断袖,被温祈这么一问,他思忖着答道:“我应是断袖。”
不然,他怎会想亲吻温祈?
温祈垂眸道:“我亦然。”
这一吻之后,丛霁与温祈间的关系变得暧昧不明,他们依旧会一同看话本,偶尔会接吻。
一日,丛霁上街买话本,见得一人坐于一可被推动的椅上,一问方知此物便是“四轮车”。
他欲要买一四轮车作为礼物,赠予温祈,问遍了当地的木匠,却无一人会制作四轮车。
因而,他决定自己亲手制作四轮车。
他买了些木材来,一面回忆着四轮车的样式,一面尝试着制作四轮车。
五日后,他勉强做出了大致的雏形,距离成形尚远。
制作四轮车不易,他的双手伤了无数次。
原身的手太过娇嫩了些,若是换作他自己的手,其上满覆剑茧,怎会这么容易伤着?
以防被温祈瞧出来,他甚少于温祈面前露面。
又七日,四轮车总算是制作完成了。
他推着四轮车去见温祈,开了门,故意将四轮车留于门外。
未料想,他竟瞧见温祈红了双目。
“祈儿。”他疾步行至温祈床榻前,进而将温祈拥入了怀中。
“我……”温祈吸了吸鼻子,“璩哥哥已有五日不曾现身,我还以为璩哥哥讨厌我了,再也不会来见我了。”
于他而言,璩哥哥便是射入他孤寂人生的一束光,不可或缺。
丛霁轻抚着温祈的背脊道:“对不住。”
温祈仰起首来,并阖上了双目,撒娇道:“璩哥哥,亲亲我。”
丛霁覆下唇去,一触及温祈的唇瓣,不禁心弦大动,遂遵循本能,尝试着将舌尖探入了温祈的唇缝。
温祈不懂璩哥哥意欲何为,却下意识地松开了唇齿。
丛霁顺势闯入温祈的口腔,抵上了温祈的舌尖。
他不通吻技,笨拙地纠缠着温祈的舌尖。
温祈亦不通吻技,笨拙地回应着他的璩哥哥。
一吻罢,俩人皆是吐息不定。
温祈气喘吁吁着,良久,一手揪住了璩哥哥的前襟,忍着羞耻问道:“璩哥哥,断袖间可能云雨?”
丛霁据实答道:“断袖间自然能云雨。”
温祈青涩地勾引道:“璩哥哥,你可否与我云雨?”
“你还太小了些。”丛霁肃然道,“待你及冠,你若还愿意与我云雨,我便应允你。”
“我已不小了,我年已一十又六,我若是女子,已然及笄,女子一及笄,便可嫁人了。”温祈咬了咬唇瓣,“璩哥哥莫不是嫌弃我是个瘫子罢?”
丛霁疾言厉色地道:“我从不认为你是个瘫子,更不会嫌弃你,你亦不许认为自己是个瘫子。”
温祈何曾见过璩哥哥这般神情?遂慌忙道:“璩哥哥,你莫要动怒。”
“我并未动怒。”丛霁的面色柔和了些,“祈儿,你还太小了些,万一待你长成后,后悔与我云雨了,当如何是好?”
“我为何要后悔?”温祈眉眼生红,告白道,“我心悦于璩哥哥。”
丛霁清楚自己亦心悦于温祈,但他并未回应,而是道:“一旦与我云雨,你便回不了头了。”
“我为何要回头?”温祈下定了决心,抬手去解自己的衣衫,苍白且单薄的胸膛随即裸/露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