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拿去,不要声张。”
敖凛捡起来一瞧,按捺住心中激动,表面作出不满的样子:“可我不会用啊,炼化它怎么也得百八十年吧,还是仙籍更好使一点。”
青渊天尊怒其不争,又扔给他一道灌注了自己神力的小拂尘,万分嫌弃地打发他走:“拿这个一起去!”
简直是把饭喂到废物嘴边了。
敖凛不情不愿地说了声“哦”,拿着东西走出殿门。
一踏出廊下的阴影,阳光便热烈地扑向他,压在心底的紧张瞬间不翼而飞,敖凛深吸一口气,脚步越来越轻快,看见不远处一抹灰白色,忍不住嘴角翘起快步跑过去——
噗通,砸进应桃怀抱里。
“我拿到了!”
应桃贴着他耳边轻笑:“你怎么和他说的?”
“就按照你提点我的,那老头看起来真的很讨厌废物米虫哈哈,一秒钟都不想跟我多说,扔了东西让我赶紧滚。”
手掌抚过龙发热的脖子,感觉到龙还是有点微微余颤,应桃就从他后颈一下一下捋过去,轻柔安抚:“小凛做得很棒。”
敖凛顺着他的轻抚放松身体,下巴搭在他肩膀上闭眼眯一会,带着鼻音呢喃道:“是桃教得好。”
“不过事情一了结,青渊肯定会让你归还行雨令牌,你要抓紧时间让它认主。”应桃沉下目光,提醒道。
“放心啦。”
敖凛没有告诉应桃,自从上次和九婴打完架,他发现自己不仅能驭风,还逐渐领悟了怎样操纵高空风元素,都能吹得天上的云朵小兔子似的颠儿颠儿乱蹦。
有了风,再抓紧时间领悟“雨”,他就能和上古海龙王爷爷一样,依靠天道承认的自然力量来行雨。
彻底绕开天庭这个无良中介!
…………
接下来要做的就是赶紧找到丢失的塑像。
张麟带他们进到vip住宿区,期期艾艾地说:“那个买塑像的南美老板就住这里,叫奥兰多,他好几天没来了,东西还在屋里。”
敖凛眼尖地在地上发现一缕淡黄毛,拈起来端详:“他的发色很特别。”
张麟愣了下,否认道:“不啊,他是黑头发,黄棕色皮肤,长得还挺像亚洲人。”
像亚洲人的……那肯定是美洲原住民,也就是俗称的印第安人,包括玛雅,阿兹特克,印加民族。
由于他们从人种上属于蒙古人种,所以和亚洲人长相接近,皮肤铜黑,尤其像高原上的藏族人民。
敖凛要来了奥兰多的全名,去网上一搜,还真搜出了不少信息。
原来这家伙还是个宗教科学研究者。
“……《论地狱硫磺产出波动对橡胶工业硫化剂的价格影响》,《魅魔双重生殖系统对现代医学的启发》,《东方探秘:道教雷电符与灵气逸散的关系》,这都是些什么乱七八糟的?胡扯的吧。”张麟目瞪口呆。
敖凛神色沉凝,“不一定,至少最后这一项已经有人见过实物了。”
一个将非人类事物和人类社会紧密联系起来的科学狂热者,如果放任他在夏国境内活动,打破人类和非人类间的界限,后果将不堪设想。
在虚光观里没有找到奥兰多的踪迹,敖凛不禁觉得奇怪。
明明应桃的咒阵精确指向了这里。
他相信应桃的实力不可能出错,那么到底是哪里出现了问题?
走出道观,他们还是和张至涂一起的。
敖凛望向周边正在抽着绿芽的水稻,脑中浮现出张至涂来时的一段话,忽然放慢脚步,转头问:“张道长,之前您说虚光观的地在建国后被分过,所以外面这一大片其实都属于虚光观?”
张至涂点点头,又补充道:“一直到县城大巴车站那里都是,差不多到你俩吃雪糕的那家小店那儿。”
敖凛又拿出那根捡来的“头发”,冷不丁问:“你们觉得这个像不像玉米须?”
张至涂一拍后脑,恍然道:“我就觉着眼熟。”
应桃眯起眼睛,意味深长地说了三个字:“玉米地。”
之后,他们把方道长也喊来,四个人站在小店后面那片突兀的玉米地前低声密谋。
方道长拔出桃木剑,一脸嫉恶如仇:“不如我们一起冲进去,杀他个片甲不留。”
“不行,”张至涂沉稳持重,多年经验让他养成了小心谨慎的习惯,“这片玉米地有人头高,里面情况不明,贸然一股脑冲进去搞不好会全军覆没。最好是先派人进去探查清楚,如果前一个人遇见情况,就立即派人进去救。”
敖凛摆摆手,表示这样也不妥,“你们这不是葫芦娃救爷爷模式嘛,一个一个往里送。就不能简单粗暴一点?”
方道长苦恼地抱着剑:“可我想不到能有什么简单粗暴的办法。”
敖凛简单粗暴地招呼应桃:“来,给他们狠一个。”
应桃似笑非笑瞥了小龙一眼,反手从掌心扬起冲天大火,一条绚丽夺目的火龙咆哮着掠过玉米丛,灰黑的烟火与焦糊味迎面飘来,眨眼间玉米地就消失一半。
在两个人类瞪大的眼睛里,最奇妙的是,那道火焰组成的长龙蜿蜒地转了个弯,又跑回来亲昵地绕在应桃腕口,依依不舍,磨磨蹭蹭地消散了。
敖凛:……你礼貌吗!
张至涂老眼闪烁着光芒,激动地问:“这就是龙王庙的传派妙法吗?”
应桃简明扼要“嗯”了声,胡编道:“驭龙术。”
又称《模拟小火龙咆哮飞扑撒娇法》。
张至涂信以为真,马上和方道长郑重提出:“沸海龙王和龙王妃的贴金塑像我也加单四份。”
塑像这东西,当然是做得越多,厂家报价越划算。
能有人帮忙分摊虚光观的开模费用,方道长当然乐之不及,还热情拉拢道:“还请您在圈里帮着多宣传宣传,厂家直销,买六送一。”
张至涂含笑答允下来,还说会和民宗委的同事们商量,把遗漏的龙王妃添加在册。
敖凛心脏漏跳一拍,惊讶地抬起头。
他之前心心念念想让特管部给应桃注册龙王妃的身份,灵解却总是推说内部程序不好走,妖界公示会招来麻烦,因而一拖再拖,他都差不多放弃了。
没想到最后伸出援手的还是人类。
敖凛兴奋地拽住应桃的袖子,小声说:“桃,桃……你终于有合法身份了!”
应桃微微低头,看着那双颤动的睫毛被夕阳染上一层灿烂的金光,龙的嘴边笑起了浅浅的涡,仿佛集合了世间一切美好的愿景,是梼杌在最深刻的美梦中才舍得拿出来回味的景色。
即使那一团小火苗脆嫩而弱小,却从来没想过抛弃他独自远去。
它依偎在他身旁,捡到食物,掰成两半分给他,碰见清泉,捧起一汪送给他。
当了龙王,受到大家喜欢,也要坚定地拉着他站在阳光下,一起接受祝福。要明目张胆的喜欢,一点外界施加的隐忍和委屈都不接受;要旷日持久的依恋,最好一刻也不要离开对方的视线。
温柔的吻落在敖凛脸侧,应桃俯身贴耳,音尾上扬,声音磁性震动着:“是我终于能名正言顺娶你了。”
敖凛勉强挣扎了下,还是放任他紧攥着自己的腰,手臂深深勒出一道弧线。
他面对强势的老妖精,嗫嚅着:“你是王妃……要嫁也是你嫁给我,你进了我家门,还要守规矩的……”
“什么规矩?”
“唔,我还没想好。”
“每天做奶油蛋卷怎么样?”
敖凛一时没反应过来,迷茫道:“啊?给我吃吗?”
老妖精含蓄地说:“不,是龙王大人给我交公粮。”
*
作者有话要说:
龙卷想象中的婚后生活:让桃桃往东,桃桃不敢往西
实际上的婚后生活——
桃躺平勾引:龙王大人体恤王妃,所以要自己动
龙卷含着眼泪,口中咬着自己的尾巴:我今天就要替天行道,打败你这个大祸害!
075 # 时光穿越机 敖凛脑子里有根弦崩了
太阳熹微, 飞鸟远遁,烧焦的玉米地散发着大火肆虐后的糊味,苦涩却带着微妙的甘甜。
余烬的灰烟袅袅四起, 给这幅临近丰收之前被付之一炬的场景增添了些许悲凉与恶怒。
敖凛嗅了嗅鼻子,凭借妖类的直觉说:“气氛好像变凝重了。”
四个人踏进玉米地, 齐齐身体一抖, 瞬间往下看。
有一股滔天的怒意在土地里翻涌, 震动的碎石在窃窃私语:谁烧了我的土地,谁毁坏了我的果实!啊——!
“什么东西在地下钻来钻去, 小心,朝这边来了!”张至涂人老身不老, 身段灵活地拽着方道长急速后退。
回身望去, 在他们刚刚站立的地方,一根粗悍强壮的茎秆穿脱地表, 犹如尖锐的长矛刺向天空。
张至涂和方道长不禁后怕得出了一层薄汗,还好跑得快,差一点就小命不保。
再看向周围, 原本平坦的田地变得山峦迭起,草绿色的植被化作光秃开裂的土地, 危月高悬,目之所及处全被笼罩在一片血雾般的暗红色中。
方道长忽然指着一角, 紧声提醒:“大家后退!”
焦黑的土地里一只接一只爬出雄壮的身影,浅毛须做的头发, 大绿叶片般的衣服, 皮肤晒干的玉米粒铺成的, 油亮又坚硬。
这些玉米人挥舞着沙包大的拳头朝他们狂暴奔袭而来。情急之下, 离得最近的方道长掏出一把收魂符, 漫天花雨似的扔过去。
收魂符冲撞上玉米人强健的胸膛,发出轻微一道“噗”声,冒出亮蓝的火花,迅速在心脏处掏空一个大洞。
“看来有效。”
方道长刚要面露喜色,玉米人却不痛不痒地原地打了个滚,用炽热的土壤填充胸口,又如战前冲锋的勇士发起新一波横冲猛撞,直接把方道长撞飞出五米地。
“这些都是妖力凝成的使役,没有灵魂,收魂符对他们没用。”张至涂沉着目光挡在受伤的方道长身前,捡起他掉落的桃木剑,挽了个庄持肃严的剑花,一个脚下起跃横剑劈砍过去。
张至涂不愧是派系老手,年纪虽长,身家功夫却足够硬,面对三个肌肉虬起的玉米人,脚步躲闪挪腾重击,竟然丝毫不落下风。
木剑猛重刺入玉米人后腰,像撞在一块石头上,张至涂手掌被震得发麻,差点握不住剑柄。他稍喘一口气,回头去看敖凛那边的战况,却差点脚下一滑落荒而逃。
那边的十七八个玉米人全往他这里来了!
张至涂顾不上面子,急匆匆大喊着:“你们也帮忙消灭几个啊,我快撑不住了。”
浓稠到喘不过气的虚空里飘来一道缥缈无垠的凌厉冷声:“抱元守一,天地归心,舍弃痴嗔,万变不惊!”
那道声音犹如一道炽白寒光,瞬间神光普下照亮他的灵台,驱散混沌破除污瘴,在心间霸道地开辟出一片清明之色。
张至涂努力睁了睁眼睛,突然瞪大了眼珠子。
手里的木剑变作菜叶,围困他的玉米人变作路边的石头,不远处路过的城镇居民都好奇地往这里看,以为他们在整活拍视频段子。
——要不然怎么会有人傻得拿菜叶去戳石头,还呼呼喝喝,打得那么卖力?
张至涂与方道长:“……”
张至涂轻咳一声掩饰尴尬,转身对应桃拱手行礼,“刚才多谢指点迷津,没想到这幻象感染力这么强,连我都不小心着了道。”
敖凛替应桃出言安慰道:“不是你的问题,我刚看到也晕了半分钟呢。”
方道长内心面条泪:谢谢,更自卑了。
张至涂能感觉到自己和这两人根本不是一个层次,心态反而很坦然,直接请教道:“请问二位看出这是什么妖怪没有?在我印象里似乎没有玉米妖的记载。”
敖凛点头道:“没有是正常的,你想啊,玉米是又不是本土作物,明朝时候从南美传进来,清朝才开始大规模种植的,距今不过两三百年。想修成这种等级的大妖精,要不然得花七八百年,要不然就得靠稳定的香火供奉。所以——”
他一脚踏上焦土,声调清亮地呼喊:“出来吧,尤姆·卡克斯。”
由于工作性质需要,敖凛平日里必须熟悉各国神话故事和古代民间传说。
一提到和玉米有关的神,那就必然不能绕开大名鼎鼎的玛雅玉米神Yum Kaax。
众所周知,南美这片神奇的土壤开遍了各种魔幻主义的花,其中关于人类起源的传说也十分魔幻。华夏大地讲的是女娲捏土造人,到了玛雅文明那里,则是用玉米棒做身体,玉米须为头发,据说这样创造的人既不会被大水泡烂,经过火烧也能保持最坚实的内杆,比起土捏的和木头雕的人,更能保证结实耐用的身体质量。
从现实中来看,玉米也是当地最赖以生存的口粮,玉米饼,玉米粽,玉米片,类比华夏大地的水稻小麦食物文化,大大丰富了当地土著的餐桌,在生活中占有极为重要的一席之地。
有着深厚悠久的农业文化做依托,尤姆·卡克斯的实力很难不强。
然而到了近代,由于玛雅文化的毁灭性断代,和西方宗教的不断渗透,玉米神在当地的信众范围越来越少。大家即使在餐桌上吃着玉米饼,也不再念叨着尤姆·卡克斯,而是在胸前划下十字,说一声“感谢主赐予我们食物”。
可是尤姆·卡克斯很想大喊一声:又不是上帝帮你们看着玉米地健□□长的,感谢他干嘛!
西方信仰挤占了他们这些土著神的生存空间,原本威势赫赫万人敬仰的国教神,现在居然沦落到成为小众文化节才会提到的冷门神。
尤姆·卡克斯的文明消失了,剩余的人民也逐渐将他抛弃,他成为了滚滚时代车轮下一颗被碾碎的玉米粒,怀揣着愤怒和最后一丝希望来到夏国——
深褐色的土地里窜出一根玉米杆,两片碧绿的叶片当做手臂叉着腰,“说好的夏国是礼仪之邦呢?答应要帮我复兴玉米神教却言而无信!国际信誉在哪里?发展中国家的友谊在哪里?”